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看着贺英韶, 是询问的语气,“那——他呢?”
贺英韶一想到这个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他”指代谁不言而喻, “不用管他, 既然他不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 我也不会再考虑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好对画画, 不要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过去以为贺为谦就是性格混了点, 不服管教,骨子里有股叛逆的劲儿, 但在关键时刻能分得清轻重。
经过这件事贺英韶大为改观,他怎么都没想到贺为谦会临阵脱逃,选择当缩头乌龟,让他们处于两难的境地。
这么一想贺英韶看向贺为聿的眼神更加欣慰,他以为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为了救场, 心中的天平逐渐偏移,夹带了一丝心疼。
贺英韶激动地握住贺为聿的手, 想说些什么, 碍于有旁人在不好直接问, 后者勾勒出一个令他安心的弧度,轻轻回握。
也是,他的小孙子表面好脾气,但比任何人都有主见,贺为聿不愿意的事情没人逼迫得了他, 能点头同意,想必也是考虑后的决定。
贺英韶心头最后那点犹豫散得一干二净, 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竟然被贺经赋说中了,看自己儿子都顺眼了起来。
事情终于敲定,顺畅得不可思议,除了两个客人,在场的无一不松了口气,要是老爷子不高兴,谁也别想好过。
谈画早在说出要征求贺为聿的意见时就有了数,听到他的回答后才真正落下心,倒不是怀疑他,只是她贸然上门,没有事先商量,有赌的成分。
“邹总,”贺为聿对邹嘉逸礼貌颔首,对谈画客气地道:“谈小姐。”
他们不熟,勉强算是未婚夫妻,才刚刚确定关系,这么称呼不近不疏,但谈画还是有些失望。
她看到贺为聿的视线缓缓下移,盯着她搭在邹嘉逸胳膊上的手,谈画有些疑惑,但她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只觉得手背的温度在逐渐升高。
表哥因为他们磨磨唧唧心生埋怨,谈画怕她一松手他就会做出什么事,所幸贺为聿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移开了。
横竖贺为谦和谈画从未公开宣布订婚,现在换成贺为聿也无伤大雅,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就圈子里的人知道,贺英韶也懒得再考虑别人怎么说。
聊完后外边夜色渐深,公馆内外灯火通明,贺英韶再次留他们下来吃晚饭,谈画没答应。
就像靠近贺为谦会没来由地心慌,早在第一次踏入这里,谈画就喜欢不起来,总觉得冷冰冰又压抑,好像曾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她感觉抗拒。
如果不是为了贺为聿,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很奇特的是,谈画跟贺为聿相处就很舒服,安全感十足,走之前她状似拘谨地问:“爷爷,我能不能……”
边说边偷瞄贺为聿,贺英韶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我正想让他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自己有车。”
邹嘉逸牵起谈画就走,趁人没跟上,嘴叭叭个不停,“你就不能矜持点?”
“你走这么快,我心脏不舒服。”
谈画一击即中,邹嘉逸立马一个“脚刹”,紧张地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气不过。”
“我没事,”谈画不是特意吓唬他,他步子迈得大,情绪不稳定,“你别这样,等会吓到他了。”
“吓……吓到他?”邹嘉逸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差点笑出声,“不是……”
都是男人,邹嘉逸自然能看出当时贺为聿的眼神,那是对女人的占有欲,相当浓烈,不准任何人觊觎,连他这个表哥都得避嫌。
表露出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按道理贺为聿在乎谈画,邹嘉逸是该高兴的,但他就是很不爽,还没过门就屁事这么多,以后不得上天。
邹嘉逸直来直去,也不是个傻的,该有的心眼一个不少,看贺为聿给谈画灌了不少迷魂汤,知道现在硬碰硬讨不着好处,干脆收起了没说完的坏话。
“行吧,我尽量控制一下。”
惹得谈画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怕自己语气太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日子还长,贺为谦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你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至于贺为聿,他真的很好,你跟他相处一下就知道了。”
邹嘉逸一脸不忿,至少还听得进去,能做到这种程度谈画就很满足,走到停车场她下意识地朝贺为聿的车走去,对方提前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被闷声不吭气的邹嘉逸一把提起衣领,“哪儿去?”
