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双向选择

  祁峁峁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哥哥,我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点心、逃学不上课有书童替我挨罚,这算不算是优待呢?”

  祁峟点头,“当然”。

  祁峁峁继续问,“那我们每天坐在勤政殿上,每天见到哥哥,也算吗?”

  祁峟哑然,低声笑道:“算。”

  “很多人读了许多书,交了许多税……,也不曾有机会见我一面。”

  祁峟抱着祁岘,用祁岘的手指向遥远的宫墙,“岘儿和我生在宫廷,峁峁的娘亲、邖儿的祖父也生在皇宫。”

  “所以我们生下来就穿着绫罗,被丫鬟小厮们捧在手心伺候着。”

  祁岘茫然地看着朱红色的城墙,葳蕤华美的宫殿占地甚广,远远瞧去,只能瞥见四四方方的边角,看不清内里的奢华。

  祁岘坐在哥哥的臂弯里发呆。

  祁邖仰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怔怔地望着天空,突然被远处的喧嚣吸引了注意力。

  “给不起钱,给不起钱就不要买肉包子!”

  “真是晦气,大清早的,第一单生意就遇见你这个穷鬼。”

  一个穿戴干净的商贩挑着六大屉包子,竹篾制作的蒸笼干净整洁,包子连带着蒸屉重量不轻,死死压在商贩肩上,勒出凹陷的印迹。

  商贩嗓门极大,精神气也足,他对买包子的父子道:“肉包子三文一个,菜包子三文两个,素面馒头一文钱两个,你们也是常客了,还不知道规矩吗?”

  年岁大点的男人红了脸,瓮声瓮气道:“我身上只有三文钱了,您行行好,再给我半个馒头吧。”

  “半个,半个就行。”

  “我给您跪下了。”

  那年纪大点的男人当真不含糊,说跪就跪,他拉着商贩的裤脚,声音悲戚,“大人您好人有好报,求您了。”

  年纪小的男人眼含屈辱,但也跟着长辈跪了下去。

  他手里还拿着个肉包子,肉包子上有一排清浅的牙印,那包子白白胖胖、皮薄馅大的,黄橙橙的油浸出表皮,剁成碎末的肉挤在薄薄两层皮之间,鼓囊囊一团,肉馅里零星点缀着几丝青葱……

  祁峟看了过去。

  眼含不忍。

  那顾客可怜,不过是吃个肉包子而已,便已经花光了父子二人所有的积蓄。

  那商贩也可怜,包子便宜,用料也扎实,钱也挣的艰难,一分半文的慢慢攒下来……

  “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商贩挥手,赶苍蝇似的赶父子二人,“少吃半个馒头也饿不死人!”

  “害怕饿肚子,你们省着点花钱,只买馒头不就好了。”

  “吃了肉包子,还想我让我倒贴馒头?”

  “我是生意人,这赔本买卖谁爱做谁做,我不做。”

  祁峁峁愤怒地捏拳,“这人忒坏!”

  “小气死了。”

  “半个馒头都舍不得。”

  “我家金铃铛、银铃铛每天吃的饭都不重样。”

  祁岘深以为然的点头,“我家嬷嬷也是。”

  祁邖却不赞同两位弟弟的话,“她们吃的饭不重样,那也是你们剩下来的。”

  “你们爱吃的蟹黄包、桂花藕粉糕,拇指生煎,她们吃过吗?”

  两个小男孩不说话了。

  祁峟看着三个小孩的交锋,对祁邖的聪明伶俐更加满意了。

  人生来就不缺乏对弱小的怜悯与慈悲,可能看见所谓富者、所谓强者的无奈与心酸的人,却是极少。

  把甲乙的苦难转嫁到丙丁身上,问题看似得到了解决。

  却不过是治表不治里的自欺欺人的做派。

  那上了岁数的男人对着商贩持续不断的哀求,“我弟弟大病痊愈,身体刚刚好全,正是虚弱的时候,郎中说需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子。”

  “他断了药,喝药钱省下来了,我这才狠狠心,掏出三文给他买包子。”

  “大人您渐天在这片行走,你也知道,不干活的丁役是没饭吃的,我弟弟养病,这药钱、饭钱花光了我家所有的积蓄。”

  “但我身体好,力气大,而且排的都是夜班,白日里抽空去给员外、侍郎们做些力气活,这钱很快就挣来了。”

  “我给那逸风院劈了十天柴,他家大人却出尔反尔,克扣了我的工钱。”

  “这,哎。”

