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坐在床边, 小心翼翼地挤出药膏抹平在男人疏朗肩背上纵横的瘀伤。
那伤痕一看就是用皮带抽出来的,细长瘀紫,好几处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 薄薄一层皮肉被刮开洇出密密麻麻猩红的血点。
虞微看着都觉得齿根酸疼, 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沾了药膏的手指越发谨慎小心地在那脊背伤痕处揉开。
“疼不疼啊?”
她连声音都放缓了,生怕呼吸都会引起伤口的疼痛。
薛逢趴在床上,感受着女孩柔软光滑的指尖极为小心珍重地在自己赤luo的肩背处一寸一寸地摩挲,如同猫爪谨慎地踩在主人的背上。
薛逢在虞微看不见的地方如同午后餍足的大型猫科动物, 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不疼。”
虞微觉得他在逞强,轻哼了一声:“你又不是真的机器人, 怎么会不疼。”
说完她自己皱起眉,轻声地叹气:“叔叔为什么每次都对你下手这么狠?”
虞微记得自己少年时也见过薛逢受伤。
她那时并不知道薛逢犯了什么错, 只是看见薛逢从薛振山的房间里出来之后,身上便有吓人的青紫色伤痕。
那时候她和薛逢关系还没有现在这般扭曲,纯然是天真的一对兄妹。
薛逢有极力在虞微面前掩饰,但是谁家好人大热天的还要穿一身从头包到脚的长袖长裤?
虞微难得发了一次脾气, 攥住薛逢的手腕不肯松,把那紧紧箍住腕骨的袖口解开, 露出同样一看就是被鞭打出来的伤痕。
她被吓得呆住,也是这样泪眼汪汪地躲在房间里给薛逢上药。
她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只觉得薛振山对哥哥过分,虞静雪虽然对她严苛却不至于动手打骂。
她扒了薛逢的衣服,仔仔细细检查汇聚在背上和手臂上的伤痕, 然后从医疗箱里胡乱找了个看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的药膏抹在薛逢背上, 抹着抹着,眼泪就掉下来, 可怜巴巴地问:
“哥哥,你疼不疼啊?”
薛逢从小时候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那天被妹妹的眼泪一烫,蓦然叹出一口气,用手指拭去了虞微挂在眼睫上盈盈欲滴的泪珠。
“我不疼,也不会后悔。”
他语气喃喃的,像是在对虞微承诺什么。
但是那时的虞微脑子里简单的只有电视剧里的狗血言情和第二天怎么把班里那几个讨人厌的男生关在厕所里打一顿,听不懂薛逢在说什么。
她只是茫然地望着薛逢:“哥哥你说什么呢,人都是会疼的。”
后来还是虞静雪发现了薛逢的伤,上了药之后并未好转,她哭哭啼啼跑去找妈妈,虞女士眼神复杂地掀起小孩衣服看了一眼,沉声道:
“微微,不要把痔疮药拿给你哥哥用。”
虞微的手指顿了顿,时隔多年,还是会感到一阵心虚。
薛逢感受到她指尖离开,转过身捉住了她的手指:“父亲只是希望我能承担起薛家的产业,对我的期望比较殷切。”
现在这个年代,谁家好人管自己爸叫父亲的。
听起来父子俩好像很不熟似的。
“倒是你。”薛逢的目光落在虞微平坦的小腹上,眼神里带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怀了我的孩子?还要去国外偷偷生下来?”
虞微猛地呛咳了一声,眼神心虚地游离了一下。
稍稍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想到薛逢稍微用了点力气就把人直接搂进了怀里。
虞微拍他:“你注意点,爸妈现在可看不得我们在一起,你要是被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鉴于家里出了惊天丑闻,虞微被勒令必须留在薛家别墅里不许出门,至于薛逢,他直接被薛振山没收了回家的资格。
在虞微和他的事情解决之前,两人被强行给分开了。
然而薛逢听话老实了二十多年,唯独在虞微的事情上乖张叛逆得叫人头痛。
当年被丢在南美练出来的身手如今在国内也有了用武之地,薛逢趁着夜色攀上了虞微的阳台,把女孩硬生生吓了一跳。
如今的薛逢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死犟的少年了,身上毛衣宽松,动作之间十分自然露出身上伤痛痕迹,恰到好处地激起妹妹心软之情。
再加上一点适当流露出的倔强,轻轻松松瓦解虞微心防。
这还要感谢那位影帝,给他开辟了新世界的大门,也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的好事了。
“我也是一时着急,随口说的。”虞微偏移开视线,觉得耳根子微微发烫,“我知道妈妈会不同意,但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是我太冲动了。”
薛逢抵着她的耳廓,语气间带着从容的调笑:“不如我们把他变成现实?”
