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中央街上,人流熙攘,前拥后呼,细看之下,还有不少底比斯的生面孔,期间还有外国商人。

  早在听到消息时,他们便一路盘山涉涧,不远千里赶来。

  古埃及城邦分散,隔着沙漠,隔着绿洲,隔着信息间的流通与滞后,隔着交流间的不畅与隔阂。

  他们不同于底比斯居住的民众,他们来自埃及中远部,或是边境,又或是处于局外的身份。

  在底比斯那场反动风波中,他们很多人都未亲身经历过被教唆,没有经历过起义。

  只在尘埃落定后,才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底比斯民众发疯的举动,以及……司译大人在这场动荡中的,陨落。

  他们听后是什么感受?

  在遥知司译大人时隔三年,在那帕塔城重新现身,他们是有多么喜悦?司译大人没有忘记埃及,最终回到了埃及。

  可转瞬不久,他们便听到了底比斯城传来一场令他们心中没有任何准备的噩耗。

  是,他们承认,他们没有底比斯城区的人,经济富裕,思想开化程度高。

  他们贫穷,他们落后,所以,只有司译大人,真正极大帮助过他们,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让他们不至于因缺水而渴死,因缺少粮食而饥饿,一系列减轻他们负重,给予他们希望的政策、技术,如糖果掉落在他们头上,砸中也是甜的。

  他们有机会经营一家小商摊,做起外贸经营;有机会用每年交完赋税的余粮,买卖后,添置物品改善家庭;有机会放下地里的锄头,手上拉纤牛羊的牵引绳,闲时选择休息,或自由地兼职去生产手工用品……

  比起底比斯一国都城里的人们,他们愚昧,有太多不懂,他们粗鄙,没接触过太高尚的事物。

  可他们朴实地知道一点:感恩。

  古埃及,是懂得感恩的国度,因为他们信仰神。

  当神给予人们帮助、恩惠,相应的,他们便会感激神、供奉神。

  可要寻求神的继续庇护,他们需要每年需要大量祭祀物品,遵守作为信徒的规矩。

  但就是在这样小心谨慎之下,也许第二年神依旧不会庇护,尼罗河泛滥成灾,饿死的依旧饿死,渴死的最终渴死,被鞭打,被贩卖的人,依旧摆脱不了命运。

  到了第三年,祭司们只会在对第二年的反省中,增加供奉,加大诚意。

  所以,神也不是无私的,神也需要回馈。

  更何况是人?

  如果一个人,能为大众也如此,难道从中获益的人,不该感恩吗?

  可他们扪心自问,楚司译这位神的化身,受过他们什么回馈吗?

  三年前,司译大人曾长久在时,一不立神像,二不对民众设立任何禁忌与繁杂的规矩。

  他自由而平和,在这片土地上忘我播种。

  他收获的,更多只是他们在赞歌里,对他的赞美。

  最终,他为守护愿意为他去死的书吏、消灭那惑众扰乱埃及安和的人,而折亡了自己。

  就算是他在其中犯了错,但真的要责怪他吗?

  不,他们应该包容、安慰他。

  祭祀的神明,也能由自己的心情,考虑愿不愿意庇佑埃及的下一年。

  可他们依旧选择甘愿供奉,只会责怪自己,上一年是不是不够虔诚?

  可这位来到埃及的少年,做了太多超越以往神恩赐的事,给予了埃及太多……却反而遭受了这样的责难。

  因而,在他们眼中,当初底比斯这群人,他们着实有些瞧不上。

  幸而有王恢复旧政的命令,虽然面向全埃及实施,但是他们中远部,明显有“放水”成分,只是进行了严谨的教育与政策修正。

  与此相比,底比斯的人,那就惨了。

  他们明明是受司译大人恩惠影响最大的一群人,当他们时而听到他们哀嚎的消息。

  对此,用他们粗鄙的话来讲就是:‘孩子野了,该打。’‘什么时候迷途知返,什么时候再停止阵痛。’‘要求这儿,要求那儿,没完没了,不懂满足,打回原形才知道珍稀。’这不现在,这群人,终于是清醒了?知道司译大人在时的生活,有多么好了?

  一位来自埃及中部的民众,被一个明显是底比斯居民的人,大力挤开了。

  差点将他胳膊挤断,他嘴上粗鲁地暗骂了一句。

  要不是司译大人以前教化他们:民众之间要减少隔阂,注重和谐,他早就将人拖出去打一架不可。

  他内心就是粗鲁,怎么着?可他心里,比太多人能认得清。

  “来了来了,黄金车驾来了!”这时,人群中有不少人激动呐喊。

  几队士兵轮番开道,四面环纱的黄金车,暂时让他们看不见里面的人。

  但光是一顶车驾,还未见其中真人,人群已经大肆涌动起来。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上磨平棱角避免伤到民众的长矛,差点因为民众的冲劲儿而没握住。

  要是真被民众冲破了,士兵们都知,他们就要解甲归田了。

  “车驾停了,有人下来了。”

  “谁?欺负我长的不高?快告诉我谁下来了?”

