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真的有安排吗?”街景很熟悉, 是在回家的路上。
“嗯,我们都多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贺为聿和谈画最近用微信交流的频率比线下见面说话还要多。
“不过不是在外边的餐厅,是在家里, 我做给你吃。”
“好啊, 正好给你庆功, 就我们两个人,贺总会不会觉得太冷清了?”
谈画老是喜欢打趣他叫他贺总,看贺为聿害羞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揽过她的腰, 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不会。”
“你说贺为谦回来干什么?他知道你进公司了?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他暂时不知道, 不过快了。”
谈画一想也是,贺为谦不是忍辱负重的性格,要是知道不会是这副反应。
“不用,他比我想得还要迟钝,况且有爷爷在, 不会有事的。”
贺为聿高估了贺为谦,后者过了一个月才想起来要求和, 爷爷对他彻底死了心。
分公司的经理, 可能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但自信如贺为谦,仍做着重掌公司的美梦。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打扰你。”
贺为聿默默想着,是该加快些进度,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
“不提他,画画对婚礼有什么想法吗?”
邹世邈和贺英韶这对老兄弟互通了电话, 不仅修复了关系,婚礼也被提上日程, 谈画和贺为聿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坦白来讲,没有,我没想过婚礼会是怎么样的,也没想过我会和人结婚,是碰到你以后,这一切才变得具像化。”
“新郎是你,有亲朋好友的见证,这样就足够了。”
难哄如谈画,对婚礼的要求只有寥寥数语,不需要多盛大的仪式,只想要在乎的人在身边。
“好,你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一切交给我,我来安排。”
贺为聿提前让人备好食材,放在厨房的中岛台上,谈画放下包,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她穿得一如既往地张扬艳丽,难得一见的红色长裙,搭配毛茸茸的黑色大衣,在冬天这个稍显沉闷乏味的季节里,让人挪不开眼。
在室外待的时间不多,谈画的穿搭都是按心意来,不会被季节束缚。
她对镜拍了一组照片,发在个人账号上,也能为自己的品牌做宣传。
拍完照谈画换上一套粉色的卡通睡衣,不是她的风格,胜在材质舒服。
再次出现在餐厅的时候,贺为聿正在摆盘,瞧见谈画微微一愣。
谈画也意识到了不对,踩着拖鞋走近,贺为聿身穿正装,餐桌上摆了烛台和玫瑰,而她和这一切有些格格不入,“烛光晚餐?你怎么不早说,我就不换衣服了。”
贺为聿也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现在也很漂亮,画画怎样都好看。”
谈画撇了撇嘴,抓了把头发,有几分局促的样子,显得很乖顺。
“你就会哄我。”
贺为聿把围裙摘下来,“那你在这等我一下。”
他换上了和谈画同款的情侣睡衣,不过是深蓝色,头发随便梳了几下,像平时在家时随意的模样。
贺为聿把牛排切成小块,放到她面前,谈画吃着吃着就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
“觉得我们这样挺滑稽的。”谈画头上甚至还戴着洗脸用的头箍。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破坏了你准备的约会。”谈画手边的高脚杯里放的是葡萄汁,没什么诚意地和他碰杯。
“没关系,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说明画画把我当自己人了。”
“你本来就是自己人啊,你又不是外人,我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好不好?”
谈画嘴上这么说,脚尖顶着拖鞋一晃一晃的,一不小心就甩到了贺为聿那边。
贺为聿放下刀叉,捡起鞋子,握住她的脚,“又不穿袜子。”
“我去给你拿。”
谈画望着他的头顶,心想哪有约会的时候给人穿袜子的,这也太接地气了些。
“你这周末有安排吗?”
贺为聿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睡衣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气质。
“有啊,我要去一趟工厂,下期的新品工艺比较复杂,我得亲自盯着比较放心。”
他们互相过问行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谈画一五一十地说了。
贺为聿点头表示理解。
吃完饭照旧是贺为聿收拾桌子,谈画在沙发上看电影,片子是贺为聿挑好的,果盘里有他刚刚洗好的水果。
放的是一部爱情片,这种类型的片子谈画看得少,但配上窗外的雪景,和厨房里传来的声音,莫名地让人觉得很适配。
谈画按了暂停键,想等贺为聿忙完了一起看,抽空敷了个面膜,也给贺为聿拿了一片。
贺为聿一回来就被谈画按到沙发上,“你洗脸了没?”
