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地的狩猎场中, 多了一干严阵以待驻守其中的侍卫。
前些日子朝中官员大臣们忙得可谓团团转,不仅是因为政务繁忙,还为了筹备皇家猎场的正式开放。
此次云谨陪同秦盏洛归国省亲的日期赶得也巧, 正好逢上北楚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
以前秦盏洛年纪尚小时,曾随着秦钰啸参加过几次这游猎活动,但每次去游猎时身后都必然会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众侍卫,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而且有些人为了讨好小公主, 还会主动邀功似的为她打好猎物,提着小兔子的耳朵问她要不要。
如此一来,就连张弓都不用秦盏落出手, 实在是无甚趣味。
她后来也就再也没参加过。
这次归来, 秦钰啸定要她和云谨一同去重新改建过了的游猎场中体验一番。
想着的确已经多年没有迈入过围猎场了, 秦盏洛也就没有拒绝。
这么长时间过去, 围猎场内确实如同秦钰啸所说的那样,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秦盏洛悠然地骑在马上, 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参天大树, 绿意盎然。
林子深处错综复杂, 稍不留神也许还会迷路。
但有着风险的同时, 自然也就增加了一定的趣味性, 这才是举行皇家围猎的真正目的。
秦钰啸自觉心中满意, 转过头向跟在旁边的秦盏洛望了望:“昭宁,你看看这新布置的围猎场, 觉得怎么样?”
秦盏洛微点了点头,难得俏皮起来, 打趣道:“儿臣记得以前同父皇参加围猎的时候, 父皇总会将我留在营地, 生怕遇到猎物时顾不上我。即便偶尔愿意放我去近的地方猎些没攻击性的小动物, 也要派十几个人跟着……”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她趁着那些护卫不注意,悄悄地背了弓去打小野猪,结果费了些力气逮到一只以后刚一回头,就在后面发现了好几个来不及躲藏的身影。
本以为获取了难得的自由,结果还是被人跟着。
秦盏洛一回想起来这事就觉得有些无奈,语气平淡地问道,“到了如今,父皇不会还想要继续派那么些人紧跟着儿臣了吧?”
秦钰啸正了正色,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当年似乎有些过剩的保护,“不会像以前那样多了,但总要留两个帮你提些猎物。”
围猎场内并不是十分安全,一旦落单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性,秦钰啸自然不愿让唯一的女儿承受那样的风险。
到时候别说自己心疼得不行,皇后都会和他闹个天翻地覆。
秦盏洛只是挑了挑眉,并没继续争取下去。
“等下游猎开始时切记注意安全,别让你母后担心。”秦钰啸想起临行前黎扶鸾的叮嘱,也便借由最后提醒了一句。
“父皇放心。”秦盏洛向后望了一望,又将头重新掉转回来,“有驸马在,儿臣不会有事。”
闻言,秦钰啸不置可否。
比起秦盏洛,他其实更担心那位看着就弱不禁风的驸马爷,等下也不知道需要谁照顾谁。
多想无益,秦钰啸便着手紧了紧手中缰绳,带着一众人马率先冲了出去:“诸位爱卿们,等下谁带回来的猎物最多赢得了头彩,朕有赏。”
而另一边秦盏洛则是带着几个侍卫同云谨一起并马同行。
云谨虽然因为身子弱而极少出行,但先前在云都时也曾随着参加过几次皇家游猎,因而对此并不感到陌生。
甚至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秦盏洛原本还不知她是否精通骑射,但后来看她气定神闲地射中一只猎物后,也便心中有了数。
但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想要拔得头筹的意思,只有看到顺眼的猎物才搭弓射上几箭。
更多的是彼此谈着天,骑骑停停地欣赏沿途风景。
这一路过来,云谨猎得的猎物也不在少数。
在停下等着身后随从将又一猎物拾起时,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杨阏逢和周重光一干人马。
周重光冷眼瞧着云谨相比起自己营中男儿单薄万分的身板,心中不屑: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些猎物定然都是她的那些随从为她猎取的。
不得不承认这人在文这方面确实算不错,都能得到眼光极其挑剔的阁老的青睐。
他是没读过几年书,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想了想杨阏逢也就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自然比较不过对方。
不过,就云谨那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
周重光是怎么也不信对方的武也能行。
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好主意。
他随意地客套了两句,又找了个借口趁机言出目的,“不知驸马可愿同杨小将军比试比试弯弓如何?”
