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27周岁，周围的朋友逐渐结婚、生子，加之职业原因，赵熙对于生养小孩这件事不熟悉但也不算是浑然不知。客户同她说这些，她得想办法附和，闲聊听人说这些，她会闭上耳朵假装听不见，可是当在她面前说这些的人变成苏樾影，她却觉得有些怪异。
苏樾影像是察觉到赵熙的情绪，想要转换话题：“这个很好喝，是威士忌桶发酵的对吧？”
谁知赵熙却没接茬，握着咖啡杯的那只手微微用力，骨节有些发白。
她终是没忍住，盯着苏樾影的眼睛问道：“结婚生子，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苏樾影在和赵熙的眼神对峙中败下阵来：“我有在考虑回去工作了，天气暖和一点可以把小逸送去托班，到时候找工作会方便一点。
赵熙却不满足于此：“所以你昨天是因为要不要送小逸去托班跟他吵架，吵到跑出来？”
苏樾影本想借坡下驴，说是啊，没错，就是因为这个，但是对上赵熙那双微眯着的狭长双眼，她却是止不住的心虚：“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赵熙。”
苏樾影突然叫她的大名，声音不大尾音下沉，赵熙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一同沉了下去。
她听到苏樾影的声音，字字清晰，像是在和她划清界限。
“我们很多年前就结束了，谢谢你的关心，但现在我的事情，只是我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她生怕苏樾影再用按错了的借口糊弄过去，补充道：“昨天不是第一次。”
“紧急联系人是你，你设置的，我忘了改。”
赵熙那时热爱捣鼓这些，虽然那个时候二人已经不太用QQ，但在赵熙的强烈要求下开了情侣空间，微信、微博连带着QQ全部是同一套情头，当时她觉得还不够，所以将自己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了苏樾影，同时将苏樾影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了自己。
苏樾影之前也不小心按到过手机，按到出现呼叫紧急联系人的界面，但是手机上还要滑动才会拨出，苏樾影每次发现都会火速退出来，生怕误触打了报警电话。她前段时间开始产后康复，为了记录运动买了块运动手表，因为只想着记录运动就没注意别的设置，于是手表同步了手机的紧急联系人，在和常荣嘉的两次激烈冲突中手表感知到了危险，自动打给了赵熙。
赵熙仍不放弃：“所以，是什么导致的冲突呢？”
“这是我的隐私。”
话说到这里，如果苏樾影真的觉得这是她的隐私，那么此刻她应该起身离开，或者至少有点什么更激烈的表达。她们二人不是什么需要刻意维护的关系，一刀两断之前已断过一次，不再联系这件事二人轻车熟路。
可是她没有，这让赵熙觉得苏樾影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昨天接苏樾影过来时，她问过苏樾影常荣嘉有没有动手打她，需不需要验伤，苏樾影说没有。她当时并没立刻相信，所以专门拿了一件有些裸露的睡衣给苏樾影，她昨晚看过，今天也看过，至少明面上四肢没有明显伤痕。
那么只剩一种情况了。
她向着柜台里看了一眼，见Stren正在专心打游戏，于是她尽可能前倾身体，隔着餐桌压低声音问苏樾影：“他强迫你，是吗？”
苏樾影以逃避代替回答，赵熙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我没算错，小逸应该一岁半了，他想要个男孩，对吗？”
赵熙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苏樾影听清楚，她眼神诚恳尽是笃定。
明白自己的困境时一回事，由别人说出自己的困境则是另外一回事。因此赵熙诚恳而笃定的表情在苏樾影看来更像是胜券在握，仿佛拿捏住了自己的弱点，耀武扬威诉说着胜利。
于是她承认，却不退让：“赵熙，你越界了。”
“对，”赵熙同样承认，并且坐直身体又往前走了一步：“但我是为你好。”
在赵熙此前的推理中，到了这里苏樾影那身铠甲此刻应该出现裂痕，她应当逐渐拖鞋，向自己露出柔软的尾巴。
可是她没有。
苏樾影并不接受这样的好意：“如果你真的为我好，至少会给我一点尊严。”
赵熙只想着要占上风，不由得声音大了一些：“如果你为自己好，就会知道这种尊严最没用。”
吧台那边Stren听到了动静，向窗边投来目光，但她但开店开得久了，八卦也听得多，苏、赵二人争执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大瓜，不值得驻耳。确认二人并无肢体上的争执，她的咖啡杯们依旧安全后，便又将注意力投入到手上的游戏。
