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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檀郎、檀郎

  到了大礼当日,沈怀霜和钟煜一反平日的打扮。两人平时都是简衣银剑,今日他们身上都换着华贵的红衣,衣摆缀着鲛纱、明珠,簪着互相为对方选的玉冠,腰上带着同一块同心佩。

  莱阳山庄的正门大开,两人齐齐从莱阳山庄跨出来。

  正席分两侧,有百来阶的长阶,一侧是坐着钟煜的亲友,一侧坐着沈怀霜的自家人。

  正座上,崐仑掌门面色含喜,几个老头难得没有吵架。

  兰陵梳起了妇人发髻,面容还是如当年姣姣,依稀可见少女模样。早上,她在钟煜身边绕来绕去,当年钟煜怎么送她出的嫁,她就怎么送钟煜接的沈怀霜。

  兰陵想到伤心处,她一抬头,就撞见了邹然给她擦眼泪,她怀里的小女孩亲了亲她的面颊,要她不要伤心。隔壁的昭成撑着额角,掀起眸子,乔装后的女帝还是挡不住天家气派,她望着钟煜,眼底有几分感怀,在钟煜走来的路上,她先朝钟煜敬满整整一杯酒。

  席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朝正座走来的两人,钟煜牵着沈怀霜的手,一直望着他,他一边走一边笑,好像尽可能想把这一刻走得再漫长一些。沈怀霜低头笑着,反扣着钟煜的指节,他把钟煜牵得很紧,替他们两人探着前路。

  钟煜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先生,等跨上最后一段石阶,你就能看到前厅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沈怀霜在钟煜耳边低声说道:“我等了这些时日,总算是能看到了。”

  山阶之上,他们互相牵着彼此的手,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身上红衣摇晃,拂过红鲤池畔。

  山庄前厅四周挂着长条的清水铃,暗金、梅红、金黄的锦鲤争先恐后地在水池内翻滚,跃过水面,划起长长的水弧,风过时,清水铃叮叮摇晃。

  前厅正中,正对着两人的正是一张宽敞的书台,台上笔墨纸砚全齐,中心正落着新剪的庚帖。

  沈怀霜握着钟煜的手,忽然不动了,短暂的一刻之后,暗红长绸之上,仙童洒出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如春日落英。

  “恭喜二位结成道侣。”稚童的声音朗朗地传来。

  “爹爹,你们要长长久久。”

  玉簪花混在合欢、牡丹中,又飘落在沈怀霜的发上。

  沈怀霜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蓦地听到了头顶上群鸟振翅的声响。

  山庄之上,所有鸾鸟振翅久久徘徊于山庄之上,周围丝竹声泠泠,奏的乐曲竟都是仙门人用的清乐,鸾鸣声与仙乐齐奏,一时恍然如飞升时。

  “恭喜恭喜。”

  “这么多年了,总算得偿所愿。我说你俩可要好好的,知道了不。”

  “十里红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弄婚娶大典,根本不是结哪门子的道侣呢。”

  周围人都朝他们靠来,贺喜声不断,这些人也都是熟悉钟煜和沈怀霜多年的人,场面不算很大却热闹地像塞下了整个门派。

  沈怀霜站在所有人身前,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沐浴在一片名叫喜悦的日照里,他太想停留住这种感觉,一时间,好像什么反应都变得很慢。

  钟煜开了坛邈远道人给的桃花酒,觥筹交错间,沈怀霜握紧了钟煜的手,一起一杯杯敬下来。

  喜糖再从他们手里递出来,所有人竟都抢着在吃,他们把每一块品种的糖都吃了一口,红线落在所有人的手上,如同那对道侣绕不完的情丝。

  “快来,快来!流影了!!”张永望抱着流影石站在最前端,他找了个木头傀儡人,找好了位置,急匆匆跑到了人群中。人群正中央站着沈怀霜和钟煜,他们又互相望着对方笑了。

  “再来,再来,这张随意点。”

  就在流影石落影的刹那,钟煜当着所有人的面,捧着沈怀霜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和钟煜吻上的刹那,沈怀霜耳畔所有的声音都变小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哗然,可沈怀霜忍不住也吻了回去,亲完这一下,他又在身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抬头,就对上了张德林的眼睛。

  “许久不见,仙师可还安好?”张德林换了长衫,他年已而立,面上儒生气很重,开口不急不徐,早不见当年宫禁内的恭敬模样。

  “张郎君也是。”沈怀霜朝他微微颔首,淡淡笑了,“一别数年,见你倒是越来越好了。”

