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回家

  这场粉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破晓才逐渐结束。

  在这场盛大而温柔的雨幕浸润下,万物开始萌发新生。

  破残不堪遍地瓦砾的街道上,许多人陆陆续续醒来。原先已经开启怪物化进程的人们,再次恢复清醒时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纷纷开始寻觅自己的居所,时不时能看到有人站在废墟上,与失而复得的亲人相拥而泣。

  花园里,围墙几乎坍塌了一大片,整个校园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面,但没关系,墙倒了还可以重建,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平安无事。

  躲在避难所里担惊受怕的孩子们探出头来享受着新一天的阳光,在医疗室昏迷不醒的科尔大叔他们已悠悠转醒,园长、芙琳和菲利蒙几人虽然怪物化进程结束了,但之前战斗过程中受的伤势还没好,被罗斯医生严词勒令呆在病床上疗伤。

  原先瘫痪的警卫系统也开始重新运作过来,时不时能看见警卫在四处巡逻收拾残局。

  之前突破怪窟跑出来的怪物们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原貌,大街小巷上经常能看见各种生物四处乱窜,把警卫队弄得也可焦头烂额的,一会接到报告说家里跑进来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会又接到电话说有头牛啃了他精心呵护的名贵花草…

  警卫队也来到了怪窟口,这里前两天早已被蠢蠢欲动的怪物们再次冲破,现在深不见底的洞口大剌剌敞开着,看不清底下的光景。

  然而,就在他们重新修缮封印设施的时候,从洞口里传来了翅膀扑动的异常声音。

  所有人都保持高度紧张,将武器对准了洞口,时刻警惕从里面跑出来的敌人。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只羽毛洁白羽翼修长的鸟从里面飞了出来,它轻快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最终落在了废墟之上。

  它看起来并无恶意,眼眸也不似怪物那般如血殷红,而是像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众人也不敢贸然开火,只是与这只奇怪的鸟僵持不下,直到它昂着脑袋咕咕叫了起来——成白上千只羽毛洁白的鸟儿随之从洞口里涌了出来,飞向天空低低盘旋着,赞颂着和平的到来。怪窟里的怪物们也陆陆续续变回了普通动物,这是未来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的事实。

  随着大雨落幕,一切都有了崭新的开始。

  在虹都核心区的高塔之上,唐顿和陆川他们最终成功汇合,几人都安然无恙,唐顿身上有不少伤口,是刚才跟猎豹战斗过程中留下的,但并无大碍。猎豹虽然拥有世界上最快的速度,但耐力也遗传了原有的缺陷,经过一番激烈鏖战,猎豹最终还是被他制服了。

  “陆满呢?”唐顿目光扫视过去,见汇合人群中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颦眉问到。

  银蝶沉默不语,靠窗而坐的陆川低垂脑袋,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陆川依然不眠不休地等待着,就像有柄剑悬在脖子上一样。

  之前蜘蛛过来跟他们说了一声,她已经跟陆满汇合了,两人在外解决水母留下来的残局,接下来就再也没跟他们联系过。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

  蜘蛛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非常隐蔽安全,留了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景色。等待期间,陆川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何时,天上落下了绵绵细雨,他看着这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雨声淅淅沥沥听起来让人有些犯困,他便将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柔风从窗外飘进来,带着温暖的雨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阵怅然若失。

  小满,你还好吗?他忧心忡忡地眺望远方,祈祷着上天能保佑他的孩子能平安回到身边来。

  “叩叩。”终于,敲门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蜘蛛的声音,“是我。”

  门一打开,她看起来风尘仆仆,满脸倦容。

  “一切都结束了,水母的阴谋成功被破灭了。”

  “陆满呢?”

