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黑色半脸面具的男人晃了晃酒杯，里面的香槟又冒出些微小的气泡。与整个舞厅欢腾混乱的氛围相比，这一隅的安静尤为格格不入。在昏暗的环境中，季行时常注意到一些频频看向他的眼睛，其中饱含着窥探与估量的光。
不过，他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目光无法伤人，这些人也无法真正看破他。
随着灯光变红，不远处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形貌各异、千奇百怪的身影们越拉越近，逐渐交叠起来。
到了现在，季行才略感不适，焦躁的情绪逐渐在他心间浮现。
“尤利安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下定决心，如果无法在三分钟内等到人，他就起身去找对方。
就在他刚计划着离开时，突然有影子靠近了他，下一秒，一条细而柔韧的东西扫过他的手背，带起触电般的发麻感。
季行猛地站了起来，酒杯被他随意撂下，浅金色的液体向外溅出了一些，洒在设计精妙的矮桌上；他抬手欲做出攻击的姿势，却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看到了尤利安的面孔。
而那条末端呈现出桃心状的尾巴又钻入了他的手心中，轻轻地挠了挠蹭了蹭。
“怎么这么惊讶？”尤利安像一只正在享受着抚摸的猫一样，眯起了金色的眼睛，他笑了起来，露出了可爱的尖牙，“你以为会是谁？”
“也许是来偷东西的也说不定？”季行不打算束手就擒，任由他调侃，便直接呛了回去。
尤利安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过分丰富的表情。
“你怎么能这样空口指控呢？怎么会有贼敢进这里呢？”他看起来有些伤心，有些失落，还夹杂着几分惊恐，“要是让我的导师听见，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但他立刻有换上了另一副神情：“不过，你猜对了，虽然非常难以想象，但很可惜，这里确实有贼。”
那条尾巴仍旧在作乱，季行发觉它似乎是在以某种规律运动，分出些心思感受片刻，发现尤利安是在自己手心写他的名字。
“而准备偷东西的人就是我，我要准备把你偷走了。”尤利安宣告到。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几乎要鼻尖相碰。
“是吗？那正好。”季行挑眉，从口袋中抽出了一张叠成方形小片的纸，将其展开，送到尤利安面前，“不需要你的导师动手了，已经有人提前卖你的命了。”
纸张展开，里面露出的赫然就是尤利安的大头照。上面的尤利安正在欠兮兮的笑着，极具挑衅性。而更增加了这种挑衅意味的则是上面的一行字：通缉令。
他满意地看见尤利安的表情僵硬起来，凑到恶魔的尖耳旁边：“真是项惊喜，对吗？”
“你这是在记恨我？”他听见尤利安问道，“就因为我刚才说有惊喜要给你，然后把你放在这里放了不到十分钟？”
“时间不是问题，”季行回答道，“地点很成问题。我可是在这里看别人成对地跳舞看了十分钟。”
尤利安找茬性格上线，忍不住先小声反驳一句：“哪里都是成对，明明三个人的和一群人的都很多……好吧，那你想跟我跳舞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偏离了重点，他询问道，甚至还伸出手行了一个邀请的礼，不过怎么看都不伦不类的。
“那你身上的通缉令呢？真的不要紧吗？”季行抖抖手中的纸片，“我暂时还没有参观地狱里的监狱的打算。”
“这个？放心好了，不要紧。”尤利安弹了弹纸片，上面立刻冒出火焰，将整张纸烧作灰烬，却没有让季行有丝毫感觉，“实际上我刚才也顺便处理了一下它，已经破案了。”
“雇凶……不对，发布悬赏令的人就是我的导师，”他露出无奈的神情，“他还给我发来了信件，上面是这么写的——”
“致我亲爱的学生尤利安：
我最近要外出很长一段时间，我估计了一下，肯定在你回来之前就离开了。但是一想到你还没有毕业（说实话我希望你回来以后能奇迹般的学会了，这样我就不用管了），出于锻炼你的幻术水平和保命能力的考虑，我为你准备了通缉套餐（包括一些官方透明的渠道和一些既不官方也不透明的渠道）。
真诚对待你的
希利亚”
季行稍微惊叹了一下。
“不愧是你的导师。”在某些地方和尤利安还挺有相似之处的。他有些怀疑尤利安身上那些有点令人头疼的东西就是这么被带坏的。
“反正就是这样，我真的谢谢他了。”尤利安耸肩，“不过刚才我准备惊喜的时候顺便把整件事搞清楚了。他的通缉令都是假的，虽然贴得到处都是，但其实都是幻象，实际上根本没有人受到雇佣。你手里这张——”
他指了指那些灰烬：“才是这个幻术真正的核心。解决掉它，通那些缉令自然也不存在了。”
季行点了点头。
“那么，惊喜呢？”他问。
“当当当，这里~”尤利安将自己头上的礼帽摘下来，魔术师变兔子一样，从里面抓出来了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又把这些连眼睛又看不见，但明显是活物的毛绒球拢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大白团子。
他打了个响指，白团子消失，变成了两张金光闪闪的票证，季行接过一张，看见上面写着“不存在的豪华旅游”、“绝密”和“仅供内部人员使用”等字样。
“超级豪华旅程，最后的一站是在我家附近。”尤利安极力推荐着它们，“遍布整个地狱的最佳旅游路线，其中还包含了数个很难进的景区。景色优美待遇绝佳，没有一定的途径很难预约这趟旅程。”
“当然了，在这里面，最特殊的就是我现在的住所了。”看到季行挑眉，他也跟着挑眉，“这可是真正的绝密景点，除你以外根本没有什么人能进去！”
“当然了，在途中，如果你看上了哪里，我们也可以搬过去住。”他毫不掩饰，极力展现自己的财力，试图把季行绑定在地狱里定居。
季行：……
