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皆为皇土

  “你这哥哥当的真是差劲,强行斩断了妹妹的富贵路,你居然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人!”

  永乐侯声音响亮,气势也足,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他挣脱商熙的束缚,嫌弃地弹了弹衣袍上不起眼的灰尘,“再说她一个教坊出身的伶人,失了清白,又没有父母宗亲的庇护,你赎她回去,她就有好日子过了?”

  “阿怜跟着我,就是她最好的出路!”

  商熙气极,觉得永乐侯真是强词夺理,虽说她妹妹没有靠谱的父母亲,可若是能赎她回去,商氏的族人定会好好待她。

  他们商家可是商户,最讲究金钱利益的家族,就是这样重利轻义的家训下,商家家主都舍了三百两银来赎人,可见他们商家护犊子的程度有多深。

  “我妹妹有名字,阿怜阿怜,你一口一个阿怜,你知道她本名是什么吗?”

  “她姓商名皎,皎若云中月的皎!”

  “她不是什么无名无姓,宠物狗似的小可怜。”

  “她哥哥来赎她了,她的族人打定了主意救她回家,她有家,她的未来不用你操心!”

  祁峟听着两人对簿公堂,心情恹恹。

  他透过商皎看见了更多无名无姓、境遇悲催的教坊女。

  这年代可不时兴贩卖罪臣妻女进入教坊的事,教坊的姑娘伶人基本都是被同姓同宗的亲人发卖去的。

  有几个入了教坊的姑娘会被族人寻回呢?

  很少很少。

  基本没有。

  一入教坊深似海,从此父母、兄弟、姐妹、祖宗皆是路人。

  教坊的姑娘们宁愿奢望嫖|娼的男子救赎自己出泥潭,也不敢幻想父母族亲带自己回家。

  可舍得给教坊女花钱的男人又能有几个是活菩萨,大都是那人面兽心的魔鬼,又色又狠,刻薄寡恩不说,还总喜欢摆出虚伪高尚、再生父母的姿态。

  祁峟一直觉得,儿女是父母尊长的私有物品,儿女可被父母自由发卖的社会模式是不正常的。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

  父母生下孩子,又监管孩子全部的衣食住行;若是厌倦了、缺钱了,将孩子变卖换钱,似乎是有理可依、有史可循的。

  毕竟牛羊鸡鸭这些人类饲养的牲畜,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全在人类手中呢。

  可牛羊鸡鸭怎么能和人类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祁峟敛下睫羽,将心头的异样强压下去。

  他环视四周,果然瞧见了商家的仆役小厮,虽然数量不多,但气势很足。

  怪不得商熙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敢和小侯爷叫板。

  看来商家是真重视商皎。

  祁峟认真凝视永乐侯,看了他好久,只看得他浑身发毛,却始终不发一言。

  祁峟默默盘算着永乐侯的地产、房产、奴隶人口数量。

  虽说他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但大概也是知道他家挺有钱的。

  京郊好几片地是他家的。

  京城最赚钱的驿站也是他家的。

  想来也是,如果他家没啥钱,地少钱少奴隶也少,王鹤亭提到分地放奴时,他也不至于反应奇大。

  他家若是穷的,他哪里舍得赎买教坊女。

  还是教坊幼女。

  祁峟大概知晓了永乐侯和商皎的恩怨情仇,也不再过多计较此事。

  他决定把处置永乐侯的权力交给商皎。

  毕竟权力这东西,只要不是虚的,它在谁手上都好使。

  永乐侯借着权势和身份欺压商皎,那么商皎借着权势和身份报复回去,不过分的。

  大雪纷纷扬扬,周遭格外寂静。

  祁峟让商熙和永乐侯一齐跪在雪地里,命人脱了他们厚厚的外套,只留了薄薄的一层单衣。

  商皎姑娘受的冷,遭的罪,他们也该尝尝。

  祁峟最懂得一报还一报的道理。

  特意命人计了时,生怕他俩跪不满半个时辰。

  祁峟则优哉游哉地喝着热茶,坐等商皎姑娘苏醒。

  其实就算他提前走了,只留下小柚子给商皎撑腰,那面子里子也是足够的。

  但祁峟就是不想走,他直觉商皎是个胆子小、心肠软的姑娘,若是他走了,永乐侯随便哭诉几句,滴几滴猫泪,说几句好话,就哄得商皎原谅了他,那……

  那不就糟蹋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因为送医及时,商皎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小产,又遭受了严寒,寒气入体,这辈子怕是子嗣艰难。