这大半年赵熙见了一些当事人，特别是女性当事人，出轨的倒是罢了，如果是因为对方出轨，那么当事人大多会咬牙切齿告诉她，不仅会说得直白，还会添油加醋。但会有一部分，说起原因来吞吞吐吐，再三说自己想要离婚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那些原因容起来五花八门，但总结之后无外乎家暴和性暴力。
虽然两个原因几乎相辅相成，但是论吞吐程度，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这确实是涉及隐私的部分，只是对待客户赵熙有着十足的信心，循循善诱，赵熙有得是耐心，等着对方开口。这次不说就下次再说，反正每次找她都要支付相应的咨询费用，赵熙只管按照着客户表述的情况给出相应意见，赚良心钱但绝不多管闲事。
对待苏樾影她却不准备有这样的耐心，她很急，虽然连她都不清楚自己在急什么。
她不仅着急，她还委屈，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些年已经学会情绪稳定地去处理一些事情。
可是到了苏樾影面前，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情绪稳定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苏樾影，哪怕她说赵熙不给她尊严，声音也不急不慢，透露着从容不迫。
情绪稳定这件事面对别人赵熙做得到，唯独面对苏樾影她不行。
以前不行，现在也不行。
苏樾影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明明是她步步紧逼，想让自己说出那些羞于提及的事情，此刻倒是先一步红了眼角。
她叹了口气像是认输，宛如摇白旗一样递了张餐巾纸给赵熙：“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我搜过了，我现在的情况几乎没可能拿到小逸的抚养权，但我舍不得小逸。”
赵熙结果纸放在一边，硬压着眼角的水汽：“我可以帮你呀。”
“你要怎么帮我呢？”
赵熙终于松一口气，声音软下来：“你忘了，我是律师啊。”
苏樾影却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答案：“可你也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又怎样呢？”
“我觉得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因为我们在一起过吗？”
“对啊，找前女友帮忙打离婚官司，不奇怪吗？”
赵熙想说还不一定要走到上法庭那一步，又因为怕苏樾影转了心意忙说道：“我们律所有比我更擅长离婚案的律师，我全程回避，她们替你打。”
“好。”
赵熙原以为还要几个回合，却没想到苏樾影答应得如此果断。
“你说什么？”
苏樾影看着赵熙诧异的表情，突然心软，语气里带上了自己未能察觉的笑意：“我说，好。”
“那……”她很是欣喜，连忙拿起手机准备开始盘由谁来接这个案子比较合适：“我现在帮你联系？”
“过完年吧。”
对哦，要过年了。
开始工作之后赵熙对时间的感知变差了一些，哪怕窗外街道上许多店面门口已经贴上春联，行道树上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她今天也是因为过年提前放了假。
可她还是在某一瞬间忘记了快过年这件事。
“你过年什么安排？”
“正常过吧。”
“但是你……”
苏樾影知道赵熙在问什么，但那关系到她隐藏更深的伤疤，她暂时没有准备好和赵熙说这些，只能又搬出糊弄大法：“他不会介意昨晚的。”
赵熙一时间逻辑有些混乱，她猜想自己一定遗失了重要的一环。
关于苏樾影变成现在的苏樾影，关于她的婚姻，关于她和常荣嘉的关系。
遗失重要证据，导致推论有了不确定性，她可以往下问，但她知道苏樾影一定不会说。
苏樾影不说，她又猜不出来，就不会有答案。
于是这个话题就只能搁置到这里。
前一周还因为新春将至乐得清闲的赵熙却在这一刻开始发愁春节怎么还没过完。
苏樾影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同赵熙说：“我该回去了。”
赵熙跟着苏樾影一起牛饮掉剩余的咖啡，站起身：“我送你。”
“没事，”苏樾影按着赵熙的肩膀让她坐下：“我自己回去。”
“可是……”
“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有些事情我需要自己考虑。”
赵熙听见苏樾影说：“你在旁边，会影响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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