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他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她。
她披着散乱的碎发疾走在雨雾之中, 神色慌张，受到了偌大的惊吓。
女孩子胆小，平时又爱胡思乱想, 温珣也没想过在这样糟糕的环境打扰她。
不过比起默不作声地旁观，他更想靠近。
温珣攥着伞把, 掌心洇出抹红晕。
背后像是有张无形的大掌，推着他疯狂奔涌。
舒令秋深深地呼了口气，“二叔, 你吓死我了，刚才……”
温珣危险地睐眼, “你叫我什么？”
“哦, 温珣，不好意思。”舒令秋吐吐舌，接着说, “刚刚你从我背后出现，我还以为是杀人狂呢。”
“怎么会这样想？”
“最近看杀-人案看多了, 有点被吓到。”舒令秋拿起手机，将屏幕竖在他面前, “我刚刚在听的就是这个, 人肉火锅案。”
温珣接过手机, 从头到尾看了遍。
关掉app, 还给舒令秋。
“这是市井传说，不是真实事件。”
他认真地说：“更何况如果是真实事件, 也断然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舒令秋心情好了很多, 不由自主地开起了玩笑。
“我感觉我这么暴躁的脾气，未来很有可能被丈夫杀掉欸。”
“暴躁, 有吗？”温珣质疑，“哦，好像有点。”
“……”
“但你怎么会找到那种男人？”
“也是。”
舒令秋对后半句很受用，自动略过前半句。
她双手交握，语调情不自禁地上扬，“我未来的丈夫肯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人。”
温珣沉沉地嗯了声。
他盯着她，阴郁的丹凤眼摇曳着女孩子憧憬时闪闪发光的眸色。
未来。
她畅想的未来里，有没有他？
“对了，温珣，还没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舒令秋眨眨眼，目光移至他的面庞，“你也是来打样的吗？”
他今天穿得颇为轻松，入秋天凉，羊毛大衣内套了件深色的马甲，衬着冷白的脖颈，像西方传说里优雅的吸血鬼伯爵。
温珣启唇，“不是，来检查装修进度。”
“装修？”舒令秋忽然想起了那天许沐安说的他们新投资的两个项目，原来这个他们也包含了温珣。
“可以问问是什么项目吗？”
“一个海洋馆，一个温泉。”
舒令秋勾起唇角，“怎么都是和水有关？”
“巧合。”温珣把伞往她的方向倾斜。
“那这么巧的话，建不建议再多来一个人？”
舒令秋眉眼弯弯，立住脚尖。
她笑的时候，肩膀会不自觉地耸起。
“我大学的时候也是个海洋馆迷，南宜的海洋馆我都去过哦。”
舒令秋从小便对海洋生物有着别样的青睐。
小学时候他们一家一起去过市海洋馆。自那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她喜欢各式各样的鱼，无论是浮游生物还是底栖生物，都喜欢。一看到鱼，便会大脑放空，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宁静。
为了享受这样的快感，她常常待在海洋馆里，一待便是一天。
拥有这样特殊爱好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记得在市海洋馆经常能遇到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对方带着帽子，遮住大半边五官，即便如此，修长的四肢和不凡的气质都能隐隐透露出他矜贵的身份。
以及，男人手上永远带着一双黑色手套。
他离海洋生物近近的，扬头，棱角分明。
离她又远远的，好像在刻意逃避些什么。
他们常常是海洋馆最后一批离开的游客，但至今都没有认识的机会。
后来上了中学，学业繁忙，她一直抽不出空再去趟海洋馆。
一直到大学有时间了才去。
一开始大一的时候，温遇冬还没拍戏，经常陪她一起。
他对海洋生物并不敢兴趣，看久了便会厌烦，犯困，但还是非常愿意陪她泡在海洋馆里。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演艺事业，而她也有了自己的账号，工作室。
能来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刚好今晚有空，她就尝试一次吧。
温珣略带歉意道：“抱歉，我刚刚从海洋馆出来，现在工人们还在里面施工。你如果不介意，等下一次彻底装修好了，再来参观好吗？”
舒令秋笑眼弯弯，“我会是第一个吗？”
温珣勾起唇角，“当然。”
“好吧，那今天暂时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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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舒令秋洗了个热水澡。
她将头发吹至半干，挤了两泵鱼子酱精油，掌心搓热，从头发中后段一直揉至发尾。
本该再继续吹干，可实在懒，索性直接挤进被窝。
微博通知响个不停，很多粉丝都在催周边的下文。
舒令秋忽然想起今天带回家的样品，翻下床，从帆布包里取出玻璃杯。
她拍了个照，打开procreate又画了点小贴纸。
她喜欢可可爱爱的照片，无论是自拍还是风景照，都喜欢装饰上自己的痕迹。
哦不对。
是喜欢可爱的一切。
OK.
