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对他可真是残忍, 就像在耍着他玩儿,等他把坏事做尽,伤透了谈画的心, 才让他知晓前世。
不偏不倚选择这个时候, 要是再早点, 贺为谦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又觉得也不算太坏,谈画好端端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可太害怕再看到谈画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没有一点生气,再怎么激她, 也得不到一句回应。
谈画到死前都没有放弃向他求爱,依据原来的轨迹,他是有机会回头的,变数就出在贺为聿身上。
贺为谦将过错全部转移,夺妻之恨让他恨贺为聿恨得牙痒痒, 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的负罪感,但他不擅长自我欺骗, 在看到贺为聿吻她的时候, 他暴怒, 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
他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样平淡,巴不得甩掉这块狗皮膏药,还能和贺为聿维持“兄友弟恭”,碍于面子没表现出来而已。
等一个个掐死他爸妈给他招来的桃花,贺为谦没在场上看见谈画, 问过服务生确定她还没走,他一间房一间房地找, 想好好地和她说上几句话,却不想撞见他们亲密的画面。
作为风月场上的老手,他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再熟悉不过,猜想和假设都比不上亲眼看见来得冲击力大。
贺为谦能看到的有限,无非就是她酡红的侧脸,滴血的耳朵和攥着男人衣服的那双小巧却无力的手。
光这些就足以让他有了冲动,贺为聿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贺为谦知道他是故意的,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因为原生家庭造成的阴影,迁怒于对此一无所知的谈画,忽略了一个喜欢他的人,到失去才追悔莫及,等同于将一个完完整整的她,亲手送到贺为聿手上。
他想要去阻止,但他没有身份和立场,同样的事也许已经做过很多次,再说谈画心脏不好,他会吓到她。
贺为谦会这么大方,大方到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放纵让她和别的男人拥吻,就因为考虑到她的身体和心情,假如三个月前有人这么告诉他,他一定会把对方揍一顿。
时来运转,这是他应得的,贺为谦想到谈画以前也应该是这样吧,看着他身边女人不断,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又会是怎样的心境?
“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昨晚,公馆二楼,往右数第二个露台上,”贺为谦的心疼到在滴血,“我说,这是我的报应,你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我会好好受着。”
他试图从谈画脸上看到动容和不忍,很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
谈画顶多有点被外人撞破的尴尬,气氛到了,年轻男女情难自禁做点什么在所难免,除了亲亲外,他们没有什么逾矩之举,为他的异想天开冷笑,“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
是与不是,谈画都达到了她的目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看,“我把对你做过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做一遍,你是不是就会回到我身边?”
他又燃起了一根烟,不抽,就闻闻味道,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宁静,他的手在抖,如同犯人在法庭上听法官宣读审判结果。
“呵,你说得轻巧,现在想补偿我,那么多年,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还得起吗?”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真的,画画,只要你开口。”
谈画的情绪毫无征兆地被点燃,宛如头顶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阳光普照,不一会就阴云密布,潮湿的空气扑面,是快要下雨的前兆。
贺为谦也很激动,那双桃花眼里溢满了痛苦,一个从不低头的人肯放下身段,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听着就让人动心,可现实不是电影,谈画没空同他玩这套把戏。
“那你去死啊!”
原主悄无声息地没了,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她,谈画也不能告诉别人,担心带来祸患,若是她也出了差错,那就什么都没有了,爷爷和表哥,在乎她的人会因此难过。
贺为谦的身体摇摇欲坠,承受着她的怒火,他该还她一条命,但他还有事没做完,奢望能和她在一起,他不能死。
“除了……死呢?”
他拿起未燃尽的烟往手腕上一按,发出“嘶嘶”的声音,几缕烟晃晃悠悠地飘至空中,风一吹就散了,贺为谦为了表示诚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车钥匙不够锋利,没有趁手的工具,恰巧垃圾桶里有碎玻璃片,扎破垃圾袋探出了头,他伸手去捡,锐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他拿着往腕上重重一划。
有液体溅出来,血汩汩地流出,一直往下滴,谈画仿佛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
贺为谦又抬高拿着玻璃片的那只手,一朵朵血花在他的皮肤上绽放,谈画厉声喝止,“够了!”