“洗了。”
谈画把他额前的头发用夹子夹起来,撕开面膜的包装,贺为聿纵容着她,面膜的触感冰凉。
膜布对谈画来说有点大了,对贺为聿来说刚刚好。
她不能做太大的面部表情,在他唇上轻啄了下,“一起敷。”
谈画满意地端详了会,转过身靠在贺为聿的臂弯里,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继续看电影。
贺为聿揉了揉她的头,帮她靠得更舒服些。
电影讲的是甜甜的爱情故事,没有太大的起伏,但男女主之间的相处日常很吸引人,谈画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连贺为聿离开了都好一会才发觉。
“阿聿,阿聿?”
电影已经过半,到了男主对女主告白的桥段,谈画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花香味,一偏头,贺为聿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到了她身边。
谈画从沙发上跳下来,以为这也是今晚约会的一环,正想伸手去接,贺为聿却向后一步,单膝跪地。
“画画,你愿意嫁给我吗?”
因为刚敷过面膜,贺为聿的脸很白,泛着细微的光泽,头发上还夹着粉色的发夹,望向她的眼神专注又深情。
谈画想说点什么,嘴角有被牵扯的感觉,快干透的面膜还挂在脸上,一把扯下扔进垃圾桶。
“我们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结婚了吗?”
“这不一样,那时候画画还不是很了解我,我更想听到你现在的答案。”
何止是不了解,谈画明明是别有用心。
“而且画画上次说给你戴戒指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再问一次。”
谈画的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摸了摸黏糊糊的脸,有几分懊恼,“可是我这副样子……”
她意识到贺为聿不是没给过她暗示,是她反应太慢,飞速地卸妆换睡衣,贺为聿提醒她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了很多求婚的地点,国内国外,无际的大海或者辽阔的草原,但最后还是选在了家里,希望这个地方能让你开心、幸福、有安全感,以后这里会有更多我们共同的回忆。”
“我也没想到,我总以为求婚一定要有满地的鲜花、夸张的仪式,就像我以为被人爱重就要有漂亮的衣服、完美的外表,谢谢阿聿,让我知道另一种可能性。”
对习惯了精致到头发丝的谈画来说,这样一场求婚更让她终身难忘。
“画画,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本应该有暗淡漫长的一生,是你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和我一起走下去?”
“我愿意,你给我戴上吧。”
谈画看着戒指再一次出现在无名指上,她拿起男戒,生出些别的情绪。
“贺为聿,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平行空间吗?”
“也许有,别的我无法保证,但我可以承诺的是,在不同的时空,我都会爱你,始终如一。”
“可是万一我过得不好,或者我不爱你怎么办?”
“我可以逆天改命,让你过上好日子,至于你不爱我,”贺为聿顿了一下,喉结滑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肯定是我不够努力,我再想想办法。”
“那恭喜你,这一辈子我被你套牢了。”谈画晃了晃手指,钻石的光芒难以掩盖。
她一跳跳到了贺为聿身上,贺为聿稳稳地拖住她,谈画搂着他的脖子道:
“你已经帮过我一次了,如果需要帮助的人是你,我也会不遗余力地救你的。”
“不需要。”
“画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救赎。”
谈画还想说点什么,被他眼里浓重的情愫吸引住,就像是为了庆祝这一场独属于她们的求婚,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她扭头一看,电影正演到男主对女主表白成功、两人拥吻的桥段,一切都刚刚好。
“该我们了。”贺为聿轻声道,谈画的侧脸被吻了下。
这一边气氛火热,另一头贺为谦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贺经赋临时被叫了回来,原本多有不忿,见到餐桌上的贺为谦才收敛脾气,显然他也知道这顿饭意味着什么。
中途几次章千凝试图开口都被打断,贺英韶重重地放下筷子,“吃饭就吃饭,不要多话。”
“老爷,二少爷说婚期定在三月,具体哪天由您来定。”管家前来汇报道。
贺英韶拿起日历,很快就拍了板,“我看这个日子不错,黄道吉日,你再去请大师算一算,哪天最合适,一定要选个好日子。”
章千凝碰了一鼻子灰,干脆也就懒得说了,狠狠瞪了贺经赋一眼。
“爸,为聿的婚礼再重要,也没有公司重要啊,您说对不对?为谦最近一直在分公司,他知道错了,之前是他做事不踏实,有了这段时间的历练,他人也沉稳些了,知道凡事以公司为重,您看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回去?”
