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在公路上减速，轮胎轻轻碾上覆盖着柔软泥土的人行道。
蕾妮斯梅趴伏在贝拉怀里，雅各布站在一旁准备好了随时变身，爱德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门，看起来不仅是在看眼前的房子。
“如果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蕾妮斯梅小声说，于是所有人都转过视线看着她。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蕾妮斯梅，因为他们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贝拉告诉她事实，“问题就是让他们了解你而已。”
她不同意地摇摇头，低落地说：“这都是我的错。”
“你是特别的，这并不是件坏事。”艾拉靠在西奥多肩上，灰蓝色的眼睛望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她又长大了一点。艾拉听父母提起过他们带着她投奔沃尔图里的事情，看在能力的份上阿罗倒是听他们讲完了前因后果，也接受了他们一家人的加入。
自有记忆开始她就在沃特拉城生活，苏尔庇西亚和亚西诺多拉两位夫人几乎是她的教母，阿罗和马库斯就是她的教父，就连彼此最看不顺眼的凯厄斯也是从小手把手训练她的作战能力，更别说护卫队的其他人。阿罗总是说她是他们共同的孩子，这从不是虚指。她是特别的，她一直知道，某种程度上她也是独一无二的——纳维尔和蕾妮斯梅都是人类混血儿——只有她，唯一的巫师混血。
“你是一个奇迹。”艾拉回想着那些曾经被用来描述她自己的话，“你知道贝拉有多么爱你。至少对她来说，你从来不会是一个错误。”
门外的车子开上了房前的草地，停在了门廊边上，四个车门开了又关上。爱德华在敲门声响起前就打开了门，然后把来客挡在门外。
“爱德华！”一个女性的声音热情地招呼道。
“你好，坦尼娅，凯特，伊里尔，卡门。”其他三个人也轻声回答了问候。
“卡莱尔说他需要和我们谈谈，”第一个出现的声音解释道，是坦尼娅。“出什么事了？和狼人有矛盾了？”
“不是，”爱德华说。“我们与狼群的协议从没这么奏效过。”几个人发出轻笑。
“你不想邀请我们进去吗？”坦尼娅问，但她并没有等爱德华回答又继续问道，“卡莱尔呢？艾拉是不是也在？我听见了她的心跳声。那种能让照片动起来的药水真的很有趣，这次来我们想多买一点。它对画像有没有用？我们每个人都有太多太多的油画画像。”
“卡莱尔不得不离开了。艾拉在里面。”然后对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到底怎么了，爱德华？”坦尼娅质问道。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他回答，“我有一些很难开口的事情要向你们解释，但在我解释前，我想要你们的保证，保证你们会在我说完后再做出反应。我恳求你们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回应爱德华的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我们正听着呢，”坦尼娅终于答应，“我们会全部听完后再做出判断。”
“谢谢你，坦尼娅。”爱德华诚挚地感谢。“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的话，我们是绝对不会把你们卷进来这件事的。”他深深吸了口气，“首先，听一下——在房间里，你们听到了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艾拉和一个狼人，我猜。我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坦尼娅说道，“另外那个跳动的声音是什么？是……某种鸟？”
“不是。但请记住这个声音。现在我们继续，你闻到什么，除了艾拉和狼人以外？”
“还有个人类？”坦尼娅不确定地说，“也是一个巫师吗？”
“不对，”伊里尔反对道，“不是人类……只是……接近人类而已。到底是什么，爱德华？我觉得我以前从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你肯定没闻过。我恳求你们，请记住，接下来的一切对你们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请一定要抛开你们那些先入为主的看法。”爱德华说，“把蕾妮斯梅带出来吧。”
“我来吧。”艾拉走过去伸出双手，贝拉把孩子放到她的臂弯里，然后走在最前面打开了门。蕾妮斯梅小小的肩膀紧绷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强烈抵触。
坦尼娅吓得飞快后退，伊里尔挡在卡门身前作保护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得离开这儿。”凯特焦急地说。
