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院书房出来,贾政面色沉凝,径直来到王氏房中,质问其是不是向太太告状了。
对他书房那点事最清楚的,就是王氏。最容不得他书房里那个丫鬟的也是王氏,鉴于王氏有劣迹在前,父亲突然要将他书房里的丫鬟许人,还是他父亲的亲兵,俨然就是要杜绝他的想法,要说这不是因为王氏告状,他都不信。
王氏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贾政一通质问,都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就见贾政气冲冲的离开了,王氏愣了好一会儿,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太太那里,史氏眉头微蹙。
政儿如今怎么越发不懂事了?
就算史氏不满王氏,也是因为王氏进门两三年都没有身孕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王氏也是贾政的正室夫人,为了一个没开脸的丫头,在正室屋里大闹,简直太不像样了。
这还不如赦儿呢。
赦儿虽然常往通房屋里去,但在家里从来都是捧着张静仪的,从没叫张静仪在下人跟前丢脸。
史氏不由沉思,她从前偏疼贾政,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当真是慈母多败儿吗?
史氏想到这里,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去了贾代善书房,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贾代善:“……”
“这个混账!”贾代善忍着怒气,“好好的爷们,为了个丫头冲着媳妇发脾气,简直……”
废物!
“老爷看,怎么处置?”史氏问道。
这事儿可是贾代善没处理好闹出来的,王氏今天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史氏的确不喜欢王氏,但她也没不喜欢到自己儿子混账做错了事,还不管不顾的地步。
作为正室夫人,史氏其实也不喜欢那些小老婆,要不是王氏霸占贾政,还迟迟没有身孕,史氏也不会做那恶婆婆,非要给儿子塞几个通房,影响儿子夫妻关系。
贾代善冷哼道,“这混账是对我不满呢。”
闻言,史氏没接茬。
过了一会儿,贾代善有些头痛的揉着额角,“夫人看怎么处置妥当?”
他起先想着,将那丫头弄出去,就安生了,哪知贾政能蠢到对自己的媳妇发脾气。
王家如今的确声势大不如前,但作为王家和贾家联姻的纽带,贾政要是将事情闹得太难堪,王家那个王子腾素来疼爱妹子,真要发起脾气,说不得要闹得两家决裂。
“我觉着,老爷事情做的太粗暴了些,没跟政儿说清楚,才闹得他疑心老二家的告状,老爷若是一开始就将事情说明白了,也不会闹成这样。”史氏幽幽道。
贾代善默然。
他哪儿能想到贾政能做出这种事?
简直跟他印象中端方仁厚的儿子截然相反。
“老爷若是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解决。”史氏也看出来了,贾代善根本不擅长处理这种内宅琐事,未免让老二和老二家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还是她来解决吧。
贾代善求之不得,连连应是。
从贾代善书房出来,史氏便命人将贾政叫来。
刚回到书房没多久的贾政,还没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就见母亲跟前的云雀来请他,心里登时又开始冒火。
但云雀是他母亲跟前的心腹丫鬟,便是他也要给几分薄面,因此忍着怒气问了一句,“太太唤我有何事?”
云雀如今对这位二爷是愈发看不上眼了,闻言只板着脸道,“二爷去了就知道了。”
贾政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惴惴。
他跟着云雀来到太太屋里,刚进门,迎面就传来母亲的厉喝,“跪下!”
贾政下意识跪下来,膝盖骨都险些磕碎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史氏嘴角一抽,简直没眼看。
从前怎么没发现小儿子这么蠢?
“母亲。”贾政有些委屈的揉着膝盖,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他心中清楚,家里除了祖母,祖父还有老爷太太都是偏疼他的,正因如此,他才有恃无恐。
“跪好了!”史氏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收拾贾政一顿,以免他当真昏了头宠妾灭妻,到时候消息传出去,他们贾家还要不要脸了?
贾政低下头,心中暗忖,太太今儿态度好生凌厉,从前那招竟不管用了。
“我且问你,你老爷今儿做主将你书房那丫头许给他的亲兵,你做什么去找老二家的发脾气?你挺能的啊,为了个丫头,正室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史氏喝问道。
贾政从来没被史氏这样呵斥过,脸登时涨地通红。
“要不是她跟太太告状,老爷怎么突然要将儿子侍奉笔墨的丫头许人?”贾政委屈的争辩道。
史氏横眉一竖,瞬间上头了,指着他骂起来,“你个混账!打量你书房那丫头的事,府里头没人知道呢?我和你老爷都知道,要不是看她还算安分,我早就叫人拖出来杖毙了!”
