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玄泽走在广府城的大街上, 身形像是隐没在人群中,过往的行人无一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浮框中飘过的文字,也不说什么, 只是脚步更快了几分,渐渐的楼家的绿墙金瓦已经近在眼前。
【魔尊被人以三千五百上品灵石的价格给卖了哈啊哈哈哈。】
【魔尊:我难道就值这点钱?】
【当然当然不止啦,卖魔尊亏大发了,卖透雪参赚麻了!】
【药铺掌柜:我以为我赚麻了, 实际上亏了一个亿。不过谁敢卖魔尊啊,笑死。】
【我比较好奇如果真的拍卖魔尊, 魔尊会到谁手上。】
【这个不好说, 我觉得钱不够的就会杀人夺宝......要知道剑修都很穷的(指指点点)。】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哈哈哈, 不过修真界剑修真的有点多。】
【魔尊成了一颗小人参诶, 可可爱爱好想rua(痴汉脸)。】
【不过剑尊现在是想干嘛?去楼家把魔尊这颗小人参拿回来吗?】
【这个可以有, 剑尊一定要好好蹂.躏小人参!放在床上爆炒,嘿嘿!】
【让我啃一口,嘿嘿, 小人参白白嫩嫩的,吸溜吸溜, 肯定水很多。】
【你们两个都不对劲!】
蔺玄泽看到这行字后,没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啃谁?”
【......】
【妈呀,剑尊突然蹦出一句话,吓我一跳。】
【呜呜呜我错了,魔尊是你的,只有你能啃, 只有你能抄。】
蔺玄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抄......是何意?”
【......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剑尊虚心好学地让我想哭!但是这个只可意会, 不能言传啊!】
【咳咳, 简单来说,就是跟他做一些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见蔺玄泽依旧面色沉沉,一声不吭的样子,浮框中的文字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你们说剑尊是不是没有听懂啊。】
【剑尊也没找过道侣,也不知道道侣之间要做什么吧。剑尊会不会以为道侣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打坐修炼?】
【天呐,剑尊这么一看,好纯情哦。】
【剑尊我告诉你,就是做一些亲近的事,比剑尊你当初在云舟上和幻境中同魔尊所做的那种事,还要亲密的事哦~】
【你这个波浪号,就很让人浮想联翩啊。】
蔺玄泽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心里却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如今,他想到幻境里的肌肤相亲,唇齿纠缠时心头涌现出隐隐的颤栗感。
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冲淡,反而愈发历久弥新。
若是比那还要亲密的事......他却无法想象。
可当时确实有种只差临门一脚的感觉,这临门一脚,到底差在哪……
白衣剑修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楼家的大门前,果不其然地被站在门口的弟子给拦住了。
那两名弟子见到蔺玄泽后纷纷瞪大了眼睛,脸上神色各异。
毕竟他们也不是那种大山深处不问世事的散修,剑尊蔺玄泽之名,谁人不知。
因此他们脸上都有些惊疑,拿不定主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剑尊稍等,容我们先进去通报一声......”
那两名弟子顶着蔺玄泽身上放出来的威压,身上早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勉强撑着才没在这股威势之下倒下去。
“不必通报了。”
蔺玄泽淡淡道,然后看了一眼天穹上宛如蜂巢一样的金色屏障。
他手中白光一闪,渡邪就已经出现在手中,下一秒,剑光划过,整个护族阵法的运行都有瞬间的凝滞。
竟然硬生生地被打开一个缺口。
......
郁尧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轻轻抖了抖半透明的小须子,心道刚刚那道气息好像是来自蔺玄泽。
蔺玄泽也来楼家了?但愿不是来找他的。
他如今正伪装成一根普通的小人参躺在苍老得不像样子的楼危的手心,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等到入夜之时,正是归还本源的最好时机。
因为原主吸干楼危本源用的本来就是魔功,若在白日阳气旺盛之时,反而还会影响功法运转,干扰本源的归还。
而且这个过程本来就有一定概率会失败......就更加不能马虎。
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得等到晚上。
反正现在已经是戌时,只有不到半个时辰夜色就会完全笼罩下来。
他看了看楼危此时的模样,越看越是心惊。
简直想象不出一个天之骄子如何承受因为一场变故,突然变成了耄耋老翁,想活着还得靠灵药吊命这种落差。
也难怪原著里,楼危会选择自我了断。
白发苍苍的老人握着这颗人参,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他扔在了一旁,然后捂着脸轻轻咳了几声,等手拿开,郁尧却发现上面满是殷红的鲜血。
郁尧愣了一下,暗道楼危怎么咳了那么多血?难道是停止服药了?
