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纪听训手上的匕首更加逼近纪听词的脖子。
最先说话的人是司芳歇,他跟个即将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着急,竭力放平缓语气对纪听训道:“不要激动,纪听训,你知道的,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你以为我怕死?”纪听训冷声朝他吼了一句,“这十几年来,我在毒潭洞里过的日子会比死还好吗?”
情绪的激动唤起了纪听训记忆里的苦痛,千万个日夜里都逃脱不掉的折磨,痛苦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他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阿词……”
一道充满怜爱和心疼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众人望去,瞧见了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纪修誉。
纪听训一看见他,心底里所有的痛苦终于是有了根源,他喘息声加重,目眦尽裂地看着纪修誉。
感受到纪听训情绪的剧烈变化,纪听词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他尽力安抚道:“哥哥,哥哥不要激动,我答应过你,我会护你的,这一次,就让我来补偿你,好吗?”
“你给我闭嘴!”纪听训手臂加重力气,更加勒紧纪听词,“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命是靠我才有的,你说什么补偿?你以为你同意跟司芳歇换我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我告诉你纪听词,从头到尾我都恨死你了!”
纪听词艰难摇着头,“没有…为了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纪听训没在说话,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
纪修誉刚醒来还什么都不知道,但看见纪听词身处险境,被人用刀抵着脖子时,管不了什么便开口求道:“纪听训,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有仇又恨,你冲我来吧…不要…不要为难阿词……”
闻言,纪听训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苦,停下后,他看着纪修誉,“老东西!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我当然会冲你来了,你在我这,还比不过一只蚂蚁,所以别想着你那条贱命能在我这讨的什么!”
眼看着纪听训有些魔怔起来,司芳歇不开心地皱起眉,“纪听训,我再说一遍,赶紧把王妃放了。”
纪听训歪歪头看向司芳歇,神经质地笑了笑,道:“哦,现在就是说,我纪听训连做蛊童都没人要了是吗?啊?哈哈哈哈……”
“哥哥……”
纪听词溢出泪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在意哥哥,他自觉亏欠,他心甘情愿换哥哥平安……
然而这些话在心里汹涌澎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张开口溢出的,只有窝囊的哭声。
明昭帝已然快失去耐心,挥挥手示意侍卫拿下纪听训,纪听训却退一步厉声道:“不准动!”
侍卫们被这声吼给怔住,还真停在了原地。
纪听训紧紧贴着纪听词的耳朵,泪水不断滑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吸了吸鼻露出一个微笑,在纪听词耳边小声说道:
“纪听词,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纪修誉伤痕累累,苍白的头发为他添了几丝苦楚。
“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伤害你弟弟,他是无辜的……”
纪修誉自以为卑微的恳求却再次刺激到了纪听训,“你给我闭嘴!”
纪听训几乎红了眼,最后看向明昭帝,“我再说一遍,要么我和司芳歇走,要么我和纪听词一块死在这,我只数三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第二条了。”
“一!”
“纪听训!你何必如此?”纪修誉心跳如雷,“你有仇有怨找我就好,我一定——”
“二!”
“纪听训!”纪修誉和司芳歇同声而喊。
司芳歇对明昭帝道:“先答应吧,先答应再说啊?”
然而明昭帝目光阴冷,似乎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周围的侍卫紧握刀柄,刀身已经有出鞘之势。
在纪听训最后的倒数声出口前一秒,明昭帝身后方向传出嗖的一声。
随后一只箭羽直直射中纪听训的手臂,痛感使他本能地松了手,匕首啪嗒掉在地上。
纪听训捂着吃痛的手后退了一步,闻声的纪听词忙转身查看其情况,然而还没等开口询问,拿刀的侍卫便迅速围了上来,把他和纪听训都控制了起来。
“阿词!”
“纪听训!”
牢房内,纪修誉和时瑾微的声音同时尖声叫起。
然而在场无人理会他们,司芳歇见局势扭转过来,兴冲冲走过去连忙把纪听词抓着左看右看,生怕方才那几分钟里纪听训真伤害到他。
“别碰我!”纪听词挣扎着要避开司芳歇的手。
司芳歇没有在意,检查好对方身上没有伤痕之后,彻底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事,不然我还得先医治好你才能玩。”
说完他朝明昭帝道:“皇帝陛下,这个人我能先带走了吗?”
