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冬天。
前一天夜里降了温，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加上唐城的冬天本就霾气重，是以下午两三点天色却像是到了傍晚，车开出地库那刻赵熙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
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在这种恶劣天气出外勤的，只想在律所里窝着吹空调，可是和委托人的见面早就约好，没有毁约的道理。
见面地点约在上次碰到苏樾影的那个商场里。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私心，地点是客户约的，两次都约在同一个地方不过是因为离那位客户家近。
车在商场的地库停稳，熄火关车门一气呵成。下车看到才洗的车这一路开来似乎都落了薄薄一层灰，她一边往约定的咖啡店走一边给甩活给她的师兄发消息：“李淮谷这次回来必须请我吃饭，以及没有下次了，你要不要看看今天唐都才几度。”
李淮谷消息回得倒快，直接甩了她一张帝都气温的截图。
赵熙安慰自己不要生气，气出乳腺结节不知谁得意。帝都是李淮谷自己的项目，唐城这个也是，她一个中年级律师活得跟个实习生似的，跑来给李淮谷打工。
她那位“师兄”说得义正言辞，什么委托人是女性，有些事情由她来沟通会方便很多。
去他的狗屁。
在心里骂了一遍李淮谷，赵熙觉得心里舒服许多，将表情调整至适合会见客户的模样，她这才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委托人家里财产体量并不算大，委托人本人的诉求也不算复杂，照理来说不管是协议离婚或者诉讼进度都不应当像现在这样，大半年过去了几乎没有进展。
来之前李淮谷说这个案子拖拖拉拉这么久是因为委托人中间反复了几次，今天说要离婚，明天又说不想离。原本解除委托的协议都要签了，却又换了口风，说觉得这个婚还是得离。
赵熙不乐意接触这样的委托人。她怕麻烦，这种委托人偏偏最会添麻烦。
这次见面主要是一个月前委托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婚后，特别要求要对另一方的财产情况进性摸底。
赵熙今天便是来送结果的。
李淮谷提前给她看过，不太好。
当初给她安排这活儿的时候，她骂骂咧咧说这种棘手的事情李淮谷就会往外甩，就这资产转移的程度，光是解释起来就需要大把精力和时间。再加上对方是个反反复复多少次的主，估计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
李淮谷则只是嗯嗯啊啊，辛苦你了，让赵熙气更不打一处来。
最后还是合伙人强par出来调停，说李淮谷只会跟人讲道理，不会梳理情绪，就这个案子的情况来说，哪怕李淮谷不用出差亲自去见委托人，她也会建议李淮谷找个能说会道且同理心强的人跟着。
在强par那里，赵熙是不二人选。
当然，活也不会让她白干，该给的提成一分都不会少。
赵熙安慰自己，见个客户就能多分几百块钱，不亏，不亏。
“刘女士，这个……”
赵熙原本准备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想着先让委托人冷静下来再说解决方案
“让你们去调查时我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刘女士神色平静：“比我猜到的状况好一点。”
她接着问：“我们争取回这部分财产的可能性有多少？”
赵熙仔仔细细告知刘女士可能发生的情况和最坏的打算，最后以：“类似的情况我们之前也遇见过，而且有过胜诉的先例，李律对于这种类型的诉讼还是比较擅长的”为结尾。
她原以为委托人会像以前一样心软，问如果庭外调解会如何，谁知道她却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走诉讼流程。”
“刘女士，有些冒昧，但是我想问一下，具体是什么原因让您这次下定决心呢？”
刘女士眼神是半年前不曾有的坚定：“他连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算计进去，我要是接着心软谁知道下一步他会干什么。”
赵熙想着一直推不动的进度突然起飞，等李淮谷回来高低得敲他一顿竹杠。
后又替李淮谷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目送委托人离开。
过了几分钟她想着刘女士应当已经走远，这才起身，推开门向刘女士离开的方向走去。
方才开车过来时看到商场外边有家荠菜馄饨犯了馋，馄饨店就在这个方向。她没什么和委托人一起散步的习惯，所以刻意晚了一点。
她原本是想慢慢走的，可她穿得薄，只想着见委托人要穿得干练，一整天又只在办公楼、商场、停车场和家之间穿梭，没什么在户外得机会，干脆穿了件羊绒大衣。
饶是羊绒足够保暖，碰上零度的天气还是得穿羽绒。
她裹紧衣服，一路向着馄饨店跑，一边跑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吃这一口馄饨。
