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北楚, 南昔王府。

  王府之中人来人往,祝贺的祝贺,招待的招待, 热闹非凡。

  侍女们送上新鲜的点心茶饮,小厮们则卖力地搬着一件又一件的贺礼。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秦恰远远地望着那些喧闹,明明他是今日的主人公, 眉眼间却未见丝毫喜色。

  相反,觉得很是烦躁。

  “真吵。”

  秦恰冷冷地丢下这两个字,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掷, 便大步离去。

  负责伺候秦恰的芙画见了, 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追, 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

  之后反应过来, 还是觉得应该先找人去告知王爷。

  彼时,南昔王正于正殿亲自招待那些前来送贺礼的文武百官。

  秦敦维边在心里盘算着除去这些来祝贺的大臣外, 还有哪些未至, 边斟酌喜气地开口道:“今晚府内将举办犬子的生辰宴, 还望诸位务必赏光。”

  “王爷言重, 一定一定。”

  秦敦维得此答复, 眼神也就转而幽深了些。

  今晚的那场重头戏, 少一个都不行。

  “王爷……”

  侍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和秦敦维耳语了几句。

  秦敦维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顺势压低了声音命令道:“拦下世子。今日不准他出门,让他到书房等我。”

  侍卫当即向他抱了下拳, 恭顺地领命道, “是, 王爷。”

  秦敦维重新转过身时, 眉宇间伪装出的喜气都随之少了几分:真是个混账东西。

  平时胡闹胡闹也就算了,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也这么不懂事。

  南昔王历来说一不二,王府里没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

  既然已明确吩咐过不许世子出去,秦恰就真的被拦在了府内。

  所幸他并不执著,吊儿郎当的就按着秦敦维说的那般,到书房等对方。

  并未等的太久,就听到芙画在外面通报了声。

  其实是在暗示他王爷已经来了。

  “这不是父王吗?怎么舍得抽出身大驾于此了?”秦恰原本正随意地翻着自书架上寻出的话本,见到秦敦维进来,便煞有甚事地行了一礼。

  秦敦维为这句话而皱紧了眉,脸色算不上好,“秦恰,你非要和为父这么阴阳怪气的?”

  “不敢不敢。”秦恰嘴上恭敬地说着不敢,眼中却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几分讥讽。

  秦敦维见他这样,忍了忍,到底仍是没有发作。

  他长叹了口气,接着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父王平日对你管教不够,由着你肆意妄为也可翻篇过去。但今日这么多王公大臣来为你庆生,你必须安分一点。”

  “为我庆生?”秦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甚至于直接笑出了声,“他们连我过的是哪岁生辰都不知,就都巴巴赶着来为我庆生了。我倒是不知这些人今夜将要来赴的到底是生辰宴,还是鸿门宴……”

  “秦恰!”秦敦维手掌猛地拍在桌案上,发出闷响,面上已经难掩怒气,“谁教你这么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的?!”

  砚台被大力震起,未干的墨汁,甩在了两人的身上。

  父子两人对视良久,都在对方眼中观出了不同意味。

  紧张的气氛只持续了会儿,最终还是秦敦维率先败下阵来。

  “生辰宴之后,随你去哪。总之今日你得给本王安安分分地待着这王府中,哪也不许去。”

  秦恰停顿了会儿,才又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父王所命,自当全力听从。”

  他现在又突然这样顺从,仿佛刚才父子间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存在。

  出了书房之后,秦敦维不由得狠狠地拧了拧眉:他平日对秦恰的关注少了些,如今竟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唯一嫡子的想法。

  秦恰自打及冠之后,时不时展露出的天生反骨,让他为此甚是头疼。

  但秦恰总会明白,时至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他好。

  他会亲手将自己的嫡子送上皇位,继承这北楚的千秋万代。

  秦敦维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暗芒。

  他已策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变数。

  ***

  酒过三巡,群臣纷纷倒下,昏睡起来。

  倒也不都是不胜酒力。

  在酒中那点“料”的作用下,他们连倒下的姿势,都分外的整齐划一。

  秦敦维早已换下先前所穿的常服,着上了亮黑戎甲。

  他侧目向身旁的心腹问了一句,“范将军那边,已准备好了吗?”

  “王爷放心,一切都已妥当。”

  “好!出发!”秦敦维利落地翻身跨马,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本王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

  只待今夜过后,江山就此易主。

  三千精甲,早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皇城。

  蓄势待发,只等秦敦维的一声令下。

  “嗖——”

  一根流羽掠过,斜插在一众人行进的路前。

  “皇叔这么晚了不在府中歇息,带这些人马来这皇城做些什么?”