“总经理这个职位这么重要,也不好一直空着对吧?”
“难得见你一次说这么多话,看来你对这个儿子还挺关心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们父子俩最近都没见过面?”
贺英韶摩挲了下放在手边的拐杖,将这和睦的表象撕碎。
“贺家又不是没人了,要不你去顶上?”
“真的?”贺经赋差点激动到站起来,复而又在椅子上坐下,脸火辣辣地疼,老爷子要是看得上他,也不会直接培养孙子。
贺经赋不说,不代表他不想尝权力的滋味,他有自知之明,“你就别逗我了。”
“再怎么样为谦也是你亲孙子,难道不比那个什么贺景同好?都不知道哪钻出来的野孩子,您要是真这么做了,让外人怎么看待贺家?”
“千凝说的没错,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章千凝都快怄死了,说话就说话,提她干什么。
在这件事上章千凝和贺经赋达成了一致,贺经赋玩归玩,脑子还是清醒的,孩子他可以再找人生,问题是时间来不及。
到那时候贺家早就易主了,还有他什么事。
贺英韶被冒犯了也没发火,把汤匙往碗里一扔,声音些许刺耳,“都吃完了?滚吧。”
管家过来搀扶他回房间。
“爷爷。”全程缄默的贺为谦站了起来,他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动过筷,很显然,谁都没心思注意到这一点。
贺英韶停下脚步,转过身掀起眼皮,第一次用正眼看他。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打算让贺景同担任总经理这个职位?他也配?”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这么多年为贺氏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章千凝试图去拉贺为谦,被他一把甩开,贺英韶沉声道:“让他说。”
“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出来。”
“你之前让谈画嫁给贺为聿,我忍了,是我对不起谈画,伤害了她,这我认,但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错误,你就直接把我撤了职,还要扶其他人上位。”
“既然你从来都没想过让我继承公司,那为什么让我出国留学,装模作样地找人帮衬我,现在又来这一出,耍我好玩是吗?”
“这就是你说的他知道错了?”贺英韶问,贺经赋自知脸上无光。
“我以为这一个月足够你想明白一些事,没想到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我没用,那谁入得了你的眼,贺为聿还是贺景同,反正你从来就没把我当亲孙子看待不是吗?从小你就对我不满意,在你眼里贺为聿样样都比我好,终于装不下去了对吧?”
“你知不知道换总经理对公司股价会有多大的影响?万一他有别的心思你觉得你能拦得住?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年轻的贺家家主?要是出了意外,你觉得你的晚年还会这么安稳吗?要我说你就趁早放权,换年轻人来,也不至于晚节不保。”
一阵掌风袭来,贺经赋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贺为谦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鲜血。
“你这个逆子,给我闭嘴!”
贺为谦吐了口血沫,不要命地继续道:“贺为聿也就算了,贺景同算是什么东西,哪来的野种敢跟我争,我看他不止是旁支这么简单吧,我该叫他什么?弟弟?又或者说,小叔?”
“混帐东西。”
章千凝意识到了严重性,想去拽贺为谦,被他狠狠推开,“别挡我的道。”
“爷爷,爸,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了,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放手,谈画是,公司也是,你们最好别拦我,不然我也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
贺为谦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擦着唇边的血迹,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个年轻男人,贺为谦看了他一会,对方先出声问候,“小贺总好,我是贺景同。”
贺为谦看着他悬空的双手,没有回握,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今天贺家真是热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了,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
“小贺总说笑了,是家父让我前来拜访贺爷爷。”
贺为谦越过他看到了他身后的司机,手上提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礼物。
“就这么简单?爷爷都叫上了,你是不是觉得贺氏触手可得?”
