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久久没有动作。
赫尔墨斯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你的离开,会带给他比死亡可怕万分的痛苦与折磨。」
她想起自己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的反驳,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会离开的。
他似乎等久了:“怎么了?”
“没什么。”她顿了一下,“只是有些感慨……”
丘比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藏在池水里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收拢起来,握紧成拳。
普绪克打开一个个小盒罐的盖子,细细嗅闻,她问:“那支箭,不用担心吗?”
明明已经越过最后的界限。
日日夜夜。
他实在是克制的很。
“不会有事的。”
丘比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寻到了拔箭的法子。
不,不用拔箭。
只要等她成熟……
他将是她第一个信徒,献出自己的血肉与骨头,成为她吞噬到的第一份用于滋养自身的新神权柄。
不会等很久的。
他不能再有任何亵渎的心思与行动,不能再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泛滥的繁殖欲望上。
普绪克微微咬紧唇:“润上香膏的话,还是不要泡了。”
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欲盖弥彰……哪有在水里涂抹油膏的。
话音刚落下。
他便从池子里转过身来,这一下,不再是一小片的,而是完完全全的,清瘦的胸膛,落进了她的眼里。
丘比特声音低哑:“就这样吧。”
他现在,还不能出去。
会吓到她的。
这样难堪的欲望。
普绪克点点头,用绢帕仔细擦拭他肌肤上的水液。
离了池水,在月色下显得雪白滑腻的手掌微微凉下来,从他的肩碾过。
爱神低叹一声。
太重了吗。
普绪克稍稍放轻一点儿力气。
妻子为丈夫按摩放松,本可以是床上的情趣,做在他的妻子手里,却是再正常不过,没带半点儿狎昵的意味,像是为一尊陶罐画上精致而细腻的纹理——用她的手掌。
丘比特觉得发烫,胸膛里发痒。
她不过只是往上瞥了一眼,却看见那尾黑色的蛇衔着羽毛游移。
爱神喉结滚动。
而且……
摸起来越来越烫了。
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她继续认真地将油膏在手心里抹开,往后背而去,从上往下,指尖不慎擦过翅膀的根部,扬起的翅膀压了下去,普绪克猛地收回了手。
她再清楚不过……
这里有多敏感。
那个夜晚,不过是轻轻一碰,他就忍不住力气。
她想,是不是该停下来:“抱歉。”
丘比特:“没事……”
声音沉得像被水浸透了:“没有关系。”
普绪克轻轻将手搭了回去,她不可能忽视,藏在话语里,那样性感的低喘。
小腹涌上一股火热。
她想……
可是他不愿意。
是得到了,所以就不再想要了么?
而且,他直到现在,依旧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只在她问起来的时候,一遍遍安抚,轻声说再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普绪克这样想着,将沾取的油膏抹过颈侧,锁骨,胸口。
直到往下去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很用力,却极尽克制。
就这样松开,他说:“最近都睡得不太稳么?”
普绪克心里回答,当然。
她丝毫不觉得奇怪,明明只是嗅闻到他的气息,就简直要被那股难耐的热意,熏得无法再保持一点儿理智。
“我想,也许我应该休息了,好困……”
就像现在这样。
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迷蒙着看着,这个带给她快乐的……
从手腕里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量。
普绪克尝到两分清醒。
“我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都在颤。
不过转身。
听见哗啦的水声,心也颤了起来,她加快了脚步,几乎仓皇离开。
……
夜晚的淡淡凉风将涌上的热意一点儿一点儿熄灭。
普绪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回到了房间。
恍惚中视线落在桌子上忽然出现的两样东西。
脚步一顿。
她看着桌面上的那一盏,平平无奇的油灯。
还有,那柄早就被收起来的匕首,此刻却不知被谁放在了桌面上。
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呢……
她想不起来。
在回想之中,普绪克听见房间里似乎多出来一个呼吸声。
细细的,小小的。
一道白色的影子匆匆而过,碰瓷般躺在她的脚边,普绪克手掌的微光照亮,一眼看见,这磨蹭在她脚边的软软一团将自己柔软的肚腹袒露出来,丝毫没有一点儿惧意。
“……”
她蹲了下来:“呀,哪里来的小家伙。”
这是明知故问。
一只猫咪。
没有某位的允许,这里怎么可能出现……
身后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天呐。”普绪克明明伸出了手,却还是收了回来,想碰又不敢碰,“它好像喜欢我?”
跟在她身后的神认真回答:“你值得所有的爱。”
普绪克:“……”
这也太犯规,她还在生闷气呢。
一下子就生气不起来了。
他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它喜欢你。”
喜欢。
这是必然的,因为这只小玩意儿,是他的一小撮神力凝成的。
这样……
在白日也可以陪着她了。
丘比特走过来,抱起已经黏到她脚边上的毛团子,放下心来,普绪克站了身,她动作娴熟地伸出几根手指就捋了捋下巴处蓬松柔软的毛发。
从嗓子里溢出满足的呼噜呼噜。
似乎……
有点过于舒服了。
他兜着猫咪的手指僵,不自在的屈起,脸也扭开往一旁,却依旧无法避免那股酥麻的感觉。
“它喜欢这样?”