  六岁就被掰断的脚也很难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因为严格控制饮食,日日里茹素吃草造成的体虚倒是可以慢慢将养好。

  医女将商皎姑娘的身体情况一条条念给商皎听,她本以为商皎会绝望、会伤心,可商皎只简单“哦”了声,就不再说话。

  脸色冷淡地像是再听别人的身体报告。

  医女见她如此冷淡,心里直道可怜。

  这姑娘瘦的只剩骨头,脚也奇形怪状的,甚至刚刚小产还得不到良好的调养,吃不饱穿不暖就算了。

  身体上还多有暧|昧残痕。

  医女一边唾弃永乐侯的禽兽行径,一边善意提醒商姑娘,“外面坐着的人,是皇帝陛下。”

  “你放机灵点,以前的苦难日子,就再也不会重现了。”

  商皎还是淡漠,轻轻道:“谢谢。”

  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医女轻轻揉了手帕递给她,无奈道:“跟我客气什么,我也没帮你什么。”

  商皎不说话了,一个人沉默孤坐,医女最后道了句:“这世道女人艰难,大家互相帮衬着点,日子总归会好过些。”

  “你若准备好了,就出去见陛下吧。”

  “你哥哥也在等你。”

  医女带上了面纱,顺带给商皎拿了个帷幕,“你若不自在,就带着帷幕出去吧,不碍事的。”

  商皎拒绝了医女的好意,脚踩在地上就走了出去。

  厚厚长长的裹脚布被她扔在一旁,粽子似的鞋也被她抛在角落里。

  她甚至没用裙摆遮掩形状怪异的脚,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她先是对着商熙轻笑,微微福身行礼,“哥哥好”。

  再收到商熙安抚的眼神后,她才对着祁峟跪下,重重磕头,道:“陛下大恩大德,商皎无以为报。”

  她特意强调了商皎这个名字。

  祁峟心里满意,也不计较她先前忽视自己的罪。

  只道:“孤听闻商姑娘的过往,实感唏嘘,商姑娘若是不介意,孤就把处置永乐侯的权力交付于你。”

  “他怎么对待你的,你就怎么对他。”

  “毕竟,强权欺压强权的戏码,够带劲、够精彩。”

  “商姑娘可不要让孤失望。”

  祁峟这话带着威胁的意思,他眼睛弯弯,唇角也上扬,漆黑森然的眼里却带着寒意。

  商皎跪在地上,没应祁峟的话。

  她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又瘦又小,看上去分外可怜。

  祁峟一边暗骂她软性子没骨气,一边又心疼这姑娘的遭遇,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唤商皎起身。

  “你先站起来。”

  商皎乖觉地起身。

  祁峟无意中瞥见了她小的可怜的脚,心里直道非礼勿视,甚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怪异的脚,脚背高高鼓起,脚趾窝在脚心下,瞧都瞧不见。

  祁峟盘算着,这缠足的痛苦,怕是车裂腰斩都比肩不了。

  就算是最血腥残忍的凌迟,也不过是一时一阵的痛。

  刑罚结束了,痛苦也就消失了。

  缠足不一样,人无时无刻不在生长,脚无时无刻不在发育,脚支撑人体所有的重量……

  能正常、健康、长时间的站立、行走,是人之为人的天赋和自由。

  商皎的脚站不稳,腿肚子带着抖,祁峟本来不动如山地坐着,现下却觉得凳子上长了钉子般的刺挠。

  他尴尬地站起身,示意商皎,“你过来坐。”

