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贺为聿没有给谈画解释的机会, 也没去看她的脸色,怕从她脸上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与其说不相信谈画,不如说他不相信的人是自己, 前世贺为聿亲眼看着谈画一次又一次被贺为谦拒绝, 直到发病倒在他面前, 被紧急送往医院,没有了脉搏和心跳,即便经过抢救, 也没能醒过来。
当贺为聿再次看到她直直倒下, 呈现出心脏病发才有的症状,一颗心被碾成齑粉, 贺为谦的出现印证了他的猜想,被深深的无力感彻底地包裹住。
他看惯了生死,在手术中出现各种意外情况都能很好地应对,理智到不近人情,但在和谈画有关的事情上, 他轻易地乱了阵脚。
明明这辈子的基础设定完全不同,贺为聿威胁系统篡改了谈画的任务, 将对象变成他, 谈画性命无虞, 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不必再受系统束缚,是他太自私,不愿意将她推给别的男人,没有坦白真相。
而是让谈画在他身上施展所谓的计划, 妄想着能将她留下,可她出现在KTV, 让贺为聿怀疑他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也承担不起失去她的风险,谈画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喜欢贺为谦,他习惯游戏人间,将别人的心意来回践踏,在谈画的不懈努力下,前世贺为聿终于在贺为谦眼里看到了悔意,却是在谈画的葬礼上,一切都来不及了。
短短几瞬贺为聿的脑海里闪现了许多想法,谈画见他又要走,不肯在这时候放人离开,也不知道他都在乱想些什么。
说她下班后跑去KTV是为了贺为谦,因为他和别的女人上床急火攻心,导致心脏病发作,乍一看十分合理,估计谁看到了都会这么想。
这误会可就大了,谈画背不起这个锅,也不想背,为了这样一个私生活混乱的男人争风吃醋,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贺为聿,你站住,你……”
没碰到他的衣角,贺为聿绷不住了,突然紧紧拥住她,将手贴在她心脏的位置,一下又一下鲜活有力的跳动,让他感觉很踏实。
谈画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因为胸口的温度红润了些许,久久都没等到其他动作,自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谈画,别再病了,好不好?”
“求你。”
充满着哀求,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贺为聿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会这么说给谈画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被误解的怒意忽然就散去大半,他是出于关心才口不择言,如果谈画因为这个不依不饶,反倒显得她小心眼。
知道贺为聿想听什么,谈画咽不下这口气,跟他反着来,“不好。”
该说的还是要说,烦闷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郑重地同他强调,“贺为聿,我生气了。”
“我昨晚收到一条短信,说你喝多了,让我过去看你,还给了我地址,我以为是你同事发给我的,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活春宫。”
“然后我就走了,绕了一圈没找到出去的路,后面的事你都知道,我是担心你才去找你的,没必要撒谎。”
“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发病,还有心情问你在哪,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吗?反正就莫名其妙地晕倒了。”
三言两语解释完来龙去脉,谈画把手机记录给他看,全程盯着别的地方,不是心虚,而是想要一次性把话说完。
“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过贺为谦没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没有过眼瞎的时候,你也说他对我不好,不值得我付出,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她的经历和情感谈画不会否认,没看到贺为聿听她说喜欢贺为谦时,眸子暗了暗。
“再说我图贺为谦什么?图他有钱?图他长得好?还是图他为人正直可靠?他身上就没有一处我看得上的,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喜欢他。”
谈画将贺为谦说得一无是处,未尝没有哄贺为聿的意思,在她心里贺为谦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还没有丧失基本的判断力。
门口一阵骚动,又恢复平静,谈画以为有人经过,房间隔音效果不算好,发出的声响被淹没在杂乱的声音里,她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我喜欢的是你,我是认真的,这句话依然有效,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我不好。”
“你要是想听的话以后我经常跟你说好不好?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一些?”
“这次看在你担心我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是再把我推开,我真的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谈画仰头想在他脸上寻找答案,贺为聿再次将她抱紧,眼底有极为深重的情绪,嗓子里就像有一道阀门,本想跟她分析利弊,告诉她贺为谦配不上她的喜欢,只要她安好,她可以完全不用顾虑他的感受。
最后依然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更愿意相信,谈画说的是真的,就算是陷阱,他也认了。
“好,不会再有下次,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我能理解,”谈画回抱住他,心想这也太好哄了,万一她动机不纯,贺为聿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对我、对你自己有更多的信心,没有人比你更好。”
“还有……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你这样我挺开心的。”
“开心?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你在乎我啊,我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贺为谦将喜恶摆在明面上,贺为聿则截然相反,这一次生病让谈画见识到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情绪外露的一面,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说明她能留下来的几率大大增加。
“很重要,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会害怕。”
“知道了,你好啰嗦。”
嘴上说着嫌弃,实则美滋滋,好听的话说了一大堆,谈画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她明白他从小在爱这方面太匮乏,经常患得患失,所有人都知道原主喜欢他哥哥,贺为聿的想法很容易动摇。
打嘴炮谁都会,谈画退出他的怀抱,揉了揉发痛的膝盖,思索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突然灵机一动,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贺为聿,我们结婚吧。”
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就这么站着,霎那间时间静止,清晨的阳光围绕在他周围,瞳色稍稍浅淡,眼尾红得艳丽,完美得像一座雕塑。
贺为聿往旁边的阴影处站,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你说……结婚?”