  “我也不知道。”蜘蛛摇头,陆川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先坐下来好好跟我们讲讲吧。”银蝶递上去一杯温水,扶着她坐了下来。

  蜘蛛将水母启动制动装置,大批量放出能降下含有催化剂大雨的云怪,在各边缘区引起骚乱的事全部和盘托出。她这两天在及时跟各区的警卫厅联系,让他们派人处理掉这些怪物。

  “这种云形怪物虽然体型庞大,但攻击性和生命力并不强。虽然导致混乱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基本上消除,但产生的恶劣影响已经无法挽回。许多异能者因为催化剂的缘故逐渐异化成怪物,怪窟里的怪物也在催化剂作用下陷入亢奋状态,突破怪窟陆续来到地面上。”

  “但是,后面又下了一场雨。这次的雨跟之前引发骚乱的雨全然不同。雨水中包含了稳定剂,但我之前从未见过有如此强效的稳定剂,能把那些怪物化的人,甚至是怪物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虽然我不太清楚陆满是怎么做到的,自从这场新的雨开始之后,我就跟他失去了联络。但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应该是他的杰作。”

  听完这些,陆川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

  最为熟悉陆满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陆满的血液相当于强效稳定剂,能够让怪物和怪物化开启的人们恢复理智。

  陆满是用自己化作一场绵绵春雨,让万物重新焕发生机。

  “雨最后结束的地方…在哪里?”

  他们要启程去找那朵陨落在大地上的云。

  距离大灾变时代结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世界上不再存在怪物,基本上所有怪物已经恢复成正常动物,只是比起大灾变之前的普通动物,它们依然是保留有特殊能力的异能动物。而剩余丧失理智的残暴怪物也已经陆陆续续被歼灭。

  目前虹都地面上的城市格局已基本奠定,给异能动物们专门开辟的生态区由于还在建设当中,所以已经恢复正常的动物们也只能暂且栖息于地窟之中。但大家都相信,人类与动物和谐生存的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而星辉研究所也迎来了他们的新所长,银蝶上任之后调转了研究的主要方向,他们收集了三个月前那场改变了全世界的大雨,从其中提取出了稳定剂成分,正在投入全部精力研究如何来批量制作强效稳定剂。

  陆川他先回了趟围城,跟家人们报个平安。

  围城的怪物数量也在急剧减少,青苗村村民们已经习惯了在安全居所里的生活,但还是眷恋故土打算趁时机成熟再搬迁回青苗村旧址。

  陆满留下来的半身小慢三个月前彻底陷入了昏迷,虽然依然有呼吸,只是怎么叫都醒不来,如同植物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所有人都很担心,害怕他们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

  直到见陆川回来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然而陆满却没跟着一块回来。

  听说哥哥失踪的消息,陆小安哭了整整三天,眼睛都像金鱼眼那样肿胀得睁都睁不开。

  “别哭了,我会把小满找回来的。”

  “真的吗?”陆小安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明天就启程去虹都,等找到了小满再回来,你呆在这要好好听妈妈话。”

  “爸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找我哥!”陆小安扯着陆川袖子不放手。

  “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陆川无奈地摸了摸陆小安的脑袋,“况且,我还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小安,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你,现在轮到你好好照顾他了。照顾好你小慢哥,等我回来。”

  “嗯…我会照顾好哥哥的。”陆小安憋着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春兰倚在门口,走过来将泫然若泣的陆小安揽在怀里,抬头跟陆川四目而对。她无声地点头,似乎在说你安心去吧,这里有我照看。

  两天后,陆川再次启程了,这次不只是他一个人,青苗村里不少人包括郑青淼和张春燕,还有安全居所副指挥官陈穆等人也都一起来了。陈穆来到虹都花园后,和园长陈衡父子相认。当年大灾变时跟父亲走散的孩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了成熟可靠的指挥官了。

  陆川这次回到虹都后,没有选择呆在花园,而是驻扎在C区,这个陆满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组织了搜查队,一直在寻找陆满的动向。

  陆满的大幅画像再一次张贴在各区网格大厅和传单上,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通缉令,而是寻人启事。诺斯、巴格、路易…所有曾经认识陆满、得到过他帮助的人们,在听说陆满失踪之后,都全部出动帮忙一起寻找陆满的下落。

  花园的老师们每周也都会轮班来一趟C区加入搜查队里,甚至是学生们在外出社会实践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C区,希望能帮忙发现一些陆满的蛛丝马迹。

