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春夜的雨。
风斜斜刮进来的雨水,几乎已经打到床边,完完全全被丘比特的翅膀拦下。
湿而凉。
他心……却炽热无比,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措地握紧又松开,手臂与胸膛流畅漂亮的线条活了似的游动。
爱神深深地闭上眼睛。
鼻尖传来的芬芳气息却让他眼前浮现出她刚刚羞怯的表情,和那双湿漉漉的,毫无遮掩,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眼睛……
普绪克亲完那一下之后,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想要缩回去。
一条胳膊紧紧地箍住了她,没有给半点儿后退的机会。
“你想着他,却……”亲吻我。
听着这样的声音。
普绪克觉得他几乎要哭出来,后背上的那条力道极大,勒得她都疼了。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
肩膀上似乎被狠狠地蜇了一下,极快,极短暂,可思绪落在上面,肩膀……肩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身体深处的奇怪力量,抚平不安的触角,如流动的血液,一点儿一点儿生长出来,极快的速度流遍全身。
普绪克皱起了眉。
她想,不对。
有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
-
格诺斯。
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儿风。
在空荡荡的一张长榻边,放着的一盏灯火却颤抖个不停。
厚实的窗帘也无法完全隔绝雨声。
明明外面在下雨,可里边,即使是温馨而温暖的陈设,也没有给站在这儿的绿裙子女人半点儿安全感。
亚莉克希亚觉得冷极了,脚下是厚厚的皮毛地毯,摩擦之间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个房间,诡异到让她一刻也不想久留。
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这样晚才来见我,大姐。”
尤安娜温温柔柔地拖出一张凳子,却没有请人坐下的意思。
她施施然扭动着身子带起裙摆,坐了上去:“我以为你要跑了呢,如何,今天过得愉快么,带了几匣子的珍宝回来呢?”
“不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亚莉克希亚摊开了手,手里是一根细细的银针。
“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搞到了一点儿血,她也没有半点儿怀疑。”
手里的那根银针,尖端有一点儿已经黯淡沉淀下去的红色。
亚莉克希亚的绿眼睛在眼眶里微微抖动,明亮的眼神不再,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浑浊。
她嘴唇嗫嚅:“只要这样做,我能得到她现在所享受的一切?”
又好像想起什么,抬高声音:“普绪克不会有事,你说过的。”
身着粉裙的女人比了一个手势,红头发的女巫上前,将亚莉克希亚手里的银针取了回来。
“是的。”
尤安娜的声音温和柔婉。
她轻轻肯定:“当然。”
“那就这样。”亚莉克希亚松下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上又挂出斜着眼睛看人的表情,“你最好说话算话,我走了。”
在人影消失在房门之后,贝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那枚银针。
在昏暗的光线里。
银针上本该是有着铮亮的金属光泽,如今却仿佛是被腐蚀了一般,锈迹斑斑,愈靠近那尖端的部分,就愈发黑下去。
“是我的错,疏忽了潜在的危险。”她忍不住为自己的主人感到高兴,“好太太,这样即使是有诅咒的反噬,也不会伤害到您,这可真是好极了!”
尤安娜得意一笑:“我可不是亚莉克希亚那种蠢蛋。”
坐在椅子上的赫卡忒抬起了眼皮,从一片混沌黑暗之中现身。
只见她随意地挥了挥手,银针落手中,白皙的指尖漫上粘稠的黑色,从死气中,渐渐流出岩浆在手掌里凝着,极高的温度让空气扭曲,那根针尖沁出一颗血珠。
贝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想要瞅出究竟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可凡人的眼睛,除了那颗血珠子,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赫卡忒,她看得一清二楚。
鲜红的血滴饱满聚成一颗小球裹着一层金光,那是浓郁到要溢出来的爱神力量,而并非其他神明普通施舍般的供奉……
年轻的爱神,竟是在以自己的神力,蕴养着旧神的残片?
而且,养得很好。
“普绪克。”
赫卡忒吐出这个名字。
尤安娜立马回过神来:“如何!她到底是迷了哪位神明的眼睛。”
“她是爱神,丘比特的妻子。”
她并不与地面上的新一代神明有过多的往来,却也无法拦住桃色的绯闻顺着赫尔墨斯的脚步从冥河飘来,让她对这位爱神留下尚且不错印象的是,他似乎并不像其他那些风流放荡的男神。
从诞生至此,情人相争的口角也不曾落进一句在河里。
是藏得太好,还是过于专情?
