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处的衣服微微湿润后贴上皮肤的感觉让陆琢知道怀里的人还在无声地掉着眼泪。
商霖哭的时候总是无声无息的，整张脸好像只有眼睛在哭，各种情绪都揉进了眼睛里，眼眶通红的，含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
他下意识收紧胳膊，抱紧了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商霖，另一只手贴在商霖的后背，轻拍着安抚。
这样的哄人行为，他做得越发娴熟。
“是我让你难过了。”不知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但陆琢的直觉这样告诉了他。他的手摸到商霖湿润的脸颊，指腹蹭掉刚落下的一滴眼泪。
商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心情。
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一句嘲弄自己的玩笑话成了真。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每一次掉眼泪几乎都是为了陆琢，这段时间陆琢带给他的各种情绪感受已经超过了他过往的二十多年。
以陆琢的性格，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哭的时候，商霖在心中酸涩地调侃，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系统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遇见陆琢。
“你要好好的。”商霖抓住陆琢的手，闷声对他说，“你要健健康康，然后长命百岁。”
陆琢心神微颤，低声回应：“好。”
商霖听到他认真的承诺，心底的情绪这才慢慢有所平静，但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成为心里的一条静静流淌的暗河：“我会看着你。”
“好。”陆琢见他不再埋着头，便顺势捧住了他的侧脸，然后拿起纸巾给他擦眼泪。
商霖眨了眨酸胀的眼睛。
“眼睛要肿了。”陆琢小心地碰了碰商霖泛红的眼尾，鬼使神差低下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商霖睫毛抖动，愣了愣，反应过来陆琢做了什么，忍不住笑了：“我是什么三岁小孩子吗？”
后知后觉，陆琢也笑了下：“差不多吧。”
“嗯？”第一次被陆琢这么当面调侃，商霖扬了扬眉毛，表情凶凶地盯着陆琢，很像一只站起来张开双臂示威的小熊猫，但在人类看来只有可爱，“差不多什么？”
“都很可爱。”陆琢从善如流地回答。
商霖眉毛落下来，又抓住了陆琢话中的另外一个点，毕竟陆琢一点也不像是喜欢小孩子的人，甚至在以前他都想不到陆琢会有喜欢的人：“你喜欢小朋友？”
“不喜欢。”陆琢坦言。
“那你还说可爱。”商霖一副谴责他“说谎”的表情，但眼底却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三岁的你应该会很可爱。”陆琢说。
商霖顿时接不上话了。
微微红了脸，商霖轻轻哼了声。
不过经过陆琢这样一番逗弄，商霖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他就不会让陆琢走向原来的结局！
而且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收拾好心情，商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陆琢的腿上，还试图把整个人都窝进陆琢怀里。
“你的腿。”商霖立刻就要起身。
陆琢松开胳膊，没有阻止他的离开，只是声音温柔地安抚他的担忧：“别担心，没事。”
“不行，你才刚好一点。”商霖说着拿起被陆琢放到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死亡值确认没有变化，于是，一脸认真地对陆琢说，“从今天开始，我要监督你。”
“好。”陆琢笑了下，心思微微一动，“你想要怎么监督我？每天从游戏里看我吗？”
每天从游戏里看陆琢……
虽然在这次见面之前，商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经由陆琢这样当面说出来，他还是感到了一丝羞赧：“我就不能每天来见你吗！”
“好。”陆琢答应。
商霖一愣，突然有种自己被套路的感觉。
再一回想自己说的话。
好像真的被套路了。
商霖顿时眼神幽幽地看向陆琢。
真是游戏里游戏外都是一样的腹黑。
陆琢神情自若地任商霖盯着看了会儿，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但身旁的商霖却没有任何动作。
很快，他的肩膀也被轻戳了一下。
陆琢注意到商霖强忍着笑意的表情，想起有次游戏更新后增加的互动功能，商霖可以通过手机屏幕触碰他，只不过商霖因为担心突然的动作会吓到他，所以很少用这个功能。
想明白后，陆琢无奈地笑了笑。
胸口再次传来被戳碰的感觉，陆琢伸出胳膊，绕过商霖的腰，抓住了他藏在背后偷偷点击手机屏幕的手，略微调侃道：“我就坐在你旁边，不需要再通过游戏来触碰我。”
手腕传来禁锢感，商霖扭了下手腕发现挣脱不开，只能看着陆琢把他的手从背后拿出来。
而且商霖第一次觉得陆琢的话怎么这么多。
怀念刚认识的时候那个高冷崽崽。
陆琢松开商霖的手腕，见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这才开口问道：“刚才为什么难过？”
“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商霖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陆琢真相，比如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你不是书中的主角，而是书中的反派，甚至最后的结局是……死亡。
这太残忍了。
可陆琢惧怕这种残忍的真相吗？
陆琢似乎从来不缺面对和接受的勇气。
“陆琢，我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你。”商霖下定决心，认真地说，“你想听，我就继续说。”
“你知道我的选择。”陆琢说。
本来是很严肃的时刻，可商霖听到陆琢这样说，心中的紧张莫名就散了，他开始组织语言。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宠你入骨》，商怀章和陈石溪是这本书的主角。”商霖一边说一边留意陆琢的表情，但陆琢只是微微惊诧，“在我救人死亡后再次醒来，我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本书中，成为了假少爷商霖。”
“你知道重生文吗？”商霖自问自答，“就是写一个人在死亡后重新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弥补曾经的遗憾，改写命运的网络小说。”
陆琢轻点了下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本书就是重生文，商怀章是重生回来的人。”商霖说到这里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书是没收我妹妹的，我当时只随便看了一眼。如果知道自己会来到这里，我就认真看完了。”
“不用自责，已知的命运轨迹并没有那么有趣。”陆琢低声说。
