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剥灵识, 常人无法承受之痛,若是换了别人来承接,多半是一命换一命。
但明烛不同, 永生之人不会死,哪怕那苦痛再难以承受,也不会长久纠缠, 最终都会归于平静。
离开的那日,秦叔一道去送了他们,老泪纵横地拉着云淮说了好些话。明烛笑看着,也没说什么。
医尘雪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不满地哼了声。
“司故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他没对秦叔做什么。”
他没灵力探不出来什么,但司故渊瞧一眼便能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现在知道的。”司故渊并不认。
医尘雪自然不信,但也不问了, 这个问题争论下去没什么意义。明烛为何没有对秦叔下手, 也已经不重要了。
***
玄鹤回来那日,正好逢上医尘雪闯了祸事, 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捏在指间不得动弹。
司故渊看着地上那半截头发,冷生生地问他:“你想与世长辞, 是么?”
医尘雪自知理亏,受了威胁也没法争辩,只能道:“你先放我下来。”
他现在虽只是个纸人,但被人就这么捏着手里, 总是怪异得很。
况且又让进来的玄鹤瞧见了, 他从来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玄鹤半只脚才踏进门, 又原封不动退了回去,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上一回在椿都遇上时便是如此,细看之下,那笑意的含义其实再单纯不过,是故友重逢时的欢喜。
司故渊听见声音,这才松了力道,将医尘雪放到了肩上。
医尘雪却不肯安安分分待着,从他肩上沿着手臂跳下来,落到了桌案上去。蹦跳的样子像个几岁的孩童。
玄鹤觉得新奇,走近了在桌案前蹲下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才道:“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模样,很有生气。”
这是称赞还是取笑,医尘雪分不清,也不想深究,只问他变回人形的法子是什么。
玄鹤于是抬手,指节在他额上轻轻叩了一下。
不像是什么术法,更像是在“允准”什么。
叩额前后医尘雪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他有些困惑:“这样就可以了么?”
“嗯,入夜时就能变回来了。”玄鹤依然是一张慈悲的笑脸。
医尘雪正要问为何要等到入夜,抬头看到司故渊便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变成纸人那日,榻上堆叠的那些衣袍,顿时便明白了,及时住了口。
“你会有什么反噬么?”司故渊视线从桌案上移开,看向玄鹤问。
“不至于。”玄鹤转头道,“即便有,也不是什么险事。”
他在桌案的一边坐下,道:“将那个云纹印记画下来,我看看吧。”
司故渊在他对面落座,医尘雪就站在那叠纸前,下意识便伸手去拿了一张,想给他铺好,结果一个太用力,自己都往前踉跄,扑倒在司故渊及时伸出的手指上。
“站稳。”司故渊将他放到了自己肩上,执笔在纸上画起来。
医尘雪曾见过他画纸傀的模样,落笔总是有些重,带着点凌厉的硬感,和人一样。
画完,司故渊便将那纸张转了一圈,推到了玄鹤眼前。
“金色。”司故渊补了一句。
玄鹤仔细端详着那个印记,回想着,良久后还是摇了头:“同这个相像的倒是有,一模一样的却没见过。”
他抬了头问:“那个叫云淮的纸傀呢?”
“你来晚了,人走了好几日了。”医尘雪接了话,又道,“不过见了也没什么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嗯……”玄鹤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但也不是全然无用。”
“你信里说,那是天迄年间的事。”
这话问的是司故渊。
司故渊点头:“若他说的是真的,便没错。”
而明烛并没有什么理由骗他们,多半便是如此了。
玄鹤叹了口气,道:“看来又是我留下的因果了。”
“未必是。”司故渊说。
“多半是。”玄鹤视线在那云纹印记上停了片刻,道,“我的亲徒里,有一个叫云长的,你还记得么?”
意料之中,司故渊摇了头:“你的亲徒太多,记不住。”
医尘雪失了记忆,更是一头雾水。
玄鹤失笑:“哪里是我的亲徒多,分明是你只将他的事放在心上,没留意罢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事实确实如此,司故渊其实还算是记事,只是记的事大多都和医尘雪有关,别的总是看上一眼,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叫云长的亲徒,他也是见过的,且见了好几回,却依然没什么印象。
“曾说过想学纸偶之术的,便是云长。”玄鹤又说。
他这么一提,司故渊神情才有了一丝恍然,点头道:“你没教他。”
玄鹤也道:“一直没有。”
他又看向医尘雪解释道:“你或许也不记得云长,但他跟着你学过卜术。”
“我么?”
这就让医尘雪觉得有些奇怪了,传闻傀师的祖师爷不止傀术修得好,卜术也修得很好。但既然是明无镜的亲徒,又怎么会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来教?
玄鹤笑了笑道:“大约是那日你心情好吧,难得教了他一回,他可是记了很久呢。”
“那日你偷喝了我的酒。”司故渊补了一句。
医尘雪便明白了,为什么玄鹤说他那日心情好。
“你觉得会是他么?”医尘雪问。
“说不准,也许是别人,毕竟我的亲徒不止一个。”玄鹤那温和的笑里难得掺了点苦涩。
千年前他去寻医尘雪和司故渊那日,曾将有关纸偶之术的记载都扔进了火炉,但并未亲眼看着那些书册燃尽。而他的亲徒里,若是有人在那时进了他的屋子,将那书册取了出来,那便又是一场因果了。
医尘雪想起来司故渊说过,会纸偶之术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便问了一句:“既然连亲徒都不曾教授,又为何将这术法教给我们?”
“嗯?”
这回惊讶的人变成了玄鹤,他似是不明白医尘雪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就好像是……纸偶之术教与医尘雪和司故渊,并不需要有任何理由。
但医尘雪又问得认真,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玄鹤想了想道:“因为你们不会吧。”
不会什么,后面玄鹤并没有再说。
医尘雪却大概能猜到了。
因为你们不会用这种术法去害人。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忙,更新效率下降50%,暂时隔日更,只能先跪一段时间了(╥_╥)
orz
第五卷 复得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