  底比斯民众中有人内涵道:“真是服了这群从别城地区也跑过来的人,都快被挤苗条,瘦成一根枝儿了…”

  其他地区民众回怼:“你们总比我们有机会见到司译大人,尽尽地主之谊,让让我们不行吗?”

  听到此话的底比斯民众愤慨了:“这种事,是能让的?”

  一群人争吵,一群人看热闹,还有一群人双耳不闻两边事,视线依旧紧紧落在黄金车上。

  从他们的视角看,王已经下车了,可是半响后,他们都不见司译大人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王身后,好像跟着个人?

  蒙凯帕拉和楚司译,实际上都下了车。

  只是…楚司译却拉着蒙凯的衣角,躲在男人的身后。

  男人背着身子,试着几次去抓住楚司译的手,却都被青年像小蛇一样的手,灵活躲开。

  蒙凯帕拉只好停步,趁身后的青年撞上自己的背部,再一把抓住他的手,欲将人拉到与自己同一靠前的位置。

  可他刚握上那双手,就感觉到了冰凉,而冰凉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冷汗。

  ‘楚,在害怕。’蒙凯帕拉意识到这一点。

  而这一点,让他心间难受,像是喝下了苦药,卡在喉管,苦意蔓延,又吞咽不得。

  多少重要而盛大的场合,曾经有楚司译自信无畏的身影出现?

  可现在,这位埃及的司译大人,竟惧怕这样人多的场合。

  这不难让蒙凯帕拉想到,可能是楚,联想起与那日一样摩肩接踵的场合…

  他捏紧楚司译的手,企图传达给他力量。

  也许是蒙凯帕拉的鼓励有了作用,楚司译慢慢从蒙凯帕拉背后,站到了民众面前。

  一时间,民众热烈而欢腾,如永夜圣殿,燃起永不熄灭的火。

  可楚司译身体却隐隐发颤。

  他隐约扫见涌动的人群,每个人的嘴,皆一张一合,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可他听不清,一个人的声音都听不清。

  ‘他们会对他说什么?’楚司译内心拼命抑制住自己开始胡乱发散的思想。

  他木讷地跟着蒙凯的步伐,缓缓向他们走近。

  越来越近了…近到似乎快能听清他们的声音。

  此时,楚司译脚下恍若出现了一根线,线的前方,是迷雾,后面,是陆地。

  人的本能驱使楚司译,向后退,向已知安全的地方后退,不要再前进。

  当楚司译脚步停止,不再移动,蒙凯帕拉几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近处的民众,眼见着他们的司译大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他几乎一次也没有往人群方向直视过,也未给过他们回应。

  “大家快安静一下,司译大人好像不太对劲。”

  在相互传达之下,争吵的人群,停止吵闹,拥挤的人,停下动作。

  三分钟内,周遭近乎完全安静了下来。

  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停止,楚司译身体顿时泄了力。

  在周围人担忧的目光下,他们只见他们本该果敢自信的司译大人,缓缓下蹲,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以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随后,他们听到了几乎不可能从他们司译大人口中会说的话:“对不起,我害怕。”

  这是楚司译将头埋在左臂之下,闷着声,向蒙凯帕拉抱歉的一句。

  静下来的四周,让不少人都亲耳听到了这句话。

  害怕?前方有什么?为什么要害怕?

  前方,正是他们所站的位置啊,正是埃及的民众啊!

  可他们的司译大人,却不敢再向他们踏近,更是说了句:害怕…

  他们心中,如同堵着千万吨的巨石,无法疏通,又无法坠下。尼罗河水,似乎也为此,放缓了流动。

  楚司译也想再向前走,但是前方,他望不见路,双脚也不听他使唤,被千斤重鼎压住,动弹不得。

  蒙凯帕拉一直拉着楚司译的右手,没有放开过。

  他单膝蹲下,当楚司译抬头,他便与他平视,另一只耐心地手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背部。

  他放缓声音:“不用对不起,楚只是心里生病了,需要我们帮帮你。”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听一听他们的声音好吗?”

  听一听…他们的声音?楚司译脑中思考着蒙凯帕拉对他引导劝说的话,而他的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转移到了听觉上。

  “啪嗒——”楚司译突然听见上空,传来一个细小的断裂声。

  上空?

  楚司译迅速朝声音发出的上空一看,便发现不远处一个建筑外延伸出来晾衣服的铁架,因为腐锈的缘故,摇摇欲坠。

  而那铁架下,正对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妇人,向自己投来关切的目光。

  关切?就在这一瞬,楚司译能看清楚所有民众脸上的表情了。

  但现实容不得他有多余的思考。

  众人只见他们蹲下的司译大人抬头后,在他们也顺着视线抬头望去,发现危险之时…

  他们的司译大人,已经挣脱王捂住的手,快速将将那对靠前站着的女人拉离。

  “哐当——”石板竟然都被砸出了几条缝隙。

  要是这东西砸在人的头顶…无疑,将是必死无疑。

  “司译大人!”

