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的极致碰撞催生化学反应, 模特行走之间,衣服上的刺绣和图腾栩栩如生,如凤凰于飞、凶兽现世, 像是将东方传说穿在身上, 每一套服装背后都有一个荒唐怪诞的故事, 独特的剪裁削弱了庄严感,倒显得如梦似幻,凸出西方的典雅浪漫。
文化的融合再造迸发出震撼人心的效果, 直播间的观看量屡创新高, 一部分人直接看比赛结果,发现没到时候想退出去, 却因为台上的作品,迟迟没有按下“X”。
弹幕疯狂地刷着,除了几句不友好的言论,大多不吝啬夸奖:
【好美,好震撼, 我以为这是国外的秀场。】
【前面的,多关注下就会发现这几年国内的设计都很惊艳, 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压轴永不让人失望55555, 这真的是抽签决定的顺序吗?】
【卧槽, 原谅我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最后一位我真的,跪服,有谁知道这是哪位设计师的作品吗?】
【云想这次下了血本,今晚的比赛神仙打架。】
……
这几年传统文化愈来愈受到重视, 相关设计层出不穷,但能集百家之长, 将文化贯通做得这么好的,还鲜少见到。
在众人的期待中,谈画作为《煌途》设计师登上舞台,她穿着一件长度到大腿中部的黑色抹胸裙,雾面面料上有金色的印花点缀,亮点在背部,一对镂空的羽翼,和作品的主题相呼应,又有强烈的个人特色。
自光束打在身上那一刻起,谈画沉稳不惊,坦然接受一切赞誉,她款款走来,完美的五官,发尾的位置与下巴齐平,像刀切过一般整齐,狐狸眼妖娆妩媚,眼神又透着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傲然。
矛盾的特质让人一旦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就再难挪开。
和脸相比,身材同样不逊色,除了个子小了点,不亚于秀场的模特,谈画拿起麦克风,中指和食指上戴着一对戒指,组合起来是同样是翅膀,无一不耀眼。
“大家好,我是谈画,也是Harmay。”
弹幕已经炸了:
【真人芭比,女娲毕设,下辈子我要预定这张脸,谁都别跟我抢,谢谢。】
【妈的,怎么有人美成这样啊,好看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我没听错吧,她是Harmay画梅???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Harmay我女神!】
……
关注比赛的,和圈子多多少少沾点关系,“Harmay”不说多出名,但在这几年的国外设计界,可谓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势如破竹,接连斩获多项比赛大奖,自半年前突然从知名公司离职后就没了消息,沉寂至今。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此前保持低调,没有接受过采访,未曾想再出现,会是在国内设计比赛的舞台上,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漂亮。
谈画落落大方,阐述着自己的设计理念和思路,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自信丛容,不卑不亢地回答评委的提问,在站定前曾往观众席投去一瞥,越过人群,与贺为聿视线交汇,旁边坐着的是邹嘉逸,他也从百忙之中抽空来捧场。
灯光很强,谈画看不清楚脸,坐在台下的人却能看到她,唇角微微上扬。
还有一道饱含情愫的目光,来自另一个方向,谈画无心去辨认。
比赛角逐激烈,其他设计师的作品也很优秀,对结果隐有期待,直到公布的那一刻,谈画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再次上台捧起沉甸甸的冠军奖杯,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她是各大比赛的常客,邹宅有专门的房间放置从小到大的证书和奖杯,可能因为有家人和朋友在身边见证,这一次的心境有所不同。
柯洛灵没能拿到前三名,入围决赛的设计师实力也不可小觑,亦会成为履历上光辉的一笔,结束后谈画应邀做了个人采访,往后台的休息室走,一路上遇到不少祝贺她的人。
在实力面前,大家都会保持基本的尊重,特别是在得知她的另一重身份以后,真心实意地祝福她,敬佩又钦羡,主动来打招呼,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谈画扫了对方的微信,前面对她不满的男设计师也过来别扭地和她握手,说很喜欢她的作品。
房间里仅有她一个人,谈画打开手机,无数条消息涌入,外公没来现场,在家看了直播,说为她感到骄傲,邹嘉逸公司有事先走了,办秀再来给她撑面子,贺为聿则等她忙完一起回家。
其他大部分是“映然”的前同事发来的,也有少数国外认识的朋友看了今天的比赛,谈画一一回复,拿出充电器给关机的手机充电。
“请进。”
贺为谦闻声推开门,看到在休息室里弯腰收拾东西的身影,忽地有些不敢靠近,他推掉所有安排,在台下看完了比赛全程,口袋里的手机不时响起,他一次都没有拿出来看,生怕低头的那一瞬间错过了什么。
看着在台上发光的女孩,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才华,坐在旁边的观众窃窃私语,全都涌入了他的耳朵里,贺为谦好像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谈画。
