傅天泽沉默片刻，看了眼鱼缸里恹恹的红锦鲤，下意识问道，“那你……要成亲吗？”
这话把杨锦芝问笑了，笑得很苦涩，“我就一颗心，已经给了人，我一个无心之人，娶了谁都是辜负，何必害人呢？”
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傅天泽又瞄了眼鱼缸，就见鱼缸里的‘鱼’又精神了起来。
傅天泽：也是够明显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许二小姐还能回来呢？”
杨锦芝苦笑的表情僵住，他已经回京二十余天，有关傅天泽的事，他都补的差不多了。
因此从傅天泽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不敢轻忽。
“阿泽这是何意？”杨锦芝目光灼灼的盯着傅天泽。
傅天泽看着他眼里一瞬间迸发出的神采，都不忍心瞒着他了。
隔了这么多天，再见到这条锦鲤，他就发现小锦鲤体内沉睡的魂魄已经苏醒，开始跟这条锦鲤彻底融合。
她成了真正的妖精。
许是吃了灵丹的缘故，令她提前苏醒了。
他刚进书房的时候，许玉芝就很没精神的沉在鱼缸底，像是一条死鱼。
傅天泽用神识跟她沟通，才知道她刚醒来，就听见公主府要办花宴，为了给杨锦芝择妻。
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条鱼。
——许玉芝没有了死前那段痛苦的记忆。
她满心的疑问，又难过心上人要另娶他人。
傅天泽没告诉她许巧月害她的事，这很容易激发她的怨气，不易于修炼。
这也是他当时感慨她可怜的缘故。
不由自主的，傅天泽又看向了鱼缸，就见鱼缸里的锦鲤在水里快速游来游去，很活泼的样子。
杨锦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异的道，“这几天它一直没什么精神，你给它吃什么了？突然这么活泼？”
“如果我告诉你，它就是许玉芝，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傅天泽终究是没忍住说出了真相。
他不忍心看许玉芝受了这么多苦，还要忍受锥心之痛，看着心上人去相看其他姑娘。
这太残忍了。
对许玉芝残忍，对杨锦芝也残忍。
杨锦芝听到傅天泽的话，只觉得脑袋好像被锤子敲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觉得傅天泽会拿许玉芝的事开这种玩笑。
看着鱼缸里活泼的鱼，想起上个月在星湖遇到它时，它半点不认生的模样，心跳突然就快了。
神仙、妖怪都有，那么玉芝变成了锦鲤，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杨锦芝上前，蹲在了鱼缸前，仿佛看见了记忆中那个明媚的姑娘。
“玉芝……”
见杨锦芝半点不怀疑的相信了他的话，傅天泽感慨万分。
这真是有一点点希望，杨锦芝都不愿放弃啊。
他挠了挠头，从须弥戒里取出十来瓶灵丹，“这个你拿去喂她吧，说不定有一天……她就能修成人形了。”
杨锦芝心跳陡然加快，猛地转头看着傅天泽，“修成人形？”
“她如今是妖精，当然可以修成人形。”傅天泽道。
妖精？
杨锦芝几乎是瞬间想起了那些志怪话本，里面吸人精气的妖精。
见杨锦芝的神情古怪，傅天泽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忙道，“你不要瞎想，那些志怪话本都是骗人的，修行不易，没几个修成人形的妖怪会自毁道行。”
闻言，杨锦芝有些尴尬，“我没……”
“关于许二小姐的事，等下回我见了师尊，帮你问问，看有没有法子帮她提前化形。”傅天泽想到淑慎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你的婚事也确实不宜再拖下去了。”
杨锦芝眼眶微红，“阿泽，谢谢你。”
“你也不用谢我，有情人若能终成眷属，我也替你高兴。”傅天泽说完，起身告辞。
想必杨锦芝需要时间消化许玉芝变成了锦鲤的消息。
前脚傅天泽刚走，后脚杨锦芝就抱着鱼缸回了内室，放在了床案上。
虽然在他肉眼看来，这就是一条锦鲤，他也没法跟她沟通对话确认是不是许玉芝。
但他相信傅天泽，相信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因着杨锦芝提前离开，花宴也就结束了。
出了东院，傅天泽便与弟弟汇合，一起离开了公主府。
回到护国公府，傅天泽就被叫去了东院。
“我听说你到了公主府，就找杨锦芝去了？”黎氏问道。
傅天泽也不意外会被母亲问起这件事，他点点头，“是。”
“他们家的事，你掺和什么？没得惹公主不高兴。”黎氏皱起眉道。
她不太理解傅天泽为什么干预别人的家事，傅天泽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傅天泽道，“阿锦哥刚刚才知道许二小姐被害的真相，他还没从愧疚绝望里走出来，逼迫他在这个时候娶妻，这不是逼他去死吗？”
“那是你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许玉芝已经死了三年，难不成还要让杨锦芝为她孤老？”黎氏叹了口气道。
