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儿回府将贾瑄的话带到后,张子耀陷入了沉默。
怎么可能与贾瑄无关呢?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贾瑄的嫡亲姑父林如海能三年连升三级,都是皇帝对贾瑄的爱屋及乌。
他不过是收了贾瑄送来的一套书,就没有再被上头的人打压。
否则,他天资还不如哥哥们,哥哥都没考中,他怎么能考中会元?
还不都是贾瑄的缘故?
想必贾瑄送他一套书的事,都已经传出去了。
以至于那些人,再也不敢打压他,怕的就是得罪贾瑄。
人人都知道得罪贾瑄没有好下场。
“三弟一向如此,你不用放在心上。”见张子耀沉默,贾琏劝慰道。
张子耀失笑,“我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哪里能不放在心上?”
虽然贾瑄说跟他无关,但张子耀却将此恩记在了心里。
见状,贾琏松了口气。
“殿试在即,你好好准备,说不定有希望三元及第。”贾琏笑着道。
乡试的时候,张子耀也是头名解元。
如今春闱已得会元,若是殿试得了头名,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三元及第。
张子耀才能是上上之选,只要不被打压,出头并不难。
如今他已经靠着贾瑄冲破了压在张家头上的大山,殿试又是当今陛下亲自坐镇,而陛下偏爱贾瑄更是天下共知。
他殿试被点状元的可能性,非常大。
想到这里,张子耀不免情绪激荡。
见张子耀情绪高涨,贾琏笑了笑,起身告辞,“你好生读书,我就先回去了。”
“表弟慢走。”张子耀将贾琏送出门,回来便认真备考。
殿试考期定在会试放榜一月之后,即四月十五。
开考前这一月,贾瑄也回过荣府两次,但他没去见过住在东院的张子耀。
殿试开考时,贾瑄在林府陪黛玉兄妹上学。
林如海要辅佐六部大臣主持殿试,因此并不在家。
大抵要等殿试放榜,才会回来。
放榜那日,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毕竟全天下各地应考的举人都齐聚京城,虽然很多举人会试都落了榜,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留在京城等候殿试结束的跨马游街。
这可是三年一次的盛会,天下学子都盼着自己有跨马游街的一天。
殿试放榜的第二天,才开始举行传胪大典,之后唱名授官,再跨马游街。
黛玉因着林如海整天忙于科举考试,被勾起了好奇心。
又听贾敏说起林如海当年考中探花时的风光无限,便很想看跨马游街。
贾瑄向来在一些小事上都由着黛玉,想看跨马游街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驳了黛玉的兴致。
派人在正大街的酒楼包下一间雅间,第二天带着姑妈和表弟表妹一起在雅间里观赏新科进士跨马游街的风姿。
贾瑄因习武的缘故,虽然只有八岁,身量已足有四尺,黛玉和阿宝身量刚过三尺。
因此,贾瑄站着趴在窗台上就能看清街上的场景,黛玉和阿宝却需要踩着凳子。
贾敏就笑呵呵的站在他们身后看着。
当状元从街尽头打马而来时,随着距离拉近,贾敏不由恍惚了一瞬。
“真像……”
贾瑄耳聪目明,听到贾敏的呢喃,不禁抬头,“像什么?”
闻声,贾敏看着一身大红状元袍的青年,叹了口气道,“我说今科状元像我一位故人。”
贾瑄听了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状元袍的张子耀。
“那是琏二哥的母家表哥,张子耀。”
听了贾瑄的介绍,贾敏微微一怔,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她说的故人,就是贾琏的生母,张氏。
也就是她大哥贾赦的原配夫人。
那是一位很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可惜被嫁给了他大哥那废物。
以当年张太傅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贾赦那般好色之徒的,奈何太上皇乱点鸳鸯谱,横加干涉一道赐婚,打乱了张太傅为女儿做的一切打算。
贾敏想起上个月贾瑄说过,张家有位表少爷上门投亲,住进了荣府。
想来就是这位新科状元了。
张家这些年的遭遇,贾敏也是有所耳闻,如今见大嫂的娘家侄儿出息了,也不禁感慨万千。
等新科进士走过去之后,贾瑄就退了雅间,和贾敏母子三人回了林府。
次日,贾瑄回荣府,路上听人议论今科进士深受皇恩,当今将昔年张家被查封的旧宅赏给了新科状元,破格授予翰林院侍读一职,品秩正六品。
往届状元都是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职,张子耀被授予的官职略高一级。
这并非前所未有,但也是极罕见的情况。
至少当今陛下登基以来,没有给过任何人这样的特例。
张子耀是第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贾瑄倒是为其高兴。
他或许能帮助张子耀不被打压,但科举考试,当今陛下一向严苛,从不会徇私。
张子耀能被破格授予正六品的官职,那只能说明他在殿试时所答的考卷,深得皇帝之心。
到了荣府,贾瑄直接去了荣庆堂见老太太。
巧的是贾琏和张子耀也在这儿。
张子耀是来辞行的,却不想贾瑄会在今天回来,正好撞见了。
“侯爷。”张子耀上次见到贾瑄,还是会试放榜之前,距离现在过去了一月有余。
他对这位小小年纪的侯爷,印象极深。
贾瑄笑着道,“表哥这是作甚?我和二哥虽非一母所生,但二哥的生母,我也要唤一声母亲。论起来,我也该唤你一声表哥的,一家子亲戚,何须这样外道?”