“是啊,这样我们就有了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我会成为你的妻子,这是我能想到的验证我说的话最好的办法。”
插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复而松开,贺为聿以为他出现了幻听,“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种话要男方来说。”
“这有什么,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谈画越想越觉得可行,有婚姻做保障,会减少变数,贺为聿同意结婚也能体现态度,到时候他们绑在一起,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爱上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穿书前她没考虑过个人感情,女孩大多会幻想自己的白马王子,谈画却没想过要和谁共度余生,她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留在这个世界,婚姻对她从来不是必需品。
不曾对更远的未来做出设想,也可能是这个人给了她信心,到目前为止,谈画对贺为聿很满意,愿意让他成为自己的另一半。
贺为聿不似她兴奋,她的提议太具有诱惑力,但他不能那么莽撞,“你不用证明,我相信你,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或是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想跟我结婚,别勉强,不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得还算是清楚明白,贺为聿相信她会懂,换而言之,她不用担心攻略不了他性命会受到威胁,他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手心传来一阵痛感,贺为聿抑制着想要答应的冲动,他甫一点头就能将求而不得变成现实,这是他离梦想成真最近的时刻。
“我没有勉强,我想和你结婚,因为对象是你,还是说你不想跟我结?”
贺为聿摇摇头,心跳得很剧烈,让他产生自己也是先心病患者的错觉,“我是怕你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谈画也犟起来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有人在外面敲门,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贺为聿的手臂上青筋凸起,他忍得很辛苦,谈画觉得自己像个逼良为娼的恶人。
“等一下。”
她对外边喊,强扭的瓜不甜,她可能确实提得有些草率,昨天才给了他一个惊吓,今天又来一个,贺为聿也是人,需要时间来消化。
想了想,谈画抓紧时间把想说的话说完,自认为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结婚,反正我是一定要跟你结的,你反对也没用,除非你不喜欢我。”
“我给你半小时,顶多一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送走贺为聿,谈画陷入思考,感觉他话里有话,又说不上来,他误以为她没对贺为谦死心时绝望悲伤的表情,就好像她曾因为一意孤行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可谈画记得自她穿过来以后及时止损,单方面和贺为谦斩断了联系,那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激动?
想不通谈画便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更愿意将这解读为他不想失去她,听见贺为聿站在门口跟人聊了几句,很快门被推开,邹嘉逸搀扶着邹世邈走了进来。
“外公,表哥。”
向来疼爱她的外公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看谈画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无奈又心疼,“画画,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立刻告诉外公?是你不让小穆说的?”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用活了。”
“哪有那么严重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就不用打扰您的睡眠了,表哥白天还要上班呢。”
凌晨谈画因为口渴醒来过一次,她很有主见,先前穆书语顾不上联系邹家,得知她没事后也没有自作主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征求谈画的意见,今天早上才通知她外公和表哥。
其实就算谈画身边的人没打电话,邹嘉逸也得到了消息,谈画猜得没错,在公共场合出了这种事,风声很容易走漏,传得沸沸扬扬,什么说法都有。
流传最广的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说谈家大小姐撞破未婚夫和小三在KTV包间里苟且,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作,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生死未卜。
眼下她也就是脸苍白了些,本意是想安慰外公,邹世邈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上班能有你重要?都上救护车了还不严重,你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才严重?”
谈画出生起就是邹家的小公主,邹世邈从没大声吼过她,这次也是被逼急了,他身体和心理素质都还不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背过气去。
听外公说完谈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邹嘉逸,从血缘上来说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有点担心表哥会不高兴,但他并没有表露出别的什么,对邹世邈的话很认同。
“外公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想让您操心,而且我真的没事,不信您问医生。”
邹世邈也后悔把话说重了,谈画是他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口中怕化,为了让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有退让,表情肃穆,语气柔和了许多,“画画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受气,外公给你做主。”
“我来说吧。”
“不用,我要画画亲口跟我说。”
来的路上邹嘉逸就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大致查清楚,一些细节确实得问本人才知道,他会插话是想缓和气氛,谈画明白他是一番好意,但由她来说更合她心意。
叙述时有意略去了贺为聿的部分,外公正在气头上,很容易迁怒,只说是因为贺为谦受到了刺激,邹世邈看破不说破,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谁把他的宝贝孙女气进了医院。
不出所料听见贺为谦的名字,邹世邈闭了闭眼,他会同意这桩婚事,本是想着贺英韶为人正派,教出来的小辈不会差,可他忘了贺英韶疏于家庭,儿子和儿媳妇当年因为第三者的事闹得很难看。
上梁不正下梁歪,贺为谦别的没学会,花心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邹世邈的初心是为了谈画好,最后却害了她。
“画画,外公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外公,你也不会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没事的外公,您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趁着这次机会,我刚好和贺为谦彻底断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当然,你放心,外公不会让你白白受欺负,从昨天到现在,他来找过你没有?”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以他的性格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不过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见他。”
谈画说得很自然,在邹世邈看来她是被伤透了心,不再抱有任何期待,贺为谦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他也不需要再留一丝情面,“贺家那边我替你去说。”
“不用了外公,我长大了,能处理好,让我自己来吧,”谈画看看外公,又看看表哥,“外公能满足我一个小愿望吗?”
