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听出这声询问是自家士兵的声音，连长感觉有些奇怪。他们连是春耕时进驻镇子的，士兵们和老百姓一起生活工作了两个多月，虽然不一定熟悉到每一个都能叫得出名字，但混个面熟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这道观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荒废了许久，哪里来的陌生人？
连长向发声处看去，正好见那通向后殿的回廊夹道中，一个安排守卫大殿的士兵拦着两个人问话。
其中一人穿着青色的旧道袍，皓首鹤颜，正是他刚才问到的玄清道长，也是这座玉音观原本的主持。另一人则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他大概二十出头，身上是寻常的白T加牛仔裤打扮，眉目清秀，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饱满的脸颊似乎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看上去纯良讨喜。
听见士兵的询问，青年愣了一下，一脸无辜地停下脚步，“军人大哥，你是问我吗？”
那士兵点点头，见他和玄清道长在一起，因此表情不算严厉。“你是什么人？”
“哦，这位是……”一旁老迈的玄清道长正要为他们做介绍，却被青年拦住。
“道长，还是我自己来说吧。”这青年好脾气地回答。他自称叫方耀，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今天车队来的时候，他正好在道观里办事，听到外面响动，谨慎起见便躲在了后殿的隐秘之处，直到看到相熟的玄清道长才现身相认。
玄清道长在一旁也连声附和着，力图向士兵担保方耀的无害。
连长已走过来默默看了一会，这时便笑着道：“方小哥，你胆子挺大啊。一个人赤手空拳的，万一遇到丧尸可就危险了。”
方耀微微一笑。“也是有要紧事办，不得不来。至于丧尸嘛，我有些自保的手段，倒是不怕它们。”
“方小哥倒是很自信嘛。”连长见方耀避实就虚，也没再追问。他对玄清道长的为人是信得过的。而且华旭也不是那些已经完全丧失了文明秩序的国家，他们荷枪实弹的，还真不太担心方耀藏着的那点小秘密。
让士兵带着方耀去把名字登记上，连长转向玄清道长询问道观的详细情况。山下的尸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保险起见，他们要做好坚守一阵子的准备。玄清道长曾经当过玉音观的主持，又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自然对这观内外各处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很快在大殿旁边的小房间里找出了一大串钥匙，又把供电、库房和医务室等卫星地图上未曾标注的地方画了出来，还指出了当前最重要的水源——侧边前后院的两处水井。
方耀倒是也脸皮厚，简单办完手续后便跟着在两个人旁边听了个大概。直到连长笑呵呵地道谢离开，他才跟着老人走到大殿旁的一处小院。这里原本是道士们的宿舍，但大灾变之后道士们都被政府安排带离，这里封存已久，和外面一样到处积了薄薄的灰尘。
走进其中一个房间，关上房门，老人才收起刚才慈祥的笑容，神情激动地看向方耀，满是皱纹的脸上严肃绽放出特别的神彩。
一年了啊。
这一年中，丧尸邪魔在人间肆虐，但满天神佛却没有一人出现拯救众生。信仰崩溃、生计无措，他的师侄和后辈们陆陆续续选择了还俗回家。只剩下他这个孤老头还不肯放弃穿了几十年的道袍，抱着一点希望留在道观附近的小镇上。
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傻，镇上的孩子们虽然尊敬他，但也会在私底下叫他倔老头。但他已经做了一辈子的道人，守着那点微弱的信仰让他觉得不那么难受，感觉这世界还没有被彻底的改变。
还好，他终于等到了期待的人。
神灵，来了！
当方耀漂浮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甚至差点像个受委屈的孩子那样哭出来。
不用方耀再展现什么神迹，老人满心欢喜地相信了他。
“神君，这是我原本的住所，虽然简陋，但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还请神君……”老人望着家具上的积灰，脸上有些局促。
“这里挺好的。”方耀轻轻一拂手。房间中的灰尘顿时消失无踪，家具和床褥也变得整洁如新。
老人看着奇异的一幕却并不惊讶，反而露出了微微笑意。
神君在此，区区祛尘法术有何奇怪。
方耀注意到老人的表情，心里大为满意。果然瑶瑶姐就是靠谱。一出场就有忠实信徒，这对能力偏科的他无异是天胡开局，足以将任务难度直接降低一个级别。
