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赵熙将车稳稳停在停止线前，通过后视镜和苏樾影对视：“刚实习那会儿我还挺不适应的。”
她将那些“一点就炸”的行为归类于有些激烈的情绪表达。
虽然在职场上的“一点就炸”和平日语苏樾影或者家人相处并不相同。
和家人相处是恃宠而骄，在工作场合剧烈的情绪表达大多是因为同事们说话总是一句话三道弯，弯弯绕绕令人疲惫。
学生时代的赵熙讲究一个有话直说，直来直往，毕竟她一直以来的信念都是任何人最重要的就是沟通，而沟通最高效的方式当然是坦诚和直接。
所以工作之后她不适应，不适应新的说话方式，不适应明明没有锅大家却像是防微杜渐一样提前甩起空气锅的行为。
而且那个时候她才是个实习生，连过了法考只等拿证的实习律师都不是。做没什么意义的脏活几乎是每个实习生的必修课，赵熙决定做律师而不是考公时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只是那些日子远比她想得更难熬。
所以她实习那会儿所里的同事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但是她当时的老板却是很喜欢她这样没什么心机的性格。
“特别那会儿我跟着我师父做非诉，对企业的人更没办法有话就说。所以偶尔，当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时，就会猜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认识苏樾影时恰逢苏樾影初入职场，于是她轻而易举就将苏樾影当成了榜样。
“我会怎么做？”苏樾影很是意外。
“就……”赵熙搬出了曾经徐泽岚告诉她的理论：“大学生刚工作不都是小猴子学做人嘛，我也找不到其他参照物，所以你就成了最好的……”
说榜样并不严谨，赵熙搜肠刮肚终于找出来个合适的形容词：“参考对象。”
大一到大三她都深度和苏樾影“厮混”在一起，在学校里也没认识什么稍大一点的学姐，父母的经验又过于老旧，在所有比她大一点但又年长不了太多的亲朋好友里，她最熟悉的那个人就是苏樾影。
回忆苏樾影为数不多在她面前和客户沟通的画面，模仿她和人沟通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也就成为了现在这个赵熙。
苏樾影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对赵熙的影响居然大到了这个地步，声音里满是意外：“学我，那不得学到沟里去？”
“没有啊。”
红灯倒计时即将结束，赵熙终于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车前方。
抬起脚刹，挂档，赵熙一心二用说道：“你刚还夸我可靠。”
言下之意，如今这么可靠都是和苏樾影学的。
苏樾影却不领这份功：“那是你可靠。”
赵熙没有接着辩驳，而是欣然收下夸奖：“我当然可靠。”
二人的对话在这里告一段落。
周末的下午路上车不算少但也没有太多，赵熙看着车窗外的晴朗春光听车后面母女俩鸡同鸭讲聊着天，心情大好，随手打开了音响。
她现在的爱好相当杂乱，前一首是花朝的民族大融合式摇滚，后一首就是某部音乐剧的ost，再往后又可能是K-POP C-POP或者J-POP。
饶是苏樾影的主要注意力在女儿身上，也忍不住感叹赵熙这移步换景般的歌单挺有冲击力。
“多爽啊，给大脑不一样的刺激。”
苏樾影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但是在她身边的常逸显然也这么觉得。
本来缠着妈妈给讲故事的常逸成功被音乐吸引了注意力，跟着不同的节奏手舞足蹈并尝试跟唱。
赵熙听着身后的动静又找到新的话题：“想过让小逸学点乐器什么的没？比如钢琴吉他大小提琴之类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点过去的碎片：“或者二胡唢呐？你以前不是说想学二胡还是唢呐来着？”
苏樾影想起自己好像是有段时间特别迷恋唢呐，对这种能从人出生吹到入土的乐器十分令人向往。
但那都是曾经了，因为思前顾后缺乏行动力，所以到现在唢呐都没买。
向往也随着时间逐步消耗殆尽。
“我喜欢有什么用呀，要看小逸喜不喜欢。”
“也是，那你要学唢呐吗？”
“现在？”
“对啊现在。”赵熙帮着苏樾影分析：“你以前不学要么是因为太忙要么还是因为太忙对吧，现在清闲了呀，没那么多事，要是还想学，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苏樾影以为赵熙是怕她在家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我在找工作了，很快也就不清闲了。”
