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日, 陆妍说服了陆文舟,带着燕妃、太后一起出宫赏花灯。
四人身边都只带了一位侍卫或侍女,还有锦衣卫在暗中护卫着他们。
河岸边有许多人在放花灯, 花灯里藏着人们许下的心愿,随着护城河渐渐漂远。
“河上的花灯好漂亮啊!我们要一起过去看看吗?”燕妃一脸兴奋地说。
虽然燕妃就站在陆文舟的身侧, 但陆文舟却觉得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陆妍转头看向陆文舟, 问道:“文舟,要过去许个愿望吗?”
陆文舟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四人这才买了花灯,来到河岸边,各自写下愿望。
沈素拿着毛笔思索了片刻,往陆妍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妍连忙捂住自己的纸条, 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做了个口型:“不给你看!”
沈素无奈地笑了笑, 却见另一边燕妃已经自爆自己的愿望了:“我要吃遍天底下的美食——”
许多人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过来,好在陆妍及时捂住了燕妃的嘴:“这个愿望不能说的!”
燕妃:“唔?”
过了半晌,周围人没再看他们了, 陆妍才松开燕妃。
燕妃缓了口气, 问道:“为什么不能说愿望的内容?”
陆妍撇了撇嘴:“说了就不灵了。”
“原来是这样啊!”燕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北燕人都是有话直说,有什么愿望都是直接说的,这样有心人才会帮着实现啊!”
陆文舟瞥了燕妃一眼:“各地民风民俗不一样, 她不知也情有可原。”
“那我再去买一只花灯吧!”说着,燕妃便朝着卖花灯的摊子跑去。
陆妍率先写好,将纸条卷起,藏进花灯里, 放到水面上,任由它自己飘去。
陆文舟也卷起纸条, 同陆妍一起放花灯,他凑过去问道:“阿姐,能告诉我你写了什么?我觉得燕妃那边的风俗不错,你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陆妍笑着说道:“自然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她转头注意到沈素迟迟没有放花灯,便问道:“你还没有写好吗?”
他们扮作寻常人家出街游玩,自然不能满口“太后”“陛下”“公主”什么的,按理说,陆妍该叫沈素娘或者夫人。
但陆妍不乐意叫,又不能在陆文舟眼皮子底下称名道姓,只能这样你呀我的。
沈素连忙将纸条卷起,放进花灯:“写好了。”
她蹲下来,放了花灯,目光随着花灯渐渐远去,直到她的花灯与其他人的混在一起,她才收回目光。
忽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惊慌的人声。
“让开!快让开——”
沈素连忙将陆妍拉到一边,陆文舟则被侍卫护住。
三人便这样被拥挤的人潮隔开了。
“啊——”刺耳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那人还活着吗?好像倒地不动弹了……”
沈素和陆妍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出宫一趟会遇上这种事。
系统偷偷提醒沈素:人已经死了。
沈素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天子脚下,是谁胆敢在闹街纵马?”
前面的妇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小娘子,你久在深闺,有所不知,这位是当今天子的舅舅,谁敢拦他?”
“可现在已经出了人命!”沈素咬牙切齿地说道,“京兆尹是吃干饭的吗?”
陆妍有些纳闷:“这里离京兆府也不远,而且这样的日子,应该会有人巡街的,这都出事了,怎么来得那么慢?”
“嘶……小娘子,这话可说不得!”妇人拉着两人往角落走,“被撞的是个乞儿,无父无母,自然无人为她做主,可马车里的人是天子舅舅,别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连京兆尹也不敢拿他怎么办。更何况,殷家长子还娶了京兆尹的女儿,他们可是姻亲。”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素幽幽地说道,“管他是何等人物,他当街纵马,害死了人,就该偿命!”
她先前调查过殷贵人,殷贵人是殷家的第二个孩子,她上头有个碌碌无为的大哥,下头有个懦弱无能的弟弟。
殷贵人的父亲在殷贵人死后也去世了,殷家除了这天子母家的身份,什么也没有。
没想到他们还能如此胆大包天。
陆妍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重点:“夫人,听你的语气……似乎是司空见惯,这种事经常在京城发生吗?”
妇人长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经常,只是这位天子舅舅太过横行霸道,前些天还去一家店里给她夫人买镯子,可却将账记在了宫里。店家没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店家便让人在门口望风,那人一来,就关门。”
“也太无耻了!”陆妍冷哼一声,“就算天子出游,也不可能白吃白喝,他算是什么东西?在这胡来?”