一键send。
窗外的雨还未停，雨水沿着窗边滑过，流下丝丝痕迹。
这条微博很快便99+。
【哇！！！太太！！这个杯子也太可爱了吧！！】
【上链接上链接！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脑婆我来啦，可以抽一个送送我咩？】
【呃……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点像[飞机emoji]杯吗……】
【？？？？楼上你不对劲】
【？？？】
【？？？？】
舒令秋心底怒吼。
胡说八道什么呢！！
飞机杯才不是这样！！
身旁的床褥震了震，原来是温珣将转账给收了。
【舒令秋】：你到家啦？[猫猫探头]
【温珣】：嗯。
【舒令秋】：收钱的速度还挺快。
【温珣】：那我现在退给你？
【舒令秋】：？
有时候和老年人交流确实挺费劲的嗷。
谨防温珣不懂幽默，她这次直截了当地告知。
【舒令秋】：揣着自己用吧。
对话框头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结果下一秒温珣便直接拨来一通视频电话。
舒令秋愣了愣，僵住。
他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呃，不会是不小心按到的吧？
有可能啊，老年人手脚不便万一是手机砸到鼻子上不小心触发的呢？
不过温珣怎么可能这么笨手笨脚……
他不会真的想和自己视频吧……
舒令秋大脑一片空白，翻了个身连滚带爬地爬到梳妆台前打理发型。
嘟。
电话挂断。
他给挂了。
看来真是他不小心按到的吧。
舒令秋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一点一点瘪下去。
心还在剧烈地跳着，手机再次震动。
嗡嗡嗡——
他又打来了。
这次是语音电话。
一次是意外。
那第二次呢？
他不可能连着两次砸到鼻子，还砸到不同的键吧？
舒令秋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慢慢接起。
“喂……”
一接起电话，她就无意识地紧张。
导致嗓音略显沙哑，她的情绪一览无遗。
但这细微到可以被当做电流声的变化，还是被他捕捉到。
温珣皱紧眉头，敛声，“你感冒了？”
“没有吧。”舒令秋盘腿坐，“可能因为今天淋了点点雨，加上冬天快到了，鼻炎有点犯。”
“家里有药吗？要不要吃一点。”
“有。”舒令秋说，“刚才吃了。”
“喝的什么水?”
“……冷水。”
她这句话一出口，温珣那头立刻便缄默了。
“我错啦。”舒令秋举手投降，温珣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代表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那头还是没说话。
人是需要哄的，无论男女。
谨防某人生气，舒令秋娇着嗓子，“哎哟，私密马赛嘛……别生气啦温珣珣。”
她的声音很甜，像浸润在糖罐里。
温珣太阳穴跳了下，听筒对面安静如鸡。
他顿了好几分钟，干涸嗓音才慢慢溢出，“嗯。”
“去喝点热水。”
她很情很愿，慢吞吞地接热水。
喝完水回来，对面还没挂。
舒令秋捞起电话，温珣继续叮嘱，“把视频APP关了，别再看手机了。”
她算是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来。
好妈妈的男人。
舒令秋实话实说：“可是我不听点故事睡不着。”
“试试看慢节奏的电影。”
“好吧。”舒令秋打开了某站，按照播放量从高到底往下滑，最后敲定下很久以前看的一部老番的电影版——《一周的朋友》。
电影节奏偏慢，舒令秋看了几分钟，忽然觉得太孤独。
又敲敲某人。
【舒令秋】：温珣珣，请问你现在在忙吗？
【温珣】：怎么了？
【舒令秋】：一起看电影吗？
【温珣】：稍等。
他留下了一句稍等，五分钟以后才回。
【温珣】：哪部片，哪个影院？
他发了张淘票票的购买界面。
淘、票、票。
舒令秋一时语塞，看着那行字几秒，忍不住大笑出声。
【舒令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啦二叔，是用网站上的“一起看”功能，在线上一起看电影啦！
【温珣】：哦。
【温珣】很快就适应：发个链接吧。
舒令秋笑得手抖，链接发过去后还误点，点到了“公开影院”。
孤零零的影房里忽然挤进两个人。
一个挂着动漫头像，一个挂着初始头像。
原始头像【温珣】：你还约了别人？
【动漫头像】：？误入情侣局，抱歉我退了。
说完人发了个藏狐的表情便退了。
【舒令秋】将影院改成私密模式：网友，真的。
【温珣】：没事，继续看吧。
他的语气很轻快，似乎遇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电影开始了。
