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景有几分意外地抬眼看他,还是下意识的将他的意思归为关心,柔声问说:“你是不是怕爸爸会更加生气?”
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是的。
现在在这边多加纠缠没有太大的意义。爸爸现在本就在气头上,她还往枪眼上撞,不仅做不了什么,还会适得其反。
她很快就想通了,便准备不再逗留。
今天还是先离开,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沈含景轻轻扯唇,刚要和他说什么,却见他道:“只是不想看你在这边拦下去。”
任由她在这边逗留,还不知道要拦下去多久。
他有些平静的冷漠。
沈含景怔了怔,很快眼角泛出水盈的泪花,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懵然:“你就这么想我搬走吗?”
她以为,他们感情还可以。
至少,也是一块长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什么大的矛盾。
司机还在外面等他,眼下道路被阻,车子要开也开不进去。
他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短暂地沉默了下后,倒是对其他话题不感兴趣,只问说:“沈弥什么都没跟你抢过,你为什么还是要欺负她?”
他的声音有些许轻,以至于不容易让人觉得是质问,只会以为是随口一问。直到听清内容后才能突然明白其意。
沈含景的心急剧地冷下去,好像在寒冬腊月被浇上了一盆冰水,从头冰到了尾。
方才在见到他时面上不由自主现出的一点欣喜也归于无踪。
她安静地垂下睫,在那一刻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深得将她淹没。
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找不到一个能和她同一个阵地的人。
她的唇间动了动,最终只喃喃:“她什么都没有抢,那为什么我还是输了?”
她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没有伤害沈弥身体还是哪里,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她那么顺心。
后来也证明,新的结果可能还比那个错过的好。
她虽然是什么都没有抢,但什么就都已经是她的了。现在这个局面不就是如此?
沈洄深看了她一眼,“一家人的话,要谈什么输赢?怎么谈输赢?”
怎么算是输?怎么才算是赢?
沈含景抿紧唇,没有看他,眼眶红通通的。
一家人吗。
从沈弥突然回来,突然地插进她的生活,一切变得天翻地覆开始,她应该就、一直没有将沈弥当做过家人。
小孩子都会有占有欲、排外性。她对沈弥就是如此。
而且,沈弥明明那么普通,资质平庸,平平无奇,总是安静得没有存在感。她凭什么要不如?
沈洄唇角动了下,有点想将一些事例拿出来辅助说明,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走吧,别待在这了。”他直截了当道,也没再多留,步行走进去。
身量颀长而挺括,背影亦然。
他知道她不愿意走,拖来拖去,还不知要在这边纠缠逗留多久。他下车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劝她离开。
沈含景望着他的背影,长指甲已经陷进手心,她却丝毫不觉疼意。望了很久,方才一转身,上了那辆等待已久的车。
门卫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洄。
她非要待在这的话,他们也不知怎么解决,是个极烫手的差事,还好有他出面解决。
沈洄到家时,倒是见到了刚才沈含景一直没能等见的符岚。
她刚听阿姨在说,门口那边沈含景刚刚上车离开。一面听一面将手里的花茶放回桌上,抬眼就见他回来了。
他一直忙于工作,还去了趟邻市出差,刚刚回来。这两天家里的事情他自然了如指掌,只是没有掺和。
符岚心里堆了太多话,张了张口,想同他说上一些,却突然不知从哪开始。
这几日里她脑子里全是一团乱麻,乱糟糟的,理不清。
缓了又缓,她没忍住想起了昨天和沈弥的那场对话。
和沈洄念了念,她神色悲戚,“我找了她那么久,找到她时,我那样高兴。”
“隔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还那么小,小小的一个孩子,谁也想不到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她生得可好了,我仔细去看她的长相,想把她记在脑海里,所以我记得可清楚了。小小年龄,就漂亮得让人一眼就觉着喜欢。都是捡着我和你爸爸的长处长,还有点像你姥姥,反正,我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
“她刚回来的时候,我有点心理阴影,总悬着心,怕她再次不见,注意力总在她身上。一转眼没见,心就提了起来。一直到过了将近一年,这种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含景生了场大病,连夜进的医院。当时直接转走我所有注意力,熬了大半个月,等我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的这个情况。”
当时沈弥甚至跟周亦衡去旅了个游,她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过度关心。
沈洄沉默地听着,做了个合格的倾听者。
阿姨端来一杯茶水,他随手接过。
“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等我再触碰到她时,就触碰到了她心里的一片荒漠。”
小朋友经历过两次收养,两度遗弃。当年她知道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对那两户素未谋面的人家生出了不少怒气。
而他们终于找到了孩子,带着小朋友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原以为一切经历皆成过往,那些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可是事实是,小朋友在第三个家里过得也不是那么好。