  “楚!”

  周围传来惊叫声,也传来对他安危担忧的呼唤。

  他听见了,清晰地听见了他们叫他的声音。

  楚司译回头,望向自己刚在蹲下的位置,而他现在已经远远越过了那条线。

  当一跨过,脚下的迷雾,便都退散。

  而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似乎刚从惊吓中回过神,但她抱着的孩子似乎这是场刺激的玩耍,并没有被吓得嗷嗷哭泣。

  “司译大人!”她突然叫住欲转身离去的楚司译。

  在楚司译回头,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时。

  只见女妇人,抱着手上五六岁大的女儿,向他双膝跪下。

  “谢谢您,向我们迈出了脚步。”

  随着她刚落下的话音,周围人竟开始一片连着一片,一圈连着一圈,向他跪下。

  他们嘴中低念:【“向你致敬,我的黎明…亘古黑夜、冷火之絮…向你致歉,亡灵哀哭,望你永生。”】

  眼前之景,令楚司译愣了许久。

  久到身体的血液,从凝滞,到流动,从冰冷,到滚烫。

  蒙凯帕拉似乎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提醒,也未干预,就让事情顺势发展下去。

  楚司译回过神,还是因那被女妇人放在地上的小女儿,拉了拉他的长袍。

  “司译大人哥哥!”四五岁的小丫头,还不完全明白特定称呼,竟是将司译大人四个字,都当成了名字,在其后,加上了哥哥。

  女妇人也没想到,自己教女儿的叫法,却被女儿自动加上了哥哥的称谓,她朝楚司译歉意一笑。

  “阿娅有东西要送给哥哥!”小阿娅用着童稚音,却说着极为认真的话。

  她抬起自己合十的双手,好像从一开始,小阿娅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十分珍贵自己手里藏着的宝贝。

  楚司译脸上浮现一抹清淡自然的笑,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但周围的人,包括一旁的蒙凯帕拉,以及面前张大嘴巴的小阿娅,都被这美好的一笑,直直愣神。

  他蹲在小阿娅面前,暖着声:“贵重的东西,哥哥不能收。”

  小阿娅一听,赶忙道:“不贵重,不贵重,是花花哦~”只见她将双手张开,一朵粉中泛红、盛开的埃及莲,映入楚司译眼帘。

  埃及莲有三种颜色,白、蓝、红,白色古老,蓝色普遍,红色享有神圣的地位。

  这个时节,这种水里的花,就算是埃及王宫的池子里,也都相继枯萎了。

  花也许本身不贵重,却难寻,寓意更是珍贵无比。

  埃及莲,古埃及的信仰之花,神圣而忠贞,有使人起死回生、连绵永生的祝愿。

  小阿娅见漂亮哥哥看着花朵许久没有移开眼神,相比,也是喜欢的吧?

  她轻轻走近楚司译,小手捧着埃及莲,将莲茎插入他有胸一些小饰品余留的空间中,成了一枚盛开的胸针,以这种方式,让他收下。

  阿姆曾说,是因为眼前这位矜贵美好的人,她降生后,家里才有粮食将她养大,家里,才不只有兄长,兄长也有了妹妹……

  “谢谢。”心头盈满又陌生的感觉,使楚司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触了一瓣莲花,刹那间,他的心也随之猛烈悸动。

  而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位祭司袍与一盒揉碎了金箔、大部分由尼罗河水灌溉的土壤制成的红泥,出现在他眼前。

  是一张陌生的祭司面孔,恭敬地告诉他:“司译大人,我是孟克大祭司的弟子,他希望我能在庆典上,荣获您的认可。”

  “现在,您可以选择为她祝福。”

  楚司译点头,食指印上红泥,微微朝小阿娅眉心一点。

  此刻,小阿娅灵魂像是受到了颤动地指点,她获得以往心中没有的东西。

  他站起身,不热不燥的风,吹动楚司译后背延伸之腰间的平衡吊坠。他回头望了一眼蒙凯帕拉,与他视线交汇下,向他无言说了声谢谢。

  同时,又在男人鼓舞的视线下,继续走向前…真正走进民众的眼前,接受身上无数的瞩目。

  胸前的埃及莲,散发着他的圣洁与清雅,可就在这时,佩戴它的人,却低下腰,向民众深深一鞠。

  民众心中皆是一颤,跪拜着的他们,远近都能清晰看见楚司译的举动。

  一鞠之后,楚司译他说:“其实,我也想和你们说一句,抱歉。”

  从古至今,神明与国王,从来不会向他们的信徒与臣民道歉,而他们的司译大人,却会。

  因为他也无比尊重他们。

  楚司译觉得,也许就在此刻。

  他与民众,民众与他,真正达成了完整的和解。

  *

  游街庆典,后续进行地非常顺利。似乎克服了身体与心理因素的他,也从整个庆典中,看到了许多他想看到的人。

  比如,他看见了埃及的维西尔,乌瑟,他在士兵的护卫下,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吩咐着庆典中的突发危机与大小事宜。