“你尽管开口,想要什么外公都答应你。”
邹世邈以为谈画会像小时候那样,看准他心软提要求,实际上谈画的任何愿望他都没有拒绝过,她要什么就有什么,谈画会这么说也是想要获得更多关心。
正是因为知道外孙女的心思,邹世邈更心疼了,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谈画却卖起了关子,“我没想好,下次跟外公说,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邹世邈被她逗笑了,不满被外孙女质疑,假装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病房里一片温馨和乐,邹嘉逸能猜到谈画说的愿望估计和贺为聿有关,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在门外时外公和贺为聿见过了,老人家担心外孙女,以为他是胸外科的医生,没有多想。
邹嘉逸明白谈画有自己的主意,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不管是贺为谦还是贺为聿,往后他会保护好她,不会让这次的情况再发生。
谈画刚确诊先心病的那段时间,邹世邈没睡过一个好觉,医生都安慰他不严重,但作为家长,他不忍心看到谈画受一点罪,这些年积累下来,对先心病的了解比不上专业医生,也远超一般人,知道最好最快的治疗办法是什么。
临走前邹世邈又和谈画提了一嘴手术的事,也许是经过这次她真的长大了,态度不像之前那样抗拒,告诉他会认真考虑,邹世邈放了心,将跟医生沟通的任务交给邹嘉逸,让他多留意。
邹嘉逸早就把谈画当亲生妹妹看待,对她的事不会掉以轻心,送别外公后转头去了医生办公室。
“映然”那边谈画不打算再去上班,收尾工作都做完了,生病给了她光明正大请假的理由,不过时间是无限期,等她好全了再去提交辞职信。
“云想霓裳”设计大赛结果不日公布,这段时间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为不久后的“结婚”作准备。
在病床上数着时间,贺为聿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在快要到达约定时间时他虽然没有出现在病房,但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他有工作,晚上会给她答案。
经过这件事谈画自信心暴增,她相信贺为聿不会拒绝她,也没理由拒绝,所以余下的时间里她该吃吃该喝喝,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夕阳西下,贺为聿脱下白大褂坐在她床边,守着她睡觉。
谈画时刻记着睡前的事,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问:“你想好了吗?”
“你很着急?”
贺为聿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答反问,有些哭笑不得,谈画从来都不知矜持为何物,只要看准了就会努力争取,直率坦诚,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早该清楚她的脾性。
简单的一句话让谈画最后的忐忑也销声匿迹,笑着说:“是啊,我迫不及待地要把你娶回家,贺医生这么好,我怕有人抢走了。”
贺为聿觉得这句话该他说才对,是她太好,他用尽手段也要把人留住,“不会,我是你的。”
“怎么这么会说话啊,”房间的采光很好,斜斜地照射进来,所见之处变得朦胧,让人放下心中的戒备,谈画上手揉了揉他的脸,怎样都很好看,“我没会错意的话,那你是答应啦?”
从早上到现在,贺为聿做了三台手术,根本没空考虑,他回答得早晚都没甚区别,可能只是需要一个过渡期,再者他很清楚,他说不出否定的话。
“嗯,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我没有问题。”
“我才不需要,该想明白的人是你。”
他们之前存在很多阻碍,先前贺为聿想慢慢解决,提到结婚就要加快进度,“你外公那边……”
“放心,我刚刚已经给外公打过预防针了,外公一直都很顺着我,他可能会因为你哥对你有意见,但当他深入地了解你以后,一定会同意,再者我还能煽动表哥给外公吹吹耳边风。”
“你家那边我也想好了要怎么处理,贺为谦这次神仙都救不了他,就等着承担后果吧,发生了这种事爷爷就算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也会同意退婚,到时候我就趁机将联姻对象换成你,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这也是谈画对外边的流言放任不管的原因,贺为谦不理会,她更没必要,传得越过分越好,这样她作为受害者,到时候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更合理。
“你呢,就好好工作,在家‘安心’待嫁,”谈画拍着胸脯打包票,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是个病人,一个人揽下所有事,“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