“我好像忽略了,”符岚低下头,“她从小的诸多经历,会造成她心理上的一些不同,对感情的需求还有日常需要的对待……这些都和正常的小孩子不一样。”
怎么能将她当做常人,一样地去对待。
说了很多话,也不拘于条理规则,符岚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好好地说说话。
她说,她想要沈弥回来。说,她不是故意这样的。说,她是爱她的。
……
沈洄阖了下眼,轻声道:“可是,您也没有好好地爱她呀。”
她不见了,她在外面过得很不好,但此时您在疼爱另一个女孩。
您等了她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她回家,可是您也没有好好地爱她。
符岚看向他,眼底怔然。
心口的话语猝然被斩断。
泪意一下子崩溃。
/
沈弥不知道周述凛今天会不会去公司,但她先承接不住了,约了钟愉去逛街。
隐约有一分“躲”的味道。
昨晚后来,她紧紧维持距离地睡在自己那边,连动都没有怎么动过。
那是对于危险的提防。
她之前就想送他个礼物,正好拉着钟愉去挑挑。
只是她实在没有什么给男人挑礼物的经验,逛了一圈下来,思绪还是一片空白。
钟愉表示理解,还安慰说:“你要是能轻松解决的话,微博上那个帖子,你就不会被嘲出几千楼了。”
沈弥:“……”
很好,不如不要安慰。
钟愉把那个帖子分享过给她,她先是打定主意不看,再是半夜没忍住爬起来看了一眼,最终幽怨地重新躺回被子里,无能睡觉。
——没事,陶禧说了,她这次进步可大了。
等这部作品完成,里面的感情线和剧情线双驾并驱,完美完成,那个贴就能悄然推翻了。
走进一家新的店,她将目光放在领带上面。钟愉一边随意地逛着一边说:“要不你自己设计条领带送他好了。”
沈弥对看到的图案不是特别满意,乍然就听见她这么一说。挑着领带的指尖微顿,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思路。
不仅要送礼物,还决定要自己来做,等于是一下子跨了两步。
钟愉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开始思考可行性,讶异地挑眉,“对他这么好?!”
谁啊,哪个男人,还能劳驾沈大小姐动起这份心思?
“好像有点可行。”刚才挑了一圈,她毫无收获,待会就算再来一圈,说不定战绩还是差不多。越想她的心思越是蠢蠢欲动起来,“那我回去研究一下?”
他的朋友圈好像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比如收到的自酿酒,还有香水、项链、胸针那些礼物,都是些需要亲自动手,也需要融入不少心思的事情,从中可见他们的爱好与雅意。
这样也确实更有心意。
他们这圈的人,无所谓礼物价值,随意挑选购买实在无趣,撩不起他们半点波澜,但自己动手的话就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可以尝试一下。
礼物一下子有了着落。
钟愉将手中的东西一放,凑近她,避开人小声说:“你们这才多久?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好得她都要吃醋。
沈弥找着理由:“因为收了他太多东西,这叫礼尚往来。”
钟愉心思一动,有些暧昧道:“领带好啊,可以戴,需要的时候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她意有所指地在沈弥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轻点。
沈弥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往后背,阵阵危险感耸立,仿佛感觉到了捆绑感。“我们、很正经的。”
“好好好,我当然知道了,”钟愉有些兴致索然,“唉,亏我上次精心挑了那么多礼物。质量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搞到中途坏掉,风格也最欲,一穿一个流鼻血。啧啧啧,但是你又不会用的。”
她连连摇头,深感遗憾。
沈弥用力捂住她的嘴,警告地扫她:“住嘴了,‘黄’老师。”
“你又不会用的”。
钟愉算是笃定。
沈弥浅浅回忆了下收到的礼物,眸光不自觉轻闪。
钟愉感慨着叹气,说起了别的事情。
沈弥心不在焉地听了听,等回过神时,钟愉的脸已经在眼前放大,眼神充满审视。
她愣了下,下一秒就喜提钟愉质问:“你的脸怎么红了?”
“没有,这不是在想,”她轻咳一声,避开对视地垂下眼,“那个领带,怎么画。”
钟愉轻眯起眼。不信。
手机响了两声。
沈弥有个工作消息进来,临时打断了这场审问。
——是助理发来的信息,和剧组那边有关。
在选角方面,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原先已经定了人,但是那个演员固然贴合,名气却太小。在沈含景继续跟许导联系与争取过后,终于得到了成果,都已经开拍了一段时间,现在许导临时准备将角色换给她。
沈弥的指尖轻敲着手机侧面,神情慢慢冷静下来,回复道:【你去找下许导,告诉他,我还是钟意原来定的人选来演。我拒绝换人。】
这次这么多的恩怨摆在面前,她不是什么想要以德报怨的人。
沈弥轻轻垂眼,握紧了手机。
而且,沈含景已经替过了她的人生。这一次,她不打算给沈含景机会再去替代别人。
公报私仇一下,又如何。
助理也只是想来传达一下信息,猜想过沈弥可能会有些建议参考,但没想到沈弥的反对会这么坚定。立马道:【好,姐,我马上去。】
她知道那位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许导改变的主意。那个角色虽然不是女一,剧情和人设却很出彩,加上是云栀山的作品,又是这个班底和投资,基本上可以压一下爆的程度。
但没想到折在了云老师这一关。
——云老师这么坚定地一反对,她费的所有努力可以宣告泡汤。
手机里突然又跳进一条信息,这次是周述凛。
看见名字时,心口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
【回家?】
短暂的停顿,明显得像是对方已经看穿她躲避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