  那商贩一边听着老男人的悲催遭遇,一边麻利地与人交谈、卖包子。

  他将热气腾腾的包子用油纸抓起来,轻轻折了几个来回,形成漂亮的封口,将干净热乎的包子递给客人,“客官您慢用”。

  “仔细着烫。”

  待客人走后,这商贩才对着那老男人说,“你弟弟身体好了,能继续服役了,就有饭吃了,年轻男人嘛,饿一两顿不是事。”

  祁峟心里吃惊,他原以为这两人是父子。

  毕竟两人的发色、皱纹、差异实在过大。

  那老男人不听商贩的安慰,继续道:“这样,这馒头钱我先欠着。”

  “您给我半个馒头,我下次一文钱只买一个馒头,您看行不行?”

  “不行”,商贩也冷酷,“我这儿不允许赊账。”

  “都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祁峟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祁峁峁祁岘祁邖也紧盯着三人的动静。

  一行人的目光过于炙热,让人想忽视都难。

  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们。

  人少的场合,祁峁峁害怕有鬼;可人一多了,祁峁峁又很容易害羞,他生生拽着祁峟的袖子,将人拉上了临街茶馆的二楼。

  他踩在凳子上,垫着凳子偷听楼下人的讲话。

  “你这小兄弟也是命好。”

  “这换个年代、换个地方、换批当官的,这病了还想躺着养病?”

  “真是想得美。”

  “杂役累死了、病死了,草席一卷,随便找个地方扔了,甚至不消挖个坑……,这民丁的命不值钱,死一个补一个,死一批补一批就是了。”

  “也是当今皇帝心善,这当官的也要脸面,才没把你们这些外乡人当畜生使唤,你这弟弟病了,才有机会安安稳稳地躺着养病。”

  两个男人不说话,沉闷跪着,一言不发。

  祁峁峁撇了撇嘴,“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嘛。”

  “这俩人可怜归可怜,却也不怎么要脸。”

  祁峟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弟弟病刚刚好,明日就要上工了。”

  “他岁数还小,娘胎里带的病弱,我只想让他今日吃上饱饭……”

  “你给我半个馒头,我给你劈一个月的柴。”

  “你这又是何苦。”

  那商贩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明日上工干活,明日就有饭吃了,男子汉大丈夫,饿上一顿两顿算什么事。”

  祁峁峁深以为然,他扭头对祁峟说,“皇兄,我绝食过好多次,饿肚子虽然难受,却也可以忍耐。”

  祁峟心感讥诮,说出来的话不给祁峁峁面子,“那你下次绝食的时候,也跟着宫人一块干活。”

  “我才不要。”

  祁峁峁悻悻然闭嘴。

  “明日确实有饭吃了,可却也只是掺和了沙子的粥啊。”

  “搭配着野菜凑合凑合也能吃。”

  商贩轻声细气。

  “这,哪里比得上大人您家的馒头包子好吃。”

  小商贩被夸美了,却依然不肯松口。

  眼看商贩的生意越来越好,兄弟俩只好恹恹离开。

  年轻点的弟弟把包子掰成两半,递给他哥哥,男人挨着肉包子的边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就又把包子推回去了,“你吃。”

  “明天就要干活了。”

  “也不知道管事的肯不肯让你值白班。”

  年轻的弟弟咬着包子,含糊道:“我值夜班也可以,白天睡觉和晚上睡觉没区别。”

  “夜班熬人啊!”

  “你看哥哥只大了你三岁,看上去却比你老了十多岁。”

  兄弟俩慢慢走远,蹲在墙角没说几句话,上工的时间到了,鼓锣一声声敲,哥哥跟弟弟草草道别,就默默集合了去。

  那哥哥没走几步,就有个小女孩拿着一文钱买了俩馒头,将其中一个馒头热烘烘塞进胸脯,另外一个掰成了两半,默默给蹲在墙角的年轻男孩,“你吃。”

  那小女孩脸上脏脏的,挂着煤灰的印迹,眼睛却圆圆大大的,晶莹剔透的亮,“我娘说,病人要吃饱饭。”

  那年轻男孩拒绝了小女孩的投喂,将肉包子掰了一角,递给陌生女孩,“尝尝?”

  “好吃。”

  小女孩将信将疑地接过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热油在舌尖炸开,滚烫的肉带着葱花的香气囫囵从舌尖香到胃里,她整个人都暖和了,“好吃!”

