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握了握张氏的手，叹道，“原是我们家对不住你的。”
若不是她父亲求了陛下赐婚，张氏这样的品格，如何会许给她那废物哥哥？
贾家本是诗书传家的，只是她祖父和伯祖父双双凭军功获封国公，为他们这一支搏下了泼天的富贵，但权势越隆，家中子孙就越容易沉迷虚浮的荣耀之中，失了进取之心。
她父亲这一辈，宁府是四兄弟，荣府亦是，但却没有一个凭着诗书出人头地的，即便是她父亲也是随祖父南征北战，用命搏来的军功，才得以出头。
提起贾家代字辈的男丁，旁人只记得贾家有个贾代善。
到了她这一辈，宁府嫡枝长房原有两兄弟，长名贾敷，这位堂哥贾敏不曾见过，因为她出生的时候，这位堂哥已经夭折两年了，但她从小听着祖父和父亲拿早夭的敷堂哥激励训诫两位哥哥，每每提起贾敷，字里行间尽是惋惜。
她这位堂哥天资粹美，聪敏过人，伯祖父对其寄予厚望，说贾敷只要长成，能为贾家延续数十年的富贵。
可贾敷在八。九岁的时候，夭折了。
敷堂哥的离世，给伯祖父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但因着宁府还有个嫡孙贾敬，天资虽不如贾敷，但也值得培养。还没等贾敬下场应试，伯祖父就一病而去，宁府声势大减，这些年贾家的门第是她祖父贾源和父亲贾代善顶起来的。
宁府的堂伯父贾代化资质平庸，远不如贾代善出色，只能守成。
东府的敬堂哥长到如今二十四岁，仍是个秀才，前科乡试落榜，今年又是秋闱大比之年，就是不知道敬堂哥今科能否考中，贾敏觉得很悬。
因着贾敬没能担起转换门庭的责任，她父亲膝下两个儿子又都不成器，才将主意打到了下一辈的头上，但贾家这些年沉浸在泼天富贵之中，族里都没多少有学问的人了，于是才盯上了张家和林家。
虽然贾政比起贾赦来说，有些读书的天分，但贾政只会死读书，几次应考，连个秀才都没中，这资质瞧着还不如东府的贾敬。
当然，只算荣府，贾政还是比贾赦强的，但他是嫡次子，将来贾家还是要由长房来继承，贾赦是个蠢货，就得娶个聪明的媳妇，并且还得是书香世族出身，这样下一辈的孩子才不会被贾赦这混账给教歪，张家不喜欢贾赦没关系，自家外孙、外甥总会喜欢吧？
如此一来，有张家扶持教导，瑚哥儿承担起荣府转换门庭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至于贾政这里，金陵四大家族还是需要联姻的，这一辈就王家有适龄的女孩儿，不通诗书都是小事，只要会管家就成。
这些考量，祖父只想到了如何延续贾家的荣耀，却忽略了被他盯上的人愿不愿意。
当然，张氏不愿意，他也不在乎。
那时候贾敏年岁尚小，才十一二岁，祖父的考量怎么会跟她商量？
虽然感觉出了点什么，但也是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后，那时，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她也没资格同情张氏，她嫁到林家，也是祖父和父亲商议过后的决定。
林家是钟鼎之家，亦是诗书继世之家，底蕴比之贾家还要深厚，虽然支庶不盛，但他们家的人都深受帝王信任啊，单这一点就胜过别家多矣。
这门亲事定下前，贾敏全然不知情。
她显然是被拿来当做联姻的工具，没得选。
好在林家长辈们都是仁厚之人，两重婆婆压在头上，但她却没被为难过，后来有孕，更是成了全家的宝贝，她心里那点联姻的怨念也就彻底消散了。
就是可怜了嫂嫂张氏。
虽然贾赦愿意给张氏脸面，但全是因为张氏长得好看，但凡张氏容貌平庸，贾赦这混账才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妻妾压在正妻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张氏怔了怔，笑着宽慰她，“妹妹，这些事与你不相干，你不用挂心，我们是一样的人。”
都是联姻的牺牲品。
当然，她这个牺牲品是被动的，因为若不是贾源横插一杠，她父亲绝不会将她嫁给贾赦这样的纨绔子弟。
比起她，张氏反倒觉得被家人主动牺牲的贾敏更可怜，好歹她父母兄弟待她皆是真心，从未想过拿她换家族前程。
贾敏默然。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改天再来看你。”张氏笑着起身告辞。
贾敏忙抱着儿子送张氏出门，送走了张氏，贾敏回来就见林如海坐在房中。
“你何时回来的？”
林如海笑着上前，从贾敏怀里抱走了林琦，“听丫鬟说大嫂走了，我才进来的。”
闻言，贾敏就知道林如海早就回来了，只是因为张氏在这儿，为了避嫌才没进来。
贾敏心事重重的坐下。
看她满腹心事的模样，林如海不由纳闷，“平日大嫂来看你，你都是笑容满面的，今儿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贾敏当然不会把她祖父那些算计说出来，但林如海问起，就是看出了点什么，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要让林如海生出误会。