【19:宿主,楼危现在看样子已经是不想活了,已经两天没有服用续命的灵药了。】
郁尧知道这种能延长寿命的灵丹妙药必然不便宜,而沧剑山日日为他准备这些,也是一份极大的开支。
虽然慕麟他们只要能让楼危活下来,什么灵药的钱都愿意出。
但是......楼危却未必会接受,接受自己成为沧剑山的拖累这个事实。
对现在的楼危来说,死可能才是解脱,才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楼危已经两天没吃药,要是撑不过一个时辰就死了,那他这一趟,岂不是白忙活了。
而且他不能让楼危因为原主的过错凄惨的死去,也不允许对方在自己面前死了。
郁尧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玉瓶,隐隐能闻见从中透出的药香。
想必那个就是慕麟他们给楼危准备的续命药,想到这里,郁尧突然解除了伪装,化为人形。
他拿起桌上的药瓶走向那名仅穿一件白色单衣的老者,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能够感知到对方体内的器官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退化和腐烂。
失去了续命灵药的支撑,他身上的器官都在加速的衰竭。
“你是何人......”楼危的嗓音很沙哑,跟一个破了的风箱一样,一开口就是一道道破碎的声音。
而且由于牙齿缺了太多,导致漏风,发音也很模糊,含含糊糊让人半天听不真切。
楼危说完后缓缓地撑着床坐起,颤颤巍巍地拿起摆在床边的宸星剑,然后拔剑出鞘,指着郁尧。
一连贯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显得有几分滑稽。
他现在根本没有灵气唤醒宸星,甚至连拿剑都困难,可宸星有灵,发出一声主人末路的悲鸣。
楼危看着郁尧,一双浑浊的眼珠却像是覆盖着一层雾一般,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能隐隐辨认得出对方是个身材高挑清瘦的年轻男人。
对方披散的墨色长发落及腰部,在吹进屋子里的风中轻轻晃了两下,让他没忍住又眨了几下眼睛。
楼危突然看向方才他放人参的地方,那里此时已经空无一物。他眯了眯本就看不太清楚的眼睛,口中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对着郁尧道:“你是......那颗人参。”
“我是谁不重要。”郁尧打开药瓶,从中倒出了一颗金色的药丸,送到了楼危的嘴边,“重要的是,你得活着。”
楼危愣了一下,喃喃道:“我为什么得活着?”
郁尧站在他面前,见楼危看不清自己愈发地有恃无恐。
他轻轻笑了一声:“起码还有很多人为了让你活着而四处奔波,比如你沧剑山的师兄弟。”
再比如,还有专程来归还本源的我。
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我......”楼危垂下了头,干枯如柴的白发随意披散,显得凌乱不堪。
他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需要他们......再为我做这些,用在我这个废人身上,都是浪费。”
郁尧见楼危真的心存死志,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突然开口道:“你难道没有恨的人,也没有爱的人?”
爱恨是两种非常强烈的情绪,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唤醒楼危的求生欲。
若是能让楼危心中有爱有恨,心存不甘,让他不甘,不甘到甘愿顶着着着这副模样在修真界苟活,那样的话他此行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
听到爱恨这两个字眼,楼危眼里有些茫然,很快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一片冰冷。
手中抓着的床单被他抓出几道褶皱,由于用力过猛佝偻的身形还有些轻微地颤抖。
他再次开口时,仿佛咬牙切齿,却由于缺了牙,说出的话都有一种无力感,带着一种极力要把这句话说清楚的愤恨,仿佛恨到要生食对方骨髓。
“我没有爱的人,但是......有一个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郁尧心里一个咯噔,瞬间就明白了楼危口中那个一定要杀了的人是谁。
这不会就是他吧......