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他没有关注过,也不在意,甚至是不以为然,享受着谈画的追逐,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谈画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花瓶。
但很明显,他错了,错得离谱,谈画没了他可以过得很好,是他不能没有她。
上辈子这样自信的谈画他见过吗?贺为谦不记得了,记得最深的是她最后见他那次,失望满得要溢出来,嘴唇咬得发白,死死抑制着流泪的冲动,不肯服软。
也许是曾有过的,被他亲手扼杀。
“画画……”
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音,谈画以为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对方一直不出声,她眉心轻拢,抬头却见是贺为谦。
“谁让你进来的?”
“是我想见你。”
距离上次见她过了大半个月,贺为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入夜,过往回忆编织的大网就缠住了他,怎么都挣脱不开,是放过谈画,和她断绝往来,还是弥补犯过的错误,他迟迟未下定决心。
一方面是他往日的所作所为,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有如天堑,另一方面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汹涌翻腾的爱意,犹豫不决间他来了会场,在看到她那一刻起,贺为谦终于意识到,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手。
“见我干什么?看我是不是还活着?托你的福,我现在很好,好得不得了。”
“你不会是看我得了奖,来劝我回‘映然’给你赚钱的吧?我告诉你,别做梦。”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贺为谦试图缓和气氛,‘映然’配不上她,他可以给她更好的,谈画不答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又道:“我送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你喜欢什么?有没别的想要的?我下次送给你。”
“我不要,你以后别再送了,会让我觉得很困扰,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如一次性说完。”
难得能平和地聊天,没有争吵,贺为谦不想这么快结束,连忙表态,“画……谈画,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过去做了许多错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是我混蛋,不懂得珍惜你,无视你的付出,让你伤心难过,还……刺激你心脏病发进了医院,”贺为谦越说越哽咽,葬礼上椎心刺骨的感觉袭来,面露痛苦之色,“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对你。”
“我爱你,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
“我爱干净,喜欢处男,而你……都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脏死了。”
指甲深嵌进皮肤,谈画的“无心之言”,精准戳中贺为谦的痛处,他和别人不清不楚,没少让谈画遭受他人非议,是他不对,谈画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当他联想到什么,眼神阴鸷,
“我不是,那你怎么知道贺为聿就是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不光知道,而且……”
谈画施舍他一眼,她作为贺为聿的枕边人,对他了如指掌,贺为谦恨自己能懂她的潜台词,嫉妒在他心间烧起了一把火,他不该提这个名字,作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贺为谦再怎么自我安慰,都是自欺欺人。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愤怒地打断她,谈画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距离,他很激动,却没了怒意,期期艾艾地说:“不脏的,画画,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别的女人了,我不会再跟她们有任何往来,我只爱你,我是你的,你看,我洗干净了……”
说着就要解开衬衣的扣子,谈画看着魔怔的贺为谦,他这疯病不光没好,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说什么爱她,鬼都不信。
又不似作假,从没有为原主驻足停留过的贺为谦,现在眼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谈画没听说他受了刺激,她和贺为聿领证除外,都过了这么久,也该翻篇了。
是真是假谈画不在意,她今个儿心情好,没有埋没和愧对原主的名声,也为自己的梦想迈出第一步,才有了和他说话的耐心。
已经是21世纪,谈恋爱和发生关系是个人选择,别人无权干涉,谈画也不会用这个随便定义一个人,但在择偶时肯定会纳入考虑。
贺为谦在和原主的未婚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和别人有染,不承担责任,又不把事情彻底说开、让原主死心,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有什么不能说的?