  “小小笔墨,不成敬意。”张德林做了个情的动作,颔首笑道,“二位快写。”

  “先生,还是写当年那句话?”钟煜的声音在沈怀霜头顶上响起,他贴着沈怀霜的后背,手腕覆盖在沈怀霜手背上,墨笔沾满墨汁,静静悬在一旁。

  “好。”沈怀霜的声音很克制,他带着钟煜一起落笔,一起一落,顺着笔画写了下去。

  ——我与先生,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笔走游龙,落笔龙飞凤舞。

  沈怀霜一边写下去,一边回忆着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和你相处许久,人间没有像我们这样深厚的情谊。”

  钟煜在他身后回答道:“先生,教授我道理,足够让我受用终身。以后,我还想听你讲,给我讲上一辈子。”

  话落,沈怀霜朝钟煜伸出手,他放下了笔墨,就像和所有崐仑学生做过的那样,他们的小指勾在了一起,拇指碰在一起。

  沈怀霜朝他点了点,道:“定契了。以后就是一辈子的事。”

  ……

  大礼之后,平生和忘生闹得太开心了,撒完花瓣,又追着鸾凤跑,到了夜里早累得化成剑形。

  办一场大典要花的精力也远比沈怀霜和钟煜想象中多的多。

  小桃源内,钟煜特地把所有的帘纱都换成了红纱,屋檐上,清水铃在一声声送着清透的声响。屋子内,所有的摆件也都换了红色,双龙烛台在两人窗前燃烧,一夜至天明都不会暗下。

  叮叮。

  沈怀霜和钟煜靠在一起,他躺在床上,一时间竟什么也不想,他闭上眼睛,也听到了钟煜放缓的呼吸声。在这极安静的一刻,他们靠在一起,连姿态神情都是一样地平静和放松。

  飘荡的帘纱拂过床榻,满室内燃烧着清淡的帐中香。

  沈怀霜清了清嗓子,低哑道:“子渊。”说完这一声,他又轻轻笑了起来。

  今天沈怀霜又喝了不少酒,酒意不至于醉人,却微醺地恰到好处。他就这样唤了一声,钟煜也轻轻笑了。

  “笑什么呢,先生?”钟煜触摸过近在手边的青丝,他在指节上绕了两下,又翻身过去,把沈怀霜压在身下。

  青年身上落了红烛的光,光源之下,眉宇英挺。他的马尾和沈怀霜的青丝缠在一起,绕在一起,好像再不能分开。

  沈怀霜身上被暖暖地罩着,他换了姿势躺好,支着臂膀,靠在颊边,目光在钟煜身上落个不停。

  他一直知道钟煜是好看的,只是从前他不着色相,所以从来不曾在意过。细看之下,钟煜的英朗是一种近乎锋利的英气,看久了好像烈火似的,能把人灼烧。

  可眼下钟煜的眼睛被暖柔的光照亮,他的眼底像是一片温柔的海,笼罩住了所有广阔与柔情。

  钟煜温声道:“先生,你叫了我,又不说话,刚才你想和我说什么?”

  沈怀霜看钟煜看得入神,出声道:“我想再看你一会儿。”

  钟煜轻笑:“你再这样看下去,就要办正事了,先生。”

  沈怀霜收神:“这么着急。”

  外面清水铃还在慢悠悠地晃着。

  “交杯酒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了,这礼成了,庚帖也写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急的?”

  沈怀霜把脸偏过去,薄红攀上了他的脖颈,衣服窸窣声传来,他也没叫住钟煜,只轻声道:“好像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有天晚上你为什么问我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问我在不在,是不是我,其实人太高兴了就是这样的。”

  “连我今天也是。”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也不敢相信,十四年了,子渊。十四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前半生。你还会……”

  “我还会如当年一样。”钟煜道。

  “先生。”钟煜沉着嗓音唤了一声,念完这一声,他嗓音又带着低低的笑意,“我们不会再错过了。以后,你也可以叫我檀郎了。”

  檀郎,是对心爱之人或夫君的爱称。

  沈怀霜脸皮薄,眼神仍是清明肃然的,却是落满情*,他埋首在枕边,听到钟煜贴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檀郎。”

  这一声叫得沈怀霜脊背收紧,酥酥麻麻,像是淋了一场春雨。

  沈怀霜呼吸沉了一分,又听到钟煜唤道:“我想你怜我、爱我、心悦我。”