她也惋惜这对金童玉女，但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自苦呢？
“许二小姐还未投胎转世，等下回我见了师尊，问问师尊能不能救许二小姐。”
倒也不是傅天泽要对家人撒谎，而是事涉许玉芝的隐私，他也不能到处说，哪怕是他的亲人。
且，一个人变成了妖精，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世人害怕妖精，就如同害怕鬼祟。
这就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杨锦芝能接受，是因为他深爱着许玉芝，只要她活着，还在他身边，哪怕她变成了妖，他也完全不在意。
黎氏听得怔住，“这人都死了三年，还能救回来？”
“问过师尊才知道。”傅天泽含糊的道。
许玉芝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妖。
黎氏这会儿也说不出让杨锦芝忘记许玉芝另娶他人的话了。
她也是与丈夫两情相悦，才成亲的。
能理解杨锦芝的心情。
心上人还能救回来，谁又愿意娶别人呢？
与此同时，公主府花宴结束后，杨锦芝也被公主叫了去问话。
“阿泽找你什么事？”
杨锦芝想起傅天泽的话，下意识的跟傅天泽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隐瞒许玉芝变成妖一事。
他垂眼道，“阿泽说，玉芝的魂魄还未转世投胎，他不忍看我难过，说下次见了他师尊，帮我问问有没有复活玉芝的办法。”
淑慎长公主听得沉默了。
她叹了口气，“若是她真能回来，那我也不逼你了。”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魔鬼，非要逼着儿子娶一个不爱的人。
若是真能叫儿子如愿，淑慎长公主也会感激傅天泽的心意。
从正院回来，杨锦芝进了内室，坐在床沿看着床案上鱼缸里的锦鲤。
“玉芝，我会等你回来，如果阿泽的师尊不能帮你化形，我就带你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
许玉芝隔着透明的鱼缸，看着杨锦芝陌生又熟悉的容颜，心中酸涩难言。
——不要难过，锦芝。
次日，傅天泽进宫巡逻，抓到两只妖怪。
当晚他就点燃了请神香，将抓到的妖魔转交给师尊，又得了一枚须弥戒。
“师尊，等等，先别走。”
神仙师尊传完功，照常准备离开时，被傅天泽叫住。
他疑惑的看着傅天泽，“有事？”
傅天泽先说了许玉芝的事，“师尊可有法子帮她提前化形？”
“这有何难？”帮一个小锦鲤妖化形而已，轻而易举。
傅天泽闻言大喜，“还请师尊赐教。”
神仙师尊并未传下化形之法，倒是沉默了片刻，道，“阿泽，你可知帮助一个妖化形，是多么危险的事？”
傅天泽愣住，“师尊？”
“虽然许玉芝是意外化作妖物，非她所愿，但妖就是妖，你帮她化形，将来她若是犯下大错，你也要受牵连。”神仙师尊道。
明白神仙师尊在担心什么后，傅天泽道，“师尊，我们人间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许玉芝是个可怜的姑娘，若非心地善良，又岂会拥有那么深厚的气运？这是她的福报，亦是上天给她的一线生机。”
气运玄之又玄，许玉芝能拥有第二次生命，这就说明，她不是大恶之人。
不然她早就下地狱了，又如何化作福运深厚的锦鲤妖？
神仙师尊畅快的笑了，“好，不错，你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为师很欣慰。”
他刚才说那些话，只是在考验傅天泽而已，并非真的怀疑许玉芝的本性。
傅天泽挑眉，发现被师尊考验了，也不恼，“还请师尊赐法。”
“没什么法，一颗化形仙丹即可解决她的问题。”神仙师尊挥手，一只玉盒浮现在傅天泽身前。
傅天泽接过玉盒，没打开，“多谢师尊。”
“你倒不用谢我，这化形仙丹吃了，虽能助其提前化形，但她却不再拥有法力，只能一辈子做个普通凡人，生老病死，都不能避免。”
傅天泽闻言，一笑，“我相信他们都不会在意这个。”
金光散去，傅天泽将玉盒收进须弥戒。
次日，他登了淑慎长公主府的门，直言要见杨锦芝。
杨锦芝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傅天泽，激动的迎出了东院。
“阿泽！”
看杨锦芝激动的模样，傅天泽随着他进了东院堂屋，摒除左右，从须弥戒里取出了玉盒。
“这里面是师尊赐我的化形仙丹，能帮助许二小姐提前化形，但……服下它，她化作人，就一辈子是个普通凡人，不能再拥有法力，逃不过生老病死。”傅天泽如实说了吃下化形仙丹的后果，没有半点隐瞒。
杨锦芝捧着玉盒，不由自主的流下泪，哽咽道，“这已经很好了，我没有那么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
许玉芝：我也没那么贪心！
PS：古代的床案就是床头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