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升变

  伊内丝刚放完了风筝,没什么仪态地坐在公爵邸的草坪上晒太阳,她懒洋洋地倚在德克斯托尔腿边,有些困倦地把她那颗漂亮又空洞小脑袋搁在他的大腿上打哈欠,娇声指气地要德克斯托尔给她编头发。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得直呼银爵士在上!

  德克斯托尔虽说是个公爵,却从没有按照流程进入上流社会,例如举荐啊、宴会啊、音乐沙龙什么的。人们对他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凭空出世的狠角色,听说他是做商人发迹,手里财富无可计量。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有钱,就养得起兵,甚至还是最耗钱的重骑兵。也不知道德克斯托尔用什么法子养的,那支军团几乎不可抵挡,并且忠心耿耿,纪律严明,以至于德克斯托尔一来就逼迫皇帝封了个公爵。还把不赞同的人全部都给杀了。

  他还惯会一些残酷刑法,最喜欢将贵族剥了皮填草,做成稻草人用十字架立在他的花田里。虽然平时谦和有礼得赛过一切贵族绅士,但他过于喜怒无常,稍不注意就会触到他衰弱的神经让他暴起杀人。

  人们都说他有疯病、癔症,被地狱里的魔鬼占据躯壳抑或是披上了人类的皮囊。

  换而言之,像伊内丝这样娇声指气的话,绝对会直接被德克斯托尔认为是对他的不尊重,横死当场都算轻的。

  但,令人惊恐的是,凶名远扬的德克斯托尔竟然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地摘下手套,用五指理顺了伊内丝绸缎一样的红发,轻轻地编起了辫子,甚至从手腕上摘下几条样式不一的发绳。好似这种场景已不是第一次发生。

  伊内丝起先跟着德克斯托尔的时候也是不敢这样做的,涉及到男人,她的脑子都很灵光,来时特地打听,听说过德克斯托尔的凶名。

  说来好笑,她当时认真定下了自己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小心翼翼谋取宠爱的方针,甚至还咬着笔头用功地用只有她自己才能认识的鬼画符写了整整三大页的计划。

  直到她发现公爵府很少有佣人,就算有,也只是少数几个被收留的女孩,不干重活,无忧无虑,甚至和德克斯托尔没有任何暧昧关系,更像是漂亮的小猫小狗小羊羔那样被纵容着。

  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德克斯托尔对漂亮又听话的女孩脾气会很好。

  伊内丝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一点儿又一点儿的试探德克斯托尔的底线,后来发现德克斯托尔对她根本就没有底线。

  德克斯托尔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把她当做“教女”,更像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

  不,在亲生父亲那里伊内丝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德克斯托尔说她是最棒的女孩儿,从来不对她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嫌她笨,每天总是夸她,给她讲故事,陪她玩,哄她睡觉,哄她吃饭,还亲手给她做玩具。

  德克斯托尔总是温和的,从不对她生气,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她有什么要求都会被纵容。

  只要她不无缘无故伤害没有做错事的女孩、没有惹到她的贫民和无辜的幼童,其余的人类她是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情肆意打杀的。

  她甚至还可以不遵守上流社会的一切规则,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伊内丝觉得皇后是女性里地位最高的,就可以光明正大杀了曾经折磨她的皇后,仗着德克斯托尔的宠爱坐上皇后的位置。

  坐了这个位置,她还总开宴会当众给国王戴绿帽子,养大批情人,每天逼国王吃有毒的食物。

  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为所欲为。

  甚至为了她一句话:“我不想抛弃我的父亲和妹妹在故国过得好。”德克斯托尔直接就派兵帮她把故国打了下来,把抛弃过她的父亲和妹妹送给她当奴隶,随她像曾经遭受到的对待一样把他们剪去尾巴装在木桶里,用污水浸泡,用酷刑折磨。

  伊内丝觉得自己没什么其他的愿望了,德克斯托尔满足了她的所有愿望,没有人再比她过得更好了,她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她摸摸自己被绑得十分漂亮的头发,站起身来,灵巧跳到了桌子上坐着。

  伊内丝的行动并不受约束。

  ——她已换上了没有束腰的轻便裙子,是艳丽的红色,颜色很像她失去的鱼尾。

  她像摆动鱼尾一样前后晃荡自己悬空的腿,兴致盎然的开始摆弄德克斯托尔半长的头发,还用粉红色的缎带给他绑了个蝴蝶结。

  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巫辞也由着她。

  “我简直不敢想象,亲爱的德克斯托尔,假如没有你,我现在会怎样。”伊内丝忽然感叹。

  巫辞摇了摇头,传教士那样的口吻,“尘俗与实在之物,往往连接着权力与欲望之根。你是个很出色的孩子,伊内丝,我实在告诉你,哪怕没有我,你也会在苦难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无论他是否存在于时间长河的这个阶段,是否帮助伊内丝,在后来的暗星,伊内丝都会是整个永夜皇室的掌权者。这是不变的事实。