她胃里翻腾,影视剧看得多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刺激的场面,胆大如她一时也难以接受,这次她不是心脏不舒服,而是胃。
手放的位置在肚子往上,贺为谦会错了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猛地扔掉玻璃片,把割了腕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捂住眼睛别看。”
谈画忍住想吐的冲动,又往后退了一步,她还是犯恶心,不是因为别的,为他的惺惺作态。
贺为谦是觉得她会心软会不忍从而退让?用这种方式道德绑架,也可以说是威胁,谈画偏不让他如愿,她说让他去死,不是气话,是认真的。
原主因为他丢了性命,她也好几次住院,要不是有系统护着,早就嗝屁了,贺为谦不彻底消失,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残忍吗?也许吧,谈画看到他这副模样,没有丝毫心疼,还有点想笑。
天空飘起小雨,洗涤万物,她的眼和心一同明亮起来,谈画恶劣地笑,“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今天你就算是死在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扣紧外套上楼,没有多看贺为谦一眼,他看着很弱,毕竟是个男人,状态又不正常,和他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她。
贺为谦果真没有追上来,电梯壁映照着她惨白的嘴唇和脸,活像一个女鬼,她回到家,往下看贺为谦还在原地站着,旁边的地上蓄积了一小滩深色的液体,格外灼目。
雨越下越大,血迹就像水中的一弯圆月,往四周晕染开,贺为谦似有所感,仰头望过来,谈画“哗”地拉上窗帘,隔绝外界的一切。
她以为她真能做到心硬如铁,不去管贺为谦的死活,僵硬的四肢缓和过来,五分钟以后,谈画给保镖打了个电话,把贺为谦送去医院,别死她家楼下。
算了算这去医院的路程,时间够了,这么大个人,流点血死不了。
谈画不想上社会新闻,得亏位置相对较偏,没几户人家入住,她不想和贺为谦的名字同时出现在新闻版面上。
心脏跳得剧烈,谈画瘫在沙发上,听着外边的雨声,动荡的心逐渐变得平静,这种渣男幡然悔悟的戏码,贺为谦改换病娇剧本,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哔——宿主。”
系统突然跳出,谈画从沙发上弹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心脏病?你想吓死我?”
“宿主息怒……我不是有意的。”
系统讪讪地赔罪,这三个问题他一个都不好回,心虚地道,他不是玩失踪,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说吧,你这阵子干什么去了,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来这第一天你就跑了,只给我留下几句话,你不怕仇家多我一个?”
“宿主,这个说来话长,你就别问了,你不会死的,可以放一百个心,一定会长命百岁。”
说到后面它越来越委屈,连个吐苦水的人都没有,带上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给我画饼呢是吧?医生都说了,我的心脏病还是要动刀子,药就没断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谈画特地说得义愤填膺,藏住最真实的情绪,果然系统一被激就藏不住事,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宿主去医院做过检查了吧?室缺在慢慢愈合,等它完全长好,就不用做手术了。”
“哦?那什么时候能长好?”
“这种非自然现象急不得,宿主就不怕被当成妖怪抓走吗?这本身就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连我也不能直接干预,但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说到做到。”
“那我就放心了。”
意识到被套话的系统跳脚,“宿主,你——”
“我什么我,你玩忽职守还有理了?小心我举报你。”
系统噤声,它怕的另有其人,努努嘴不说话了,这夫妻俩没一个好惹的。
“知道我做过检查,看来你对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很清楚啊,”系统想这不废话吗?不然还怎么布置任务?它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谈画话锋一转,回到正事上,“那你告诉我让男主爱上我的任务,我完成了没有?”