贺景同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默默退后半步,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但想到有关贺为谦的传言和家中长辈的叮嘱,只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最好是。”
贺为谦漠然道,细细打量着他,长得很周正,称得上是温文尔雅,气质和贺为聿有点像,的确是老爷子会喜欢的那一挂,用一个词总结,虚伪。
身后突然传来躁动的声音,有人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贺景同拦住对方问道:“怎么了?”
“老爷,老爷晕过去了。”
边说边忍不住看向贺为谦。
很明显,贺英韶是被他气晕的。
贺景同深深看了贺为谦一眼,不再多停留,大步跑过去。
贺英韶是气得不轻,拐杖重重地敲在地板上,但晕过去还是头一次,贺为谦想往回走,但想到什么,终究是大步离开了。
反正贺英韶也不想见他,他不想去自讨没趣。
贺为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入睡,听管家汇报完,连忙起身换衣服。
谈画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胸前一片鲜艳的红痕,懒洋洋地坐起来,“这么晚你去哪里?”
“爷爷晕倒了。”
谈画顷刻就清醒了,撑着酸软的身体下床,“我陪你一起,爷爷对我们这么好,我又是孙媳妇,不去不像话。”
“好,外边冷你多穿点。”
“爷爷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夜晚视线不佳,谈画和贺为聿到达的时候将近凌晨,贺英韶从急诊室转移到了病房,透过副窗看去,他身上佩戴着仪器,仍然处于昏睡中。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因为一时急火攻心,再加上之前就查出来有冠心病,所以才会晕倒。”
“爷爷有冠心病?”
管家也不再隐瞒,“上次体检查出来的,老爷说人年纪大了都会有点小毛病,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就没说。”
“心脏不好,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脑部供血不足,您也别太担心了。”贺为聿安慰着管家。
“贺为谦说什么了?”
管家将晚餐的时候贺为谦讲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连谈画都默默感慨他真是疯了,竟敢这么和爷爷说话,他好像没意识到他的一切都是贺家赋予的。
贺为聿的脸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先生和太太已经回家了,您也去休息吧,我守在这里就好,有什么消息我及时告诉您。”
“那好,辛苦了。”
贺英韶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两鬓斑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岁。
贺为谦作为利益既得者没有明确的认知,贺为聿比他要清醒得多,从小到大,贺为谦都是家庭的中心,贺英韶也曾对他寄予厚望。
这一切被他毁了个彻底。
日子仍然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贺英韶次日就醒了过来,他做下的决定不容更改,更别提贺为谦踩到了他的底线。
贺景同顺利地进入了公司,出乎意料的是只担任了一个普通职员的职位,但也足够引人遐想,都以为贺家的意思是让他从底层做起,先让他历练一段时间。
外界纷纷扰扰,丝毫没有影响到谈画和贺为聿的生活。
“阿聿,好看吗?”
帘子缓缓往两侧打开,谈画慢慢地走出来,工作人员跟在身后帮忙提裙摆,这是一件很重工的婚纱,层层薄纱交叠,和头纱相得益彰,更特别的是,它是黑色的。
贺为聿怔住了,他梦中的新娘走到了他面前,才堪堪回过神。
“好看。”
谈画对着镜子欣赏,这件婚纱的风格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尺码正好贴合她的尺寸,完全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她也是到现在才见着这件婚纱的全貌,格外得她喜欢,此前一律交给了贺为聿。
贺为聿从身后拥住她,他的西装是白色的,衬得他更加清隽挺拔。
“你知道黑色的婚纱代表着什么吗?”
贺为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顶王冠帮她戴上,还有配套的首饰。
“我知道,至死不渝的爱。”他柔声回应。
谈画终于发现了腰际的刺绣,她对着光源处看,将英文念了出来,“Eldon,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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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