而且还要看房，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不想和赵熙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
并且找房的忙碌是一时的，工作的忙碌才是长期的。
之前总是怕常荣嘉来抢小孩，所以不敢把常逸往托班送，现在既然常荣嘉对常逸的抚养权一点兴趣都没有，苏樾影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将常逸送去托班，自己也好重新就业。
“所以有方向了吗？”
“没有，”苏樾影实话实说：“但我觉得如果我只是想做销售，工作应该还是好找的，不管是卖房子还是卖保险，总之都是销售，应该不会太难找。”
赵熙之前只知道苏樾影在看之前行业的各种动态，以为苏樾影还是想回到原来的行业中去：“不用着急，找不到慢慢找也是可以的。”
“不是，”苏樾影知道赵熙会错意：“我就是觉得，如果我是真的喜欢销售这份工作，那么不管卖什么都是有意义的。”
赵熙没想过苏樾影会给出这样的解读：“那你之前的教育背景不会浪费吗？”
“我之前那个行业，如果不做市场或者销售之类的工作，就只能去工厂，但是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工厂。”
“那倒也是。”既然苏樾影有自己的想法赵熙也就不多置喙：“但是你想好哦，要是转到这两个行业，路可能就会走窄了。”
也不是看不上这两个行业更不是有所歧视，而是这种过于海纳百川的行业如果做不到顶端，只是最底层的从业者就只能混一个温饱。而且苏樾影之前的工作虽然也有KPI，但毕竟销售的是大型设备，需要那一类设备的厂家也就那么多，所以KPI不大会随着苏樾影每一次成功交易而水涨船高。
虽然对保险业和房地产业赵熙也是一知半解，但她大概知道这两类销售的业绩压力远大过其他行业，不卷就会被淘汰。
而淘汰之后，这些行业的工作经验又很难给下一份工作带来收益，以后的就业面很难再打开。总不能为了混个温饱只顾眼前放弃以后。
在赵熙看来，如果不是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这两个行业最好还是不要碰的好。
“嗯，”虽然知道赵熙看不到，苏樾影还是点了点头：“所以我还在考虑，没有贸然行动。”
不是为了安慰赵熙，只是赵熙能想到的她当然也能想得到，她还没有穷途末路到只能乱投医。
于是苏樾影找工作的话题又一次被搁置下来。
话题被搁置不代表苏樾影没有在投简历。
接下来几天赵熙回到家发现苏樾影对着手机叹气，也默默开始帮忙问起关系好的合作伙伴有没有适合的工作机会。
连带着徐泽岚也收到了骚扰。
“你别太爱了我说。”徐泽岚对于赵熙收留失意前任这事儿本来就颇有微词，当下前任倒是恢复单身生活，但是赵熙又开始帮着找工作。
最重要的是，根据赵熙本人陈述，前任目前不仅没有想要复合的倾向甚至想要搬出赵熙家里。
赵熙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企图逃避自家闺蜜的吐槽。
“逃避是没有用的赵熙。”
赵熙正翻着合适的表情包，就见徐泽岚又一条消息发过来：“而且我这个行业和你前任之前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算想在人家面前表功，找我也是没用的。”
“万一呢。”
赵熙不以为然。
“关系都是盘出来的，不仅我现在要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树荫，以后还要问你有没有适合的案源给我，但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给树荫找个工作或者给我找点案源出来，总之就是看到有合适的想着我们就行了。”
“你们。”
徐泽岚点出关键词后又发了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以表达自己现在的不满。
“话说我还没见过你那个树荫呢，啥时候带出来见见？”
“我俩好上之后。”
消息发的是斗志昂扬，实际上的赵熙却像是霜打的茄子。
她将手机扔在一边，问正陪着常逸玩七巧板的苏樾影：“所以现在横在咱俩中间的问题是什么？”
“嗯？”
苏樾影之前全神贯注看着常逸拼七巧板，赵熙的问题从她左耳进左耳出，压根没往脑子里走。
赵熙叹了口气，又重复刚才的话：“所以现在横在咱俩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住，我们为什么不能谈个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