“……”
系统沉默了,谈画从这几秒钟的停顿中嗅出不对劲,“你什么意思,不是说我可以查询他对我的爱吗?一旦达到100%我就可以留下来,你要反悔?”
在相处的这半年时间里,谈画对贺为聿有了十足的信任,而不是这个临阵脱逃的系统,她没想过是贺为聿在骗她的感情,只可能是系统这出了问题。
“宿主确定要现在查?只有一次查询机会,用完就没有了噢。”
对于系统遮遮掩掩的态度,谈画不以为是别的原因,可能不到火候,系统是在为她考虑,留着时机成熟再用更划算。
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谈画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任务期限是多久?”
“两三年、三四年?或者四五年也可以。”
“……这么随便的吗?行,你说了算。”
离截止日期还有很久,谈画不信摘不下这朵高岭之花,想了想又感觉不太对,“既然不是来通知我任务进度,你还来干什么?”
“察觉到这个世界有点异常,我来看看,而且我也该回来了。”
系统信口胡绉,要说异常,在一开始就已经乱了套,往哪个方向发展不是它能控制得了的。
“确实。”谈画表示深深地赞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皮开肉绽的画面,贺为谦细皮嫩肉的,保镖告诉她说要缝针,留疤是少不了了。
“刚才你都看到了吧,贺为谦到底是男二还是反派?你怎么不提醒我他这么偏激,而且我又没做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恋恋不忘?”
“就算我有点魅力,也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吧?”
贺为谦那么自我的人,应该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绑回去做他的金丝雀,开展一段狗血三角恋,这才比较符合一般的设定和走向,也是她作为女主该拿的剧本,而不是让她看贺为谦自残,企图挑起她的愧疚,走迂回路线来让她回心转意。
否则等谈画想起他这么个人,他都死透了。
“呵呵。”
系统尴尬地陪笑,不敢说他才是你的男主,而且人家现在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发疯也是情理之中。
“难道是剧情逼他这么做的?”
不用系统找补,谈画自圆其说,她这套逻辑很合理,穿来以后她不用维持人设,也不用走剧情,自然会有偏离的地方,比如原主面对贺为谦的挽留,可能会心软。
谈画不配合,贺为谦的戏很难演,他作为书里的人物,受到的限制更多,该怎样就怎样,只是被刺激得过了头,出现了割腕的诡异局面。
系统听着她的脑补,狠狠地松了口气,“你说得对。”
“所以,要你何用?”剧情都要靠她自己猜,“你昨天就回来了,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害怕。”
“作为一个机器人,你也会怕?”
“机器人怎么了?我这么智能又聪明,拥有人类的情感,很奇怪吗?”
本领不大,脾气见长,谈画不跟他一般见识,“你怕什么?”
“男……主在你旁边,我不方便说话,容易暴露。”系统不大习惯称呼贺为聿为男主,就怕嘴比脑子快,多说多错,谈画也不是好糊弄的。
谈画还是觉得奇怪,贺为聿那么聪明,谨慎点是应该的,“那你之后会一直在我身边?”
“会,宿主你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可以找我。”
“那我可能不会找你了。”
“为什么?”
“我没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又或是说,除了仅限一次的查询功能,以系统的表现,简直一无是处,金手指也没有。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系统对谈画存有愧疚,但又听不得别人说它没用,愤愤地道:“宿主与其阴阳我,不如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
“?”
她能有什么麻烦,系统话音刚落,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隔着时空距离,对方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她脸上来了,愤怒到失了原来的音色,以至于好一会谈画才听出对面是章千凝。
“谈画,你个狐狸精扫把星,我家为谦碰到你没有过一件顺心的事,你想害死他是不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想骗他寻短见,好让贺为聿继承家产?我告诉你,你做梦,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你怎么那么贱,勾着这个又勾着那个……”
越听越不堪入耳,自诩贵妇的章千凝,搜罗了所有肮脏的字眼来骂她,谈画刚想反击,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是贺为谦夺过了她的手机。
“谁让你来的?”