闻言,张子耀笑着道,“话虽如此,但礼不可废。”
贾瑄知道他们还没那么熟,张子耀会对他这样生疏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并不介意。
“表哥这是来……”
张子耀道,“我家旧宅皇上已经归还,我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你们家旧宅封了这么多年,不需要收拾吗?”贾瑄疑惑的道。
张子耀感慨道,“宅邸赐还之前,皇上就命人修缮好了。”
可见,皇上早在殿试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并且有意将张家在京的旧宅归还。
毫无疑问,这也是借了贾瑄的光。
他可不觉得自己在皇上跟前能有多大的脸面。
贾瑄挑眉,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来如此。”
这样他倒是不好挽留了。
张家旧宅对张子耀来说,意义非凡,能早些搬回去,他自然不想寄人篱下。
张子耀告别了老太太,被贾琏亲自送了出去。
贾瑄在荣庆堂呆了一会儿,便回了福祉院。
见贾瑄回来,燕草也不意外,青仪和霁春一直是贾瑄出门在外时随侍在场的贴身小厮,贾瑄既然回来,青仪和霁春自然也回来了。
贾瑄去见老太太,青仪和霁春年纪不算小,却是不能擅自进内院,只能先回了福祉院。
见他们两个回来,燕草都不需要多问,便知贾瑄回府了。
“侯爷,二爷在书房等您许久了。”燕草提醒道。
贾瑄原先去唤一声衣裳歇个午觉,一听这话,便转道去了书房。
“二哥?”
贾琏正在发呆,听到贾瑄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三弟回来了?”
“二哥找我有事?”贾瑄直接问道。
贾琏道,“表哥说,他打算将舅舅他们接回京。”
其实贾琏一共有三个舅舅,张子耀的父亲是贾琏的大舅舅,二舅舅和小舅舅已经因病离世,只剩两位舅母和年幼的表弟表妹。
大舅舅也是为了张家强撑,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病入膏肓。
因张家三兄弟感情好,当初出事的时候,贾琏的三位舅舅分别被贬了七品县官。
张家嫡系三位老爷当年都是天之骄子,若是他们犯了罪被贬,那也心甘情愿,可他们知道,他们没有错,是太上皇不肯承认自己没教好太子,迁怒张太傅,连带张太傅的子孙后代也被迁怒。
贾琏的大舅舅在外公张太傅病故之前,得了遗训,一定要重振张家,而二舅舅和小舅舅因在地方上任县官,甚至没来得及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张太傅死后,三兄弟都丁忧守孝,待守孝过后,起复便成了遥遥无期的奢望。
贾琏的大舅舅好歹还有张太傅的遗训撑着,可贾琏的二舅舅和小舅舅,本就没赶回来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伤心至极,又因太上皇迁怒前途尽毁,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只剩贾琏的大舅舅一人死死的撑着张家。
如今的张家除了长房,都只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贾瑄对张家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贾琏也没有细说,但想也知道,张家过得不好。
“张表哥如今收回了祖宅,担起了张家的责任,接回亲人也是应有之义。”
贾琏叹了口气,“我是担心大舅舅撑不住,大舅舅这些年完全是靠着外祖父遗训死撑,他已经没了希望,一直教导儿子撑起门楣,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如今三表哥高中,虽然是喜事,就怕大舅舅听到这个好消息后,会泄了那口气。”
那口咬牙死撑张家的硬气。
贾瑄闻言,不由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四尺:等于一米三三
三尺:是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