她们交谈之际,京兆府的人姗姗来迟,将乞儿抬走,说是要让仵作验尸。
沈素和陆妍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走,跟上。”
两人避开人潮,直奔京兆府而去。
毫不意外,她们被挡在了门外。
“闲杂人等,不能入内!”衙役在门口拦住了她们。
沈素摩挲着腰间的令牌,思索是否要亮明身份,却见陆妍已经拿出了她的令牌:“让开——”
衙役看去令牌上的字,脸色一白,直愣愣地跪了下去:“拜……拜见长公主!”
陆妍没有责怪衙役的意思,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守门。
她缓缓说道:“你起身吧,让京兆尹出来见本宫。”
“是,是……长公主先去正厅喝杯茶吧,京中刚出了一件事,京兆尹还在处理。”衙役踉跄着起来,低着头说。
陆妍冷冷地瞥了衙役一眼:“让他速速来见本宫。”
衙役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是……”
沈素仍蒙着面纱,装作陆妍的侍女,跟在她的身后。
陆妍在正厅的主座坐下,沈素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捏了捏肩膀。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沈素贴在她耳边说:“这事你处理得很好,是该催促京兆尹立刻来见你。他既然想要偏袒女婿,便会将乞儿的尸体处理掉,再过几日,便没有人记得这事。”
陆妍嗯了一声,回过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为什么不秉明身份?”
“你入京兆府的消息瞒不住皇帝,那我和你一起,他一定会有所怀疑,所以,我只能顶替你那位侍女的身份。”沈素压低声音说道。
陆妍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便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微臣有罪,接驾来迟,还请长公主恕罪——”京兆尹与他的手下纷纷跪在陆妍面前。
陆妍缓缓地闻了一口茶,真是好茶啊……
她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大胆!”
京兆尹的头已经磕在了地上,连忙改口道:“怠慢了长公主,请长公主责罚。”
陆妍也不和他兜圈子:“石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包庇杀人者,尸位素餐,还有啊……结党营私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吧?”
“微臣怠慢了长公主,是微臣的罪过,只是长公主说的这些罪名,臣万不敢当啊!”京兆尹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得罪这尊大佛。
“不敢当?”陆妍拿起茶盏,摔在了京兆尹的跟前,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京兆尹的手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颤抖着,但仍然不敢抬起头。
“殷贺当街杀人,你还帮他擦屁股?你的眼里,还有王法吗?” 陆妍身体微微前倾,眯起双眼,“京兆尹,你这官当到头了。”
京兆尹的身体瞬间瘫软在地上,嘴唇微颤,说不出辩解的话。
陆妍看向门外,抬起手,朗声道:“锦衣卫何在?给本宫拿人!”
“是!”一群身着飞鱼服的人从各处涌进去,将地上的这些人团团围住。
“你们几人将这些人拖去诏狱,严加审问!”陆妍目光凌厉,“剩下的先顶了京兆尹的位置,留在这里办几天事。”
“是。”
京兆府一下子就空了不少,陆妍回过头看着沈素,目光柔和了不少,她圈住沈素的手,将沈素带离了京兆府。
沈素笑着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让我想想……”陆妍微微抬起头,思索片刻,“我让人送你回宫,晚上我通过地道去找你。到时候文舟问起来,就说我们那个时候也走散了,原本护卫你的锦衣卫将你送回宫。”
沈素捏了捏陆妍的掌心,用气声道:“好,那我等你。”
陆妍脸颊绯红,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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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舟甩开跟着他的锦衣卫,在自己侍卫的护送下,去了殷家。
“陛下?!您怎么有空亲自过来?”殷贺刚回来,乐呵呵地将陆文舟迎了进来。
陆文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当街撞死了一个人?”
“怎么会呢?那人是个乞儿,是她自己跑出来的,草民也没注意到……草民定会给她家人补偿的,绝不会让陛下为难!”殷贺举起手发誓。
陆文舟双手负在身后,沉声道:“舅舅,你要知道,我还没将皇权收回,你这样,我很难护住你。”
“陛下放一百个心,草民以后一定低调行事!”殷贺说完,见陆文舟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连忙道,“陛下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
“不必。”陆文舟只是顺路来提醒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事一出,他总觉得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