别的不知道,自家兄弟那骑射技艺,绝对是没的说。
以前大家还在军营的时候,这小子基本上以百步穿杨而出尽了风头,给人羡慕得不行。
就连那些糙汉子们都觉得潇洒,公主殿下肯定也不能例外吧?
周重光觉得自己计谋通,于是将眼睛略微眯起,抱肘等着云谨那边的回答。
云谨轻挑眉毛,含笑称可。
杨阏逢隐晦地向秦盏洛那边望了一眼,见对方淡然神色一如既往,鬼使神差间,也并未对此表示反对。
他们就近寻了个临时驻扎地,命人简单地布置了下待会比试要用上的场地。
秦盏洛看着百米外的箭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是比试,不如添点儿彩头……”
“就以你们头上戴的发簪作赌如何?谁若输了,就将其解下来,递交给对方。”
只是发簪而已,不值钱的玩意,杨阏逢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等换到云谨那边,秦盏洛的眼中就带上了些许挪揄,“驸马,不知你…可存有异议?”
这话旁人听不明白,云谨却知对方暗含着的意思。
云谨现今头上戴着的那根黑玉发簪,正是秦盏洛先前亲手买来送给她的。
要是不小心被作为彩头输了出去,并不好交差。
云谨只笑了笑,风轻云淡地答应了下来:“并无。”
这人突然生出的一点儿恶趣味,于无形中偷偷地给自己施压,还真是……
先手开始比试的,是杨小将军。
杨阏逢屏息凝神,盯准目标后迅速脱手,离弦之箭直直刺破空气,发出声响。
杨阏逢自信自己定然是正中靶心,这弓箭定靶早就被自己操练了千遍万遍,不会有错。
他转过头望向云谨那边,示意该轮到对方了,“驸马,请。”
秦盏洛走到云谨的身边,稍稍凑近她道,“王爷可千万要谨慎一些,那簪子若是交与旁人了,想想你该怎么赔给本宫……”
云谨闻言轻笑了声,向箭靶那边打量了两眼,“王妃放心。”
云谨的骑射技艺其实不弱。
她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凝神后又快速换箭连发数根。
记录官观测之后,提交结果竟无一不是满环。
平局。
云谨眼中含着赞许:“将军神武,小王不过侥幸。”
杨阏逢面色不虞,但也同样以礼祝贺。
他自幼习武又领兵上过沙场,自认为弓箭之术已经炉火纯青。
而对方只是一个病弱王爷,却仍然能在自己所精通的技艺上同他打成平局。
如此看来,其实是他败了。
抛开云谨的文武不谈,仅从秦盏洛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对方的身上移开过这一点……
杨阏逢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小将还有事,先行告退。”
此等结果也是周重光没有料到的,知杨阏逢定然此时心中挫败,只得追了过去。
云谨骑在马上,眉眼淡淡地看向杨阏逢离开的方向。
不管怎么说,那根发簪是保下来了。
“方才王爷那几箭射得着实不错,不若……”秦盏洛转头望向云谨,眼中蕴着几分兴味,“同本宫比一比从现在开始到归营前谁猎的猎物多,如何?”
云谨早便观察到秦盏洛的骑射也是不俗,同样起了些兴致,便笑着想了想:“自然可以。那王妃可想好该赌些什么彩头了?”
秦盏洛略一思索,淡然回道:“金银珠宝这些俗物,我们都不缺。不如就由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不破格的要求如何?”