“你敢!”虞微立刻转身瞪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身材因为生育出现一丝一毫的走形,“我还想继续在圈子里混呢,生孩子,你开什么玩笑?”
薛逢唇边浮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看起来和虞微的想法一拍即合:“嗯,我也不同意,要是这个孩子抢走了你的关注,我要怎么办?”
虞微:“……”
倒也不用想这么长远,光是想到日后或许要顶个大肚子的模样她就瘆得慌。
“总之,”虞微有点头疼地扶额,“我们得想个合理的借口让这个孩子消失,否则要是妈妈反应过来了叫医生来我可就完蛋了。”
“更何况……”虞微垂下眼睫,唇边浮起一点冷淡笑意,“寰宇可是已经打算对外宣布我的身份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哥哥为了妹妹暴揍油腻导演,剧情一下子就从金主情人反转成了兄妹情深阖家欢乐,既保全了薛逢和虞微的名声,又可以让虞微日后有了薛家作为倚仗在娱乐圈里横着走,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偏偏有人不愿意。
薛逢将下颏抵在虞微深陷的锁骨中,发丝柔软地蹭着虞微纤细光滑的颈侧,像是一只危险而忠诚的大猫。
“你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爱人。”
薛逢面不改色,轻柔地宛如只是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像地球天生就该绕着太阳旋转,天阴就会落雨。
虞微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放纵自己躺在薛逢的怀里,长裙下两条横陈的皎白长腿在灯光下泛着几近釉质般的温润光泽,像是神话里美艳神秘的海妖,嗓音里都透着妖异的蛊惑:
“那就快点吧,哥哥。”
“说不准我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灯光刺眼的厉害,她举起一只手挡在头顶的水晶吊灯前,细碎璀璨的光将手指肌肤照出一圈艳丽的红晕。
在这种豪门家庭里,个人的婚姻从来都不能随心自主。
现下出了这等丑闻,自然需要别的大事冲淡丑闻给集团带来的影响。
薛逢捉住她的手,在上面轻吻了一下:“我发誓,不会让别的男人靠近你。”
薛逢从来没有对虞微说过的是,当年他被薛振山体罚的真正原因。
不过是那年虞微初二运动会,他抛弃国外的重要会议,专程回国看虞微比赛。
虞微从小体育就好,每年运动会短跑跨栏都是第一,薛逢从她小学起就举着相机在人群里默默无闻地拍照。
每一届都没有缺席过。
而那一次甚至连虞微自己都没有发现薛逢在场。
只是回家时候才看见静静放在桌上的她捧着奖杯的照片。
薛振山知道他居然只是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原因放弃了参加重要国际会议的机会,才气得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每一道陈旧的鞭痕,薛逢都能回忆起落在身上时薛振山伴随的话语:
“她是你的妹妹,对她动心你就是个禽兽!”
“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放弃事业,你愚蠢!”
薛逢强行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神情执拗如冷玉。
他只是垂着眼睫十分漠然地想着,你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偌大的豪宅里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彼此拥抱着取暖,只有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能得到你们不值钱的关心,是你们把虞微送到我怀里的,为什么现在又想把她抢走?
你们凭什么?
薛振山知道自己的孩子,从小就对什么都无欲无求,冷冷淡淡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本以为有了虞微,薛逢会学习着汲取一点寻常孩子的生气,然而他没想到,薛逢会因为虞微而生起了执念,更没想到有了执念后的薛逢会是这样疯狂而不顾一切的模样。
“你以为这样就是深情了吗?”
“你自己当然无所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日后别人要怎么看你妹妹?”
“不要在自己一事无成的时候装出情深义重的样子,你这样只会害死她。”
为了薛振山的这句话,薛逢强自忍耐了十年,现在他终于有资格向所有人光明正大地宣布他爱她。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还有人想阻止。
他不允许。
薛逢低头看着少女因为困倦而低垂的眼睫。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放在床上,替她仔细掖好被子,专注地看她因为暖气而发红的柔软脸颊,发丝在水晶灯下闪烁着零碎的金光,像是一尾蜿蜒在枕上的银河。
“哥哥?”虞微嘟嘟哝哝的,在困倦中还挣扎着确认着他的存在。
这样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女孩,那些人还要一个劲地说他不过是一厢情愿。
真可笑。
薛逢替她拨开脸颊上的发丝,温声道:“我在,睡吧。”
虞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静静地等待着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漆黑眼底终于蔓延开支离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