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苏的体质十分吃亏。
一来, 稍一喝醉便会断片。
二来,生性敏感。
本来居高临下的身位让她占尽天时地利, 可当她垂首,像霍烟待她那般抚摸她的肌肤,将细密的吻落上脖颈时,她反而是先呼吸不畅的那个。
尤其,仰躺的霍烟并非什么都不做,玉竹般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就能在蓝苏身上煽风点火,一颗火星一颗火星那样点起来,很快,烈焰燎原。
“嗯......”
大腿内侧的皮肤格外敏感, 堪比生鸡蛋黏在蛋壳上的那一层薄膜。只消用指尖轻轻搔刮,蓝苏便会周身瑟缩,这时,霍烟就会宽容地调转二人的身位,还会顾着某人脸皮薄, 欲盖弥彰地拉好丝被, 盖到蓝苏的脖子, 自己则往被子里一沉, 整个人匍匐下去。
要不是宿醉体力不支,可不见得谁上谁下——事后,蓝苏忿忿地想。
-------------------------------------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在二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直到中午才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得先去洗澡。
如果生命在那一刻停止, 未尝不是一种甜蜜。
只是尚未圆满。
坎坷的命运、不公的身世,让她们背负了同样沉重的包袱。
“霍总, 陈峰出狱了。”
艾厘的电话让霍烟始料未及,切牛排的小刀一划,在瓷碟上割出刺耳的声音。
陈峰,陈六的表哥。
当年因“侮辱尸体罪”被泰国警方拘捕,一直蹲到了现在。
而他侮辱的那具尸体,正是死后被分.尸的霍烟的父亲——霍恺生。
一旁的蓝苏也是一顿,停下咀嚼的动作,跟霍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消息可靠么?”霍烟问。
“可靠,上次打听到监狱地址之后,我就按你的意思,安排了线人。刚刚发来消息,陈峰已经出来了。照片我发您微信了。”
霍烟保持着电话接通状态,点开微信图片,果然,跟许悠发来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霍烟飞速运转了一下大脑,很快有了决定:
“陈峰当年是帮霍衷德才进去的,现在出狱,肯定会回国找他。找人跟着,我要在霍衷德之前见到他。”
“好。”艾厘办事一向严谨,“我查了一下,陈峰本来是判15年,现在不到13年,属于提前出狱,霍衷德他们不知道的概率很大。”
“嗯。”霍烟满意点头,“先找人跟着。”
“好的,霍总。”
电话挂断,霍烟将手机倒扣在桌上,餐盘里的牛排顷刻没了香味,霍烟无意义地咀嚼了一下空气,插着一小块牛排的叉子原封不动放回餐盘,搭在桌边的手指隐隐颤抖。
蓝苏见状,无声地用两只手包裹住她的手,顺着拉手的动作起身,抱着霍烟,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小腹。没说一句话,却用平稳的呼吸和体温缓解了霍烟的情绪。
“我真想杀了他。”
霍烟眼中闪过刀光剑影,这是哪怕蓝苏陪在身边,也难以隐藏的仇恨。
“我知道。”蓝苏抱着她,“可是,现在还不能动他。”
房间陷入沉寂,一双倩影被庞大的落地窗勾勒出清晰的影子轮廓。
呼吸之间,传来蓝苏的声音:
“他是那起惨案的直接参与者,只有他出面指证,霍衷德的罪行才能公之于众。我们要忍,要想办法让陈峰说出当年的真相,霍衷德的人皮面具才能被撕下来。”
若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跟杀父仇人合作。
-------------------------------------
热带的气候是一柄在火炉里烧红的铁锹,将人烙出焦黑的与灵魂同样的颜色。海风吹来熟悉的鱼腥味,长年累月的积压让人想吐,却又只能吐出胃里一团变质的空气。
陈峰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蹲了12年5个月,从青壮年到中年,从精神抖擞到鬓发半霜。
从一腔血腥,到满身尘土。
这12年他学会了说泰语,出来的用途只是让他点了一碗海鲜面。进去的时候泰国还很落后,如今满街飞驰的汽车让他无所适从,手机从笨重的大哥大变成智能手机,身上的钱却只够买一个山寨的老年机。
好在当年进去之前,在一棵大橡树下埋了一小包金子,值个二三十万。这是他的命根子,在监狱里,有人得知他藏了金子,殴打、虐待,把他左腿硬生生踢瘸,他都没说。
如今大陆的法律严格许多,偷渡不像从前那么容易。常规通道走不通,尤其他这种犯过事的,回国必须经过层层审查。但那样的结果,往往都是不允许入境。
之前霍衷德说过,这个监狱算是替他蹲的,出狱了去找他,无论发生什么,会给陈峰一笔足够养老的报酬。
偷渡的船绕了不少地方,等到第14天,他才终于混上一艘回国的大型游轮,冒充员工混进了后厨。可第一天晚上,他就被抓了。
手臂被庞大的力道反拧到背后,身体像麻袋一样砸向地板,膝盖跟肩膀传来钝痛,嘴上的胶带撕开,他破口大喊:
“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
啪!