“是他害我到这步田地......是他让我经历了这世间最无法承受之苦,让我虽然活着却只能苟延残喘,饱受磋磨,恨不得立刻去死......”
“我发誓要把我身上所受之苦,十倍百倍还给他,可我……”
楼危的声音变得痛苦,“可我如今一介废人,什么都做不到……”
郁尧盯着这个走投无路,形貌枯槁的老者,连过去引以为傲的剑都握不住,只能任由长剑脱手坠落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剑鸣声。
楼危重重地喘了口气,浑浊的双目里布满血丝,猛地抬起头,像是透过了这间屋子,看向了屋外的青天。
“若是......若是上天肯垂怜,我一定,亲手手刃仇人,报这血海深仇咳咳咳......”
楼危由于说话时的语气太过激动,没憋住又咳出了一口血闭上了眼睛。
原本苍白布满沟壑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病态的红,鼻血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眼角也缓缓落下血泪。
【19:宿主,楼危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
郁尧看了一眼楼危开始往外渗血的双耳,七窍指的正是人体面目的那七个窍孔......楼危这种情况,俨然已经到了陌路。
“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希望,不是吗?”
不过楼危现在已经听不清他说话了,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只听清了报仇两个字,心里又生出几分绝望。
他如今这副模样,若想报仇,也是痴人说梦。
郁尧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把那粒灵药塞进进去。
【19:宿主,楼危这种情况一粒不够,得加量。】
“三粒够吗?”郁尧若有所思,又倒出两颗灵丹,跟塞糖丸一样塞进了楼危的嘴里。
这些灵丹中蕴含着极其强大的灵气,却又由于有珍稀灵草融灵花的调和,导致药性温和不至于伤到如今没有半点修为的楼危。
这种续命的灵药,其实若是给其他修士服用能发挥更大的药效,而给楼危,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每一粒丹药也只能吸收其中仅仅二成的药效,够他续命而已。
也难怪楼危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珍贵灵药。
楼危被他捏住下巴,嘴里含着灵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凌乱的白发搭在身上,浑浊的眼里满是血丝,甚至还在冒血,看着极为可怖,可郁尧却没露出什么恐惧害怕的情绪。
手中用了点劲,魔气就这么强行将那几颗丹药疏导,让楼危吞了下去。
然后才将对方放开。
楼危捂着胸口狠狠地咳嗽了几声,不过由于灵丹见效很快,楼危身上流血的地方已经止住了血。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又苟住了。
却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参精,救了他。而且这人参精跟方才摸在手里感受到的那种柔软细嫩不同,行事反而颇为强硬。
虽然强硬,但是却不让他生厌,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真的想让他活下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楼危盯着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凑近一点想看清对方的面容,却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了床下。
一抬头发现自己刚好摔在了对方的脚边。
他都可以想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污血,苍老的不像话,白发跟枯柴一样乱糟糟的,一身单薄的白色单衣让他身形更加瘦削,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
也许他现在,可能更像是一具被人从土里强行挖出来的,还没死的尸体。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下意识不想让对方看到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甚至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何时有了这种心理。
在他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坠入尘埃,已经有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鲜少有人敢靠近他。
毕竟他容貌丑陋,性格也变得乖戾,身上还时不时冒出一些尸腐之气,更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将死之人......这还是唯一一个敢接近他的生人。
突然他看到对方突然蹲了下来,即使隔得那么近,楼危发现自己还是没法看清他的面容,只看到对方张了张嘴。
眼睛由于糊了一层血,看什么都像是带着赤色的血光。
由于服了药有些恢复过来的听觉,听依稀听到几个字眼,然后越来越清晰。
“肯垂怜你的不是上天......”