  “终此一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檀郎。檀郎。

  最后,钟煜还是让沈怀霜失声地喊了出来,那声檀郎带着哭腔,交叠在闷哼声、叹息声中。

  檀郎。檀郎。

  沈怀霜一声声唤着,头脑内的白昼亮到极致的时候,他也会捧起钟煜的脸,学着他看自己一样,欣赏对方在浪潮巅峰的脸,这个人,眉宇是他熟悉的眉宇,他可以把他抱在怀里,拥在身前,彼此依靠。

  沈怀霜吻过了钟煜的鼻尖,他也学着钟煜叫他的称谓一样,贴着钟煜的耳朵,亲昵道:“子渊、小狼……”

  世如风雪三千。

  他如在风雪中等来了一道渡口。

  他在钟煜身上摇摇晃晃,却不似摇摇欲坠的人。

  在这茫茫世间,他终于找来了一个等他归家,为他亮起灯盏的人。

  风雪夜归,他的夙愿终此得以实现。

  完结章 小桃源

  沈怀霜回来并结道侣这件事像在修真界平地炸开惊雷,众人议论纷纷,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同门之间,关系亲近很容易移情,师兄弟、师兄妹之间最容易生情,师徒之间的事情向来也不少,但真的能大方承认了两人关系的不多。

  所有人都在好奇沈怀霜是怎么回来的,也有人好奇钟煜和沈怀霜是怎么移情的。但所有的事好像成为了一个只有沈怀霜和钟煜知道的秘密,半点风声都不透露不去。

  同时,他们也对两人的器灵十分好奇。

  明白实情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是日思夜想,所以才让剑生灵、有了实形。

  不知道实情的人看到那两把器灵,还以为他们把孩子都弄出来了,听到消息,差点把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这孩子都弄出来了!”

  “小的那个像莱阳的掌门,大的那个像沈仙君。”

  “差了多少岁啊?”

  “两个小的都差了十一岁,十一岁啊!”

  “放屁!都是器灵而已!”

  沈怀霜在道坛上讲课,莱阳没什么事,钟煜就会在下面听,一切就和钟煜在崐仑读书时没什么区别。

  修真界经常有讲玄论道,沈怀霜上台辩驳的时候,仪态很端庄,讲话不疾不徐,偏偏说出来的东西又很难让对方驳倒。每每沈怀霜出席,钟煜一定推了山门内的事,御剑到道坛下。他在下面听得很认真,模样是相当地欣赏、倾慕,不肯错过沈怀霜说的任何一句话。

  钟煜出席的时候,他身边总会跟着忘生和平生。

  忘生年纪大,听谈玄时总是会低头记下很多笔记,他有不明白的,还会直接问钟煜,辩驳结束后,平生也总是会第一时间从钟煜怀里跳下来。

  沈怀霜每次都会伸手揽住平生,抱起她,又走向等待他的忘生和钟煜。

  这一家子整整齐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回到小桃源。

  日子就这样在桃源里过了下去,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话说,这当年,是这仙君协同其弟子,灭魔界尊首,护了一地平安。只是谁也不知当年,这仙君还有那么一段佳话奇缘。”

  “什么奇缘?”底下人瓜子磕得飞起。

  说书人拍案嚷嚷:“那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美人得配什么!得配少年郎君,少年风华正茂,一对才是!”

  茶馆人,众男子面露难色,懊恼揩鼻。

  楼底下,却有不少薄衫翩翩的小娘子提着裙摆上来,拍手作欢,笑吟吟地付了茶水钱,坐在位上。

  青年靠在茶楼栏杆上,黑袍曳地,他抱着臂膀,凝神朝台上看去,俊朗的面庞如当年,他身上还从前的少年气,不过眉宇间更有一种别样的从容与舒朗。

  身侧,有一穿着天青色长袍的道人,道人双目清明,面容清俊,看着像是孤冷之人,他手中捧着热茶,自有一番随性之态。

  钟煜听到这里,咳嗽了两声:“听够了么,先生?”