  她再次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塞给年轻男孩,“你也尝尝我的。”

  那男孩没再拒绝。

  小女孩好奇询问,“你今年多大啊。”

  “不知道,十四五岁吧,也可能十六七岁。”

  “你爹呢,多大岁数?”

  小女孩继续好奇。

  “我爹?我爹早死了,我不清楚他多大。”

  “刚刚那不是你爹吗?”

  年轻男孩沉默,“那是我哥,只比我大了三四岁。”

  两人都不说话了,默默蹲在墙角啃包子。

  小女孩临走时道,“我叫林思嘉,隔壁醉春楼的小孩,可怜哥哥,有缘再见!”

  年轻男孩没搭话,默默看着小女孩走远,心道:可怜哥哥?

  他还算可怜吗?

  他哥哥愿意拿仅剩的三文钱为他买肉包子吃。

  他病了有钱吃药看病,同一个院子里十二岁出头的、豆芽菜大小的男孩徐铁柱累死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都没人给他收尸。

  背井离乡、独身来此的人太多了,对比下来。

  他简直幸福到了极致。

  祁峟静静坐着喝茶,思绪飘向了远方。

  这征劳役,可有年纪限制?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贪玩年少不知忧愁的好时候,怎就客死他乡了?

  这征劳役,可又有人数的限制?

  缘何兄弟俩携手入京,一块吃苦?

  劳役养病的时候为什么没饭吃?

  劳役生病的时候为什么看不起郎中?

  祁峟对征劳役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不算毫无印象。但他过往的印象更多是劳役与州县人口的占比、劳役与军役的人数占比……

  至于具体到每个劳役的生活、家庭……,那是一概不知的。

  祁峟不无嘲讽地想到:也对,他是君王,自己的家事尚且自顾不暇,又何况小门小户的琐屑事呢?

  日头越来越大,空气里飘着闷热的汗臭味。

  三个小孩金尊玉贵的长大,都对这恶劣的环境接受无能,祁峟带着三个小孩原路返回。

  路过醉春楼时,祁邖又看见了刚刚的小女孩,她正拽着她母亲的衣角,窸窸窣窣地哭,“娘亲,我们走吧。”

  一位凶悍的、满脸横肉的男人重重挥舞着鞭子,口里骂着脏话,“你这分钱不挣吃白饭的死丫头,拖油瓶,还敢偷钱?看我不打死你!”

  那年轻的母亲衣衫不整,白色偏粉的薄纱堪堪拢在身上,玫红的布匹裹在身上,廉价劣质的衣服甚至不足以遮羞……

  她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口齿含糊,“不是偷的钱,她买包子的一文钱是窦公子的赏钱,他给了三十文银子,我都交给你了,这一文钱,还是他与我……亲密时留下的。”

  年轻女子显然难堪到了极点,她怀中的小女孩也倔强着睁大眼睛,眼泪含在眼里,倔强地不肯掉落。

  “我没偷钱!我娘给我的钱!我花我娘的钱买个馒头吃,你凭什么骂我!”

  那龟公发了狠地挥舞手中的皮鞭,沾了盐水的鞭子带着倒刺,灵活地朝着小姑娘挥去,小姑娘的母亲被一旁站着的小厮拉开,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挨打,却挣脱不开。

  “你娘的钱?”

  “你娘的钱都是我的钱!”

  “连你都能被我卖了换钱!”

  “你还敢跟我横?小兔崽子,没良心的,吃白食的小崽子,居然敢反驳我。”

  男人挥舞鞭子的样子实在凶悍,稀疏的眉毛上下狰狞地跳,腰间的横肉一抖一擞,鼻孔撑得浑圆,能塞进去弹珠……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偷钱的贱货。”

  男人扔下手中的皮鞭,捡了更重更粗更糙的柴火,重重往女孩脊背处砸。

  眼看那柴火快挨上小女孩的肩膀了,藏匿在人群中的暗五突然冲出去,他一脚踹在那龟公面门子上,硕大的脚印按在胖男人脸上。

  红的肉陷下去,黑的灰的灰不均匀的沾在男人脸上。

  倒地的声音“哄”的巨响,勾起了周围所有的人注意。

  风尘街的每一扇窗门被打开,数不尽的男男女女停下手中的事,打开窗户看热闹。

  暗五的脚踩在龟公脸上,用了巧劲拧了拧,只把男人的鼻子踩歪,眼睛踩肿,牙齿也落了几颗。

  暗五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他那一脚力气实在巨大,那龟公躺在地上,脖子后的血慢慢地流。

  龟公的小厮都吓傻了,他们知道一不小心招惹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去救东家,也不敢跑路。