其实她很少看漫改真人电影，三次元和二次元还是有壁，在看番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香织和祐树。
不过这部电影的选角不错，不魔改，男女主选角都很贴合原漫画。
看到后半段，她已经开始哭了。
【舒令秋】：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祐树小天使……
【舒令秋】：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笔记本，别烧，别烧啊……
【温珣】：没事的小火车，还有半个多小时，别担心。
【舒令秋】：呜呜呜呜呜……
她已经完全将自己代入电影中的主角了。
屏幕上方划过「高二冬天」的字样，祐树站在爬向学校的坡旁，看见了背后的香织。
天气很冷，枝叶萧条，香织在枯木间一如既往的美丽。
但那双眼却褪去了畏惧，与从前小心翼翼的她有所不同。
祐树站在原地，笑了下，身体下意识地往香织的方向走去。
可是九条从另一条岔路上来，追上香织。
他僵在原地，小腿像是灌了铅再也走不动。
香织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但那些幸福，都是九条带给她的。
明明知道结局的舒令秋看到这儿还是心痛得不行。
【舒令秋】：想鼠[吗喽躺下]
【温珣】：鼠？
【舒令秋】：……死，开个玩笑啦。
【温珣】：这种玩笑还是不要乱开。
【温珣】：很容易让人担心。
文字冷冰冰的，但舒令秋仿佛都能看见对话那头温珣严肃的模样。
让人担心。
他是那个“人”吗？
舒令秋托腮，拭去眼角的泪水。
【舒令秋】：有谁担心？
【温珣】：很多。
很多很多。
电影播到雨天，香织站在门外等人的一幕。
这幕依旧虐心，她没有进一步地询问温珣所说的“很多”里，到底有谁。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前期一直铺垫的伏笔，终于出现在最后一幕的结尾。
舒令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一包纸被掏掉了半个肚子，连小熊玩偶都在哭。
如果是李芳华，或者是周慈姝看到她这样，肯定会笑。
她到现在都记得有次全家一起看电影，看的是《忠犬小八》，从中间部分她就开始一直哭，哭到结尾。
周慈姝嫌她烦，但始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又不好明说。
便安慰她：
——秋秋，这些都是假的，都是电影，没什么好哭的。
——而且狗的寿命本来就没有人的长，死了很正常。
舒令秋没有反驳她，温遇冬点点头，似乎也在同意周慈姝的观点。
她不再哭了。
电影结束，对话框里大部分都是她发疯时狂打下的“呜呜呜”，她有些不好意思，这呜呜呜的让人看了还以为她是个小火车，甚至还是和谐号。
【舒令秋】：不好意思，我泪点比较低……
他没有回。
呃。
十二点了。
温珣可能是睡了吧。
舒令秋没敢再发，温珣都陪自己折腾一晚上了，她没有理由把人强行叫起来回信息。
可发过去的消息无人应答，心情难免低落。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擦擦脸上的涂抹面膜，将最后的面霜涂上。
工作机收到信息。
【肖玉支】：秋秋姐，你睡了吗？
【舒令秋】：还没，怎么了？
【肖玉支】：LEFI的对接姐姐刚刚给我发了信息，说是这张插画急用，可能今晚就要改……
LEFI是他们合作了很多次的客户，对方是大型家电的龙头，但从来没有摆过架子。
很好说话，要求也很清晰。
这么晚发信息过来，应该确实是有急事。
舒令秋安抚了她几句，立刻打开电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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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三点。
晕眩。
还说今天不熬夜，看完电影早点睡。
可惜哪，事与愿违。
舒令秋倒也没多做抱怨，洗了手，关掉台灯。
私人机很久没拿起，再一打开最新的未读消息已经被挤到下面。
是温珣。
他发了个word。
文档里大概有上千字，内容无外乎都是围绕着《一周的朋友》这部电影所做的看法。
他以电影中角色的付出举例，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美好，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为自己默默付出的祐树，死了以后反而享受不到。