  商皎也没推脱,只静静坐了过去。

  待到坐稳后,才轻轻开口为哥哥求情,“天冷酷寒,哥哥是个孱弱的读书人,陛下切莫与他计较。”

  祁峟从没和这样软糯温和的姑娘打过交道,心里又气又恨,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戚。

  他没好气地瞧了眼商熙,又瞧了眼小柚子,小柚子轻轻道,“陛下,商大人已经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一炷香的功夫。

  祁峟长长吸了口气,虽心有不愿,到底是给了商皎一个面子,免了商熙的刑罚。

  商熙到底没做错什么,只是眼盲心瞎了点,差点好心办坏事,害妹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而已。

  商皎愿意原谅他。

  那他祁峟也没有苛责人的必要。

  商熙站了起来,半是愧疚半是感激地瞥了眼妹妹,眼里写满复杂。又深深凝视了眼永乐侯,眼里只写着单纯的厌恶与怨恨。

  祁峟懒得管他们,只问商皎,“姑娘想宽恕永乐侯?”

  商皎摇头,“若是可以,我愿亲手杀了他。”

  祁峟眉梢一挑,这姑娘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样子有骨气,“那你为何不愿亲手处罚他?”

  “因为臣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商皎声音坚定,温和清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请陛下赐予草民恩典。”

  商皎重重跪了下去。

  “你说。”

  祁峟心里好奇,能有什么事比报仇雪恨重要?

  商皎默默起身,揭开裙摆,将畸形的脚暴露在空气中。

  瘦而小,连骨头都错了位置的脚实在丑陋,比那干瘪的骷髅还让人害怕。

  别说是祁峟,就算是自幼习武的暗一等人都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天下酷刑众多,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可,再恶毒的酷刑、再丧尽天良的酷刑,它也不会专门针对无辜的弱女子啊。

  就算是严刑拷打、恶意逼供犯人,那也建立在“此人有罪”或“默认此人有罪”的基础上啊!

  哪怕是莫须有的罪名,它也需要按个莫须有的名头啊!

  “陛下,您看草民的脚,它畸形、小小的、站不稳、走不远。”

  “到了夏日,还时常发脓腐烂、又臭又疼。需要用药汤温养着,才不至于完全溃烂、钻心刺骨似的疼。为了掩盖臭味,还需要用香料遮味。”

  “可是,就算是如此精心地保养它,这双脚也不能正常沾地。”

  祁峟心里动容,他大概知道商皎想干些什么了。

  “陛下,缠足是对女子身与心的双重摧残,可却是诸多权贵们变态的爱好。”

  “甚至不少男子也经受了缠足的痛苦。”

  “望陛下,肃正缠足的风气,收缴一切与缠足相关的禁书,减轻伶人、小倌们的痛苦。”

  祁峟越发觉得商皎善良。

  可他迟疑地皱了眉头,缠足这样变态的爱好、这样丑陋的审美,它真的有在大祁流行吗?

  他怎么一点不知道。

  商皎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补充道:“陛下,永乐侯与安定侯、宁远侯等人私下里时常交换缠足的心得,甚至不避讳我们这些姬妾丫鬟。”

  安定侯,祁峟听着耳熟的名字,心底嘲讽,原来京城的王侯们是这样勾结在一块的。

  合着他们既有一致的利益,还有一致的爱好,怪不得他们团结。

  “废缠足是吧,孤知道了。”

  祁峟一挥衣袖,声音坚定,“迫使她人缠足者,斩其双脚,夺其官职、爵位,流放狄国,此生不得入祁,强行入祁者立即处死。举报者赐银三十。”

  “地方知府、知县、主簿……,京都各部尚书、御史、国子监祭酒……,大小官员,皆有处置权。”

  “于此一事,子议父、妻议夫、奴议主、下议上……,均无罪。”