  沈怀霜低头笑了笑。

  他笑时,如枝头玉兰初绽,言笑晏晏,他倒混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听着自己的故事,倒像听着别人的。

  自沈怀霜与陆不器在璇玑阁一战,又到约战之时。当年璇玑阁一战,十年也不过眨眼之间,钟煜和沈怀霜还如当年模样,他们时而留在崐仑,得了空的时候,又各自教授自己的道。

  钟煜解了莱阳山庄的禁制,任门人来去自如,他也开始研究起了一样新东西——如何操控修罗道的心魔境,让突破修罗道的痛苦没那么严重。

  “咕咕咕。”

  栏杆上落了一只木头打造的木头鸟,它两双眼睛用铜钉打造,对着沈怀霜偏过头,转了两下。

  沈怀霜回首,取了鸟腹中的信笺。手中,信笺包装暗红,四角烫金,封皮上小楷书写“吾弟亲启”。

  “宫里来信了。”

  沈怀霜拆开信笺,启唇,要开口,又看了两眼。

  他的目光聚焦,看了良久,莞尔道:“最近他们都过得不错。昭成还给你带了一个消息,你想听么?”

  钟煜:“是关于什么的?”

  沈怀霜娓娓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父皇临终前说的那句话,爱憎别,无可奈何。你皇姐也是在闲话时,周皇后告诉了昭成一件事。”

  钟煜:“什么事?”

  沈怀霜:“周皇后当年像你一样。她莱阳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如果她不入皇城,也会是莱阳山庄的女庄主,只是当年她不像你那么决绝地破除禁制,而是选择入了皇城,做了帝王妻。”

  沈怀霜:“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父母互相嫌恶么?”

  钟煜面色不改。

  沈怀霜轻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些事告诉你,我是想让你知道,子渊,你不是不为父母所爱。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不公平。只是对你,他们可能没有办法。”

  “帝后当年也曾有过三年恩爱,只是后来,因为莱阳山庄的门人干政,帝后猜忌,才生了嫌隙。”

  “尤其是大皇子出生后夭折,周皇后一度以为是陛下故意所为。”

  “再后来过了两年,陛下有了温贵妃。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敬帝早年就有立你为太子的初衷,那也并不是因为你母亲和莱阳山庄的缘故,他想立储君的手段,是放你自己一搏,要你去争自己想要的,要你被冷眼相待,要你为帝王猜忌又成一代君王。他的手段是残酷,可他爱你,爱你的方式很奇怪,连你自己都感受不到。”

  “敬帝与周琅华自私,我也不是要你原谅他们,我这么说,是希望你能好受一点。因为过去只是过去,不如就把它当做一页纸翻过。”

  光芒莹亮了一瞬,茶楼里凭空多了道结界。

  茶楼还是茶楼,茶楼里的人却躲进了一间屋子里。

  沈怀霜推了钟煜一下:“犯什么混。”

  钟煜起身,鼻尖对着他鼻尖,目光落在沈怀霜的唇上,反扣住钟煜的腰,干脆在榻上倒得更彻底:“我不在乎那些事,但是你这样,让我怎么好好说话。”

  沈怀霜无奈笑了下:“好什么,我不就那样。”

  钟煜声音低了几分:“不行,今天不折腾也要折腾。”

  沈怀霜从芥子空间出来后,他身上衣衫都是整洁的,耳畔和脖颈却是红的,走两步,他又故意强撑着不回头。

  钟煜笑了起来,他站在沈怀霜身侧,陪他兜兜转转,分明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钟煜走走停停,目光时不时落在街头巷角,最后又落回沈怀霜身上,给他捏了捏腰。

  走到人流密集处,沈怀霜停住脚步,钟煜就正好撞上他背后。

  于是,他顺势揽住了沈怀霜的肩膀,嘴角带着笑,每走一步,他就像揽住了他的整片天地。揽住了他的所有。

  张永望回头看着一黑一白的两人,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小师叔下午就要和陆不器约架了,他怎么看上去半点不急还在这里和钟师弟散心。”

  邈远道人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沈兄心里笃定,早就对输赢有结果,无所谓就是这样了。”

  “怎么说,少年郎,陪不陪我一起卖书?”邈远道人又道,“今儿收成分你三成,怎么样?”

  张永望在茶楼下嚷嚷,摊开书册,由着邈远道人在街头奋笔疾书“梅谱书生”四字,连连在摊贩上装订。

  “《平平无奇楚大侠》读一读啊,复刻崐仑的过往,增订番外五篇!”

  “不见风月事,只见天地苍生啊!”

  “梅谱书生最新力作!连载十余年!”

  “传音镜上提货,百本起订,可享八成价!”

  两日后,长留山。

  群山上剑气回荡。

  两人剑气汹涌,不时爆发出强大的气浪,百里之内,群鸟远飞。

  张永望驾驶在自己搭建的木鲲鹏上,鸟翅后承载着崐仑掌门。他眯起眼,紧了紧自己眼上的防风镜,打了个转,停在山头百尺后。

  风声猎猎,张永望几乎对着山头御驶飞剑的钟煜发声吼道:“钟师弟,你过去传像过来!”

