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席觅微挽着施律在售票大厅柜台挑零食。
当然不是施律想吃,他克己自律,平时连碳水的摄入都不多,不吃任何零食,更别提爆米花和可乐这些高甜高热量的东西。
席觅微平日也不怎么吃零食,但被蒋若伊养成了看电影一定要买爆米花套餐的习惯,觉得来电影院一定要买这个才有气氛。
她接过售货员递来的芝士味爆米花,抽出另一只手去接可乐,施律先她一步接了过来,牵着她转身往放映厅走,修长的手指插进她指缝,握得很紧。
人并不是很多,但他好像很怕她走丢似的,走两步便扫她一眼。
席觅微在黑暗的走道里仰头看他锋利的侧脸,偷偷寻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这个男人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和她在一起时很少像今晚这么沉默寡言,一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过十句。
然而行动上他又并未表示出对她的任何不满,依然和平日一样体贴温柔;话虽然少,可需要他回应时也一定有回应。
难道是今天工作不太顺利,心情不好?
他和大房二房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想必在集团也会遇到很多糟心事,幸好她没有咋咋呼呼拿网上那点跟他不相干的事去烦他。
电影开始了,是烧脑的悬疑推理类,席觅微白天应对突如其来的抹黑事件花了大量精力,现下只想一脑袋投进虚拟世界,让紧张刺激的剧情给自己的脑子按按摩,晚上再回去睡个好觉,于是电影开场后不久便把身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施律见她只是偶尔放一颗爆米花在嘴里,放了冰块的可乐却没怎么喝,便将自己的巴黎水换到两人中间扶手的杯托上。
席觅微这时候正伸手去拿喝的,她视线还在银幕上,摸到施律有点凉的手背后下意识看了过来。
放映厅很黑,他手上的婚戒在昏暗的银幕灯照射下发出微弱的光,脸依然看不清。
“喝点水。”他将巴黎水的盖子拧开递了过来。
“施律,”席觅微接过水喝了一口,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先看电影。”施律拍拍她的手。
席觅微只好又把头扭回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难以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电影上,原本精彩的连环谜团好像也变得失去吸引力,电影还有一小半,她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他没有否认心情不好,那就是心情真的不好。
“吃不吃爆米花?”席觅微拿了一颗伸过去,“吃甜食会分泌多巴胺,心情会变好。”
施律犹豫一瞬,继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送到自己嘴边,略略低头叼走了那颗泛着香气的圆球,微凉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指尖。
有点痒。
席觅微收回手搓了搓指头,突然道:“我们好像那种还没确定关系的男女。”
施律:“怎么说?”
“不确定对方的心意,只好相互试探,”席觅微轻笑道,“但其实如果不是相互有好感,应该不会单独约来看电影。”
少女漫画里男女主的暧昧期就是这样发展的。
“那你对我有没有好感?”施律望向她,声音被电影音乐掺杂,听上去有些飘忽不定,五官被突然变亮的画面照亮,现出一半的脸。
他眼神深邃,好像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席觅微怔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但是我们已经协议结婚,是确定的关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有点快。
明明不是被他亲吻或抱得很紧的时候。
她有点后悔不过脑子乱说话了。
施律看着她黑暗中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和懵懂的神情,忽而想起当初她提过的那个人。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很难跟施总合作一辈子。”
“若真有再和他相遇那一日,若他还没有婚娶,我想去争取一下。”
她心里已经住了人,所以在嫁给他之前便要求约定好离婚日期,婚后也从不提起,好像把自己借给他三年,这三年发生什么都不打算当真,也不会拿出感情。
她不是不懂爱人。
只是不爱他。
现在也依然不爱。
但是他无法控诉或指责,甚至没有立场吃醋,因为什么都知道还依然要把她绑在身边的正是他自己。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顿了顿,淡声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语调很轻,轻得像是小股山风吹过冬日的松林,不经意从树梢上抖落的一点积雪。
偏偏现在连背景音乐都没有,这点声音也没能掩盖住。
席觅微意外于他突然提到这件事,但是电影的光线又重新暗了下来,她连他半边脸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也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无法分辨他只是单纯好奇还是有别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帘,如实说,“只知道他个子高,力气大,是个好人。”
时间太久,她只记得14岁那年痛经痛得路都看不清,在学校附近晕倒,被人抱起来跑着送到了校医院。醒来时她身边只有校医在,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外套,枕边有一包新的卫生棉。
校医说送他来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男生,个子高高的,但没留下姓名和电话就走了。
席觅微是突然收到母亲出事的消息,上了一半课就急匆匆往家里跑才昏倒的,当时也来不及管这个先回了家。
白惠如已经被送往医院。
后来便是病危、手术、第二次病危通知、第三次病危通知,最后带着未出世的弟弟撒手人寰。
席觅微花了许久才接受事实,等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想起要去找校医院看看监控已是几个月后。
学校的监控都是自动存档的,但硬盘空间有限,两个月没有调出来就会自动把前面的清理掉,她去得那么晚,自然什么也没查到。
如今她只依稀得那个男生沉重的呼吸声和动荡的胸膛,还有不太清晰的几个字,唯一能证明他真的出现过的便是那件黑色的外套了。
当时跟施律提到,也只是想为自己的撤离留条后路,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这件事。
“跟我离婚后,”施律又问,“还去找他吗?”
席觅微抱着爆米花桶,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刮了刮,小声说:“找不到的。”
她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清,该去哪里找都不知道,总不能拿着一件十年前的外套到处问。
直到电影结束,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场,施律再没有谈起过什么话题。
席觅微自己也有点闷闷不乐,连电影后面的结局演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刻。
今天打赢了一小场仗,本应该高兴才是。
收到施律送她的粉色郁金香时,她是很高兴的,那束花包得很漂亮,花更漂亮。
现在它还在车里,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她的心情却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