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囚神

  借着爱的力量安抚下少女因受惊而产生的抗拒,修普诺斯轻轻松松便将普绪克送去表层的睡梦,还贴心的塞进去一点儿梦神。

  想必墨菲斯会为她捏出一个不错的梦。

  神经缓慢思考着的睡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普绪克现在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凡人……她快要凝出神格了。

  而梦神墨菲斯,只能控制凡人的梦境,却无法造神的梦。

  -

  冥府深处,不过才吹灭所有烛火,留下几点昏暗的光,在黑檀木床上将将合上眼皮的梦神就被回来的睡神拎住了后衣领子,整个神被揉巴成了一团,他被丢进了一位少女的睡梦里。

  墨菲斯无语。

  三千梦神都没有到工作的时候,哪有人白天还要做美梦的。

  不过,是父亲的命令,也无法拒绝就是了,他抖了抖身上的混沌梦境碎屑,熟练地伸出了手,将少女的睡梦整理平整,准备开始捏梦。

  墨菲斯多看了她一眼:“在梦里也这么漂亮。”

  睡梦依赖于灵魂和记忆构建,在深处的潜意识里,若是没有梦神的降临,所有人都是灰白色的,是睡神的颜色。

  但这个女孩,却鲜明亮丽的有些扎眼。

  从头发丝到指尖,从柔软的脸庞到玲珑的脚踝,似被浓浓的金墨所勾勒。

  鲜亮的立体,而不是被折在睡梦里。

  她迷茫的眼睛水润犹如小鹿,下意识轻拢的手收在胸前,上面依稀留存着丝丝的清香甜味,整个人散发的气息比春日新生的枝叶还要幼嫩,却又透着一股执着的坚韧。

  墨菲斯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又没有细想。

  他见过的凡人太多太多,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有着淡淡的颜色,比如国王或者英雄之类的。

  “不知道你想要梦见什么……”

  墨菲斯已经捏出了一个梦的雏形,他抬起合握在一起的宽大双手,对准那个还在疑惑的少女,轻轻将梦送出。

  飘出的瞬间,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一眼。

  梦境产生的熟悉感让墨菲斯感到疑惑。

  云雾缭绕的山巅,神圣的宫殿在阳光下迸发出金色的光芒,灼到这位久居冥府梦神的眼睛,墨菲斯顾不上自己深黑的眸子干涩疼痛,他又看了一眼。

  这是……

  奥林匹斯?

  不,等等。

  -

  不过眨眼的功夫,普绪克身边融化的混沌灰白睡梦就化为油墨般再度勾画出新的场景,脚下衍出一块洁白的石砖。

  她犹豫地迈出一步。

  石子落湖般以少女落下的那只脚泛起一圈涟漪,石砖由点及面迅速地外扩形成支撑的地面,在一段空间之内它开始往上蔓延,从下而上开始构筑……

  普绪克惊讶地收回了脚,她站着的并非是地面。

  这一块儿能让她稳稳站着的地方,悬起在半空中,足以容纳两个她伸开手的距离,石砖到了边缘,圣洁的大理石雕花细石柱根根垒砌以一个外扩的弧度扭成近似半球的椭圆弧形,曲着往顶上汇集,最后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顶面平台,上面是无数盛开的花朵与碧绿的叶子随着这些细柱往下攀附……

  从这些细细的石柱往下,看到一片清澈的池水,在这池水往外只有一条台阶,剩余的部分则被无数的玫瑰模糊边界。

  每一支玫瑰,都开得无比娇艳,贪婪吐露着花蕊,每一个花瓣上都映着池水剔透而冰冷的流光。

  一座,玫瑰花园?

  普绪克确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抬头往上看去,才意识到,这周围都是花朵,自己简直是落在了一只半球形的巨大花篮里……

  不,这个样式,看起来更像是个巨大的半开放式鸟笼。

  她犹豫着,回想起爱神的话——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那么,现在是还在梦里么,可似乎,有些太真实了……

  普绪克往更远的外面看去,可却是一片深且幽的阴暗。

  她从这鸟笼里下来,池水淹没穿着凉鞋的脚,没过她赤裸在外的脚脖子。

  冰冷刺骨。

  普绪克打着哆嗦蹚着水,到了水池的边界,出来下到一个台阶上,将干燥的衣裙裹紧,紧紧抱着自己取暖。

  那池水似乎在汲取她的力量,不过几步距离,嘴唇已经冻得发白。

  她这才看清楚,并不是什么花园,而是一所房间,这房间又没有窗子,只有这鸟笼顶上的月光洒进来,却又被花团遮掩大半,落在池水上,寒凉的可怕。

  除去这通往外面的台阶,玫瑰横生的枝节和铺满的绿叶,几乎茂盛到诡异的地步。

  从台阶往下,却走不出去,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拦下,她看见外面,空间规模远远比这里面大上十数倍有余,陈设无一不是精美而瑰丽。

  普绪克嘴唇打颤,她认出了其中一个,好像是祭坛。

  “好奇怪的神殿。”

  啪嗒啪嗒声音让她扭头看向池水,这才发现,在那个巨大的鸟笼子里,还有着另一个人,不,另一个小孩,他趴在边缘上,有些笨拙地一只脚够着下面,这样打出了水声。

  完全没注意到啊……

  普绪克想让他不要下来,那水真的很冷很冷,只是对方的另一只脚也已经下来,他完全不在乎地跳下了水里。

  “……”

  她看得出来,他应该也是能感受到冷的,不仅鼻尖通红,手和膝盖也是红红的。

  他很快地就从池水里出来了。

  离开那笼子遮蔽的范围,惨白的月光落在男孩的身上,这让普绪克更加清楚的看清了他的模样。

  好漂亮的小男孩……

  天真无邪。

  干净柔软。

  蓬松凌乱却看起来很软的头发,圆圆的粉白脸蛋,因为抿着嘴,绷得紧紧,正是那种很顽劣调皮的年纪,在这个男孩的身上,却找不出半点儿让人不悦的那种特质。

  他穿的很单薄简单,浅紫罗兰色的上衣和下装都是短短的,这完全抵御不了一点儿寒冷。

  什么人会在阴暗而冰冷的神殿里,打造一座这样的笼子?