贾政呆住,“母亲……”
“老二家的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从未向我告状,你倒好,为了个丫头给她没脸,你如今是愈发长本事了,老二家的纵有千般不好,那也是你有错在先,不管是那书房的丫头,还是周姨娘,你宠爱她们都胜过老二家的,你是想外头的人都知道你宠妾灭妻吗?”史氏质问道。
越是读书人家,就越讲究,宠妾灭妻这名声可真不好听。
纵使好些读书人家都有宠妾灭妻的毛病,但他们从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贾政却隔几天去自家正妻屋里大闹一场,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为了个丫头跟正妻发脾气。
贾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正在这时,云雀面色不好的进来传话,“太太,二奶奶收拾东西家去了。”
贾政瞬间面色发白。
他确实对王氏有诸多不满,有张静仪这位长嫂比照着,贾政看王氏处处不顺眼,觉得纨绔的长兄都能娶到处处合他心意的姑娘,偏偏他就娶了个空有姿色的王氏。
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娶王氏前,王氏两个兄长对他的告诫。
王家大舅哥王子胜虽然是个纨绔,但正因为是纨绔,他很有些混不吝,真要找你麻烦,那肯定是让你灰头土脸。
王家二舅哥王子腾就更了不得,虽然如今没有官职在身,但他武艺是真的出众,且认真的警告他不许欺负她妹妹。
去年王氏落掉了周姨娘的胎,他闹着要休妻,消息传到王家,王子腾二话不说提着跟棍子上门打了他好几棍子,骂他宠妾灭妻。
至于这事儿错的是他妹妹?
王子腾全然不理会,理亏?在他这儿不存在,他就知道自家妹妹受委屈了。
从此后,贾政就对这二舅哥很是抵触,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他不跟这种武夫一般见识。
实际上是他怕了王子腾的棍棒教育。
王子腾这顿棍子,也让贾政更讨厌王氏。
但,现在王氏被他气得要回娘家,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将王氏接回来,而是王子腾又要打他了。
史氏看着面色发白的贾政,哪里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揉了揉额角,骂道,“还不快去拦住你媳妇?!”
贾政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就往外跑。
对对对,拦住王氏,王氏不回去告状,王子腾就不会来打他了。
看着贾政狼狈的背影,史氏叹了口气。
政儿如今是愈发不成器了。
老大虽然不成器,但好歹能安抚住张静仪,因着夫妻和睦,导致贾家和张家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再加上瑚儿的存在,贾家和张家的关系早已没有刚结亲时那样紧张。
“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要奴婢说,您只要一碗水端平,这个家就不会乱。”云雀有些心疼自家夫人,上前给史氏揉额角。
史氏深觉有理,叹道,“看来是我平日过于宽纵,才叫他如今愈发不成样子。”
“这哪里能怪太太?您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是二爷辜负了您。”云雀劝解道。
史氏摇摇头,没有接话。
见状,云雀心里叹气,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史氏道,“一会儿你从我私库里挑一些古玩字画,还有白玉的那套头面,给老大和老大家的送去。”
云雀心中了然,“奴婢这就去。”
无缘无故得了太太赏赐的贾赦夫妻很是疑惑。
等云雀走了之后,张静仪便叫来跟前的丫鬟去打听,很快就得到了二房又闹幺蛾子的消息。
贾赦笑呵呵的道,“老二真是愈发蠢了。”
连他都知道要哄好老婆,偏老二这家伙,自诩人品端方,结果呢?居然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
哦不,那丫鬟还没开脸呢。
张静仪看了贾赦一眼,温温柔柔的问他,“你觉得他蠢?”
“难道不蠢吗?”贾赦问道。
张静仪见了,微微一笑,“确实蠢。”但你也不聪明。
贾政这位小叔子不喜欢王氏,张静仪大抵能猜到缘由。
从前王氏还没进门的时候,贾政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张静仪又不蠢,哪里看不出来贾政的小心思?
贾政书房那个丫鬟,她前几年在太太那里偶然见过一回,眉眼有几分像她。
贾赦大抵是没见过那丫头,如今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