“……”
舒令秋心脏骤然缩紧，一种莫名的情愫返至胸腔。
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对待过她的随口说的话。
他怎么这么单纯。
她明明是开玩笑的。
思来想去，简单回了句：
【舒令秋】：我明白。
发完后她又后悔了。
回复的什么玩意，这不明白着浪费人家心意吗？
还不如回阿巴阿巴。
她趴在被窝里，发了会呆，双手撑起上身。
她又重新发了条。
【舒令秋】：写得真的很好。
【温珣】这次秒回：还没睡？
【舒令秋】：刚刚客户打电话来有急事，临时加了点班。
【温珣】：现在一个人还怕吗？
【舒令秋】：有一丢丢。
【温珣】：那我打视频来？
舒令秋的呼吸一窒。
打视频。
她从来没有和温遇冬以及爸爸以外的男人打过视频。
他的面面俱到让她有些无措，甚至还有些违逆的想法占据了大脑。
舒令秋拍拍脸，将那些想法全都清空。
她也真是疯了，温二叔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还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以为他对自己别有用心。
他可是温珣，她前男友的二叔，怎么会有半点旖旎之心？
别把人想的这么肮脏。
打吧打吧。
【舒令秋】：好。
电话拨来，舒令秋重新绑了下头发。
她摁下接通键。
那头漆黑一片。
温珣起身，拨开窗帘。
他的家很大，地段很好，一拉开背后便是炫目的大厦和明媚的江水。镜头所至之处也都是奢华而低调的实木家具和先进的机器人。
温珣出现在镜头里。
男人西装笔挺，神色疏离，袖口衬衫翻上两褶，露出结实，布满青筋的小臂。
他现在没戴眼镜，丹凤眼内勾外翘，显得更加端方清贵。
舒令秋心跳漏了一拍，温温吞吞地问：“你，你怎么大晚上睡觉还穿着西装呀……”
他平静道：“那我现在脱了？”
脱了。
舒令秋对手指：“脱到什么程度？”
“你想要什么程度都可以。”温珣认真地说。
她没敢再继续聊下去。
说实话，她很想看看温珣的肉//体。
他宽肩蜂腰的，还有腹肌，那儿应该还是粉红色的。
十八禁画面反复出现，舒令秋花了眼，感觉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男的不裸-聊，女的不刷单了”提醒语录。
别。
算了。
舒令秋咽了咽，心跳得很快，“快睡吧。”
温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也快睡吧。”
“放心你睡着之前我不会挂的。”
舒令秋拉起被子，“睡了。”
“嗯。”
舒令秋说完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翻过身，面向他的方向。
温珣后背僵直，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面部下庭。
要命。
他阖上眼，欲念作祟。
从今天和她分开开始，他就没正常过。
担心她怕鬼，便主动打去电话安抚。她说想看电影，他便不顾明早还有七点的视频会议，换去便衣，打扮得更正式些，心甘情愿地陪着她看了两个小时的电影。
舒令秋说想死，他也信以为真，打开电脑认认真真地写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话。
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西装。
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可笑了。
还不如直接脱光了，或许还能有点用。
温珣无奈地笑了声，五指插-入发隙，将面前的碎发梳向背后。
舒令秋开始梦呓，内容还是与他有关。
“阿珣……”
女孩子声音很软，黏黏糊糊的声音从喉底溢出，跟融了蜜似的，或多或少地带了些嗲。
温珣喉咙一紧，感觉有什么冲上大脑，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她扯了扯被子，锁骨前的薄绒家居服向下坠，滑至锁骨，似有继续的趋势，半圆轮廓隐隐可见，肩头香香软软，要露不露。
他看着女孩子刚刚叫过他昵称的唇，唇肉粉嫩，像新鲜月季花瓣。
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很淡很淡的，近似月季和牛奶软糖混合的气息。
舒令秋的面颊浮上两片红云，双唇微微张开，食指攀上丰满的唇珠，又涌入舌尖。
温珣不敢再看了。
他走到浴室，冲了几遍冷水澡。
单手撑在墙面，脑子里还在不断重播刚才的画面。
“疯了。”
他闭上眼，黑睫颤抖不止。
他真是被她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