拐进馄饨店时她直庆幸自己时间控制得好，稍微再快一点就要和刘女士碰上。
但也是拐进馄饨店那刻，她听见刘女士说：“小苏啊，如果想离婚，真的要趁早。”
她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天底下姓苏的那么多，隔壁部门就有一个，总不能刘女士口中的小苏就是苏樾影本人。
她在前台点了餐，付过钱拿着收银条坐在餐桌前，想着如果是苏樾影要离婚，那么她来做代理律师怕是再合适不过。
嗯，不对，苏樾影的情况搞不好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而且看起来她几年钱就没收入了，如果要争抚养权整个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不过这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
两人聊天框最后几条消息是一个来月前，苏樾影过生日，她发了条生日快乐，苏樾影回了句谢谢。
除此之外两个人就像是之前那些年一样，又做回了彼此朋友圈里的隐形人。
但上次道别时她也说过，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她，既然苏樾影没有找她，那就说明她应该仍然倾向于维持现状。
“辣子醋在旁边，需要自己加。”老板将馄饨端到她面前。
“谢谢老板。”
热气升腾，终于让她刚才冻得发僵的鼻尖缓过劲来。
她喝一口热汤，心想如果存了日子凑合也能过的心，那么至少不会在年前提什么离婚之类的事。
对哦，又要过年了。
虽说今年过年要到二月中旬，但家里已经开始商量过年的事情。
从她大学毕业起每年回家过年，家里七叔八姨劝催婚催到她父母都觉得耳朵疼，今年在商量不如赵熙别折腾了，换他们俩来唐城，正好感受一下有暖气的冬天。
她倒觉得没什么区别。七叔八姨劝她结婚，父母嘴上虽说着不急，但话里话外又都是，虽然不着急结婚但是她离家这么远有个人照应总是比一个人孤孤单单要好。
这一趟说是躲清闲，但多少有些想要来检查她会不会瞒着家里人谈恋爱的意图，或者来考察一下她身边有没有适合发展的对象。
但在唐城买房的首付家里当时给了一半，赵熙没有不让父母进门的立场，所以只能看破不说破，对于二老前来过节不主动也不拒绝。
馄饨店说不上暖和，她囫囵吃完馄饨，连汤都喝掉，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裹紧衣服向商场跑去。
她跑得并不专心，一边跑一边还在祈祷，祈祷千万别这个样子被苏樾影碰见，怪丢人的。
或许是因为吃饱了，她觉得回商场这段路没来时那么冷，跑了几步便放缓了步伐，换成散步。
冬日里昼短夜长，吃个饭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到了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刚才跑得太快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路边有家花，花店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圣诞花束火热预定中”，店里传出欢快的圣诞歌谣。
她没有驻足，像是怕冻着自己，匆匆离去。
这两年圣诞节她看着街上成双成对，把圣诞节当情人节过，越发觉得无趣。
赵熙来唐城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过过圣诞节。
上大学时，前三年每逢圣诞学校必在平安夜早上就出一篇非常长的公告，总结一下就是不许学生们往人多的地方去，平安夜和圣诞节两个晚上查寝也是全年最严的时刻，若是被发现夜不归宿直接记大过。
第四年赵熙办了实习手续，倒是不用一定住在学校了，但那时她和苏樾影刚分手，再加上实习几乎天天都在做单调无聊的dirtywork，圣诞节那天她只想在当时的出租屋里挺尸。
毕业之后更不必提，且不说她和后来几任女友在一起的时间前前后后都正好避开圣诞，就她本人做低年级律师有低年级律师的忙法，做中年级律师有中年级律师的忙法。加上当年做非诉，律所老板最喜欢在这一天搞点什么小聚会来宴请客户，圣诞节比上大学时更不自由。
直到今年。
赵熙也不知道今年怎么过。
推开商场门上挂着的厚门帘，暖风迎面扑来，赵熙看着门口面包店已经挂上的圣诞彩球皱了皱眉头。
“算了，”她暗暗叹气：“单身过什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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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码字的写手最怕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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