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鼠跳井

  虽然司慎言官阶没有满月高, 但他手底下人多,只要人多,杂事儿就多。

  点沧阁骤然归顺, 留守的焦老一众人, 颇有些摸不准门路。

  于是司阁主回到绣衣使驿, 刚进书房就被人围了个严实, 再看桌上的内务来信,劈头盖脸的一沓子。

  可怜那本来还能赶上个尾巴的晚饭点儿, 眨眼就过了。

  纪满月能帮衬的着实不多,顶多趁着他分派阁中事务,远远坐在窗边, 分辨出信件内容的轻重缓急。

  结果,某人虽然被手下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 却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要透过挡在眼前的人墙往窗户边儿瞄。

  唉……我身上涂了专粘眼珠子的糨子吗。满月无厘头的想着, 错觉自己是个扰人专心的祸水。

  他分好信函,借口说乏累, 要去隔壁卧房歇一会儿,头也不回的从书房退出去了。

  待司阁主风尘仆仆到隔壁找人时, 月已经上了中天。

  满月见他脸上满是疲色, 道:“沐浴更衣还是先吃饭?”

  司慎言一笑, 脱了外氅,转去浴堂了。

  趁他去洗,满月吩咐厨房把备下的饭菜缓而端上来。

  天气很闷热,天边乌云往下压, 月亮眼看要被吞了, 这是又憋雨呢。蚩尤道的雨水, 若是能匀点儿给邻居,也就闹不出这些天灾来了。

  满月添了一碗饭给司慎言:“这些天做什么去了?”

  司慎言盛汤,放一碗在满月手边晾着,笑容颇有深意——你哄哄我,我就给你讲。

  怎么这么黏糊。

  但满月还是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到司慎言碗里,嘴上哄道:“饥一顿饱一顿的,吃好了早点休息。”

  司慎言脸上都要开出花了,两口把菜吃了,随着扒拉两口饭,道:“黑/市上叫开张晓身份的人,是许小楼。”

  满月讷住了。

  一直以为是钟岳仙做的,竟然不是吗?

  “而且……”司慎言端详对方的脸色,缓声道,“他还跟巴尔恪人有来往,孟姑娘说张晓中的毒源于西域,不知是否与他有关。”

  如果有关的话,许小楼要刺杀丰年?

  满月端起汤来,慢慢的喝,时不时还顾着给司慎言添一两筷子菜。但那排骨汤,喝进嘴里却顾不上味道了。鲜美全无,淡如温水。

  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怎么觉得,许小楼好像跟你有仇,你们有过节吗?”

  再看司慎言,眨眼的功夫两碗饭下去,见满月光喝汤,不吃饭,把汤碗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在一边:“给你盛汤,也不是让你灌水饱,”又拿起只空碗,盛上半碗饭,塞进他手里,面不改色的道,“太瘦了,马无夜料不肥,好歹吃一口,要不要我喂你?”

  什么跟什么……

  纪满月嘴角明显抽了一下:“……不劳大驾。”

  司慎言见他低头吃饭,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许小楼背景很难查,他之前太低调,我着人去查了,但还没个结果。他与我……无甚交集,实在想不出有何怨仇。”

  俩大老爷们儿只是吃饭,不喝酒,这饭就吃得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吃好了。着人收拾残羹碗筷,清茶漱口的档口。

  吴不好进了屋里来,他见没外人,直言道:“尊主,调令已经传回去了,让乾达婆和紧那罗两堂听命,随侍准备援手。”

  司慎言点头,道:“早点休息,明早出发。”

  吴不好退下去,屋里就又剩下二人。

  满月是主动接下繁花府这个烫手山芋的。司慎言刚回来时不知,现在也必然已经知道了。

  但从刚才到现在,他半句没多问因由,雷霆之势安排好阁里和使驿的差事,大有陪你上天入地,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的痛快。

  纪满月突然问道:“尊主……舍了江湖逍遥,不后悔吗?”