头顶的灯骤亮,黑暗的视野被强光一刺,条件反射扭头闭眼,迎着尖刺的光线用力掀开一点眼皮,眼前景象却让他忘了呼救——
离他两米远的位置放着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轮椅旁边坐着另一个女人,四周站着几个魁梧的保镖。
当年,陈峰是分.尸后的第二天被抓的。后续的事情,包括寄尸块、把霍烟的腿打残,都是霍衷德带着陈六干的。
换言之,他没见过霍烟。
没见过,但当他看到凌厉得恨不得将他剁成肉酱的眼神,浓密的眉拔高眉骨的高度,深邃的眸似树林深处的水井,静谧地陈述着某些阴森的往事。
一旦看到这双眼睛,不由就会跟十几年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
发酵12余年的恐惧在刹那间爆发,躺在地板上的身体瑟缩一下,哆嗦着问:
“你......你,你是谁?”
霍烟眼皮半耷,凝视着地板上的男人,音色冰冷:
“陈峰,你应该认识我才对。”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陈峰避开眼神。
“看来,我父亲这些年,忘了找你索命。否则,你应该一眼就会认出我来。”
提起霍恺生,陈峰连辩驳的意识也没了,死命咬着后槽牙,用压根的疼痛确认这是现实,还是又一场噩梦。
剧烈的痛让他确认现实,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只是轮回报应找上了门。认命地在地板上坐起来,两手被绑在身后,双眉皱紧,问:
“你想干什么?”
霍烟将他的变化收进眼底:
“我这里有个交易,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陈峰想都没想:“没兴趣。”
“不再想想?”
“我现在好不容易出狱,不想惹事,只想当个普通人,过完后半辈子。”
这个回答很棘手。霍烟不满意地拧了下眉头,转而看向蓝苏。二人交换眼神,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蓝苏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熟练地拧了下脖子,故作惋惜道:
“那太遗憾了。”
陈峰闭上眼睛,拒绝的意图十分强烈:
“你们不用大费周章了。当初我入狱,就已经是把一切都扛了。现在牢都坐完了,说再多也没用。”
蓝苏往前两步,在他面前蹲下,同样高度的视线却带着杀猪宰羊的主宰感。
“陈峰,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么?”
陈峰冷笑:“回国的船上。”
蓝苏纠正:“我们现在,在公海。”
“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是在公海领域,一个偷渡的犯罪分子,不在员工记录表里,无权无势。这个时候,要是不小心从船上掉下去,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陈峰眼珠一刺,眼球上的红血丝突突直跳:“你们想杀我?你敢!”
蓝苏笑得冷漠:“你觉得呢?”
身后,轮椅上的霍烟慢吞吞补充:“或许,我也可以模仿你的手法,像你当年对我父亲那样,砍掉你的手,再砍掉你的脚。一刀,一刀,让你的血流干,最后,再把你扔下海,毁尸灭迹。”
阴暗的山洞里传来鸟兽嘶鸣的声音,混着狭小空间里的空气流窜声,声音尖细,似尖锐的锥子在耳膜上打钻,疼且刺耳。
呼啦——
忽然一阵风从洞里蹿出,成群的蝙蝠叫嚣着冲出山洞,密集的叫声震烈洞口的巨石,尖锐的獠牙淌下猩红血液,嗒,嗒,嗒......逐渐汇流成河,将天地染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