  伊内丝虽然肤浅又愚蠢,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极具韧性,能屈能伸。她知道该自己该向什么方式向努力,也不会被打击到。

  她引用巫辞之前的讲过的道理插起腰,“德克斯托尔,你教过我的,你说:苦难仅仅只是苦难,并不值得歌颂。我明白你所说的,可实在没有兴趣去经过苦难再成为一个不被人欺凌的人。”

  “我亲爱的德克斯托尔,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教女。虽然我听不太懂你教我的东西,但我很喜欢听你讲。我愿意永远听你讲这些无聊的东西。”伊内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反正我把那当做是睡前故事。每天晚上听你给我讲这些,我都会睡得很香。”

  “伊内丝,我教你的并不是睡前读物。”巫辞无奈地摇摇头,“虚言弄臣,巧言令色,凡你喜悦的,你必不可信。琐碎事物,生存之道,纵然无趣生厌,但凡我讲述的,你必要遵守。因你总有失去我的一天,你遗忘时定要受那孤身独面之苦。”

  伊内丝只觉得今天德克斯托尔讲话越来越晦涩难懂了,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有点委屈的解释,“我知道他们会怎样对我,他们恨我,他们先前有对我展现出厌恶。”

  “他们定要蒙罪。”巫辞摸了摸她的头。

  这不是安慰,至少不只安慰。

  “你不会是要帮我灭绝全人类吧?倒也不用做这么激进,我觉得让他们都给我当奴隶就不错。”

  “……嗯,我还需要许多男宠,我要让那老皇帝知道女人的险恶,还要叫人们都爱我。我这么美,理应吸引更多的注意力,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拥有更多男人的爱。”

  巫辞摇摇头,“你不需要执着于男人是否爱你,伊内丝,权力才该是女人最迷人的魅力。”

  伊内丝天真地仰起头,甜甜地笑了,“可我已经是皇后了,你忘记了吗?国王甚至都必须与我分享王座。”

  “你还不明白啊,我亲爱的傻女孩儿。”巫辞笑了,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王座并不大,你的裙摆就足以铺满它。”

  “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巫辞笑而不语,将一枚金莲扣放在伊内丝的手心,轻声道,“明天起就去信仰银爵士吧,每日都去教堂祷告,忏悔你的罪过,向银爵士靠近。”

  金莲扣,是天尊上一周目给的。这一周目刚开始时,巫辞就发现[德克斯托尔]继承了这枚扣子。除此之外,同步出现的还有现实世界里的伊内丝给他那枚代表残破天道的棋子、玉仄给他作为订金的天尊指骨投影。

  也许是因为天尊遮掩天机、窃道接命的权柄,银爵士并没有发现他携带着这样高位格的东西。

  巫辞猜测,大概是天尊觉得他太慢,给予他的“帮助”。

  既是“帮助”也是“催促”。

  千百万年那么久都过来了,现在,又是什么让祂那么迫切呢?

  “我才不去忏悔!我才不要相信银爵士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它代表的是人类和男人的权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说过相信我没有任何错误的,我也相信你。”

  伊内丝娇声娇气地打断了他的走神,气哼哼的十分不满,“我们有什么罪?况且你每天一副传教士的模样,信的也不是银爵士吧?”

  “你无须忏悔,世上并没有神,神是我们每一个人,亦是我本身。”巫辞失笑。“别让我失望,伊内丝……记住我说的,记住我所说的一切,我们都会得到我们应得的。”

  借助金莲扣对银爵士的遮掩,巫辞令德克斯托尔把调动军团和他所有财产的戒指戴在了伊内丝的手上。

  巫辞相信伊内丝不会让他失望的。

  ——伊内丝和他是同样的人。

  卑鄙、贪婪、自负、狠毒。甚至曾经的曾经,他自认为他也和伊内丝一样是个蠢货。

  但,他们受到外界的影响后,都懂得不顾一切向上爬,懂得……改变自己。是以,他们不在乎尊严和人格,不在乎什么代价,为了活,他们能干任何事。

  “我看不懂你的这几步棋。”坐在巫辞对面的银爵士说:“你是觉得自己要输了,终于开始昏招频出?让这普通的小卒子浪费你的回合?”