但玄清道长也不是完全没有疑惑的。这时独处，他便毫不遮掩，坦坦荡荡地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不知道神君是哪位神灵？神君既然已现身人世，为什么不直接扫祛邪魔、涤荡宸宇，反而要隐去行踪化身凡人呢？”
方耀微微一笑，“我既入世，便是方耀，其他不必多问。至于隐去行踪……其实不是我化身凡人，而是我现在本也和凡人差不多。”
玄清道人听了疑问更甚。
但方耀说的也是半真半假。他现在在总部那边算是个“带罪之身”，除了一些基本配置，什么资源也没有拿到。这次任务只能指望他自己了。
“当今之世科技昌明，诸天神佛皆成了无用之身，我等数百年前便离开此界、去往他处。若不是这次气运偏移、魔气入侵，我也不会重返人间。只是神佛之身看似强大，若无信徒也是无用。没有信徒的神只是一个叫做‘神’的存在而已。”
看着玄清若有所悟的眼神，方耀进一步把自己的能力渲染成世界规则来解释。在他的口中，人类的信念成了世间最神奇的能力。神灵原本只是比人类强大一些的存在，但当众人的信奉之力投向某个神灵，认为祂具备某个神奇的能力，只要信念够多够纯，这个神灵就会真正获得这个神通。从某种意义上说，神灵是由信徒塑造的。
信奉神的人类多了，神就真的成了神。
“你也听过‘心诚则灵’这句话吧，这其实并不只是一句含糊其辞的话术，算是半句真话。”方耀笑道。
“那怎么办？”想到如今各处空荡荡的寺庙道观和那些已经还俗的道友，玄清面露愁容。
“还能怎么办，一切从头开始罢了。”方耀轻描淡写地说道。
玄清道长一时无语。
方耀笑笑，这才把自己的计划和老人说了一遍，让老人心里有了底。
没一会，又有小士兵跑到院子里来叫玄清道长。人群刚刚驻扎进道观，事务繁多，需要玄清道长协助的事情不少。
见玄清道长忙碌，方耀就溜溜达达地四处闲逛。他算是个自来熟，很快便和刚才拦住他的那个士兵打起了招呼，与他们一起做起了简单的物资清点和搬运工作。他的体力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又刻意要表现，别人双手抱一个箱子，他一手提一个还轻轻松松。几趟下来，士兵们都看着他啧啧称奇。
“看不出你这小身板还挺有力气的，难怪敢一个人到处走。只怕丧尸也挨不住你一拳吧。”这个士兵一边说着，一边还捏捏他的肩膀，却发现那里并没有多少壮实的肌肉。
“一拳不行，怕血溅到我脸上，一棒子就绝对没有问题。”方耀一脸骄傲。
士兵们深以为然。丧尸的血可比丧尸本身可怕多了，碰到眼睛、嘴巴或是伤口上，人直接就变丧尸预备役了。
“对了，你不是来这里有事情要办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士兵们把这个小伙子当成了自己人，热情地说道。
方耀正找机会呢，听见对方提起话题，立刻点头。“当然要。我要建个大祭坛，正愁工程量太大，一个人干不动呢！”
“啥？”
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士兵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愣住了。
方耀露出一口白牙，“我要个大祭坛，请神来帮我们消灭丧尸！”
这下大家不再怀疑自己了，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青年。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就傻了呢？
丧尸刚爆发的时候，也有些神棍和邪/教冒出头，宣扬末日救赎那一套来作威作福、搜刮钱财。但很快就等来了政府的铁拳。
有多个案例的现身说法、再加上政府的宣传到位，到了现在还信这一套的虽然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一定是极少数，更不要说在军队中了。
要是神灵真管用，他们这些当兵的还用冒着生命危险冲在一线！
华旭国至今为止没有沦落到其他国家的惨境，多少军人和军人家庭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
就连美嘉国那样牛气哄哄的大国，称霸世界几十年，就算近些年有所衰落也是西方世界老大的存在，现在也龟缩在军事基地和几座超级大城市里。
只有华旭，唯有华旭，不但在丧尸面前尽可能地保护了人民，甚至今年还开始着手恢复农业生产。
但这些都是他们华旭人自己一手一脚拼出来的，可没有神仙什么事！
士兵们正要生气，但看着方耀年轻而自信的面容，又想起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道教居士，心里那点火气又灭了下去。还是待会让玄清道长说说他吧。人家玄清道长虽然也拜神，但平时帮他们把个脉、开个中药都笑眯眯的，从来不会说让他们去拜神那种傻话。
按连长的话说，早晚拜两拜那是老人的心理寄托，但你还是个年轻人怎么就把路走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