  小柚子手忙脚乱地记下了祁峟的旨意。

  并特意进了里屋,将口述圣谕记录在锦书上。

  祁峟仔细看了遍,确认无误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玺,在锦书起头处盖了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耀眼而醒目,无声地缀在锦书最上方。

  祁峟将锦书卷成轴,亲自塞进衣袖里,他轻轻瞥了眼商皎,道:“孤会在明日早朝时,命令诸位大人在锦书上盖章,凡是皇权所控制的地方,中央能监管到的地方,缠足将被绝对禁止。”

  “不单是缠足,所有摧残人类身体,有损人类健康的私刑,缠足、束胸、人体花瓶、人彘、剁指、箍腰……,皆被禁止。”

  祁峟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他思维有限,脑洞不够大,总觉得圣旨这样下,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他立马纠正了措辞,改口道:

  “私刑,除杖责和鞭刑可行外,余者悉数禁止。”

  “擅用私刑者,罚俸停职。”

  永乐侯跪在一旁,冻得脸色发寒,四肢青紫,却还嘴硬道:“这哪里是私刑,分明是闺中情趣。”

  “哪有人舍得给心上人上刑。”

  祁峟看都懒得看他,将他无视了个彻底。

  只懒洋洋地望向商皎,声音漫不经心。

  “你可满意?”

  “陛下行事周全,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峟被奉承了,心底很开心。

  他厌恶地瞥了眼永乐侯,“商姑娘若是心底有恨的话,孤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永乐侯,就交给你处置了。”

  “处置的好,孤准你入朝。”

  祁峟是真心害怕商皎心软,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生怕一不小心,永乐侯这个祸害又有了为祸人间的资本。

  祁峟将永乐侯交给商皎处置,但也并非全然不管此事。

  早在他送商皎前往医馆的时候,就已经命令锦衣卫去封禁、搜查永乐侯府了。

  不多时,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悦就带着厚厚的一叠地契和奴隶的卖身契到了医馆。

  “陛下,永乐侯身家甚富,其养奴一千三百二十八人,家族势力遍布京都、北境、安南、溪南。良田数万亩……”

  祁峟无可不可地听着,商熙羡慕地目瞪口呆,永乐侯是真富啊!

  这么多钱、这么多奴。

  他们商家所有人的土地、奴隶加起来,怕是都达不到永乐侯家的半数。

  不,甚至达不到半数的半数。

  锦衣卫都指挥使隐秘地加了句,“以上仅为明面上可以探查的账目。”

  光是明面上的账目都如此富庶光鲜了,私底下的,那……

  商熙想都不敢想。

  祁峟却一点不稀奇。

  杜后哀帝执政宽容,大祁这几年又多地动天灾。

  自由农遇上地动死一批、遇上旱灾死一批、遇上洪涝死一批、瘟疫在死一批……

  自由农死多了,土地可不就无主了。

  无主的土地,杜后哀帝也不重视,地主们闻着味儿凑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地主们手上有地,自然是需要奴隶种地,土地越占越多,那奴隶自然也是越圈越多……

  地大了,粮也就多了。

  把粮食囤积着,遇上旱涝灾害高价发卖,那钱自然也多了。

  有钱有地有奴,地主的生活自然是越过越红火,越过越幸福;剥削、压榨、挤占他人的生存资料,从来是无本万利的事。

  便宜占多了,能舍得放弃才有鬼。

  祁峟调集京中的军队,层层守护在禁宫内外,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真的容易遭到报复。

  他可不想死。

  祁峟在一众暗卫的庇护下策马到了永乐侯府,商皎商熙等人也跟了过去。

  商皎走路并不方便,可她还是拒绝了暗卫们的好意,只在哥哥的搀扶下慢慢向永乐侯府走去。

  别人能帮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

  她还年轻,这辈子剩下的路,只能是她自己慢慢走下去。

  冰天雪地,红墙黛瓦。

  永乐侯家寒梅开的正艳,厨房里还飘着袅袅炊烟,祁峟吃多了山珍海味,稍微一闻就知道厨房里炖着“鹿茸鹿鞭粥”。

  祁峟心里不屑,却也没多注意这事。

  他慢慢走进永乐侯府的主院,主院里雪薄而少,只浅浅的、堪堪遮住地面的一层。

  管家带着一众丫鬟小厮跪在冰天雪地里。

  锦衣卫绣春刀亮出雪白的刃,脸色严肃的守在一旁。

  大家穿着一样规格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样的鞋子,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