普绪克惊讶地捂住了嘴。
“……”
爱神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将胳膊里的猫举起来,遮住他的面容往前一送。“给你的……”
普绪克:“我的?”
他眉眼垂下,耳尖微红,轻轻抖动,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嗯,你的。”
听起来,是在害羞。
唱歌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呢。
普绪克有些紧张地接过小猫。
“我想,你也许会孤单……”他顿了一下,“它会代替我,在白天陪伴着你。”
哪有这样哄女孩子的……
她的眼睛里慢慢盈起点点水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将脸埋了下去,满足地吸了一口。
“谢谢!”
甜甜的,浓郁的,太阳晒过小麦的味道。
这个礼物。
她简直不要太喜欢。
-
夜深。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从床榻之上坐起。
普绪克转过了头,看着小桌上的东西。
薄薄的刃在月色之下折射出寒冷的光。
“……”
她静静地坐着,就这样看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并听着身侧浅浅的呼吸声,像是在出神,实际上,又不过只是短短一会儿,就木木地站起,离开床沿,这样走下了床。
一阵凉透骨子的夜风吹进屋子。
匍匐在房间角落里的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开了毛,房间里安眠的主人,却全然未曾察觉。
咪——呜!
一声嘶哑难闻的警惕叫声闯进普绪克的耳朵,带起连续的嗡嗡鸣声。
她的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空洞洞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亮起微光的手掌上……
为什么。
匕首和油灯,都在她的手上?
蹙眉怀疑的一瞬间,一股更盛的死气从少女肩膀上细小的针尖般一个红点的位置生出,极快化为一阵浓郁的黑雾,铺落到全身,将她耳朵,手掌,覆盖上完完全全的虚假,再也听不见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普绪克……」
她听见一个如毒蛇嘶嘶轻微的呼唤……
「普绪克,做点儿什么……」
她对着虚空中的声音,发出了询问。
“我,要做什么?”
拂过裙摆,吹起发丝,像是柔和的抚摸。
吹得普绪克苍白的脸颊上泛起异样的青紫血色,就像无法根治的瘟疫四处蔓延一般,把健康的皮肤也染的灰白,一阵入骨的寒气一点儿一点儿侵入胸口。
她两膝发冷,四肢也动得发麻,却毫无感觉一样,站得比一根橡树枝还要笔直。
「普绪克,点亮灯,就像是用火点燃一堆荆棘野草,取取暖吧。」
梗在胸口上的寒冷堵塞了所有泵出新鲜血液的动脉管腔,也窒息了她的呼吸。
「点上灯……」
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温和,有耐心。
普绪克无心去回应她,脖颈几乎要变成了石头,脸庞也僵硬起来,唯有微弱的灵魂似乎在挣扎着,想要从这灰白的石像里挣脱出来。
“点灯。”
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灵魂的不安稳迫切而贪婪地啃食着爱神的力量的供给,使得躺在床榻上的神明,更加陷入了熟睡的深眠之中。
「是的,点亮它。」
步子飘忽,迈步到窗边的少女弯下了腰,点燃了那盏平平无奇的油灯。
刹那,火光摇曳。
从温暖的明黄色光线里传来的温度一点儿一点儿的暖上她被冻僵的手掌。
此时此刻,那如毒蛇般嘶哑的声音,忽而变得又细又柔。
「好妹妹,用这温暖而明亮的烛火,暖暖手吧。」
这样的熟悉。
是尤安娜的声音。
下一刻,一阵黑色的雾气攀上她肩头另一侧,凝出一张红色的嘴,普绪克看不见,却听见极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要害怕,暖和些了吗,小妹妹。」
亚莉克希亚……
「血亲的关系这样激励着我们寻求到唯一正确的道路,因此,我们鼓起勇气,无论如何也要将你从这样的境地里挽救出来。」
“救我?”
普绪克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静谧的夜晚之中,昏黄的烛火照亮小小的一片空间,摇曳的火光在她的视线里跳跃着。
「拿上你那把锋利的匕首。」
神经突突的跳动。
普绪克感到钝钝的头痛。
她皱眉:“匕首……”
「稳稳地端上这盏油灯,小心地光着脚,踮起脚尖,不要发出声音,一点儿,一点儿摸索过去。」
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话语带着一种让人生寒的恶心感,大脑开始晕眩起来。
她强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去哪儿?”
「去到你那非人丈夫的身旁,屏住呼吸,不要手软。」
「杀了他。」
「杀了他!」
声音重叠着扭曲几乎要把普绪克的脑子挤得爆裂。
“杀了谁……”
她快速地眨眼。
「那个怪物。」
“不!”
普绪克扬起手的动作带起阵风熄灭了那油灯的烛火。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摁灭。
“他不是。”
他才不是,什么怪物。
又干又哑,嗓子疼的厉害。
她缓缓回过神来,手掌发热滚烫,而身体却冷的刺骨颤抖不停,一小团温暖的热意蜷缩在脚边,脚踝上传来皮毛磨蹭的柔顺感。
普绪克定了定神,将猫抱起来。
裙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出抓了好几道脱线的痕迹,可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
转身来到床边,却听见一声极轻的询问。
“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