  邹然扯嗓子呛他:“他修为涨你那么多,不喊声祖宗?”

  张永望:“一日为弟,终身为弟!”

  话落,张永望忽然觉得自己头上落了道阴影,才抬头,他怀中传音镜已被拿去。

  耳畔风声逼得他打了个哆嗦,再往前看。

  钟煜取了传音镜,他站在平生剑上,附身留了传音镜在平生剑上,又飞身下了长剑,如在天地间飘荡,轻落在长留山青松上。

  钟煜足尖轻点,像白鹤立水,望着不远处的沈怀霜。

  沈怀霜喘了口气,长剑与身平齐。

  这一架,他们足足打了两日,气力与灵气几可逼近极限,攻势快不能挡。

  剑身脱手,勾划出光弧,又以收回。

  剑与剑交锋,余音回荡。

  邈远道人遥见陆不器对下那一剑,以剑支撑,他几乎不能再围观,飞身下来,托住陆不器的后背。

  “陆不器!”邈远道人脱口而出,又腹诽。妈的,沈怀霜和他徒弟没羞没臊这么久,都一年没见了,他就不能手下留情点!

  陆不器面沉似水,眉心皱成川纹,因为邈远靠过来,他眉头皱得更紧,竟推了邈远,铁着脸道:“松开!”

  邈远道人果真松了手。

  陆不器身旁失力,真顺势倒了下去。

  邈远道人又伸出手,扯住了陆不器。陆不器脸色更黑,喘了口气,见两人指节扣在一起,一瞬都如僵住了,他又懊恼地挥开。

  沈怀霜落场后,第一时间靠在了钟煜背上,灵力阻塞,紧皱眉心,一口气没喘出来。

  钟煜问道:“先生,还撑得住么?”

  沈怀霜借着钟煜的臂膀,他靠着闭上眼,半晌,缓了过来:“能。”

  张永望在传音镜中看到这两对人,眉头挑了挑。到底是他小师叔这一对手扣在一起,自然无比,彷如本该如此。哈,也难怪邈远写了不风月事。他自己懂都不懂。

  宋掌门眯眼笑着,摸了摸胡须,呵呵两声:“陆不器和邈远都这么些年了,偏嘴巴一个比一个硬。”

  邹然笑道:“谁低头谁孙子呗!”

  张永望又道:“小师叔他们要走了!”

  沈怀霜和钟煜赴约而来,一战打完,身上还有事,不过匆匆和人见了一面。

  沈怀霜收了无量剑,对众人致歉道:“时间不巧,改日再叙。”

  钟煜:“系统老头靠不住,他就不能换个时辰。”

  系统开了时空门,两人走过玄清门的山阶。玄清门山阶不像崐仑的长阶日日有人清扫。

  沈怀霜素白发带飘扬,长长地垂在青年肩侧,他靠在钟煜背上。素白与墨黑相对,如同雪中开了一枝墨梅。

  灵力虽然涤荡一空,他至少还有余力能走。

  可钟煜背起了他,行走在山间,仿佛如履平地。

  沈怀霜由着钟煜背他,身上暖意渐升,如揣着前所未有的安定。他又听到钟煜说:“我想就这样背你回去,给你师父看。”

  沈怀霜:“玄清门石阶有三千层,你这样走累不累?”

  钟煜回首看去:“我回去瞧我师祖,不过三千层而已。”

  沈怀霜笑笑:“其实你可以喊一声师父。”

  话落,他感觉到钟煜顿了下,随后,他对上了钟煜偏转过来的目光。

  钟煜:“好,我随你叫。”

  玄清门的三千阶台阶不似崐仑的长阶,日日有人洒扫。山阶上有青苔,附近有杂草、灌木。

  钟煜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穿梭过了一个人百年的一生。

  他想细致地记住每一处景致。

  沈怀霜熟门熟路,跨入了玄清门内。

  两人为了不叨扰旁人,照理在身上施了隐身术。

  下一任掌门是长老从门徒中选出来的,那人背对着两人,身上还穿着天青色的衣衫,头上束着乌木簪,双手合十,低着头,立在青山冢前。

  钟煜看了眼,了然地勾了唇角:“先生倒是惯会骗人的。原来整个门内都是这样打扮的,你从九州大陆过来,硬说自己是崐仑人,瞒了我那么久。”

  沈怀霜瞥了他一眼,无奈笑了声:“我不是被限制住,没法告诉你。再说除了你,就没什么人能看出来。”

  钟煜轻笑了声。他放眼在玄清门道场上,逡巡一圈,瞧见了那熟悉的木头剑桩,内殿,道坛上首,满是穿着天青色衣衫的门徒。

  说来也巧,那座上的人眉眼与沈怀霜有几分相近,面容清俊,眉眼舒朗,只是他的比沈怀霜多几分锋利,目光如矩,辩析的心法徐徐从门内传出。

  钟煜看了很久:“你从前也是这样么?”