“你会害怕吗？”商霖发现陆琢除了开始有些震惊诧异，后面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得仿佛自己其实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故事。
“你觉得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吗？”陆琢问。
“嗯。”商霖毫不犹豫地回答，“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看客心态，但慢慢我就发现我错了。这个世界除了没有我认识的人，我熟悉的城市，其他的都一模一样。我有了新的社会关系，和这个世界产生越来越深的联系，因此，我更相信我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
陆琢笑了笑：“所以，为什么会害怕呢？”
商霖一愣，明白了陆琢的意思，豁然开朗。
“你难过，是因为我在书中的结局不太好，对吗？”稍微一联想商霖对他说的那些话，陆琢便想到了原因。
“嗯。”商霖闷声道。
“在遇见你之前，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七年，我的结局早已经注定。”陆琢看着不满意他这么说的商霖，目光逐渐温柔，“但你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模样，未来的每一秒都在变化。”
商霖心中的郁结彻底打开，露出笑容。
“118是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系统。”商霖把自己住院昏迷期间梦到过的对话告诉了陆琢，“我现在确定了，我是为了你来的，陆琢。”
商霖点开游戏右上角的三项数值，给陆琢讲了自己第一次打开游戏时签订合约中的条款。
陆琢眸色深沉地看着游戏界面，眼底晦暗。
“陆琢？”商霖敏锐地察觉到陆琢的情绪不对，想了想，商霖对他说，“在我眼中，你从来不是什么反派，你只是陆琢。”
在陆琢朝他看过来后，商霖忽然用双手捧住了陆琢的脸，挤了挤他的脸颊，看着陆琢那张好看帅气的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没了刚才阴郁的神色，商霖笑了笑：“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主角存在，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是主角。”
陆琢没有挣扎，只是注视着笑容洒脱的商霖。
这是为他而来的商霖。
“不要不开心。”商霖放开陆琢的脸，甩甩手，“去他妈的反派，去他妈的主角。”
陆琢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商霖会突然飙脏话，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比以往所有的笑都更加明显，轻松，笑意铺满眼底。
商霖见他笑了，立刻跟着笑了起来。
“我喜欢看你笑。”商霖脱口而出。
说完，他意识到不好意思，便低下头，躲开了陆琢的目光：“我们继续说游戏吧。”
商霖动作略显匆忙地拿起手机，点进和客服的聊天界面：“这下看客服还怎么装死。”
他还是更习惯这么称呼系统。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别装死了。”商霖打字，“118系统，出来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客服的兔子头像闪烁了两下。
一道微弱的蓝光从手机中飞出来，停在茶几上空，慢慢显现出一个兔子的轮廓。
“你好，亲爱的宿主。”118的冰冷机械的声音在卧室中响起，相比上次的梦中见面，这次118的声音似乎更具有情绪变化。比如此刻，它和商霖打招呼时，语气就略微有些心虚。
顿了顿，118看向陆琢，补充：“你好。”
“你的形象很可爱。”商霖看着与视线齐平的那只蓝色兔子轮廓，夸赞道。
“谢谢。”118语气高兴。
片刻后，它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于是轻咳了两声：“宿主，你想问什么？”
“你是什么？”商霖问。
“我是来自本源世界的拯救反派系统，呃…实习系统。”118说道，“拯救那些本不应该走向死亡的反派，我还有很多同事前辈，它们都在不同的世界中做着自己的任务。”
“本源世界？”陆琢问。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世界维修站。”118骄傲地解释，“哪里有问题，哪里就有我们。”
“那你的工作很厉害啊。”商霖说。
他说完，总感觉兔子更加骄傲地叉起了腰。
“但这不是你伪装成恋爱游戏骗我们的理由。”商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
蓝色兔子的耳朵抖了抖。
“这是一个前辈传授给我的经验，为此，我检索了许多市面上的恋爱游戏，最终才做出了现在这款。”118说，“前辈说，我们越伪装得无害，你们的防备心越低，任务完成得越快。”
“这也不是你骗人的理由。”商霖冷声道。
蓝色的兔子又抖了抖，竟然还有点可怜。
商霖看它这副模样，忍不住凑近到陆琢耳边，小声问：“我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没有。”陆琢说。
商霖放下心，继续盯着面前的兔子。
陆琢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对不起。”118道歉。
说道歉就道歉，声音里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委屈的系统突然就让商霖无话可说了。
你当客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你刚才说你是实习系统？”商霖说，“也就是说，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是的。”118说，“这次任务算是对我的考核，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我就可以成为正式系统，然后接更多的任务了。”
说到这里，空中的兔子开心地竖起耳朵。
商霖扭头跟陆琢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这个系统有种傻白甜的感觉。
“完成任务你可以转正，那么我呢？”商霖问。
“可你原本已经死亡，是我让你拥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118第一次做任务，因此，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厚脸皮的宿主，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可是当初带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而且你还故意欺骗我。”商霖语调慢悠悠地说道，说完还故意露出受伤的表情。
“是不太对。”陆琢说。
商霖看了眼一本正经的陆琢，用力点头。
118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它还不知道什么是“道德绑架”，因此，听着商霖对他的指控，它想了想系统守则和规定后说：“其实宿主只要任务完成得非常好也是有奖励的。”
“是什么？”商霖问。
“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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