  在一处默默角落,默默注视着他的巴图,他恢复了一身刑捕装扮。据乌瑟解释道:“他说自己以前在刑捕的森*晚*整*理位置上停滞十余年,也是有道理的,自己还配不上执行官的位置,心中有愧,所以很久前便主动递交了辞呈,又做回了底层小小的刑捕。”

  跟在他与蒙凯身边的杰南尼,咬着一只笔杆,时而停顿,时而流畅,时而纠结,时而欣喜,脸上就算沾上了墨水也没发现,全神投注于记录这场游街盛世。

  现场的军队与士兵,由贾胡提差遣调动,维护着现场的安全、秩序。他耳边垂下的红宝石耳坠,因他的忙碌,在频繁晃动中,折射出异彩的光辉。

  而中央街上,只要他回首身后,就会发现,一直有一个男人,目光温柔且深沉地注视着自己。

  *

  随着游街落幕,正午来临,街上的商摊、食摊、旅馆、会馆…随处可见未散去的热闹。

  路边的几匹骆驼,驼峰微耸,咀嚼着嘴里的干草。当人们的狂欢结束,它又将奔赴沙漠中的远途…

  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下来了。干热的气流,阴冷下来。

  安静的驼铃,频繁地一动一响。

  枝头的鸟雀,逃难般地飞离。

  尼罗河水,倒映的晴空不见,阴沉、暗红…

  如同这个世界,被人残忍划出了一条冗长的伤口,开始流血…

  开始,分崩离析…

  “这是怎么回事?天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可怕?”

  “奇异的天象,必有大事发生。”

  “难不成是神,想对我们降下惩罚?”

  猪羊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开始疯狂逃窜。

  人们的喉咙,如掐着一只无形的手,想在一瞬间,叫他们都窒息而死。

  整个埃及,变得寂静,整个地球上其他生命的声音,也变得寂静。

  尼罗河水,开始倒流。

  ……

  因为,有人偷偷按下了,标注着“毁灭”的红色按钮。

  在未来的星际,一间数据杂乱跳动的控制室内,冷冷着看着屏幕上毁灭的进度:‘1%、2%……’在主脑对他灌输了一切信息后,楚宴清更加坚定了直接销毁那个世界的想法。

  他与父亲他们所做的决定,与主脑偏向的方式,都不同。

  他更决绝,更直接。为什么只是停止任务?为什么又选择去冒那样大的风险?

  明明直接让威胁之因,消失,才是最有效的做法。

  而那个世界,也必须消失,因为他绝不可能,让楚司译回到星际。

  因为,正如远在过去的克威尔所料。

  他发现了自己身体与灵魂的秘密。

  二十多年前,克威尔轰动星际的灵魂与身体交换实验便已经宣告成功,但显然被是被星际所禁止的技术。

  但是,他与楚司译身体与灵魂的奇怪牵引,让他不得不生疑。

  不久前因楚司译的昏迷,他无缘无故的也进了医院,过于巧合。再远推算,他以前在雪地里无意受过一次寒,导致低烧了半月之久,他查看楚司译穿越后工作人员的笔记,也发现了同样的生病的事件。

  随后,他又利用自己的权限,调取了楚司译穿越前的大大小小受伤、生病的记录,发现要么是自己影响他,要么是对方影响自己。

  就算是双胞胎间,都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应。于是,他便注意到了克威尔曾经的那个实验。

  克威尔是西方派费斯特的同族弟弟,而斐瑞拉是克威尔的堂妹。楚司译身体的母亲,便是与克威尔关系极近的斐瑞拉。

  事实上,据他们之后隐秘地调查,他的父亲与西方女人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那晚,斐瑞拉应该盗取了男性基因,因为最后,创造出了一个混血孩子是事实。

  近几百年来,西方派在中央议会的话语权,不断削弱。这令楚宴清很难不想到,他们是否会以这样的方式,达到他们的目的。

  在他当选议员代表时,西方派便放出言论:你的灵魂,你的血脉,本质上都沾染着我们西方血统。

  而楚家,是一个极为注重血脉纯正的家族,这一点楚宴清十分清楚。

  那到时,他的父母将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会要求他和楚司译的灵魂,调换回来吗?

  虽然不知道身体真正魂体的消亡,会对本体有何影响,但他敢冒这个风险,却不会冒让楚司译回归星际的风险。

  所以,他选择将一切真相,湮灭于过去的时空。

  ‘6%、7%……’数字滚动地极缓。

  可就在数字跳转到“8%”后,便再也不动了。

  随后,控制室内,屏幕全部变成了灰色,智能语音发出没有任何情绪的机械播报:“叮,系统丧失绑定人物,无法定位时空,重新锁定中…”

  “锁定失败×1”“锁定失败×2”“锁定失败×3”……

  “锁定失败×88666”“告:时空无信号,任务终止,点击屏幕可返回菜单栏。”

  ——第七控制室系统。

  *

  巡街庆典无疑是劳累的,不管是顶着一身华服,还是回应民众的情绪,都令人身体疲惫下来。

  当回到阁楼,楚司译便在蒙凯帕拉注视下,浅浅睡去。

  而蒙凯帕拉,在士兵禀报天有异像时,才选择短暂离开。

  当蒙凯帕拉看见血红的天空,入眼的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是梦中,每个世界毁灭前的前兆。

  他冲入石牢,让人将克威尔从十字铁架上放下,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销毁?”