“也没什么，瑚儿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刚刚痊愈，今儿大嫂将他带了来，我有些不解，便追问了几句，”说着一顿，“年前二哥屋里有个通房不是有孕了吗？提了姨娘没多久就小产了，听嫂嫂说后来二嫂被母亲叫去训斥了一番，嫂嫂猜测这孩子没了跟二嫂有关。”
林家人口简单，从无这些腌臜事，林如海又年轻，骤然听闻这种事，不由怔住，“当真？”
贾敏本就不喜欢王氏，加上王氏今天看林琦的目光阴恻恻的，她心里总有些不安，自然不会给王氏遮掩。
“我骗你做什么？我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同这个二嫂合不来，虽然她成日里笑容满面的，但我总觉得她笑容不真诚，算起来我大嫂也算是你表姐，张家人什么品格，你不知道？”贾敏反问道。
林如海挑眉，“张家表姐我不是很熟，但张家表哥表弟我了解，都是品性高洁之人，他们的姐妹想来不差。”
林如海的祖母姓谭，与梁家老夫人是嫡亲姐妹，梁老夫人林如海得称一声姨祖母，而张氏的母亲就是林如海姨祖母的女儿，关系扯起来看似有点远，但林如海和张氏也是表姐弟的关系，因着这层关系，林家和张家的关系也不错。
要不是林如海和张氏年岁差的有点大，原本林家是有意与张家结亲的。
“今儿二嫂也在，她看小七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心里不安的很。”贾敏揉了揉额角道。
林如海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儿子，神情顿时严肃了许多，“你没看错？”
“我怎么会看错？她盯着小七看了好一会儿。”贾敏道。
林如海眉头皱起，“她不是你二嫂吗？怎么……”
“我和她一向处不来，”贾敏顿了顿，道，“听嫂子说，我出嫁后，母亲对二嫂好了些，但是随着我有孕的消息传回去，母亲就对二嫂迟迟没有身孕有了不满，只是我前头有孕，又是头胎，我娘注意力都在我这边，等我生产之后，母亲就给二哥塞了两个通房，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
话说到这里，林如海要是还理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那么多年的书也白读了。
但理清了这复杂的关系，林如海仍是觉得离谱。
“她自己没有身孕，却怪你先有孕生子？她是不是什么毛病？”林如海有些生气。
他林家支庶不盛，贾敏这么快就给他生了儿子，不光是祖父和父亲高兴，林如海也高兴。
外头私底下一直谣传林家男人身体不好，才子嗣不丰。
这种谣言，哪个男人都受不了啊！
贾敏刚进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还稳稳当当的把孩子生了下来，虽然那些谣言并不能完全消弭干净，但也让林如海面上增光不少。
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自己身体有问题。
现在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王氏却疑似想害他的独苗苗，林如海能忍就见鬼了。
见林如海动气，贾敏忙道，“为她生气不值当，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如海闻言，稳了稳情绪，皱着眉道，“改天我陪你回娘家看看岳母。”顿了顿，“你二嫂的事跟岳母提一提。”
他对王氏虽然不满，但毕竟是他二舅哥的正妻，他跑去跟二舅哥告状不像样，还是请岳母出面最好不过。
婆婆教儿媳规矩，天经地义，自古如此。
贾敏心领神会，“夫君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王氏还有闲心算计她儿子和瑚哥儿，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得给她找点事做才行。
林如海见状轻笑，“你也是个促狭鬼。”
“咱们彼此彼此。”
夫妻俩说着，相视一笑。
另一头，张氏带着儿子随贾赦回了荣府，想了想，还是将贾赦留了下来，并说起了王氏对瑚儿态度不对的事。
贾赦对这个妻子其实是喜欢的，谁不喜欢聪明灵秀又美若仙子的女人呢？
听了张氏的话，贾赦深信不疑，当即就要去找他老弟闹一场。
张氏忙拉住贾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痛。
丈夫太蠢了，带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