“回家啊。”
“你跟他回什么家?我送你。”
“你忘了吗?我们是对门邻居,”谈画又补一刀,“你家在另一个方向,不顺路,你快点回去吃饭吧。”
“我辛苦陪你跑一趟,你连饭都不准备请我吃?”
“吃饭的机会多着呢,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我跟他吃饭的机会也很多对吧,但现在不一样,我得跟他联络一下感情,很着急的那种。”
邹嘉逸本来想挫一挫贺为聿的锐气,现在看来是不成了,他总不能下了谈画的面子,也不想让她责怪他,不情愿地上了车,走之前再三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就差直接喊贺为聿警告他小心点。
再次坐上贺为聿的车,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谈画表现得很雀跃,不忘替自家表哥解释,
“你别介意,我表哥就是关心则乱,他没有恶意,实在是因为你哥太……”
“他不是我哥,很早就不是了,我也不是章千凝和贺经赋的儿子,我只是我自己,还有爷爷的孙子,”贺为聿近乎漠然地说出这些,恢复些许温度,“我能理解,毕竟我也无法原谅他。”
谈画一开始只想着任务,没考虑他和贺为谦的关系,后面知道很一般以后,就变得理所应当了起来。
听他这语气,兄弟阋墙是早有的事,谈画越听越放心,不用去戴这顶导致他们决裂的帽子。
贺为聿的愤怒和她有关,这说明他很看重她,谈画还有点良心,听出他的落寞,“你有我,你是我的未婚夫,未来会成为我的丈夫,当然你首先是你,这点总是没错的。”
“我们家比较简单,外公和表哥对自己人特别好,一开始可能会有点难相处,但只要你真心实意,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贺为聿点头,能被她的家人接纳,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车破开夜色向前行驶,饭点还没过,街边的一排排饭店正是忙碌的时候,有许多人在排队。
“你之前说过要请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贺为聿拿起手机看时间,同样的话谈画估计他又要说第二遍,“打住,还不晚,我少吃一点就行了,医生说我有在慢慢恢复,你不许反悔。”
“正是因为现在情况不稳定,所以要额外注意。”
他没抵住谈画的祈求选择妥协,带她来到一家火锅店,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定了个包间,面对大圆桌,两个人只占了很小的一角。
用手机扫码点餐,服务生先把锅底端上来,谈画看着白锅没敢过分挑剔,贺为聿看穿她的想法,特意帮她调了几个碟,不让味道太寡淡。
“我突然想到,你好像都没怎么叫过我,”谈画主动帮贺为聿挽起袖子,同时说道:“今天算是例外,你叫我谈小姐。”
谈画无理取闹,在这种情况下,看贺为聿为她“服务”,她便想要作一作,“我还以为你会脱口而出喊我嫂嫂,反正你以前又不是没喊过。”
贺为聿帮她搅匀料碗,依次放到她面前,菜都准备好放在一旁的推车里,他没再做别的,而是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喊过?”
“你这话说的,我能不知道吗?记忆力有那么差?”