  故事的结局:少年自刎,国王永生。

  也就意味着国王的世界永存,而他,只是改变了少年之死的三个条件:民众谩骂、国王厌恶、巫的匕首。

  “销毁?不,是一切的开始…”克威尔目光平静。

  就在他话刚落,就有士兵来报:“王,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正常?

  明明是报喜的消息,现下落在蒙凯帕拉心头,只剩一阵心慌。

  他不顾应该时刻稳重的身份,向阁楼快步奔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迫切地想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的异常,让一路上,几乎见之的人,皆一起追随而去。

  监狱看守的人,只见克威尔手上用了一道光束,便轻易将身上链条解开,再随手照射,关注查尔的笼子,也四分五裂。

  他挂着浅笑,慢条斯理为自己换上一套干净的外袍,才朝监狱外缓缓走去。

  “你…你不能出去!”不少士兵已经集结,兵器正对着他,企图拦住这会黑魔法一样的怪人。

  他没有理会,而是转头对身后的猫道:“查尔,带我去找他。”

  在士兵的注视下,那只明明英气的猫,以极其怪异的角度,变成了处处透着诡异的猫脸人。

  随后,那猫脸人抱起克威尔,一跃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当蒙凯帕拉推开阁楼的门。

  里面应该浅睡的青年,现在却坐在地毯之上,静静靠在床边。

  他墨绿如埃及绿洲的双眼,一瞬不眨地望着窗外阳光普照的天空。

  如果不是他右手所持的匕首,喉咙处一道刺目的血痕,很难想象,这已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漂亮躯体。

  少年自刎,国王永生。

  跟随而来的士兵、侍者,在门外皆捂住嘴,失声看着这一幕。他们眼角晶莹滑落的液体,暴露了他们此刻无声之泣、心海之悲。

  原来,奇异的天象,寓意着陨落。

  他们的王,从门前到床边的几步之遥,却摔了两三跤。

  当他颤抖的双手,抚上青年那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快速失温的躯体,没有予他任何回应。

  “楚…我的楚…”男人近乎执拗地一声又一声叫着那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人。

  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的唇.瓣…将青年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脸埋在青年的颈间。

  他们的王,悲痛地哭了。

  那是一种极悲的哭泣,比幼时的孩子,哭得还要撕心裂肺,还要叫人心中空落落的,一颗心悬着,永远着不了地。

  躯体,像是见到了最后相见的人,最后一丝执念也消散了。

  他们泪目之下,楚司译的身体,化作一颗颗金色的沙粒,幻灭在空中。

  如一场梦。

  蒙凯帕拉的手,拼命去抓握,可怎么也抓不到。

  空荡的地上,唯留一把匕首。

  巫师的匕首。

  到底哪里来的匕首?

  还记得,蒙塔立公主,赛雅斯曾经雪中送炭,给了楚司译一件,蔽体的方形披肩吗?

  料子的层理结构之中,藏着夹层,里面夹藏着轻如纸翼的匕首,和一封如布料柔软的火漆印信。

  火漆上印着的数字,正是:六十。

  原来,克威尔很早以前,便写好了所有的信,并将最后一封信,以这样的方式,交给了楚司译。

  那件披肩,一直被楚司译收在系统空间。楚司译什么时候发现的?也许是最开始,也许又是最后的偶然…

  信中内容,只有短短四个字:‘死而后生。’阁楼窗外,突然跳进来两个人影。

  让门口的士兵,立即冲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正是刚从监狱里,逃走的两名罪犯。

  “你来做什么?”蒙凯帕拉没有去看克威尔,但他知道,现在能引得士兵大动干戈的,也只会是他。

  “简单。”克威尔抬步,逼近蒙凯帕拉阻拦的士兵,都被查尔单手便丢开了。

  他伸出手,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对他们的王下手时,克威尔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花纹复古的匕首。

  他右手放于胸前,俯身,向蒙凯帕拉行了一个星际礼仪。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道:“伟大的埃及王,我想和你做个约定。”

  *

  星际的这一天,注定是繁乱的一天。

  先是主脑接到有人私自操作第七控制室的消息,当星际护卫赶去抓人时,发现里面的人,竟然是楚宴清阁下。

  经过他们的查证,对SJRM-1001世界按下毁灭按钮的,正是这位身份尊贵的阁下。

  他们要抓捕他吗?自然要,但是人却无缘无故昏迷了。

  在法庭裁决前,他们以犯人的生命安全为先。

  可送进医院,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但人却始终昏迷着。

  相继,第三控制室中,一个身穿黑袍,手抱黄猫的人,安然回归。

  主脑在接到第七控制室失败的信息后,便开始计算着星际存亡的各自概率,结果为:灭亡概率97%。

  它本在失望中,却又收到了来自第四控制室,一则燃存希望的消息。

  *

  主星漠滓海区,医院。

  楚司译在一阵嘈杂的医疗声中,缓缓睁开双眼。

  “晏晏,你终于醒了!”焦急陌生的女声,让楚司译还未来得及展开思索,便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女人急切的举动,让楚司译潜意识中反应到:她应该很爱他的孩子吧。

  等等!她的…孩子?