  年轻女人趁机挣脱束缚,跑到女儿身旁,仔细检查女儿的伤口,末了,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是娘不好,娘连累了你。”

  女人哭的辛酸,众女子俱是感同身受的哭。

  祁峟心里也悲戚着压抑。

  “娘最爱我了。”

  小女孩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你吃。”

  “他不舍得给娘吃早饭。”

  “我给娘吃”。

  祁邖看着小女孩的坚韧与善良,心里动容。

  她对祁峟开口,“皇兄,不如就让她跟了我吧。”

  “跟了我她就有好日子过了。”

  祁峁峁跟着开口,“跟我也行。”

  “我也是好主子”。

  祁峟没答应她们。

  给人当奴隶有什么好,再受宠再幸福的奴隶终究也是低人一等的下人。

  就算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小柚子,如果有读书入学、入伍参军的机会,那也不一定愿意做他的大太监。

  毕竟这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啊!

  人手自由掌握在他人手里,何其荒凉。

  暗五踩在那龟公的脸上,带着十足的戾气,那龟公的牙缝开始渗血,面对年轻母女的嚣张不复存在,“大人,饶我性命,小的……,小的,愿奉上所有积蓄。”

  暗五却不动摇。

  女孩子用血和泪换来的钱,有几个良心尚还正常的人能心安理得地花出去呢?

  那龟公说了好些软话,血丝丝缕缕不停的流,生的气息越来越弱,求生的本能让他脑子清醒起来,也不再利诱求饶了,反而开始威逼,“我背后的主子,是烟波湖上的大人,你……,你杀了我……”

  烟波湖?

  祁峟常去的地方。

  据说烟波湖上的花船画舫,每一艘都是祁姓宗室的资产。

  这样算来,这个龟公的背景不可谓不大。

  也难怪他能如此嚣张。

  祁峟将茶盏轻轻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龟公在暗五脚下讨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遥遥走远了。

  暗五带着年轻的母女跟着祁峟一行去了京兆府。

  京兆尹大人正在办公。

  她神色清冷淡漠、处理公事的速度极快。

  “何人来此?”

  京兆尹大人头也不抬。

  “出人命了。”

  母女俩抽噎。

  “出人命了大人。”

  暗五进来时走了京兆尹的流程,守了京兆尹的规矩,他看见母女俩哭哭啼啼自己把屎盆子往头上扣的行为,心里来了火。

  “人命不关她们母女二人的事。”

  “人是我弄死的。”

  京兆尹大人终于抬头,端丽清妍的脸带着冷,“人命关天你可知道?杀人可是死罪!”

  祁峟无声地站在角落里,三个小孩被三个暗卫牵着。

  祁峁峁情绪写在脸上,猛地开口,“那人死有余辜,是他先想杀人的!”

  “他想杀了那小姑娘。”

  “我们……哥哥才出脚杀了他!”

  京兆尹王玥鲜少进宫,总是在民间处理政事,每逢大小朝会,入宫上朝的都是她哥哥王晔。

  所以王玥不认识祁峁峁,开口道:“坏人自有天收,死刑自有法律宣判,死者再怎么罪大恶极,也不该死在你们手下。”

  祁峟瞧见这京兆尹没认出来祁峁峁,立马做实了心中的猜测。

  此王晔果然非彼王晔。

  但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玥公正冷静地审判众人,得知凶杀地点后,命人将死者的尸体并醉春楼的所有在场人员全部请来。

  胖胖的身体在白布下微微隆起,王玥轻轻揭开白布的一角,瞥了眼尸体的惨样,随后就命令仵作去后台验尸。

  她再次开口,重重道:“死者是死于你的脚下?”

  暗五毫不迟疑,“是。”

  “不曾下毒?”

  “不曾。”

  “不曾有过私怨?”

  “不曾。”

  王玥叹息一声,挥手让人带暗五下去,等候发落。

  王玥又仔细审问年轻的母女和醉春楼诸人,通过各位女眷之口,她也确实认为死者该死。

  她的本意并不想处罚暗五。

  可她也不愿轻易放过这事。

  今日有人因为“仗义出手”打杀了一个真实的恶人,未曾受到处罚;那来日就会有人“仗义出手”打杀一个“伪造”的恶人……

  甚至于,这该死的杀人凶手逍遥于世的时候,身上还有着英雄的名声。

  而死者,带着莫须有的罪名长眠于湿冷的地下。

  王玥心里犯难。

  祁峟当然要袒护暗五,暗五的所有行动都是在他的授权下进行的。

  如果京兆尹大人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需要惩罚,那受罚的人不该是暗五,而是他祁峟。