“等等，”爱德华费力地说，“记得你们之前听到和闻到的东西吗？蕾妮斯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东西。”
“没有例外。”坦尼娅厉声打断了他，“如果让他们知道……”
“坦尼娅，”爱德华激动地说，“你听到她的心跳了！艾拉还抱着她，完全没事。我请求你，请求你们，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
“她的心跳？”卡门小声惊叹，从伊里尔的肩膀后凝视着蕾妮斯梅。
“她不是完全的吸血鬼幼童，”爱德华回答，“她是半个人类。”
四个吸血鬼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好像他在说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你们能感觉得到空气中她的温暖，鲜血在她的血管里流淌，你们能感觉到的。”
“怎么会这样？”凯特惊讶地从气管里吐出这句话。
“我是他的父亲，不是转化者，是亲生父亲。贝拉是她的亲生母亲，”爱德华向德纳利族群解释道，“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孕育了蕾妮斯梅。这几乎让她死去，然后我转化了她。艾拉和西奥多都可以作证，他们帮忙进行了接生。”
“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伊里尔说，他的肩膀仍然僵硬地紧绷着，表情冷酷。
“吸血鬼与人类在生理上的联系是奇妙的，”爱德华回答，“来看一下吧，伊里尔，你绝对无法否认她与我们长得有多像。”
卡门对爱德华的话做出了回应，她不理睬伊里尔的警告，小心地走到艾拉面前，仔细观察着蕾妮斯梅的脸，视线在她和贝拉脸上来回打量着。“看来你继承了母亲的眼睛，”她用低缓而平静地语气说道，“还有父亲的容貌。”然后，就好像情不自禁的一样，她对蕾妮斯梅绽开了微笑。
“你介意蕾妮斯梅自己跟你解释吗？”贝拉非常紧张地小声问，“她有一种可以用来解释的能力。”
卡门仍然在对着蕾妮斯梅微笑，“你会讲话吗，小家伙？”
“会。”蕾妮斯梅用她甜美清脆的小嗓音回答道，德纳利族群听到这个声音全都紧缩了一下肩膀。“但是我能呈现给你的比我能说的要多得多。”
艾拉配合地握住蕾妮斯梅肉乎乎的小手，“很新奇，但是不要怕。”她握着那只小手放在了卡门的脸颊上。卡门触电似的绷紧了一下，伊里尔立刻就移到她身边，伸手想拨开艾拉的手，但是被西奥多拦住了。
又过了一分钟，蕾妮斯梅终于把手从卡门脸上拿开，露出胜利的微笑。
“她真的是你的女儿，不是吗？”卡门说道，金黄色的眼睛注视着爱德华的脸。“多么出色的天赋啊！这绝对只能出自一个才能出众的父亲。”
“卡门！”伊里尔的脸上露出僵硬的表情。卡门握住他的手，“是有些不可思议，但爱德华告诉你的都是事实。展现给他看，我亲爱的小姐。”她冲蕾妮斯梅微微点头。
蕾妮斯梅咧开嘴笑，“看一下吧。”她向伊里尔请求道，手伸向他，然后停在离他的脸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等待着。
伊里尔怀疑地看着她，转过目光向卡门求助。卡门鼓励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靠近，直到他的额头轻轻碰到蕾妮斯梅的手指。
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吓得发抖，但没有动，只是专心地闭着眼睛。“啊，”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松了口气。“我看到了。”蕾妮斯梅对他绽开微笑，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应了一个不怎么情愿的微笑。
“伊里尔？”坦尼娅问道。
“是真的，坦尼娅。这不是吸血鬼幼童，她是半人类。过来，自己看吧。”
一切在沉默中进行，先是坦尼娅，然后是凯特。她们完全被说服了。
“卡莱尔警告我们说有严峻的危险。”坦尼娅说，“如果危险不是直接来自这个孩子，那就肯定是来自于沃尔图里了。他们怎么发现她的？什么时候会到这里来？”她很敏锐地反应过来。
爱德华低声解释了艾瑞娜的事情，艾拉把孩子还给贝拉。蕾妮斯梅用小手摸了摸贝拉的脸颊，“是啊，大家都很喜欢你。”贝拉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只是卫队，”爱德华说，下巴绷紧。“阿罗，凯厄斯，马库斯，甚至他们的妻子。他们全都出动了。”
“不可能。”伊里尔蹙眉，几乎是咆哮着说。“这根本没有意义。他们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和妻子都暴露在危险之中……”
吸血鬼世界就这点不好，消息流通得太慢，当然，也许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很快了。比如贝拉这件事情，可能要再过个几十年其他族群才会恭喜卡伦一家，“哦，原来你们又有了新成员。”
