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熠辉脸上又是令人心惊胆寒的似笑非笑：“肖宏涛有嫌疑, 你不能私下联系他。否则违反纪律，影响不好。”
要是真担心他暗中给肖宏涛通风报信，就不应该让他参与这桩案件。
徐临无话可说。
不让打电话, 那他不管了。接下来怎么办, 一切听领导安排。
前台让他们改天再来，曹熠辉怎么可能就这么走。
他脸上也未见怒容，冷淡朝前台说：“肖宏涛什么时候回来。没关系，我们在这等他。”
虽然问着“什么时候回来, ”人却已经离了前台，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仿佛只是办公流程化的一句询问, 答案根本不在乎。
徐临跟着坐下。
然后, 曹熠辉开始找他聊天。
“肖宏涛这几年，和你一直有联系。”
曹熠辉这哪是在问肖宏涛的情况。
怪不得, 以他的高位身份，受了区区一前台的冷眼却一点没动怒，还满不在乎坐在这里悠闲晒太阳。
曹熠辉是在问他。
问他们分手后这七年间，徐临的情况。
徐临自和曹熠辉分手那天起，便断绝了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他们两人形同陌路，几乎已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
重逢之后，曹熠辉也没问过。徐临以为, 曹熠辉和自己一样，不在意，或者, 有意识的避开。
没想到, 他会借着肖宏涛这个由头, 询问那些年的空白。
“肖胖……肖宏涛大学在外省读的, 这你应该知道。”徐临态度坦然, 毕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毕业后，去了他爸的公司。”
“长假的时候，他会回来，找我，和以前那群发小聚一聚。我们一年见两三次，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的小长假。其他时候的联系，就是在网上了。”
好友圈的动态，每条必点赞留言。偶尔无聊的时候，天南海北聊几句。
其他的，没了。
“所以，”曹熠辉语气轻快，“你和他的关系，早已没读书时那么亲密。”
“你知道他的想法，有意识地在疏远。”
徐临听懂了曹熠辉的言下之意。
在周围人眼中，徐临这人性格好，谈吐温雅举止得体，相处起来令人愉快，大家都喜欢围在他身边。
只有曹熠辉清楚他的本性。善于交际，却并不喜欢交际。
曹熠辉的冷漠写在脸上，徐临的冷漠，隐藏在笑容里。
徐临笑了笑：“有什么问题？”
在学校的时候，一群好友抱团，干什么都在一块，什么秘密都分享，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那是环境如此。
学生之间流行追星，打游戏，谈恋爱，要是赶不上潮流，被贴上孤僻，不合群的标签不说，似乎连童年都不完整。
成年之后，儿时的小伙伴不再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也是环境所致。
人们把这一现象称作“成长”。
“成长”，“成熟”，心态发生变化，这不是正常的自然规律？
作为一个正常成年人，徐临不喜欢和人有过多，过深的牵扯，但也不可能完全切断和世俗的联系。
他只想把握好合适的距离和分寸，维持一张浮于表面，遇到问题又随时可以使用的人际关系网。
有什么问题？
他不过只是一个随波逐流，沉浮于世的普通人而已。
凡夫俗子的众生相，在他这里都有影子，有什么问题？
曹熠辉看向他，眸光有些暗淡：“你现在对我也是这样。”
徐临根本不打算去理解曹熠辉的“想法”，用标准社交语气笑说：“曹局长，您肯定不一样。”
你可是上司，是领导。
曹熠辉半垂下眼眸，刘海的阴影遮挡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走向前台。
徐临那一声看似恭维实则疏远的“曹局长”，显然让曹局长不高兴了。
特处局的人全都那么怕他，实力强，脾气差是一方面，他真的很会——很会摧残人心，知道用什么手段能迅速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在徐临这里碰了软钉子，十分熟练地把怒气发泄在了前台身上。
“这几家门店，是你们公司开的吧。”他将手机屏幕亮到前台眼前，上面赫然展示着公司的财务报表。
“你们老板和领导吃饭去了？正好，我也认识几个省厅领导，公安，税务，市监，安监消防。”
“税务局的李局长……不行，他那个太慢，”曹熠辉收回手机，滑动最近通话列表，“安监的刘局长前几天才和我通过话。我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地点定在你们店里怎么样？”