  “在下说过,在下不会输,您可以再等几步看看。”

  “你还真是傲慢哪…我兴许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这枚卒子的资质并不好,恐怕无法如你所愿。”

  “管好您自己吧,假若输给在下这样一个凡人,失去了天道,您会消失吧?又或是沦为丧家之犬?会不会被其他玄灵和天尊生吞活剥?”巫辞毫不掩饰谦和言辞中的恶意。

  “你真该下地狱去,德克斯托尔。”[游侠]用一贯轻挑的感叹语气说,“你比最卑劣的恶魔更阴险狡诈,比最无知的地精更为贪得无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让那枚棋子升变是吗?

  不要太高估凡人了,在这盘棋上,哪怕是她走到了最后,也绝没有足够的位格升变。”

  银爵士说的[升变]在国际象棋中是与[王车易位]相同的特殊规则。指[兵]到达最底一横行时,可变成后、车、马、象的其中一种。

  因为[后]世最强的棋子,[兵]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变为[后]。所以[兵]成为[后]的升变过程,又称为“变后”。

  巫辞不听劝告地将以伊内丝作为代表的[兵]落在了最底行。

  [游侠]摊开手掌,嘴角挂起奇异的微笑,“不只是她不足以变后,她甚至不够触动我的规则。”

  只见棋盘上,本应走到底排升变为[后]的[兵]竟直接被棋盘吞噬!

  “你毁坏规则。”巫辞神色不善。

  “适当的毁坏规则是高位者的特权。”[游侠]用手指点了点棋盘,“大不了,就算我用我的那一回合换这一次的违规,你并不能向上对我申请裁决。”

  巫辞一言不发。

  [游侠]挥了挥手,两杯同样的酒出现在桌面上。

  “这似乎是你喜欢的,就当为你送行。高兴一点儿,亲爱的,这样你的灵魂才会足够甜美。”

  巫辞不悦地发出一声冷笑,“您还能看到在下的喜好?”

  [游侠]耸了耸肩,一切都很明显。

  巫辞将视线投注到桌子的酒上。

  主体是苦艾酒和波士蓝橙力娇酒,呈现出苍青色的色泽在冰块中折射。上方用勺子架着一枚方糖。

  [游侠]微笑着说,“你已经没有可用的棋子了,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吗?”

  巫辞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说起了毫不相关的话题,“这杯酒叫做‘无辜者的悼(辩)词’。”

  [游侠]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面露古怪地放下杯子,“不好喝。你的品味可真是奇怪,我不愿对此做出评价。”

  “对,不好喝。”巫辞说,“所以不会有人愿意给它评价,正如不会有人愿意听无辜者为自己陈述辩词。”

  他笑得意味深长,彻底吸引了[游侠]的注意,“污蔑者比你更清楚你的无辜,辩词就无关紧要了,但至少,无辜者可以在死前为自己默念悼词。”

  [游侠]没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杯口上方的方糖不需要加进去吗?”

  巫辞没有再回答了。

  酒液上方的方糖的确是这酒的一部分,但不能加进这杯酒,这是为旁人加的。

  方糖直到酒喝完都只会存在于酒液上方俯视酒液全部消失,作为酒后佐餐,以此来让它的甜味更加浓烈。

  银爵士没得到巫辞的回答,便自顾自落下下一颗棋子,“本来就是被人为剪断引线的风筝,你偏偏还要在风中点支蜡烛为下面断你后路的人照亮前方…你护得住吗?”

  随着那枚棋子落下,巫辞的[王]只差一步就会被吃掉。

  来自[德克斯托尔]那边的视角瞬间被斩断了。巫辞回想视角切断前残余的画面,伸手摸了摸自己本体的脖子,摸到了一条血线。

  ——德克斯托尔斯被虚空中莫名出现的刀刃割了喉咙。

  源自棋盘这高位存在的关联规则,这无可避免。

  不过[王]还没有被吃掉,证明德克斯托尔没死,仅仅只是重伤昏迷,无法再继续被控制,同时也无法继续控制代表他的[王]挪开位置躲避银爵士的攻击或吃子。

  这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巫辞早就计算好了一切结果。

  注视着银爵士落下的棋子,巫辞挑挑拣拣捡自己剩下的筹码。

  他已经赢了,无论是赌注,抑或是棋局。

  有着残缺天道的[兵]落在刚才被吞噬的[兵]的位置。天尊指骨也被推上棋盘,暂时屏蔽银爵士的天道效果。

  巫辞压上所有的筹码。

  “风中秉烛,妙至毫巅,这不正好证明在下的能力吗?”

  抬手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巫辞一口饮尽杯中苦酒,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那颗代表高位的方糖,舌尖一勾这过度甜腻的胜利,从酒桌上站起身。

  他与银爵士擦肩而过时,稍稍停顿,因割喉未愈而微哑的声线在银爵士耳边低笑道,“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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