她听着奇怪,猛地意识到她不是原主以后,警铃大作,谈画得意忘形,忘了她不能打包票。
有原主所有的记忆,谈画搜寻了一圈,贺为聿就是个背景板,她有掉马的顾虑,心虚得很,找补说:“好像确实没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最近事情太多,脑子不太灵光。”
不能深想,简单的问句让谈画细思极恐,贺为聿没有追究下去,也不会轻易揭过。
手搭在谈画脖子后方,让她直视他,“这两个字以前不会出现,现在更不会,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你只会是我的未婚妻,未来会成为我的妻子。”
将她刚说的话转变视角复述,谈画不太好意思地东张西望,没看到他低头看了一眼,为了掩饰那些深不见底的、不曾被所有人窥见的心思。
贺为聿没有说谎,在喜欢上谈画之前,他没有多余的礼数,在喜欢上谈画之后,他连靠近都不敢,“嫂嫂”二字被他刻在心里,像无法逾越的天堑,根本不用宣之于口。
更何况她喜欢贺为谦,遇到任何阻碍都没有动摇,贺为聿懂得知难而退,不会上前找不快。
可贺为谦只会让她伤心难过,谈画像烟花绚烂地燃烧,光亮过后只余一地灰烬,贺为聿当然不会再看她飞蛾扑火,更想守护好她此刻的笑容。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贺为聿的手往前移,改为捧住她的脸,触感滑腻,渐渐地看得痴了,他克制不了身体的冲动,谈画的信任告诉他不需要忍,于是他遵从本心,含住了她的唇。
饭前贺为聿去洗了个手,佛手柑的味道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薄荷味,不刺鼻,好像任何味道到了他身上,都能被融合得很好。
说来奇怪,贺为聿听到“嫂嫂”二字的时候,他脑中闪现的全是前世的画面,谈画就像是个行走的小太阳,明媚艳丽,任谁看了都想收入怀中。
可惜那是对贺为谦的,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时刻保持从容,唯一的例外,是最后被贺为谦拒绝的那次。
如星星陨落,此后天幕暗淡无光。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为聿该嫉妒,该愤怒,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但他越是爱意滚烫,就越是克制。
厮磨着谈画的软肉,断绝伤到她的可能,直到她主动轻启齿关,贺为聿才小心地探入。
一吻结束,谈画像刚跑完长跑,气喘吁吁,贺为聿也耳垂通红,在外人看来,像被烫了嘴,或者是被锅子的蒸汽熏的。
“以后不准再说,我不喜欢听。”
贺为聿提要求,谈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知道了,本来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对我很生分。”
“那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
这把谈画难住了,折腾了一通,她也不好意思提,“随便,我都可以。”
锅底咕嘟嘟地冒泡,油随时都可能溅出来,听到火锅店大堂里传来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羞耻感,谈画准备把菜下进去,掩耳盗铃般道:“锅底都要煮干了。”
“我来吧。”
贺为聿自觉地从她手中接过筷子,烫好了给她放到碗里,嘱咐她放凉了再吃,太烫对咽喉不好。
下锅的时间把握得刚好,像每秒都经过精确计算,嫩而不柴,谈画满足地眯起眼睛,她平日里饮食的控制程度,连她这样龟毛的人都受不了。
“你这几天有空吗?”
“怎么了?可能后天。”贺为聿淡淡地说,他用抹布将洒在桌面上的油擦干净,有点后悔今天穿这件来,中途出去了一趟,“不好意思,你等一下。”
回来时手上拿着两个围裙,他问过谈画的意见,给自己身上系好,将袖子挽得更高了些,谈画看着衣摆属于她的专属刺绣,感觉到他的珍视,摇了摇头,“我就问问。”
其实她是想问什么时候去领证,转念一想今天已经很突兀,“你会不会生气?我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
“不会,我同意,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存在被她胁迫的情况,“只是我怕唐突了你,本来我想尽快把事情解决完,等一切准备就绪再和你家提这件事,也能体现我的诚意和对你的看重,没想到……”
贺为聿忍俊不禁,谈画则因为他的话翘起嘴角,
“我可是给过你时间做心理准备,婚约是一定要换人的,我说了一切有我,就不会食言。”
“不用再等了,你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外公也想见见你。”
领证或许可以再等等,谈画吃到七分饱,贺为聿默默地将剩下所有菜吃完,用毛巾擦了擦手,拿起车钥匙和手机,“走吧。”
到了门口各回各家,他们像平常那样相处,实际上还是有所变化,谈画在原地磨蹭了半天,贺为聿转过身,“为什么不进去?”
谈画没说是在等他邀请她去坐坐,气呼呼地道:“不为什么!”
即便这样,洗完澡谈画还是很没骨气地敲了敲对面的门,贺为聿从猫眼里看到她,一开门,谈画从他的胳膊底下灵活地钻了过去。
跑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香风,狐狸眼充满狡黠,不复在别人面前的骄纵,头发乌黑垂顺,让她的美显得很不真实,抱着睡觉用的枕头,不见外地朝屋里走。
“我们都是未婚夫妻了,偶尔在一起睡一觉也没什么吧?”