过了过了，这真的大可不必。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是说，这趟旅程是你提前预约的？”
尤利安立刻开心地点头，结果点完头，晚了一步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不是，我是说……算了，就是这样。”他试图解释，目光对上季行的眼神，随口就可以编造出来的话语却瞬间消散如云烟。
“所以，你是早有预谋？”季行摸了摸下巴，他的手指上移了一分，摸到了硬质的触感，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面具，意识到尤利安现在不怎么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意识到这点，他突然有了主意，玩心也逐渐升起。
他故意收敛了表情，也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让尤利安无从猜测。
看见对方隐约期待地看着他，而那条尾巴的甩动也显出了一些焦躁，他觉得有趣极了。要不是还想多欣赏会儿尤利安这种被自己拿捏的样子，他肯定会直接笑出来。
“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你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想让把我拐来这里。”季行作出沉思状，尤利安只能看出他应该是在回忆着什么，却分辨不出来他具体的情绪。
是平淡？是喜欢？还是觉得他过于越界？
尤利安久违且难得的，感受到了名为“纠结”与“忐忑”的情绪。现在，连他的尾巴都不再甩动，有些僵硬地拖在身后。
但季行非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还岔开了话题。
“遍布迷雾与危险的深暗密林？时常能在林间水潭中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倒影？每一个亲眼见到的人都闭口不谈？”
他翻过票证，念着背面的解说性文字。
“百年一度的盛大狂欢节？美食，美酒，游行，除了这些常规项目以外还有更多特殊内容可待解锁？”
“与恋人约会的胜地，风景绝佳的宁静之地？位于某位领主的庄园内部，需要特别预约，一次只接待五人以下访客？”
尤利安感觉自己越发慌乱了起来，而慌乱的情绪在季行再次抬头时到达了巅峰。
可惜季行依旧没有展露出任何可供他解读的表现，只是提议道：“这里好像有些吵闹，不如我们去那边的露台上待会儿？”
尤利安胡乱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指尖就感受到了季行的温度。
他伸出手，就着季行牵住他的手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指伸入季行的指缝之间，紧紧交握。
露台之上果然清净了许多，只有他们二人。
露台外缘攀附着蔷薇，植物的花叶间挂着清凉的露珠。一旁摆着休闲用的桌椅，旁边有几瓶被法术托举着的、可以供人随意饮用的饮品。与内部一样，这里无处不是为享乐而创造的环境。
尤利安悄悄使用了幻术，让这片空间被旁人忽略掉。这样，就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地狱不存在星河日月，原本应常年呈现出迷蒙混沌的黑暗状态，不过，它如今的景象却是一座不夜之城。
远方与近处的光亮逐渐混淆在一起，季行看向了尤利安，现在，原本新奇的景象在此刻也沦为寻常的背景，只剩下他马上要做出的行动牵扯动心弦。
“尤利安？”他轻声唤回了对方的思绪，看到恶魔心神不宁的脸上露出略带迷茫的神色，突然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摘下面具，亲了上去。
“唔？”
尤利安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惊讶片刻，但很快就配合了起来。
不远处，一朵蔷薇上的露水积攒成了晶莹的大颗，它不堪重负，向一旁倾侧而去，与另一朵蔷薇撞在了一起，两柄花茎颤抖了起来。
……
“怎么了？很意外吗？”季行也将尤利安先前说过的台词重复了一遍，他的脸颊仍带有些热意，而尤利安也差不了多少。
“我总觉得，你有些时候似乎还像是对我们的关系没什么实感似的，也许是在此之前，我们所能共同拥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吧。”他将那条尾巴攥在手心，细细把玩着，感觉自己全部的触感和一半的思绪都集中在了手上，而另一半思绪则漫游般地逸散开来。
“但从今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我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就让一切都从这次旅行开始吧。无论是作为开头还是结尾，对我们来说都应该是个不错的故事。”
他轻叹般的说着。
这种叹息中却不含任何苦涩，只是长期被阴云笼罩过后，天光骤晴的轻松。
尤利安含糊不清地回了什么，并不清晰，似乎只是无意义的轻哼，他的尾音甜蜜得要命，应该是还未脱离某种状态。
又过了半晌，尤利安的声音清晰了些，他也轻快地回答道：“当然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画了季行真香的沙雕梗图发到了微博@星辰之左，感兴趣可以去看，后续有合适脑洞可能会再画～）
感谢在2022-08-27 20:59:14~2022-08-30 20: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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