  话问出口,又有点后悔。这问题太矫情了。

  司慎言没想到他能来这么一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才道:“江湖、朝堂,都不是我心所向,现在在哪里都一样,”雨下起来了,他把窗子敞大,吹着夜风,“咱们去寻醉仙芝,才是重中之重。”

  他站在窗口的风雨气里,头发半湿不干的铺散着。

  纪满月歪头看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司慎言在点沧阁是高高在上的尊主,平日门人面前一直衣冠楚楚,脖领子上有几个扣子,必然系几个,看上去有股禁忌的疏离感。不用说话,浑身上下就已经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但私下,他其实是懒得受约束的,冬日轻裘缓带,夏日浅襟宽领。

  可现在,他澡洗了,常服宽袍也换了,只有那衣服扣子,一直勒到脖子根……

  旁的不论,这种天气……不热吗?

  满月起身,也到窗边。

  司慎言往边上挪开两寸,看似将夜雨风润的清爽让给他,可其实怎么想都是躲着他。

  灌过来的风不愿说谎,除了送来夜色和潮气,还有一丝淡淡的药味。

  满月问道:“伤哪儿了?我看看。”

  司慎言一愣,遂而舔了舔嘴唇,尴尬地扯出丝干涩的笑:“小伤,说来丢人。”

  小伤?闻着用药的量,伤口不会太小。

  满月有心撩他一二,这人不怎么禁招惹。

  起码不怎么禁得住他的招惹,八成几个回合就能老老实实的就范,让他看伤。

  但对方本意显然不愿意给看。

  他垂下眸子想了想,明日一早就要赶路,眼见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还是道:“早点休息,我不扰你了,天热易发汗,不要感染。”

  说着就往门外去。

  “哎——”司慎言拉他未遂,动作不明显的僵滞,好像伤口正在伸手臂会牵扯到的地方,“雨太大,别回府了,内衙早就留出一间屋子给你。”

  那刚才议事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满月挑起眉毛向他一笑:“知道了。”拉开门,出了屋。

  那间房是内衙最中正的一间,与司慎言的卧房斜对,布置简单却非常得宜。满月收拾一番,遣退伺候的小厮,躺在床上。

  窗口点着驱蚊的药草,窗子就半撑开着,没有落下,他垂眸视线就能跃出窗户,看见司慎言的窗。

  司慎言房间的烛火一直亮着。

  满月忽然生出种共黄昏、粥可温的旖旎错觉。

  转念又觉得自己荒唐,无声笑了一下。

  懒得再下床,他弹指一根金针,熄了屋子里的灯。

  结果不过片刻,司慎言那屋,也跟着暗淡下来,只留下窗前一盏星点光辉,暖融融的,穿透了雨幕和漆黑,暖了不知是谁的心。

  听着雨声,满月看在眼中的一点光亮逐渐变得发散朦胧。

  一夜安眠,再一睁眼,天色已经微亮,雨一直都没有停。

  毕竟不是誓师出征,一切从简。

  按照约定的时间,九野营冒着大雨分道扬镳,往三府六郡各自为差。

  纪满月一行三百余人,策马一路往西北方向去,急行半日,就冲破了潮雨,艳阳越发炽烈起来。

  晒得人皮肤发痒。

  待到第三日中午,放眼能见路旁土地龟裂,庄稼地里一片一片旱枯的粮食。

  官军的马队与逃荒的百姓们逆行。

  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流民在路上消磨的时日长短。从最西面跋涉过来的百姓,灰头土脸,有的已经恍如乞丐。