巧的是贺为谦好像突然在乎起这些来了,他以前我行我素,从不畏惧流言,谈画别过脸去,看裸模都没这么怪异,“我不看!你暴露狂啊?”
“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贺为谦动作一滞,身形颓唐,全身的棱角在一夜之间被磨去,乖戾恣肆都和他无关,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升起,“难道你也……”
谈画不擅长藏匿心事,她也不需要,对贺为谦有厌恶和反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贺为谦不说多了解她,如果她记得前尘往事,绝对不肯再见他。
他想告诉谈画她曾有多喜欢他,可以举例证明,但就如贺为聿说的那样,贺为谦不敢让谈画知道前世的一切,只能缄默不语。
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不能再搞砸了。
贺为谦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谈画憋不住了,“你想什么呢?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凭我们俩的关系,你这样合适吗?”
“我们什么关系?”
“当然是大哥和弟妹的关系啊。”喊他“大哥”都是抬举他了,谈画是为了提醒他避嫌。
“不是,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只是闹了矛盾,才会暂时分开,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你跟贺为聿离婚,我们结婚,爷爷那边我来解释。”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喜欢我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别人,你是为了气我才会这么做对不对?现在我后悔了,你回来好吗?”
“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都看不见我,现在突然告诉我你反悔了,让我回到你身边,你把我当什么?你身边的一条狗?”
谈画不该和贺为谦多纠缠,现在他人堵在门口,她不敢靠近,手机在门边的插座上充电,有电会自动开机,屏幕亮了又灭,她拿不到,听见他的说法忍不住说道,她是替原主问的。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我……”贺为谦从未和人剖白内心,有些难以启齿,看着地板一字一句地说:“贺经赋和章千凝感情不合,在外面各玩各的,他们的演技太差了,以为我不知道,但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确实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爱情,也从来不觉得我会爱上谁。”
“这也是以前我对你态度恶劣的原因,我知道说这些很苍白,我会做给你看,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以后,不是吗?”
他以为她该有点波动,但谈画和原来一样,初次从贺为谦嘴里听见这些,她信他是真的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别的就算了。
至少贺经赋和章千凝愿意对他装装样子,那贺为聿呢?他活得跟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般,但他也没有长歪,懂事理,明是非,在她看来这都是贺为谦自暴自弃的借口。
他清楚原主在意他,却还是执意做伤害她的事情,在谈画看来简直不可理喻,比无心之失更可恨。
“如你所说,我坚持了那么久都得不到回应,我累了,想放弃了,不可以吗?感情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前是我识人不清。”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贺为聿?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他?”