云谨眼含笑意,径直答应了下来,“好。”
“那王爷可要留神些了,驾——”
两匹马几乎同时奔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
***
云谨有意取胜,寻觅起合适的猎物时也就尽心了些。
“……驸马爷?”周重光驱马迎了上去,“好巧,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云谨微微颔首,淡声回道:“的确很巧。”
她语气不显敷衍,心中却记念着那份赌约。
周重光只当看不出云谨还想离开,厚着脸皮又拖着她闲谈了会射箭技巧。
“驾——”远远地有一人催鞭赶来。
“小将军!不好了!六子被一只猛虎袭击了!”
终于来了。
来人名唤王武,和他口中的六子都是周重光麾下的亲卫。
几人暗中做好了埋伏,只等着云谨入瓮。
周重光心中舒了口气,面上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焦急神色:“你说什么?!”
心知这两人可能是在做戏,但云谨还是决定给对方个机会,也好叫他死心。
若是不主动去破了此次陷阱,周重光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设计下去,更会让她厌烦。
思及此,云谨便主动开口询问:“人在哪?”
王武见他上钩,忙不迭地引着人去。
果然如云谨设想的那般,周重光跟了几米后便悄悄地停在了原地,不再向前。
“快到了吗?”云谨镇定自若,也不揭破。
“快到……”
“救命啊!救命!有猛虎!老子要死了啊!”
六子紧紧地抱着树干,看着在树下徘徊并有向上爬打算的猛虎,不由得瑟瑟发抖、冷汗直冒。
本来是听小将军计谋在这边设了个陷阱的,让那驸马爷出出丑吃个哑巴亏也就得了,谁能想到真的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猛虎!
云谨眼中奇色,竟然真的有虎在袭击人,回头去看前面的王武,全然已经被吓傻了。
应当也是意料之外。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告诉你家将军派人来救?”
王武这才反应过来,驱马狂奔离去。
猛虎还在绕着树干转圈,并一次比一次跳得高,利爪几乎要够到六子的衣衫下摆。
云谨搭起弓,摸了根箭,凝神瞄准目标。
破空之声响起,正中那猛虎的一只眼睛。
林间立刻响起虎啸,猛虎立时调转方向,对着云谨冲了过来。
马已受惊,云谨便在虎扑过来前将它放走,并提了口气施展起轻功,稳稳地落在身旁一棵树的树干上。
云谨身上能作为武器的只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弓箭,除此之外……
医者擅毒。
谢怜静也曾给过她一些可以施毒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东西便是她仅有的仰仗。
另一边,王武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和周重光约定的地方。
“小将军!猛虎!虎啊!”
“什么虎不虎的,瞎说什么呢?你还和我在这演上瘾了是吧?”
“不是!将军,真虎!六子真被猛虎袭击了!现在正在树上!”王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驸马让我回来报信……”
“糟了!”周重光不由得神情大变,向身后十几人大喝一声,“弟兄们,都带好武器随我来!”
他本意也就是想教训下云谨,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人往死里整。
若对方真的就此出了些什么事,别说帝王和公主殿下不会轻易饶了他,就是他父亲都会亲手扒掉他那几层皮。
更何况,云谨还是云都的嫡亲王爷。
周重光召集好一众人马,率先向先前忽悠云谨离开的方向寻去。
他心中突然泛起些惶恐,低声怒骂道:“该死!”
***
远远地望着地上似乎趴着一团什么东西,看着体型还不算小。
秦盏洛搭弓瞄准,却发现对方突然半蹲起来,原来是个人。
她便驱马前行到他面前,一看还认得此人是周重光的下属,名唤六子。
“你怎么在这?周小将军呢?”
“公…公主……”六子惊魂未定地望着秦盏洛,费力从喉咙中挤出的几个字也说得断断续续。
秦盏洛向来沉稳,站在他的对面也不催促,只耐心地等着对方彻底平复好气息。
“有猛虎!驸马…是驸马救了我。他现在应该在和那只恶虎搏斗!”
“……你说什么?”秦盏洛眸色一变,转瞬间失了初时的淡然,“还清楚在哪边吗?”
六子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出一个方向。
秦盏洛立即策马奔去,眼中尽是冰冷与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