就连巫师加入沃尔图里的事情都还没有广为流传，更别说罗马尼亚余孽已经被消灭的消息了。两位夫人早就脱离了塔楼的“保护”这样的事显然更不在这位前卫队成员的了解范围里。
“从那个角度来说确实没有意义。但爱丽丝说过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惩罚。”爱德华皱起眉。
“不只是惩罚？那还为了什么？”伊里尔开始踱步，“其他人在哪？卡莱尔和爱丽丝他们呢？”
爱德华犹豫了一下，只回答了部分问题。“他们去找那些可能会帮助我们的朋友了。”
坦尼娅严肃地说道，“爱德华，不管你聚集了多少朋友，我们都不可能帮你获胜，我们只会和你一起送死，你必须知道。当然，我们四个是死得应该，毕竟是艾瑞娜做出这样的事，她是我们的姐妹，我们会为了她负责。”
“我们只是在寻找见证人。只要我们能让他们听我们解释……蕾妮斯梅是不同的。”
“好吧，这是我们绝对能够证明的，”坦尼娅用一种已经决定了的语气说，“我们能保证已经亲眼看到了她的理智。”
伊里尔仍然喃喃自语道，“怎么会？真的吗？”但他并没有抬起目光，只是继续踱来踱去的，就好像是完全无意识的动作。“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们怎么会让他们的妻子也出来？南方战争的时候没有，处理吸血鬼幼童的时候没有，被罗马尼亚追杀的时候更没有……一定发生了什么……”
伊里尔神经质的来回踱步被贝拉打断了，或者说被贝拉特殊的能力打断了。“多么讽刺啊，阿罗让我满世界的为他寻找有才能的人，而你却毫无自觉？”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守护盾。”艾拉默默记下这个词。意外之喜，他们差点就要毫无所觉地结束工作了，也许要等到几百年后阿罗才从别人的思想里发现这件事。她认真地看了看伊里尔，不明白阿罗怎么会放着这么一个能看穿别人是什么能力的吸血鬼在外面乱跑。“他有时候还挺讲文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艾拉悄悄跟西奥多吐槽。
“这个能力没有备份吧？”西奥多也是一样的想法，“我还以为他跟德米特里的能力有重合，才这么容易脱身。”
“我不想这样看待他们。”伊里尔突然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气氛急转直下。艾拉和西奥多停下吐槽，默默听着。
“怎么了？”坦尼娅问，伊里尔转过身去避开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向爱德华，“解释一下。”
爱德华点头，目光紧张地追随着伊里尔，说道，“他想知道为什么沃尔图里会出动这么多人来惩罚我们，这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伊里尔便开始回忆其他那些被惩罚家族的情况，一个又一个，然后有一些典例卡住了他。而且这种典例大概一个世纪会重演一次。”
“什么典例？”卡门问道，目光和爱德华的一样也追随着伊里尔。
“在以前，在某个族群被毁灭之前，阿罗会宽恕其中某个人，宣称他读到那人的思想已经完全忏悔了。一般来说，那个被宽恕的吸血鬼会有着阿罗非常欣赏的能力，然后被授予卫队的职位。那些有特殊能力的吸血鬼会对这份恩赐满怀感激，没有一个例外。”
“阿罗有一个卫队成员，”爱德华继续说，“叫切尔西。她能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链接施加影响……”
伊里尔突然冒出来打断，说道：“我竟然就是这种活生生的例子，对沃尔图里满怀感激。我现在非常怀疑切尔西也加强过我和阿罗之间的联系。那时我还没怎么注意到，我们是多么乐意遵从命令啊，简直就像对待爱人一样专注。”
艾拉跟西奥多对视一眼，都被这个形容恶心到了。阿罗？爱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阿罗那令人发毛的完美笑容和咏叹调。
倒是没有别的消极情绪，一来他们不存在别的族群牵扯，特别是艾拉，她是绝对纯粹的沃尔图里。再者说这种程度的小阴谋根本不算什么，这群吸血鬼真应该去看看那些纯血巫师家族的发家史。不管是布莱克还是诺特，他们连自己的血亲都下手，更别说那些曾经被残杀掉的麻瓜了。
“我想沃尔图里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某种借口。这计划早就摆在那里，就等着这个漂亮的糖衣去包装。”爱德华说完了他的看法。
好几分钟里大家都沉默着，直到又有轮胎的摩擦声从公路上拐进卡伦家的车道。
“有朋友来了。”爱德华望着门外，神情空茫地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蕾妮斯梅又得展示她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