  秦敦维如同见了鬼般,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人的名字,“昭宁!”

  此时此刻,她不应该也正倒在那王府之中?

  秦盏洛手中持着弓箭,目光冷淡,“皇叔,你若一意孤行,只怕覆水难收。”

  “哈哈哈哈…秦钰啸坐那个皇位已经够久的了,怎么看也该换换主人了吧?”秦敦维的眼中,此时正充斥着怨毒,“父皇当年偏心于他,面对我时从未有过好脸色,之后更是将皇位传给了他……”

  他万分不甘地吼了出来,“凭什么?我们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

  “皇叔,有些往事,父皇他本不愿让你知道。”秦盏洛将弓箭丢给身旁的护卫,轻声叹道,“但没想到,你的怨念竟如此之重……”

  “如今看来,你必须知道。”

  ***

  皇门宗室,最忌的便是兄弟互相残杀。

  可十三皇子偏要起军谋反,最终被镇压下去,当场殒命。

  后来在清缴对方的王府时,发现了他的遗孤,还恰巧是个男婴。

  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无疑成了个颇为棘手的难题。

  “这孩子是孽障,绝对留他不得!”

  “江大人此言差矣!他才这么大一点儿,能懂得些什么啊?”

  “但他的父亲可是乱臣贼子!谁能确保他长大之后不会重蹈覆辙?”

  丞相皱了皱眉,将抱在宫女怀中的那个婴儿又望了一望。

  这孩子那么大一点儿,只需将手聚拢在他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就……

  可他们并没有那么冷血,都作不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你们在那里做些什么?”

  秦帝走过来时,发现这群大臣正围在一起争吵着什么,似乎还夹杂有孩童的哭声。

  “陛下,您看这孩子……”

  年轻的秦帝眸光微闪,心中也有了些猜测,“你怀中抱着的,可是十三皇弟的孩子?”

  那孩童尚在襁褓之中,此时被生人抱着,只是啼哭不止。

  “正是。”丞相垂下了首,正色回道,“谋逆之臣的孩子,按律当诛。”

  只是他们暂时都没忍心下得去手,不成想引得陛下亲自过问。

  “留下吧。”秦帝看了看那孩子,淡声地吩咐道。

  立即有大臣开口劝道,“陛下不可!此子今日不除,他日恐怕后患无穷!”

  秦帝却不以为然,语气从容地道,“一个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后患?孤只知道,他也是我皇室子孙。”

  那大臣也就语塞起来,“这……”

  “况且朕这偌大北楚,还容不下一个孩子吗?”秦帝伸出了手,紧了紧那襁褓,“去为这孩子找个乳娘吧,今后他便是朕的皇子了。”

  关于秦敦维的生死,也就在秦帝寥寥几语中被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秦帝膝下的两位皇子,纷纷地成长起来。

  同样的夫子,教导出的皇子,秦敦维却屡得难教之名。

  乃至后来,夫子只要提到这个学生,便会不自觉地唉声叹气。

  并不是秦敦维愚钝所致,相反他很聪慧,只是他的性情实在不善。

  少年时期的一次宫宴上,贵妃的小宠,曾无意地冲着秦敦维吠了两声。

  他当时说着无碍,后来却趁着夜黑将它诱骗出来,生生地让人拔掉了它的牙齿。

  那小犬之后再见秦敦维时,只瑟缩在贵妃的怀中不敢出去。

  彼时秦帝只当他还是孩童心性,此等睚眦必较,只是尚且缺少正确的教导。

  后来秦帝又给过秦敦维很多次机会,他却无一例外地让其觉得失望。

  “儿臣以为,此官虽然有罪,但念在初心是为百姓谋福,不若戴罪立功……”

  “区区一个七品文官,胆敢冒犯龙威,杀了便是。不若此,如何以儆效尤?”

  那日大殿之后,秦帝沉默良久,独自唤了秦敦维留下交谈,“敦维,你真的觉得杀了那个文官会更好吗?”

  秦敦维眼中晦暗,看不出什么情绪,“父皇最终,不还是免了那人的罪吗?”

  “可即便杀了他,他所做的事做了也便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万事讲究一缘一由,那文官以命作赌,为的是一方百姓能够减少赋税,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秦帝看了看秦敦维的眼神,无奈地轻叹了声,“也罢,那父皇再来问你……”

  “若有朝一日你为君,是选要人敬,还是要人畏?”