说完郁尧就抬手点了一下楼危的眉心。
“是我。”
戌时正是阴阳交汇之际,就在二者交汇后,阳衰而阴盛之际,郁尧立刻出手了。
在他点中楼危的眉心后,对方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仿佛失了神,只是盯着眼睛的这道影子,双目有些空洞。
郁尧自然是有意为之,他不能让楼危清楚的感知到本源归还的过程,所以就让他此时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失魂状态。
等楼危清醒过来,也不过是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郁尧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一抬手楼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托起靠在了床边,而郁尧握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体内的魔功运转。
原著魔尊能运转魔功将人本源吸干,他自然也能逆转魔功,将本源归还。这种事想想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因为就如同覆水难收一般,做过的事永远没有回头路,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修真界因为有无限可能,能让覆水可收,往事可追,却不可能不用付出代价。
几乎就在刚刚逆转魔功的瞬间,他就遭到了体内魔气的反噬,而手上却出现了一股更为强劲的反吸力。
在他体内滞留了几乎一个月的本源,正在归还到他原本的主人身上,而郁尧却像是从身上活活剜下一块肉。
虽然他并未吸收楼危的本源,可这本源也在他体内待了许久,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割离的。
【19:宿主,你看楼危......】
系统都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
郁尧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楼危原本枯槁的面容,像是有了水源汇入的干涸河床,又像是得了甘泉滋养的枯木......脸上一道道深可见底的沟壑渐渐变浅,直到消失。
干枯如柴的白发像是被墨染黑,如瀑的青丝垂下,一双剑眉也不复方才的老态,飞入云鬓,显得恣意飞扬。原本佝偻的身体也渐渐挺直,身形变得高大英挺。
一身单薄的白色单衣,原本只能衬得他身体骨瘦如柴,透过半敞的衣襟能看到胸前的一条一条的肋骨,而他皱巴巴的皮肤就像是一张纸一样贴在骨头上。
可此时,对方原本干瘪的身体瞬间丰盈起来,胸前也带着健康的血色,肩宽腰窄,块垒分明的腹肌一直没入腰间紧束好的腰带里。
楼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变为了一个风度翩翩、品貌非凡的年轻男子。
郁尧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像是都被抽干了一样,归还本源让他体内的魔气所剩无几,只能撑着变回了一颗雪白的人参,掉在了地上,还有气无力地滚了几下。
楼危只觉得在半梦半醒之间,原本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装什么漏什么的身体,像是迅速被力量充满。
他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迅速恢复,而精神上却愈发疲惫。
他的身体渴望一场休息,可他的精神却无时无刻不再展露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像是行走在钢丝之上,生怕走错一步就被打回原形,发现如今他所感受到的不过是一场梦。
所以他不想睡下,甚至不愿意闭上眼睛。
可终究还是身体上的疲惫大过了一切,在晕过去之前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颗小人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勉强战胜了困意,伸手抓住了那颗人参。
将之死死地攥在手里,像是要抓到一场随时会湮灭的梦,又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
郁尧被他抓的有点痛,没想到楼危都困得眼皮打架还得抽空把他抓着,不让他跑了。
不过他好歹也是碧烬山魔尊,马上就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之前药铺里原本躺在盒子里的透雪参被他收了起来,现在刚好能拿出来一用。
楼危醒来后不管对着这颗人参怎么查,怎么看,都会发现这真的只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透雪参罢了,也绝对查不到他头上。
再加上楼危当时的状态真的特别糟糕,眼前未必没有出现幻觉的可能,所以久而久之,这件事自然也就该忘了。
本源归还,功力恢复,楼危又成了那个沧剑山风头无两,如玉君子的楼仙君。
楼危手上还死死地攥着那颗人参,却不知道从他手边又滚出来一颗小人参,他手中的人参早就被人换了。
郁尧金蝉脱壳后,发现自己变不回人形,只能伸出两根须子,当做脚,勉强让自己站起来,朝着门边走去。
【19:宿主,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怕吓到别人吗?】
郁尧走到了门边,要出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在地上滚了几圈,刚好滚到了一个白衣人的脚边。
但是还没停,小人参又往里面滚了几下,刚好滚到了白衣人的衣服底下,被对方的衣摆轻轻盖住了。
郁尧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四周一片漆黑,自己被撞得眼冒金星,还在硌得不行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现在脑子还有些晕沉沉的。
“什么情况?”
【19已经不忍心再看:宿主,你滚到剑尊男主衣服底下去了。】
郁尧刚好往旁边一躺,靠在了一个笔直的东西上面。
【19欲哭无泪:宿主,那是男主的小腿......】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是6000字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