  膝盖跪在雪上,额头叩在雪上,双手撑在雪上。

  众人裸露在外的手关节大都红肿。

  祁峟心思复杂地看着众人。

  想让人站起来,却又觉得没必要,只疾速走到人群的最前侧,接过秦悦手中的卖身契,厚厚的好几匣子。

  他随意拎出几张,掏出火折子,轻轻点燃。

  纸张是最好的助燃剂,遇火即燃。

  祁峟逐字逐句地念了几张卖身契,“张大丫、崔县人,景德二十年正月十七日卖身永乐侯府。”

  “刘铁牛,清河县人,景德二十五年八月初八卖身永乐侯府。”

  景德,哀帝的年号。

  被念到名字的、没被念到名字的人悉数抬头。

  他们怔怔地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他穿着那样华丽繁琐的华袍,衣服上的刺绣威武而逼真。

  那祥瑞的花纹,分明是麒麟!

  麒麟!

  麒麟降世,会带来光明和幸运,并驱除不祥!

  身着麒麟华袍的男子烧了厚厚好几匣纸。

  橘黄的火苗带着温暖,明明是小小一团的火苗,却像是太阳般灿然温暖。

  他们的卖身契,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想欢呼,可被奴役久了的人哪里有自由的意识和精神气。

  他们心里高兴,却也不过是抬头细看了麒麟华服的男子,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只悄悄打量他的穿着、五官。

  “朕是这大祁朝的皇帝,是这天下之主。”

  祁峟缓缓开口,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凌厉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永乐侯贪婪、残暴、自私自利,蔑视皇威;朕今日替天行道,革除他的爵位,没收他名下所有的土地、遣散他名下所有的奴隶。”

  “诸位可有异议?”

  永乐侯治下极严,又刻薄又少恩,把人当牛马使唤,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用。

  永乐侯的仆役们拿着京中独一份少的钱,干着重且累的活,大家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永乐侯的管家心有不忿。

  他看着他家主子从小小少年长成年少有为的侯爷,是这京中独一份风光霁月的人物。

  皇帝陛下凭什么如此处罚他的主子?

  仅因为皇权凌驾在他们侯爷的头上吗?

  他心有不服,刚准备站起来理论,还没来得及开口,距离他最近的锦衣卫立马扬了绣春刀。

  他瑟缩了一下,终究低了头。

  也罢,低人一等,争论是没有用处的。

  “尔等即日恢复自由身;永乐侯名下的土地,尔等一人认领三亩。”

  “日后尔等便是这三亩地的主人,尔等勤勉耕种,朕将免除尔等五年的地税。”

  “五年后,尔等每年向朕缴税三成。尔等只能向朕缴税!”

  “若尔等实在困难,穷到卖地不可的地步,土地也只能移交京兆尹或户部,卖给朕!”

  “尔等名下的土地,皆为皇土,诸位可明白?”

  众仆役小厮跪着,慢慢消化听到的消息。

  他们将一人拥有三亩地。

  他们将免税五年。

  五年后也只用缴税三成。

  值得注意的是,地税只能交给皇帝。

  若是需要变卖土地,也只能卖给皇帝。

  因为他们是小人物,很难见到皇帝,所以卖地需要经过户部或京兆尹。

  她们思考良久,最终有一个中年仆妇站起来,“皇帝?陛下?您为我们赎身了?”

  祁峟刚想反驳,但想了想,只道:“正解。”

  他虽然没给永乐侯钱,可他确实恢复了奴隶们的自由身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仆妇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跪下高呼万岁。

  一地的仆役都跟着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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