  寒来暑往,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年来,他几乎要把整片虹都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光是C区就已经从头到尾搜了三遍,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可依然一无所获。

  之前是小满来虹都满世界找他,现在轮到陆川满世界找他了。一年来,陆川几乎都睡得不安稳,经常做噩梦,闭上眼梦里都是小满的影子,一会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蜷缩在又黑又冷的角落里默默哭泣,一会又是他倒在血泊里,温热的血像蜘蛛网般蔓延开来,将身下的雪融化成水。

  偶尔,他也会做美梦,但大多是过去的事,小时候尚且年幼的陆满编了两串栀子花环帮他们戴上,有些羞赧地垂眸绞着手指,然后抬头眼眸亮晶晶地问:“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醒来之后,男孩温暖的笑脸和稚嫩的话语还残留在脑海中,他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但陆川并没有放弃,身为半身的陆慢还活着,身为本体的陆满肯定也还活着,只是藏在世界上某个角落,他们还没有找到而已。

  又是一年冬天。虹都深冬的时候会下雪,尤其是地势较高的C区。鹅毛般的雪浩浩荡荡从天而降,铺满全世界,深绿色森林换上了厚实的雪白衣裳,整片大地都银装素裹。

  陆川套着厚厚棉大衣,脚上踩着双高筒防滑毛靴,在雪地里缓缓走着。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搜查这片区域。脚踩在雪上,留下一串串印记,很快又被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所覆盖。

  寻了大半天,直到夕阳已经斜下,天空中布满橙黄色余晖时,也到了该返程集合的时候,可雪下得实在太大,来时的脚印早已被雪所掩埋,也不知道搜寻队其他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在这时,腰间别着的通讯器忽然滋啦滋啦冒出响声,郑青淼粗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陆大哥,好像找到小满了!”

  “你们在哪,我马上过来。”陆川暗暗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按着发来的坐标,几乎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地朝目的地赶去。

  等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郑青淼站在树边,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套着个保暖用的红色绒帽,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格外显眼。而张轻燕高高站在树上,依然脑后梳着高马尾,潇洒利落地垂下来。

  “小满呢?”陆川焦急地问到。

  “嘘——”郑青淼连忙比了个手势,陆川立马噤声。

  张轻燕伸手指了指远方,陆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陆川才发现远处有个看起来四五岁的男孩。

  他几乎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只披着件宽大的袍子,光着脚丫踩在雪上,可皮肤却没有被冻红,他浑身雪白没有半点血色,像是伴随冬天到来的雪精灵一样。

  男孩一头乌发已经有些长了,前端几乎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具体情况。陆川打算走过去再仔细看看,却被郑青淼一把拉住。

  “先别过去,他警惕心很强。刚才我们过去马上就跑开了。”

  郑青淼低声说到,陆川沉默片刻,最后表示:“让我试试看。”

  他脱下了自己的棉衣,只剩件单薄的里衣,在寒风里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陆川一手拎着棉衣,另一手也高高举起,向对方展示自己全身上下并无武器。他缓缓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过去,这次男孩没有跑开。

  等陆川近到一定距离,他便蹲下身子,认真地注视着他。

  “小满。”他几乎忍不住声音颤抖。

  男孩毫无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盯着他。

  这次陆川看见他的眼睛了,如深潭般黑不见底,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他的世界,又变得空空如也了。

  陆川并未感到沮丧,只是又往前小小挪了一步,男孩没有动弹。

  直到终于将棉衣裹住男孩,将他托起来抱在怀里时,陆川眸中滚烫的泪水才缓缓淌下,落在男孩脸颊上。

  男孩陷入温暖的怀抱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滴滴温热的雨珠从男人眼眸里滚落下来。雪花驻足在男孩的睫毛上,眨眼间便融化了。

  “小满。”陆川低声呢喃着,小心翼翼地拥抱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走吧,我们回家了。”

  陆川用手臂托着男孩,将他揽在怀里。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样。

  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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