  震惊之余,抬眼间,他竟在余光中,看到了克威尔?!

  “沈雅,你快放开宴清,让医生看一下,他怎么反应不对?”楚元开理智地捕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常。

  “因为他不是楚宴清,又是楚宴清。”克威尔的回答,直接了当。

  什么叫不是,又是?

  在夫妇两人的疑惑下,克威尔直接将当年实验的事,全数托出。

  反正,当年的实验,他已经为此进过星际监狱,也已经承担了审判后果。

  那他现在只是讲出具体受害人的身份、姓名,又能如何?

  “克威尔,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身上有功绩,就胡乱说。”楚元正严词批判着此人的满嘴胡言,这难免不怀疑是西方派的阴谋诡计。

  功绩?是的,还是拯救星际的功绩。

  这样的功绩,让克威尔只能想到一件事:自己以后,可以很长一段时间,连续做实验了。

  对于他来说,功绩留着干嘛?不久是拿来消耗的吗?

  对于他这样的人,常人难以理解他的思维。

  如果说,他参加穿越计划,成为履人,并非家族政治上的安排,而是他……只是想不被打扰地完成六十个实验?

  “流水的监狱,铁打的克威尔。”

  ——星际星网。

  是的,克威尔曾因多个实验,数次进过星际监狱,每次他才小试牛刀,结果就被星际关进去一二十年。

  星际人的寿命可以很长,所以没有案底、永黑这一说法。在惩罚结束,这些记录也会被一笔勾销地清除。

  对此,克威尔也很苦恼啊,其实,他只是想好好完成六十个实验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于是他看中了这项穿越计划,成功了,他将身负巨大功绩,也就不愁每次都要进牢,打断他的实验了。

  “楚元开阁下,实验,是我亲手做的,我会不清楚?”

  “如果我说的假的,你可以看看这叠病例记录,以及,再思考思考,你们儿子,就算是私自,也要匆忙销毁那个世界。”

  “难道不是发现,自己其实不是楚家的孩子,自己才是私生子的事实,而做出的非理性举动?”

  “楚元开阁下,教子无方啊。”

  克威尔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冲着诋毁楚家去的,楚元开可不会忍下这一口恶气:“主导诡计的人,现在却反过来说教?要是将此事宣扬出去,你们就不觉得可耻?”

  你们?

  克威尔:“一颗枣和两颗枣,那不都是枣嘛,有什么可比的?”

  对于楚家曾经用在西方派的一些手段,他们还觉得可耻呢。

  政治斗争,都是肮脏的、血腥的。

  从两人之间的争吵中,楚司译大概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些…命运多舛了。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不是自己以前那一具,却应是相似,毕竟是同一个父亲。

  而刚才抱着他的女人,在知道真相后,松开了他,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试探性地打量他。

  楚司译知道:她对自己陌生。

  “好了,快做选择吧,我今天还要去买猫粮。”

  选择?

  克威尔掏出一柄匕首,那正是楚司译用来自刎的那一把:“这是一件可以寄放魂体的道具,楚宴清的魂体就在里面,他的归属,由你们决定,西方派是不会容纳他的。”

  楚宴清的命运,很清楚,若是楚司译没有成功回来,那他顶着楚家人的身份,就算因为私自犯错而被审判惩罚,但对他影响也没有实质性打击,毕竟他还是楚家的孩子。

  但楚司译回来了,那他楚家人的身份,就算父母承认,可楚家智囊团的人,不会。

  没有身份作保,没有身份光环,他接受星际法律惩处后,也将失去失去自己在楚家的一切,失去自己父母…永远戴着一顶名为私生子的帽子活着。

  这些的前提,还是他具有自己的身体。

  他原本的身体,被自己的操纵,死在另一个时空。

  “那个…小楚,你看,你能不能……”沈雅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灵魂回归本体的孩子,但语气里请求的意味,异常明晰。

  对于楚宴清的身体,如果楚司译愿意用自己细胞快速培育出一个躯体,那肯定是最好的。

  “抱歉,我拒绝。”

  当沈雅对他说出这份请求时,楚司译对于这份亲情,也有了最终的选择。

  因为,这样的请求,反应了在潜意识中,他们并没有将他纳入亲人的范畴,所做的请求,皆站在另一个孩子的角度考虑。

  论人情世故,这份请求,是让一个受害者,去救决心杀他之人;论血缘问题,同一个细胞也就意味着同一份基因,同样的长相、血液会在以后的星际生活,造成巨大困扰。

  “小楚,你想想,毕竟晏晏的身体,实际上也是因为你没有保管好。现在身体换回来,才导致晏晏没了身体,你不能这么自私……”