  祁峟牵着仨小孩走出来,暗一机敏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

  王玥赶忙起身,向被人簇拥着的祁峟行礼。

  “陛下万岁。”

  “臣不知陛下来此,失了礼数,请陛下责罚。”

  祁峟挥手,推着祁邖坐上了主位,将祁岘放在书案上,他本人则站在书案侧沿,挥手道:“爱卿不必多礼。”

  “朕来此,是有一事要交付于你。”

  “希望爱卿,办好此事。”

  王玥拱手行礼,“陛下请讲。”

  祁峟看了看越来越多的围观人员,道:“朕知道这京城,皮肉生意多,背后牵连的臣子王爷也多。”

  “但只一点,这些男男女女都是鲜活的人,都是朕的子民。”

  “朕虽然不能护着她们,但也不能坐视她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哦?”

  王玥诧异,“陛下的意思是?善待她们?”

  祁峟点头,道:“是。将来历不明的男女遣散回家,销了她们的贱籍,放她们一条生路;正儿八经签了契书的……,就留下吧。”

  “奴隶的卖身契是三十两银子,那教坊男女的卖身契就抬价到六十两。”

  “之前的不必追缴,但之后的,必须严格支付六十两的银子。”

  王玥领命,“好。”

  祁峟又道“龟公、老鸨对教坊男女的打骂过于残忍,朕于心不忍。这样,你和赵晓曦赵千户联手行事。锦衣卫交替入住每一处红楼,发现鞭责、杖责、淫词秽语辱骂姑娘公子者,交予京兆府处置。”

  “教坊女的一应人身待遇,仿照寻常奴隶。”

  王玥心神一震,陛下先前才改良过的奴隶待遇,那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份的仁慈和善。

  不能打不能骂不能杀,真正是仁慈到了极点。

  可王玥觉得教坊女的待遇不能与奴隶并论。

  奴隶拿了月钱,按规矩办死事就行。

  教坊女却是在做生意。

  那龟公、老鸨对教坊女们不再动辄打骂了,转而克扣她们的金钱,那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

  王玥将顾虑说了出来,还不待祁峟发话,就有教坊的姑娘冷笑,“那妈妈爹爹们打我、骂我,我也没拿到钱啊!”

  “这女孩挨骂,单纯就是拿了她母亲一文钱出去买了俩馒头。”

  “一文钱而已。”

  “就被骂成小偷了。”

  “差点命都没了。”

  “我们哪儿敢奢望妈妈爹爹手中的钱啊,不挨打就算是我们幸福了。”

  京兆尹大人沉默,她倒是不知内幕了。

  王玥做事一向思考地长远,她又询问祁峟,“陛下,教坊女六十两银子的卖身契,会不会,容易滋生,卖儿卖女的,现象?”

  王玥说这话时谨慎至极,一边说一边瞧祁峟的脸色。

  也不怨她多想,这年头,子女都是父母的私人财产。

  父母为了高额利润卖了子女换钱,私德确实有失,却也构不成犯罪……

  六十两,足以唤醒人类贪婪的欲|望了。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祁峟想了想,他觉得买卖是双向的事,强买强卖俱是违法犯罪。

  甲方的高利润就是乙方付出的高成本……

  他寻思着,长此以往,或许教坊、教坊女的数量会越来越少。

  祁峟想的单纯也天真。

  深谙律法的刑部尚书何玉琢却点醒了他的美梦,“老鸨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买来了那么昂贵的姑娘,陛下觉得她们会被善待吗?”

  “她们难道不会被要求一个人办两个人、三个人、甚至四个人的活吗?”

  祁峟沉默,当菩萨真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即便他是皇帝。

  人世间的九五之尊。

  祁峟收回了六十两银子签契书的命令,头疼道:“来历不明的女子消除贱籍,锦衣卫轮流入住各个坊司,收集龟公老鸨们用过的刑罚手段,写成折子,交到朝廷上由众臣商议着量刑。”

  “锦衣卫,是且只能是姑娘们,男子不得领取此项差事。”

  “是”。

  王玥何玉琢领旨。

  “那陛下的人?”

  祁峟心知暗五的无辜,却想用暗五树一面旗帜:便是陛下的人,奉了陛下的旨意,杀了该死的人,也是要受惩罚的。

  祁峟心知对不起暗五,却还是道:“先关着吧。”

  日后给予暗五补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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