“怎么,你都为一个女人自杀了,我不该来?”
“我没有,你该回去了。”
“你还要包庇她?你以为你说不小心划的,这种屁话我会信?为了一个女人,你糊涂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章千凝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在乎的,她气到声音都在发抖,谈画听见贺为谦让秘书送章千凝走,医生护士也因为她大闹而不满,一度很混乱,听的没意思,直接挂断了电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谈画没告贺为谦骚扰,反倒赖上她了,也不想想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谈画有本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割腕吗?
贺为谦的疯病大概遗传自他亲妈,盖章认证过的,听贺为谦的语气好像对他身边有人给章千凝通风报信这一点很生气。
没空去管这母子俩撕逼,因为也有人给邹嘉逸递消息,谈画得应付表哥,她不知道的是,贺为谦受伤住院的消息被人传到了网上,是两家的人发现并压了下来。
保镖就算不说,也瞒不住邹嘉逸,他担心她的安危,可这次谈画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方面她能感觉到贺为谦无意对她做什么,再说就算真的有危险,她再退一步就是安全区域,楼下的门能把贺为谦阻挡在外。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你们,会好好惜命的。”
安抚好邹嘉逸,他也知道是他大惊小怪了,所谓长兄如父,他总是会想承担更多不属于他的责任。
兄妹之间达成了默契,不会用这等小事去打扰爷爷,让他老人家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贺家鸡飞狗跳都是后话,保镖把贺为谦送到医院,没多久就走了,贺为谦这么配合,以为谈画在关心他。
但保镖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让贺为谦的心冷却下来,脸色更加难看。
贺为聿赶回家时谈画在居家处理工作,招新告一段落,工作室开业的时间定在下个月9号,和“云想”办秀的时间相差无几,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她端坐在电脑前,手边放着一杯温水,聚精会神地打字。
他悬了一路的心归位,下了手术台才看到消息,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手机有几十个未接电话,章千凝当然不会放过他。
话很难听,章千凝不爱他,却也不会苛责,只是忽视罢了,对母亲的咆哮和迁怒,贺为聿没有任何感觉,而是在她提到谈画时沉声打断,
“管好你儿子,要是谈画有事,我一定让贺为谦陪葬。”
“贺为聿,那是你哥,你疯了?”
哥哥,连同父母一起,这些字眼对贺为聿都太陌生了,对他们一家三口,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贺为聿不在乎。
“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谈画没有起身去迎接,她坐在椅子上,飞快地把系统说的话过了一遍,贺为聿没摘口罩,滑到了下巴处,风尘仆仆的样子。
那些未接电话里,没有一个来自于谈画,她也没给他发消息,纵然从保镖口中听了全程,知道贺为谦伤不到她,听描述就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感觉还好吗?”
原本温热的手很凉,虚虚捧住她的脸,又往下放到她胸口上,谈画很难不怀疑他在占她便宜,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那些疑问突然就散去大半。
爱是能从眼睛里看到的,谈画无比确信,横竖不过就是个数值而已,本身很难衡量,也可能需要剧情的刺激,使感情达到峰值…谈画真是讨厌死系统了,害她只能靠有限的想象力猜猜猜。
没有来由的,她有这份自信,贺为聿应该不会让她输……吧?
“还好,”谈画垂下眼睫,估摸着他都知道了,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跟贺为谦说,他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回头,你会不觉得我很恶毒?”
“不会,你有你的道理。”贺为聿觉得他死不足惜,可谈画没有前世记忆,“为什么会这么恨他?”
恨到让他去死的程度?
是她想起来了,还是贺为谦告诉她的……贺为聿希望她永不记起,倒宁愿是她因爱生恨。
“自然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迟来的深情有什么用,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挽回,我永远不会往回看,贺为谦也不配。”
顾虑很快被打消,贺为聿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谈画望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贺为聿,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