“你们哪家店最大？”
肖宏涛的公司，登记的经营范围是文化娱乐，没有专门的餐饮。
曹熠辉的冰冷语气，已经近乎恐吓：要查他们消防。
营业场所最怕查消防。一点地方没弄好，马上勒令停业整顿。
曹熠辉意思再明显不过，肖宏涛不配合是吧？
他完全有能力，随便挑个刺，就下令门店关门整改。整改期限，还得他说了算。
前台完全没想到，他误以为的一个外勤走访小警员，来头居然这么大。
——外表看上去这么年轻，能认识那么大的官吗？
前台不敢赌，傲慢态度猝然一变：“先生您稍等，我马上给肖总打电话。”
徐临在旁边扶了扶额。
曹熠辉的办法固然好，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前台电话打过去之后，又将两人请到贵宾接待室。没一会，肖宏涛出现在门口。
“请问警察同志，找我什么事……临临？”
肖宏涛不爽的脸色瞬间一变，惊喜道：“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要早知道是你，我肯定推掉业务，马上过来。”
“这位是你同事？”他转向曹熠辉，刚准备问对方喝点什么，在看到脸的刹那，猝然一愣。
他难以置信，仔细看了曹熠辉好一会，不确定问：“曹熠辉？”
肖宏涛和曹熠辉，高中毕业后再也没见过。
此时的曹熠辉留着和警察职业毫不相符的长发，也因为时间，褪去了所有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英气。
但那张脸太出众，即便时隔多年，肖宏涛仍一眼认出了他。
曹熠辉朝他扬了扬下颌，算是给旧日同窗的肯定答案。
他以前就这样，对众生一视同仁。
平等地俯视周围一切，平等地看所有徐临的玩伴不顺眼。
时过境迁，初心不变。
肖宏涛怔愣了好一会，忽然一把拉过徐临，将他拉到角落，交头接耳小声询问：“临临，什么情况？”
他满心疑惑的“什么情况”，不是警察突然找上门，而是：“你和曹熠辉，你们，不会复合了吧？”
徐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曹熠辉曾经交往过。他对此只字不提，以前的同学也都四散天涯，如今周围的朋友同事，没人知道他和曹熠辉的这段过去。
以至于他忘了，肖宏涛知道。
更没想到，肖宏涛一见到他两，就是如此尖锐，令人尴尬万分的生猛问题。
虽然肖宏涛把他拉到角落窃窃私语，以曹熠辉的听力，和当着他面问没什么两样。
“没有，不会。”徐临尴尬否认，又补了一句，“他现在是我们局长。”
当年徐临告诉这些儿时玩伴，说自己和曹熠辉分手，没告诉任何人分手是他提的。只说“和平分手”。
可肖宏涛猜得出来。曹熠辉成天粘徐临的那股劲，仿佛没他不行，怎么可能会想过分手。
必然徐临提的。
以徐临的性格，一旦甩了人，此生再不相见。
至于曹熠辉——肖宏涛和他不熟。只是据他所知，这七年，曹熠辉和徐临没有任何交集。
他和他家临临意见一致。曹熠辉这么高傲的人，一旦分手，扭头就走，绝不回头多看一眼。
二人应当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一同出现，肖宏涛担忧说：“你还是尽快换个工作吧。”
甩过的前任成了领导，往后的日子，想想都可怕。
“我想办法帮你跑跑关系……”
“不用。”徐临直说了，“曹熠辉的级别，比你认识的都高。事情有点复杂，总之你别管了。”
曹熠辉家究竟什么大背景，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
徐临又是因为什么和曹熠辉重新走到一块？
肖宏涛满心疑惑，但看出徐临不打算细说，只能木然点头：“哦。”
“但是临临，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你说完没有？”曹熠辉斜靠桌子上，一副偶像剧霸总的姿势，冷冷看着肖宏涛把徐临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他耐心耗尽，漠然朝肖宏涛道：“说完了，该我问你话。”
特处局有严格规定，不能对常世人随意使用灵术。
对于涉及常世的案件，曹熠辉一般不走访调查，走访调查时也不问话。
他说话只会起到反效果。
他平常也有自知之明。只是今天，火气比平常大。
他的语气虽然令人很不爽，肖宏涛还是看在徐临的面子上，有问必答，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游戏馆是他公司开的，VR设备是他公司买的，那些剧本杀的内容，是公司外包给专门的工作室创作的。
他作为甲方高层，对具体的内容并不清楚。
剧本杀游戏馆，只是经营业务之一，占的比重不大。
一句话概括：他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