赫卡忒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也许……
继承了这份力量,大抵也继承了那一位同样的性子。
赫卡忒轻抬下颌:“你想要取代爱神的妻子,是不可能的。”
尤安娜并未将这句话往心里去,只转一下了眼珠,将话题扭转开来。
“哦不,我并非想取而代之,若那卑劣的灵魂只是一个凡人,我倒是已经用上了许多种折磨的手段,可我并没有……因为,这对您没有半点儿好处呀。”
她轻笑一声。
“那个窃取了我小妹妹皮囊的家伙,她玷污的是神,是美神,是爱神,是天上与大地诸神才能享有的声誉,是合该被身为冥神的您所杀死,才是最恰当不过的。”
她将普绪克过去所做的一切大不敬的事情,以一种绝对旁观者的角度,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似感慨自己的弱小而无奈叹息。
“我未曾肖想过神的回应,也从未想过得到一位神妻子的身份,而您……”
她强调:“伟大的提坦女神,您应允了我……”
赫卡忒思考了片刻:“拿去,扎一滴血。”
贝芙姿态谦卑地伸出双手,银针落在她的手掌之中。
比融化的金子还要滚烫,皮肉烫焦的哧哧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怵,可尤安娜完全没有半点儿恐惧,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兴奋到汗毛根根立了起来。
“瞧呐……”
贝芙疯疯癫癫地扬起手,上面又添上两道新鲜烧疤。
她全然不觉痛苦,语调昂扬。
“胜利的天平倾斜在你我之间,那亵渎了神明的污秽灵魂将付出该有的代价!”
尤安娜亦是喜不自胜,她欣然露出自己的手腕,不过短短一瞬的蜇痛,那根针上就沾上了她的血。
赫卡忒的眼睛放空。
她手里滚动着那一滴普绪克的血,以此看见这凡人姑娘过去的记忆,看见了那位众神之王,亦听见了他的话语……
一颗种子。
噢,那颗种子现在连影儿也没有。
赫卡忒扯起唇角,尖锐的一颗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闪过惨白的光。
掌握万物创生欲望的神,即使没有自我,潜意识里,也真是守贞至极点啊……
她轻轻合拢了手,血珠发出挣扎的噼啪响声。
“让我来添上一份儿小小的助力,让火烧得再旺一些。”
-
随着警惕与汗毛立起的不安消失,一股难言的热,不知是从哪里……突如其来的热让普绪克断了思考的能力。
是从里而外……
将她的大脑烤得迷迷糊糊。
“热。”
上一刻还紧紧箍着她的人,听见这一声软软的咛声便松开。
可普绪克,更热了。
爱神的气息润着雨的潮,清清冷冷散发凉意,她摸索着,胡乱地擦蹭过劲瘦的腰,拽着他宽宽松松的衣裳,就想要攀上去。
她想讨要一口解渴的水。
“不……”
他的声音颤抖。
“不要靠近我。”
他依旧在拒绝。
酸酸的柠檬……清新的凉意。
渴。
无比湿润而具有诱惑力的气息让普绪克喉咙干得很,她下意识地抱住他推拒的手。
软,热。
她暖得很,这么揽着他,一点儿余地也没有。
黑暗之中,他发出一声沉而哑的低喘,在失控的边缘屏住呼吸。
普绪克从蒸得她脑子迷迷糊糊的热意里艰难地想了想,她想要说出来,却没有说完的话。
“我喜欢的。”
她蹭着他的胸膛。
“只有你。”
爱神的耳朵里落进这三个字。
一瞬间。
脑海里闪过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无一不与眼前的少女有关,所有的声响消失的一干二净,唯有落在地上的雨水溅出点点轻响。
他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一拍。
普绪克揪着不理她的人的衣裳,嘟囔:“一直都只有你。”
丘比特扣住了她温热滑腻的手,不让她乱动。
他难以置信:“什么时候……”
普绪克将身子大半贴了过去,挤进他的怀里。
馥郁的暖香盈满爱神的鼻尖,他喉结滚动,眼里欲望强烈,心已经跳到不能再快。
她很清醒,但那股热让声音带起来一点儿鼻音,显得娇气:“我就是知道,你瞒着我也没用。”
从上方传来声音似有无奈,却依旧带笑,极尽宠溺。
“嗯,你是最聪明的小姑娘。”
柔弱无骨的手温度与往常大不一样,丘比特低头,将自己的脸贴了贴她的额头。
“你好烫,你生病了。”
“不,我只是想……”
普绪克皱着眉,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胆,这么的直白而不含蓄。
就像是从喉咙里,顺着藏在深处的想法,自己跑出来一样。
实在是太过顺当,让她捉摸不到有什么错的地方。
她咬了咬唇:“我想要你。”
这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猛兽的枷锁,一阵劲猛的风从掀开的翅膀下生出将窗边堆着的杂物打了个七零八落。
爱神退开一点儿距离。
他吐出微微沙哑的字:“不。”
普绪克跌跌撞撞上前一步,摸索到他在哪里:“为什么不?”