  关着一个小孩……

  普绪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阴谋论了,年纪这么小的孩子,都是母亲的珍宝,而且,看起来他像是习惯呆在这里的,是在玩么。

  短短几步,男孩已经跑了过来,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往外看去,着实可爱。

  看得普绪克不由得出声叮嘱他跑慢一点。

  “小心一点,不要摔倒了呀。”

  对方并不搭理她,普绪克听见轻缓的脚步声,扭头,看见一抹摇曳生姿的身影,从大殿往这里走来。

  白皙而娇小的赤足踩在黑镜般的大理石上,衬得光洁如玉,从小腿直到丰满的大腿皆自然的展露在外,瑰粉色的薄纱随着起伏的身体曲线荡漾出完美的褶痕,视线顺着精心梳理的金色卷发落在饱满的双……

  普绪克有点儿面红耳赤。

  却看见这美人儿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我……”

  对方直接从她的脸上踩了过去,就像穿透一面空气,普绪克怔怔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她甚至摸不到那位美女飘起来的衣角。

  “母亲!”

  一声喜悦的稚气呼唤。

  啊……

  大概是在和妈妈玩藏猫猫这种游戏,普绪克安心下来,她琢磨着自己大概是在别人的梦里。

  美人儿的衣裙似缀着月色,发出朦胧而梦幻的微光,照亮这房间,也驱散寒冷,看起来温和而恬静。

  “嗯?我说过了什么!”

  刻薄的语气让普绪克难以置信那会是从这样一张娇媚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看见那璀璨胜过星星的眼眸黯淡下去,如果刚刚这可爱的小家伙还在飞快摇摆着不存在的尾巴,那么这一刻肯定已经耷拉下去。

  他低头:“维纳斯。”

  呃……

  维纳斯?

  那不是一位神明的名字么,普绪克从大脑模糊的记忆里拖出大祭司强塞进去的知识,美神好像是爱神的母亲,等等……她的丈夫是爱神,爱神是个长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哦不,这孩子没有翅膀,她的丈夫年纪听声音也和她相仿。

  思绪被盛满的期待的童稚嗓音打断。

  “维纳斯,维纳斯,我今天可以找赫尔墨斯玩儿么?”

  普绪克的心都软了。

  但美神的心肠硬的很:“不行,你的翅膀还没长出来。”

  “维纳斯担心我!”小家伙明明被拒绝,看起来却依旧很高兴,“我原谅你不小心弄坏他们了。”

  维纳斯抬起下巴:“跪下,让我看看。”

  普绪克感到不安,却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

  接下来的上演的一幕,让大脑触到的不安坐实在了惊恐之上。

  乖巧跪下的小男孩脱下了上衣,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他闭上了眼睛。

  稚弱的身躯,上面伤痕累累,肩背,前胸,衣裳遮掩的地方,没有一处好肉,而最为可怖的地方,是脊背上两道血肉模糊的口子,深可见骨。

  女神弯下了腰,动作并不轻柔,反而粗鲁的很,并不像是检查伤口,指甲翻找着什么,倒像是想要连根都剔出来,纯金流光的血顺着撕开的伤口往下淌,翻开的只有嫩红的血肉。

  脸蛋痛到惨白,嘴角都咬破。

  即使是这样,在整个过程里,他也没有呻吟出一句。

  普绪克已经说不出话,她在维纳斯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上前想要制止,却只是徒劳地穿过……

  “好好待在这里,在完全伤好之前,别想着跑出去。”

  维纳斯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转身离开。

  “听见了么,丘比特。”

  丘比特。

  爱神丘比特。

  普绪克面无表情。

  她重复:“丘比特。”

  绮丽而轻薄,朦朦胧胧的红色雾气萦绕着整个梦境。

  这是,爱神的梦么?

  随着美神的离开,整个房间唯一的亮光再次熄灭,没入幽深的黑暗之中,愈发冷了起来。

  普绪克纷杂的思绪几乎要被冻住。

  她看着这股清冷而靡艳的雾气,她看见小小的爱神熟练地穿好衣服,拖着身体回到了那个鸟笼之上,她看见他蜷缩着抱紧了自己,连触碰伤口也淌出大颗的眼泪。

  那就是一座囚神的笼子。

  普绪克失神的想着。

  花篮一样的鸟笼……连可以稍微舒服依靠的软枕也没有一个。

  池水的冰凉已经麻木,她想要走过去,她快速地跑过去,狼狈地爬上笼子,可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硕大的一个笼子里,从爱神脊背的伤口处,流淌的金色血液铺满整个大理石面,填满凹陷的纹路,滴答落进下面的池水。

  浓郁的金色落进清澈的池水里,变得极淡,只不过一滴,那些簇拥生长着的玫瑰将每一分美丽绽放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被养肥了,多五百字也是肥啊!(痛哭流涕)

  墨菲斯:打工人被迫加班。

  然后……捏错梦了,他捏不了普绪克的,也捏不了丘比特的,设定就是,普绪克身上旧神的防御机制让爱神的力量(给普普吹手的那一点儿)含着记忆部分落到墨菲斯手里,然后就直接把部分记忆在普普睡梦里展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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