  沈怀霜:“我也经常下山,白堕春醪就是我在山下尝到的酒。不过在山上,我也确实不做别的什么事。”

  沈怀霜目光仍在那青山冢上逡巡一圈。

  钟煜道:“去完祠堂,我陪你下山去。”

  两人悄无声息,迈着步幅一致的步子,跨入门内,先入门的是天青色衣衫,后是黑袍衣摆擦过了门槛。白靴与黑靴先后跨入门内。

  钟煜和沈怀霜同时抬头。

  祠堂内,画像、牌位均放在上首,最中间的是沈怀霜师父,元白道人。

  钟煜找了一圈。

  他原本也打算拿走那块牌位,结果看了半天,他硬生生把这一祠堂的名字都记住了,却找到了沈怀霜的名字。

  钟煜眉心一颦:“你又没走。”

  沈怀霜望了眼钟煜,答:“门内人都知道我是飞升走的,有名字其实也不算过世。我有名字、有画像,也会挂在正殿。”

  沈怀霜上前,取过三炷香,抬臂在烛火上点燃香珠。他的目光逡巡在元白道人的名字上,又左右望了望周围师兄弟、师姐妹的名字,低头,抖了抖香灰。

  祠堂内很干净,沈怀霜敬完香,朝后退了退。

  香案上落了薄灰,他垂眸,又抬头,平静道:“师父,玄清门内上下,还有长老和新弟子打点,我之前走时,上下都安排妥当了。”

  “玄清门道法自然,讲究无为,自弟子这一脉后,开辟了门户,在江湖上有一席立足之地,能圆了师父当年的心愿。”

  “之前弟子没来看您,望你老莫怪罪。”

  “因为我去了一个地方,还带回来一个人。”

  “师父,以后我有归处了。”

  钟煜又上前,擦了擦牌位。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壶白堕春醪,轻轻放落在几案上:“师父,我带怀霜回去了。”

  钟煜没有给酒坛拆封,一整瓶放上去,正符合元白道人惯有的豪饮习性。

  祠堂外,微风阵阵,枝叶相撞,声音舒朗,重重叠叠的树影投落在地上,深黄色日光与深绿色融在一起,摇摇晃晃。

  沈怀霜徐徐回头,看向钟煜。

  钟煜道:“先生,你要去后山看看么?”

  沈怀霜摇了摇头。

  下山时,沈怀霜身上天青色衣衫翩跹,擦过指节,与身后门派渐行渐远。他来时悄无声息,不想再叨扰到这里人。

  这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元白道人亲手打造的。

  两人经过山门,钟煜抬头望了眼,他的目光扫过山阶,像要把沈怀霜这些年尽数走过的路再记住一遍。

  钟煜问他:“师父生前娶妻了么?”

  沈怀霜:“曾听师父谈起,师娘是个世间寻常人。师父一直伴着师娘到她白头、老去。他硬拖到了五十六,等师娘去了,才在两鬓苍白时顿悟道法,又结了丹。”

  钟煜原本耐心地听到,他又回头看去:“那你呢?我不是问你结丹,是问你怎么做你师父的弟子。”

  沈怀霜顿了顿:“我有个小名。叫小十一。门内人丁稀落,我刚被师父带回来时半条命都快没有,他取了民间的取名法子,十一听着门内热闹。”

  钟煜又问:“你知道我也有个小名么?”

  沈怀霜嗓音温和,开口润如秋雨,低沉又清晰:“煜儿,我当然知道这名字了。”

  钟煜脚步沉了沉,望了过去,脸上悄然笑了笑:“你故意的。”

  沈怀霜抬起眸子,轻笑道:“看来是没喊错了。”

  钟煜步伐放慢:“算了,这账改日再结,沈怀霜,我想,先带你回家了。”

  沈怀霜耳聪目明,刚才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声:“你再说一遍?”

  钟煜回头,整个人如暖融一片的光芒中,缓缓道:“沈怀霜,我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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