  除了步行的,还时不常见到逃难的马车,急急可可的奔过去。

  想来是各地的富户,怕久灾生疫患,索性去他乡躲灾劫。

  又这般急行三日,繁花府到了。

  那脑袋里养鱼的上任新官,名叫郝景温。他带着府衙的师爷、衙役,等在热得熏人的风口里,把众人迎进城门。

  繁花府名字很美,但也就仅剩名字很美了。

  这里早就没了繁花,只剩下风沙。

  风抓起沙子往人脸上扔,让人睁不开眼睛,除了干,还是干。

  城里留下的人比满月预想得多,弃城流离的,是富户和极贫的两个极端。

  而既非大贵,也非很穷的百姓,只得不甘心的听天由命,一日日捱着,看是否能等到天降甘霖、朝廷送赈灾粮食的那天。

  非到实在山穷水尽,他们不愿意走。

  驿馆门前,郝景温道:“诸位大人一路前来辛苦,修整半日,晚上,郝某略设薄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纪满月心里不忿:都这档口了,还洗尘,拿什么洗,大风洗黄沙?还是滴水和泥巴?

  又转念,自己不过是横竖看郝景温不顺眼,人家一碗稀粥接风也是礼数周全。

  他便道:“天灾难测,繁文缛节,郝大人能免则免了。”

  郝景温一怔,躬身刚想马屁两句。

  满月就继续道:“郝大人若是得闲,烦请带我们去城中走一圈,着人把鼠患严重的地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咱们好共渡难关。”

  他说完,司慎言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听闻那些老鼠怪异,不如让莫大夫先去探查。”

  你从哪儿听来的?

  满月极短的一顿,随即想,他的路子其实比自己野多了。

  于是众人兵分三路:木易维安置东南阳天部修整,满月和司慎言随郝景温去看旱情,衙里的判官带着吴不好与莫肃然去粮仓看耗子了。

  繁花府城很大,只是走马观花的踩一遍脚印子,就会耗去整日。这会儿,只能挑着地方看。

  转了半个城,细数能打上水的井,有十来口,虽然水里混着砂子,喝之前,需要滤上好几遍……

  除了井,还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没有彻底干涸,污浊浊的河水只剩下手指头深,混着河泥漫不经心的流。

  郝景温道:“其实,若非是鼠患……事情不至于这样。”

  你还有脸说,上任即刻上奏,能闹到这地步?纪满月没好气的叹息一声。

  他问道:“鼠患……用药,不管用吗?”

  郝景温引着众人往城外走,絮絮叨叨的讲述了因由。

  繁花府的旱情,确实比往年严重。

  但这地方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老百姓和官府早就有经验,都习惯了,粮仓里常年备着灾粮。

  而且上上任知府,颇有作为,用攒下的年俸加上城中富户的捐赠,修建了多处蓄水池,连通到地下暗流里,为得就是缓解不时之需。

  可今年流年不利,出了变故。

  话说到这里,郝景温带着众人出城,来到一座未建成的桥梁附近。

  桥半跨着低浅的河道,看走势,是要联通着隧道,从山坳里修凿过去,一旦建好,就能打通与伏羲道的交通。

  其实是非常好的事情。

  “修这桥的时候出了事……”郝景温指着河床桥墩的狼藉,“那个地方,当时几镐下去,竟然见了红,桥墩子接连坍塌三次,后来没几天,粮仓里就发现了老鼠,那老鼠有人小臂长,下鼠药,起初不管用,后来加大剂量,老鼠们竟然在一夜之间排着队的投水跳井……”

  就这样,屯粮毁了大半、淹过死老鼠的水井和蓄水池没人敢用,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满月看着半截残桥,若有所思,问道:“桥下冒血这事儿,何人亲眼所见?老鼠投井,又有何人所见?”

  郝景温摇摇头,道:“当时的劳力都已经遣散了,啊,对了,”他一拍巴掌,“这事儿,前些天有位游方道人下到水底去看了,说……事情全都有连带关系的,道长如今还住在馆驿。”

  满月问道:“他怎么说的?”

  事至此时,满月已经预感到,这事儿要往怪力乱神的方向跑偏。

  可他没想到,竟然跑得那么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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