  “沈雅!”楚元开皱眉,制止住自己妻子再这样说下去,他也明显察觉到妻子话里的问题。

  克威尔听了这位楚夫人刚才所说的话,眉一挑,眼中戏谑。

  楚家,也没比他们这边家族好多少啊。

  “元开,我说错什么了吗?小楚怎么能狠心地拒绝……”沈雅对于丈夫对她严厉的话,自然是不高兴。

  “他有权拒绝。”一道没有情感欺负,却透着公信力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根据星际法第二百零五条,星际人拥有对自己身体的自由支配权,他人不得以强制的手段,剥夺自由决定的权利。”

  “主脑?”楚元开惊讶,竟然主脑会出面干预这个问题。

  用于病房娱乐的屏幕,也缓缓出现了一个数字人。

  “对了,出门时,斐斯特堂兄说,主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克威尔补充道。

  斐斯特是现任激进派议员中的议员代表,克威尔的话也就是说:主脑现在拥有中央议会的最大决定权,三票中的两票,主脑的决断,就是最后的决断。

  “楚司译阁下,很高兴您能顺利醒来。我代表星际,正式恭喜你,成为了最终完成穿越计划的履人之一,除了一个亿奖励之外,你还可以向星际提任意三个要求。”

  面对明显释放好意的主脑,以及主脑提供的诱人奖励,楚司译却不觉得有多么欣喜,面容渐渐回归平静。

  “我知道自己始终不是楚宴清,所以我想改回自己的名字,独立出去,回到T20星生活。”

  改名字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独立出去,那就是独立出楚家?楚元开刚想反对,就听见主脑答应道:“可以。”

  “主脑,这是我们楚家的家事,你……”沈雅一听这孩子想离开他们,肯定心中是不愿意的,这可是自己的孩子。

  “你爱他吗?”

  沈雅一时语噎,一个爱字卡在喉咙间,吐不出来。她没想到,主脑会这样反问她。

  主脑语气冰冷,继续道:“根据星际家庭伦理法,成年子女,有独立户口的权利。”

  “楚司译阁下的要求,合理合法,可以不算三个要求之一。”

  它诚挚地对楚司译说道:“阁下,您可以有再大一点的要求。”

  在主脑眼中,刚才的要求都不算要求,动点毫无损失的权限便能完成。它几乎就在同意的三秒内,便已经将一切修改妥当。

  大一点儿的?

  楚司译想了想道:“我能要T20星吗?”

  主脑一瞬沉默。

  对于这个大一点儿,楚司译阁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样的垃圾星,星际有很多,都是资源的消耗星球,没什么太大价值。

  “可以。从现在开始,T20星将成为您的私人星球,同时您也是这颗星球管辖的星球长,附加的我们还会帮您清理掉上面的垃圾,为您创造舒适的星球环境。”

  “楚司译阁下,还有一个要求,请您慎重考虑。”主脑再次强调道。

  “那我再穿回那个时空,可以吗?”楚司译试探闻到。

  主脑摇头:“阁下,很抱歉。星际已经终止穿越计划,而星际千年内,也没有再启动穿越计划的足够能源。”

  楚司译被子下捏紧的手,在听到答案后,又松开。垂眸间,掩下自己眼中的一抹失落。

  “那我可以要,之前系统的独立空间吗?”

  “当然可以。”主脑轻松回答道。

  它没想到,星球上,竟然会有这么容易就能满足的人。

  要是其他人听见它可以予以任意三个条件,无上的政权、无数的财富,又或是更大、更独特的要求。比如克威尔的三个条件都是:以后做实验能够减刑。当然,这样的条件,它设置了许多限制和约束,不可能放任这种行为。

  所以说,楚司译阁下,确实是它接触过的星际人里,独特的人。

  *

  楚司译回到了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T20星。

  一颗普普通通,就算将照片摆在人的眼前,也不会令人起眼的一颗星球。

  可他在这里生长,这里是他的故乡。

  当楚司译到达时,星球已经大变了模样,星球的垃圾已经被全部清理走,露出大片大片的空地。

  他的智械人阿爸,正站在家的门口,没有垃圾清理工作的他,显得呆呆的,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他身上残旧的零件身体,让他每一步行走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楚司译扫了眼已经入账的一个亿星际币,又看了看个人空间中,那些以前自己随手收集的埃及植被、种子。

  他想起了他负责智教的智械人老师:“不只是老师,T20星球几乎全部的智械人都如此,所以我可爱的孩子们,快快长大,成为有用的人,改变T20星……”

  也想起了星际大面试官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What are your hoping for ?”