  不出秦帝所料,这孩子选了要人畏。

  在他看来先畏而后能敬,殊不知其实可以先敬而后畏。

  盛世之中,需要的是仁德之治,秦敦维…实在并不适合成为帝王。

  三个月后,朝堂之上。

  当群臣再次上言是时候该立个太子之时,秦帝一反常态地不再推辞称等。

  秦钰啸入住东宫,也算众望所归。

  秦敦维面色不虞,甫一下朝之后,便立即回到了王府。

  酒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散,迸发出一点儿火星。

  秦敦维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只冷漠地笑着,“父皇…您到底还是偏心了。”

  分明他比秦钰啸要年长,却没能获得储君之位。

  “早晚有一天,我定会亲手夺回属于我的皇位。父皇,您看好。”

  秦敦维面无表情地踩在碎片上,走出门去。

  顺着他手掌留下的血滴落在地,颜色很快转向暗淡。

  带着心中烧起的火,肆虐,燃之不尽。

  ***

  秦盏洛面色平静地说完这一切,随后冷淡地笑了笑。

  “皇叔口口声声说着,皇祖父对你从未有过好脸色……”

  “但他若真对你有所厌恶,当年又为何力排众议留下你的性命?”

  “怎会如此…你说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秦敦维努力地稳了稳心神,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昭宁!定是你为了阻止本王抢了你家的江山,就如此妖言惑众!”

  秦盏洛的眼中,倏忽浮现出些许怜悯,轻声叹道:“可皇叔分明已经信了,不是吗?”

  “好!好!那本王现在就不管这些陈年恩怨……”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敦维举起一信号弹,向空中引了一发,绽出红色的烟火,“今夜这江山,本王是夺定了!”

  等了一会儿,周围却始终安安静静。

  秦敦维心中起疑,转头问向自己的副将,“怎么回事?”

  副将却也只是一脸的茫然,给不出任何的回答。

  “父王可是在等那些兵马随你逼宫?”秦恰就在这时,懒洋洋地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别等了,早就被我尽数遣返了。”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秦恰手中握着缰绳,不禁冷笑了声,“父王息怒,儿臣一直清楚得很。”

  秦盏洛对此丝毫不意外,只平淡对秦敦维身后的人命令道:“抓住他。”

  秦敦维这才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一败涂地。

  自己策划这么多年的事情,在此时就像是一个笑话——

  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则是来自于亲生儿子的背叛。

  难道他早就和昭宁串通在了一起?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别让那种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是与皇姐站在一起的。”

  “呵,想知道为什么吗?”

  秦恰下了马,眼神晦暗地走向他曾经不可一世的父王。

  “父王觉得,我稀罕这江山?稀罕那皇位?错!它们在我的眼里,分文不值。”

  “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去陪我的阿娘呢?”

  “我很讨厌你。”

  “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残忍无情。”

  秦恰暗了暗眸,利落地拔出剑来,“我一直想为我的阿娘报仇,仅此而已。”

  刀光一闪,血光溅射。

  秦恰只冷漠地转过身去,不屑再看那尸首一眼。

  可他站在那里,身子却突然剧烈地晃了一晃,似乎立即就要倒下。

  秦盏洛察觉不对,忍不住唤他一声,“秦恰!”

  秦恰被对方接住了身子,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皇姐,你在流泪吗?”

  他亲自喂自己吃下了毒。

  “别哭啊,你还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呢……”秦恰吐了口黑血,眼睛将闭之前,显露出几分难言的落寞,“我只是,想娘亲了而已。你理解我的吧,皇姐?”

  只是…恐怕再也没机会看到那个皇姐托付终身的人了。

  也没了那句皇姐应诺过的来日方长。

  原来如此。

  秦恰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秦盏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险些站不稳身子。

  良久,才艰难地吩咐道,“将他们…安葬于皇陵吧。”

  ***

  秦恰与他的父王大为不同,自出生起,心中便一直存着善念。

  他懂得什么是善、如何是恶,也因此对秦敦维的所作所为极为不齿。

  秦恰虽然痛恨秦敦维,乃至亲手了结了他为阿娘报仇……

  但也从来未曾忘记,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所以,秦恰选择还命于他,以此两清。

  如今恩怨已了,是非已过。

  秦盏洛于秦恰的墓前倒下了一杯酒,而后转身离去。

  她掩去眼中的悲痛,眸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阿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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