她想要……
想要解渴。
丘比特将她不安分的手捉住,冷硬说道:“你生病了。”
凡人的身体太脆弱了,春日的第一场雨,在这样深的夜,她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披着黑夜的纱,不可避免染着夜雨……
夜雨寒凉,她还这样小,完全没有什么抵御的能力。
普绪克摇头:“我没有。”
爱神已经将她当成一位稚嫩的,在凡人躯壳里的幼神看待,语气不免软和下来。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听话。”
明明和她差不多年纪,凭什么这样子说话,普绪克的逆反心理上来。
她的手是没有办法动作,身体依旧想要紧紧地贴过去,不可避免的,腰腹处被滚烫的热意熨一下了。
丘比特一滞。
额发被汗湿透,眼睛发红,下意识地胳膊往里收紧用力地摁住了柔软的身子。
齿间溢出沙哑的闷哼。
这一声让普绪克更热了。
她眼睛湿湿的,委委屈屈:“你欺负我……”
“我……普绪克。”他嘴里都是血腥味,“你知道的,我没有。”
这是她自找的……
她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中,小声的喘息。
若是普绪克能看见,便能见着爱神白净漂亮的一张脸,已经忍得眼尾浮红。
他俯下身子,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
却只是伸手,似乎是想要整理她软软的脸颊处有些濡湿的碎发,浅褐色的头发沾了一点儿雨水,被体温熏得有些温顺极了,绕在指尖,就贴着不想离开。
丘比特垂眸,嘴唇在发丝上一按。
想要……
好想要她。
神的欲望深不见底。
他爱她。
永远爱她。
他保证,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
现在不行。
“忍一忍,等……”
等她的身子稍好一点儿,能承受得住他。
爱神喉结一滚,打横就抱起她,想要将怀里的人塞到床上。
普绪克胡乱的摇头,两条胳膊树袋熊一样挂着不松开,就是躺在了床边也不收手。
她委屈:“我好难受,不要丢开我……”
丘比特哑然。
她将要凝出神格。
神的本性……
是无法被满足的欲与永不止息的掠夺。
“我要你。”
她已经潜意识地在命令他。
这样软而无力的命令,任何一个神,轻轻松松就可以拒绝。
丘比特的声音放软,诱哄道:“听话……”
他将她的胳膊从肩膀上取下来,虚虚地抱着她,控着她的腰,让她好好地侧靠在自己的身上。
普绪克只觉他大腿滚烫,有些坐不稳,不由得再次伸出手,捉住他胸前的衣裳。
这一次,再没有被拒绝。
他的下颌轻轻地靠了过来,像是在嗅闻她脖颈处的味道,很快地离开。
“你。”普绪克的声音一顿,有些惊慌。“要做什么?”
她大概能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爱神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
他无声地回答:去照顾一朵,对他时刻竖着刺的花。
花瓣被揉搓着展开零落,稀薄的花蜜,晶莹而粘稠的淌出来,润了拈花的手指。
普绪克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裳,手指无力地揪紧又松开,整个人被像是在雨里盛开的花,被雨点儿淋得可怜,却又开得实在美丽。
她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被爱神体温所熨烫过的空气,大脑几乎要放空。
垂下来的脑袋因为一点儿稍大些的刺激而昂起来,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褐色的眼睛蒙上水雾。
脆弱迷蒙的眼神,虚虚看见他脸庞的轮廓。
看见他低下头来。
爱神的吻落在洁白细嫩的脖颈,落在脸庞,落在眼角,吻走那些泪水。
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儿其他的爱抚。
明明在第一夜,就已经忍受不住爱情金箭的力量,那样可怕而迫切地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如今。
为什么……
都这样了,他都不肯?
不想吻她么,可那些凌乱而急促的,落在眉眼脸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摘花啊,不要多想,就是用手摘花而已(点头)
快一千营养液了,眠眠到时候憋个大的加更。(flag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