  当人生有了新的际遇…

  他想,他有了新的“hoping”。

  *

  楚司译的穿越经历被公布后,引起了星网更大的关注。

  但就在这样高的关注热度下。

  楚司译带领T20星的智械人们,种起了地。

  他在星网上开设了一家名为“尼罗河之语”的植物网店。因为自己的关注度,连带着这家网店,也拥有正常人开店前,没有的流量。

  不过,这家店仅在一个半月后,便凭借里面特色的售卖品,火爆全星际。

  古老植物开出的花朵、结出的粮食、美型天然额外观…特别是,楚司译将这些植物背后,深厚埃及文化与寓意传达时,星际人被这样独特国度的文化魅力,所深深吸引。

  阿爸和星球上的智械人,有了新工作,维护土壤、料理植物、鲜花送达、种植授课、运营专卖……是一条完整而不断向外延伸的产业链。

  随着网店的火爆,收入也仅在一个半月里,远远超出了一个亿。

  他的阿爸,T20星球上所有智械人,都拥有了一套全新的智械身体。

  楚司译自认为平凡而踏实的举动,在这之后,获得了许多星际人的认同与支持。

  甚至有不少人,向他求取经验,希望能有第二个、第三个T20星出现,楚司译皆乐意授之。

  而就在某一天,楚司译突然收到了来自楚家的一条邮件:“特邀楚司译阁下,担任星际第两百零七届,中央议会,东方议员代表…”

  随后他又收到了西方议员代表的一条邮件,邮件署名是斐斯特,邮件内容也十分醒目:“特邀楚司译阁下,担任星际第两百零七届,中央议会,西方议员代表…”

  两条邮件都查看后,楚司译默默叉掉了界面,然后点进自己的网店,翻看着数据与评论。

  新议员代表的选举,对于楚司译来说,只让楚司译清晰认识到一点:‘他回到星际,原来已经三个月了。’新的代表议员结束,楚司译刷星网才知道,主脑督促中央议会进行了改革。从此没有了两派,只剩下一个议员代表的职位。

  而新上任的代表,是一个叫任书鉴的人,光看姓氏,就知道这不是两派的人。

  而这一届的议员代表,由全星际的人,进行民主投票决定,打破了以往两派的垄断。

  楚司译在刷消息中,无意点进了已经截止了的代表投票排行榜。

  他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在第一行,任书鉴在他的下面,而自己票数,近乎高出了第二名的三倍有余。

  楚司译浅浅一笑后,便平静点击了叉号,退出链接。

  对于三个月里,星际具体发生过什么,两派间发生了什么,楚宴清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楚司译都没有仔细关注过,他将所有精力与思考,都投注于他的“hoping”…

  让自己尽可能的忙碌,忙碌到…没有时间去回想起:他在埃及路过的景色,见过的人烟……

  以及,心中对某个身影的眷恋。

  下雪了。

  这是埃及季节中,鲜少有的景色。

  白雪皑皑,如柳叶飞絮,在风中兜兜转转,最终飘落到地面,凝结成冰,凝成世间模样。

  楚司译裹着一件厚实的长大衣,在路上缓缓走着。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冻得有些发红。

  “听说比星际更高文明的拟合时代,领导人亲自来我们星际了,你看,他带着翻译器的样子,好帅!”

  “听说,他是来完成一个亘古的约定。”

  “克威尔在穿越计划中,便已经破解了来自那个时代发来的数域信!”

  “那信说的是什么?”

  T20星,随着巨大的改变,已经有不少人选择迁居于此,此时楚司译便听着路边两个小女生的热闹对话。

  “信上说:”“饮下我的血,你我血液相连,从此灵魂互为归处。

  不管过去与未来,古老血脉还在流动,都会让我再次找到你,心脏再次悸动。”

  楚司译觉得这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相似的?

  也许,自己幻听了也说不定。

  楚司译摇摇头,继续独自行走着。

  恍然间,离他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令人觉得熟悉的人影。

  及腰的长发,在风雪中飞舞,偏麦色的肌肤,显得体温高热,似乎白雪还未落在他的双肩,便已被蒸发。

  他衣袍绝尘,有些繁古,穿得单薄,却是让人一眼见之的挺健。

  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薄?还穿得这么像……古埃及的服饰。

  怎么可能是他呢?

  楚司译皱眉,捏了捏鼻梁,自己也许又开始不自觉幻想了。

  是的,他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可每次都是伸手即灭的幻觉。

  他低着头,看自己的双脚,在雪地上踩下一个又一个印记,就像行走在沙漠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足迹。

  他已经幻想出了对方清晰的脚步声,楚司译自嘲对自己笑笑。

  但接下来,他们就此擦肩而过吧。

  这次他不再尝试拉住人,也许这次的幻想,可以持续久一点。

  楚司译如此想着。

  当光影在两人身上流转、交错,当雪地上的脚印,汇成一条直线,交叠、重合……

  行至身边的男人,黑发擦过他的肩膀。

  炙热而宽大的手掌,一把将他冰冷的右手,圈进手心。

  “楚…”

  一滴滚烫的泪水,不知打在谁的手背。

  从此,风雪里的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有了依偎。

  *

  文名:《埃及在逃白月光》,又名《埃及履人》作者:酒巷卖花——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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