谈画不明白贺为谦怎么好意思质问这些,说得像她出轨了一样,就算没有贺为聿,她也不会和贺为谦虚与委蛇。
爱?她没想过,常把“喜欢”挂在嘴边,说多了也就免疫了,爱不爱的,在她看来不重要。
眼见气氛冷凝下来,贺为谦的笑容越扩越大,他就知道谈画和贺为聿是逢场作戏,贺为聿百般筹谋,也是徒劳无功。
“我当然喜欢他,他是我丈夫。”
“你骗我……”
一双冷白的手从门后伸出来,谈画正想着如何脱身,见状连忙跑到贺为聿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来按了按胸口,“你怎么才来啊。”
贺为聿本来说的就是在外面等她,没跟她争辩这个,她话里的依赖让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将人揽入怀中,“是我来晚了,我跟你打电话你没接,有点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心脏不舒服?”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连贺为谦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没有,就是被气到了。”病情好转,她没再觉得胸闷气短,说明随着任务完成度提高,原主造成的影响在减弱。
“我手机没电,”门没关严实,她和贺为谦的对话估计都被他听到了,谈画心虚地摸摸鼻头,贺为聿没有任何异常,她想了想没有不妥之处,“而且……”
她望向贺为谦,贺为聿也像才看到他,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不知不觉间形同陌路,真正彼此依赖的时光,也就生命最初的几年。
贺为聿和谈画站在一起,姿态亲密,仿佛天生一对,贺为谦眸光发冷,没有同前几次一般失态,他要笑不笑,表情诡异。
不管谈画怎么说,他几乎已经认定谈画不爱贺为聿,哪怕喜欢,也只是一时。
贺为谦是故意的,他听到了外边的脚步声,询问谈画的心意,手段幼稚没关系,有用就行了,他这个弟弟心思敏感缜密,在心里扎下的刺,总有一天会长成荆棘。
“你来晚了。”
“是吗?只要画画愿意,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两人都意有所指,贺为谦说他今晚姗姗来迟,同时也是提醒他他先认识谈画,贺为聿不甘示弱,不分先来后到,谈画有需要,他就会守着她。
就像现在,不管谈画对贺为谦的感情如何,她不想他靠近,贺为聿会尊重她的意愿。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爸妈都说你小时候发烧差点烧坏了脑子,很长一段时间话都不会说,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对贺为谦的挑衅,谈画听得眉头直皱,这是人话吗?正要骂回去,?贺为聿拦下了她,
“你来后台祝贺画画比赛得奖,这份关心我替她收下了,只是画画现在是我的妻子,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不合适的事情还少吗?”
贺为谦看着那只搭在谈画腰上的手,强忍住去掰开的冲动,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贺为聿不想跟他多说,贺为谦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听说最近没去医院了?要是哪天待不下去,可以来找我,在公司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是我弟弟,我肯定会好好提拔你。”
“大哥可能不知道,医生职业的最大优点就是稳定,我还要感谢大哥去医院闹了一场,让我能在家多陪陪画画。”
贺为谦的眼睛一直往谈画身上瞟,贺为聿不动声色地挡在谈画面前,将人遮了个严实,谈画有点累了,脑袋一掉一掉的,磕到贺为聿背上,吃痛地捂住额头。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大哥要是喜欢,可以多待一会。”
贺为聿背着谈画的包,牵起她的手,贺为谦用来对付他的手段,误打误撞增加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在要擦身而过时,他低语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都没用。”
“是吗?心和人我总能留住一个,可是你……”
他一无所有,不得谈画喜欢,到手的未婚妻也跑了,贺为聿说完就走,忽视身后传来的砸东西的暴响。
“你走慢点,我腿酸。”
“要我背你吗?”
“要。”谈画点头,很乖巧的样子,咧出一个笑来,朝他张开双臂。
贺为聿在她面前蹲下,柔软的身躯贴上他的脊背,手托着她的腿,轻巧地将人抱起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谈画咕哝着:“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离开。”
“他有伤害你吗?”
“那倒没有,我才不会让他靠近我,只是他突然说什么喜欢我,又是解释又是道歉的,看样子是来真的,把我吓一跳。”
“下次不会了。”
“什么?”
“我以后一定第一时间找到你,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好啊。”
贺为聿属于精瘦型,背宽阔温暖,和他的人一样,让人很有安全感,他贴心地带她走了后门,没碰到其他人,估计是有意避开。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放在座位上,附身给她系安全带,四目相对间,空气也变得潮湿黏腻起来,近看谈画的冲击力更大,贺为聿做了一件他一早就想做的事。
灼热的气息四散,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