明昭帝声音微沉,带了点警告:“别忘记你该做的事。”
“放心,我一向讲信用。”司芳歇笑着,眼睛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幅度。
纪听词被带走后,明昭帝扫了扫面前的几个人。
尤其看纪听训的时候,眼神颇带恨意。
“陛下…陛下!千错万错是老臣有错,求陛下开恩,饶了阿词吧陛下……”纪修誉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着。
同时还有时瑾微,拖着乒乒乓乓的锁链爬到门边,用着卑微的语气求着明昭帝:“父皇!父皇……儿臣也求你……放过纪听训吧,太子是我害的,八皇子的毒也是我指使他下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儿臣逼他的,和他没有关系的父皇,儿臣愿意受任何刑法,也可以现在就死,但求父皇…能够网开一面,放过他……”
二人的恳求声交替着,明昭帝却无动于衷。
“你还叫朕一声父皇,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朕不杀你,”明昭帝道,“这个人蛊惑了你,让你迷了心智,竟然做出谋反这样的事情来,他罪该万死!”
时瑾微通体一怔,明昭帝这是要纪听训做他的替罪羊,为他背锅!
“不!不父皇,儿臣有错,是儿臣的错啊……”
明昭帝置若未闻,示意侍卫带着纪听训离开。
最后再看了一眼牢房里的两人,便拂袖离开了。
纪听训虽被明昭帝命令要处置,可出了大牢之后却被侍卫带到了一个密室之中,没过多久,明昭帝也出现在这里。
“你叫纪听训是吧?”明昭帝整理着衣摆坐上椅子,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看着已经被墙上垂下的锁链吊着双手的纪听训。
纪听训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像是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一般。
明昭帝也不怒,继续说着:“你的情况,少祀官都已经和朕说过了。”
听到这句,纪听训微微动了动,抬起目光看向明昭帝。
“很悲惨,很值得人同情。”明昭帝道。
一道细微却又能让人听清楚的讽笑在安静的密室中传开。
纪听训抬起头,正视面前的帝王。
明昭帝面相带着威严,俨然散发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君王气息。
纪听训第一次见到皇帝,还是在中秋宴上。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憔悴多了,席间止不住地咳嗽,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病气,和面前这幅样子看起来,状态天差地别。
纪听训又笑了笑,道:“你这么顺着司芳歇的意思,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儿媳,就是为了你自己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吗?”
“放肆!”纪听训话刚落,明昭帝身边的侍卫便厉声呵斥。
“胆敢冒犯陛下,你有几颗脑袋!”
明昭帝抬了抬手,示意侍卫不必如此,他轻轻一笑,继续同纪听训道:“朕是一国之君,是天子,龙体关乎整个大越,若有救治之法,朕何乐不为?”
“所以,你和司芳歇其实早就商量好了,你把纪听词给他,而我,则是被用来为你试炼是吗?”
明昭帝:“很聪明,只不过没什么用处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边说着:“很快,朕就会下旨将你处死,替身已经找好了,等事情一过,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纪听训了,有的,是朕的解药。”
*
恭王府。
一队禁卫军围着王府,时瑾玄闻训快步赶到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的一个禁卫军转身回答时瑾玄:“恭王爷,皇上有旨,自从宸王作乱一来,您为了国事奔波操劳,如今叛乱已处,特允王爷在家休整一月,还请安心待在王府休息。”
“休整?父皇是这么说的?”时瑾玄沉了声音。
“属下自是不敢假传,生意如此,还请王爷遵循。”
时瑾玄:“本王的王妃还没回来,本王现在要出去。”
禁卫军伸手拦住:“王妃自会有人送回,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属下们。”
看这架势,时瑾玄心中多少也猜出了不对劲,只不过硬来只怕两败俱伤,故暂且顺从地回到了屋内。
沈风言道:“王爷,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圣旨?”
算起来,时瑾玄自始至终都是和明昭帝在一个战线的,所以没道理这个坎上禁足他。
若真要是因为时瑾玄力保纪听训的事,惹得明昭帝不开心,也不至于用上这招吧?
时瑾玄忧心之色尽显,“阿词还没回来,只怕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乱子,不行,我不能这么干等着,沈风,你留在府里替我随时看着,我得找机会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