谈画把拖鞋甩得老远,贺为聿帮她捡起来放进鞋柜里,皱着眉看她赤脚在地上踩来踩去,拿了双拖鞋,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给她一只只穿上,这样才满意。
“可你之前不是说,不过是口头约定,连订婚宴都没办过,做不得数?”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贺为聿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气定神闲地问,有心思捉弄她,谈画想要解释的心不再迫切,“他是他,你是你,我跟他相看两厌,我和你的话……当然是两情相悦啊。”
对情话信手拈来,她继续道:“家里人也很支持,不像之前弄得鸡飞狗跳,这样的话岂不是好事一桩?你赖不掉了。”
眼神到处乱瞟,又酝酿着坏心思,谈画渐渐向他靠近,盯着他的嘴唇看,用指尖轻点,连音调都压低,“再说就算不是,也能一起睡啊,你说对不对?”
贺为聿骤然压了下来,她的两只手都被按在沙发上,以绝对禁锢的姿势反客为主,“方便你吃干抹净就跑?”
“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这种话?”
谈画气急败坏,“你当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当然只对你说过啊。”
穿来第一天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直接把人给睡了,这事不好说,现在看来有够随便,除了任务,谈画承认看上了贺为聿的脸和身材,依照男主的顶配设置,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他。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霸道啊……”
她小声嘀咕,贺为聿反复确认她不是在生气,试探着说:“可能我本性如此。”
“以后得麻烦你多担待。”
不是让她习惯,而是让她多担待,以商量的语气,谈画的心软成了烂泥,做任务就要有做任务的态度和职业素养,她可以保证关系存续期间,不去招惹其他人。
“好啦,我比较大大咧咧,看事情不是很全面,你有任何不满的也可以及时和我沟通,不要憋在心里。”
“我能坐起来了吗?”
用这种姿势聊天,够奇怪的,谈画憋着笑,贺为聿俯身亲她的唇角,他额外偏爱这个位置,谈画也很喜欢,有种很欲的感觉,手臂和额间突出的青筋,像迸发的荷尔蒙。
仿佛是为了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愿沉溺其中,这次谈画想岔了,因为他很快偏了偏,侧着头,以最深的方式吻她。
谈画张合时会轻轻咬他一下,正是舌尖的部位,她很快知错松开,轻微的力量让他感觉灵魂出窍,全身的热意都往身下冲。
“现在可以了。”
贺为聿在她耳边说,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谈画过程中闭上了眼睛,睫羽一颤,睁开时被灯闪了一下,才看清他的轮廓。
他起身去了厨房,背影有些慌张,谈画在客厅里缓解尴尬,恰巧单宁打来电话,她找了一圈,最后在沙发的夹缝里找到手机。
单宁通知她“云想霓裳”设计大赛决赛名单公布,虽然从“映然”退了出来,但和同事们团建时建的小群还在,大家都在讨论,谈画不常参加活动,没在临时群聊里,也就没及时收到消息。
问她结果对面支支吾吾,声音很小,像是刚醒怕打扰别人,只说让谈画自己查。
匆匆挂断电话,谈画回家抱来电脑,打开网页查询,进去的时候卡了好一会,在名单最上方找到自己的作品名字,一抬眼贺为聿端着杯热牛奶从厨房里出来。
屏幕的光映照在谈画脸上,她核对了一遍没看错,又快速浏览了其他参赛者的作品,各有千秋,小跑到贺为聿面前将牛奶放到一旁,然后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
贺为聿以保护性的姿态托了一下她的屁股,谈画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捶他的肩膀,“你摸哪儿呢?”
“那我放你下来?”
他没有任何要松手的动作,记得她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对谈画呵护之至。
“不要,我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手机上弹出几条消息,刚才单宁的神神叨叨都是装的,其实她早就知道谈画入围了,瞒着想给她惊喜,谈画将聊天界面给贺为聿看,“我之前参加了一个国内的设计比赛,今天公布决赛名单,我入围了。”
“其实我参加过很多比赛,但这个比赛的意义不一样,它是我在国内参加的第一个,如果能拿到奖的话,之后开工作室会顺利一些。”
“一连得到两个好消息,你是我的幸运星吗?”
仗着贺为聿腾不出手,谈画用手蹂躏他的脸,高兴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