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 赵珺棠把放在学校用的那个白色保温杯带回了家。
晚上睡觉前,她站在电饭煲前给宋河发消息:【喂,居澜有没有什么过敏的?】
【别一天喂啊喂的, 放尊重点。】
【尊重的喂,居澜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应该没有吧,我记得他小时候连蚂蚁都抓来吃过】
蚂蚁?赵珺棠撇撇嘴,那应该没啥不能吃的了, 她淘洗了一些大米小米, 莲子红枣,又从柜子里找出赵芊芊常备的一些中药饮片。
丁香、沙棘、陈皮、白术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全部都是养胃的, 一看药材比米还多,她又找了做饭时包调料的纱布把药材洗干净包起来, 一起放进电饭煲, 设定好时间她才回卧室。
【你干嘛, 要给他做饭吗?哇,你这个转变, 从阎罗变菩萨了?】
【我从来都很善良的!而且这是报答!报答!】
没错,这是报答,今天夏双双找茬,居澜帮她很大的忙,也不是一个糖就能答谢的,反正她本来也是要给自己做早饭的, 只是顺便而已。
在木雕小老虎的脑门上谈了一个脑瓜崩,“给我吃光听到没!”
第二天早上, 她把药材包挑出来,将已经煮得黏稠软烂的粥装了满满一保温杯,本来打算剩下的自己吃了以后去上学的,结果太烫了时间又不够,她就抓过一个空的罐头玻璃瓶子,把剩下的倒进去,也塞进了书包里。
到教室的时候居澜还没来,她熟练地手一伸,就把保温杯放进了对方的抽屉里。
居澜进门的时候她正在背单词,抬头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什么都没说。
早上很多学生为了不迟到,都会把早饭带到教室来吃,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食物的味道。
居澜一伸手就摸到了熟悉的保温杯,他眉毛弯了一下,从黑色的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也放进了赵珺棠的抽屉里。
赵珺棠正探头和姜知说话,没有看见,说完看了看时间,打算先把早饭吃了,伸手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透明餐盒里装着几个白软圆润的小笼包。
她转头看了居澜一眼,居澜正拿着保温杯打算拧开,一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
赵珺棠轻咳了一声,也拧开了自己的罐头瓶子。
然后两个人同时一愣。
姜知皱了皱鼻子,“谁在喝中药吗?”
赵珺棠看着杯子里颜色诡异的粥,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早上在家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家里都已经被熬粥的味道充满了,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药材味居然这么大。
旁边居澜已经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吞下去的时候喉头咕咚一声,赵珺棠都听见了,完全就是生咽。
她抿了抿嘴,也尝了一口,呃……
两个人同时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子。
天哪,她居然能煮出味道这么可怕的东西,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居澜也在看她,嘴角微微向上,像是带点笑意。
赵珺棠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和居澜对视,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强烈地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里面……”她刚张口想解释,居澜却把头转了过去,然后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赵珺棠同学。”
赵珺棠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了前门笑容温婉大方的程雪欢。
脑海中瞬间闪回程雪欢曾拿着美工刀扎过来的样子,她呼吸滞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程雪欢笑道:“査老师说让参加英语竞赛的同学去他那一下,让我来叫你。”
“哦。”赵珺棠僵硬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快点哦。”程雪欢笑着离开了。
赵珺棠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居澜。
居澜微低着头,眼睛被头发遮着,似乎在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发呆,她想说什么,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法开口。
“珺棠,你在喝中药吗?”姜知终于定位了味道的来源。
“啊?哦,不是,只是粥里放了一些养胃的中药罢了。”赵珺棠端起瓶子,一口气把所有的粥都喝了,因为心里有事吗,甚至都没觉得有多苦了。
“你胃不好啊。”
赵珺棠摇摇头,把瓶子塞回抽屉,正打算要走,发现居澜头微微偏着,好像在看自己腿上的餐盒。
居澜今天早上来得迟,应该是去买包子了吧……
赵珺棠把餐盒拿上来,一口一个,狼吞虎咽地把五六个小包子全吃了。
姜知看得好笑,“你别着急嘛,慢一点。”
赵珺棠费力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好吃啊这个包子,凉了多可惜。”然后她匆匆站起身,“我先去办公室了。”
査老师是接替方子英的新英语老师,正好带赵珺棠所在的二班和程雪欢所在一班。
他中文名查理,其实就是他外文名的音译,不光带两个班的英语,他还带选修的俄语课,年轻混血老师,长得帅又有才,人气堪比校草团。
赵珺棠进门,程雪欢和其他两个学生已经站在那里了。
即使知道了程雪欢和居澜的关系,知道了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她看到程雪欢也觉得莫名紧张,不如说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心悸了。
宋河说过的,才十岁的她就敢把自己的哥哥从楼梯上推下去,而且在那之后还持续不断地害居澜受伤,可以说从事故发生的那天开始,程雪欢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了。
疯子很可怕,一个有权有势的疯子更可怕。
对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赵珺棠甚至已经没出息地开始庆幸自己刚才在教室没有和居澜说话了。
要是被程雪欢看到,下一次被推下楼梯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等一下……居澜高一的时候因为和女生撕扯掉下楼梯,因为骨折受伤所以迟了一个月才上学,那个女生该不会就是程雪欢吧?
这是真想要对方命的节奏啊。
而且看上次那件事校长的那个反应,他也知道两人背后的纠葛,程雪欢的哥哥程乐,居澜的父亲居晋闻,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吗?
怎么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看着自己的妹妹发疯,一个看着自己的儿子随时处于被人报复伤害的危险之中?
她忽然想起听过的一个关于居澜的传闻,居晋闻因为还有别的私生子,所以才对居澜不闻不问的。
居澜就跟个孤儿差不多。
果然!赵珺棠气得咬牙,有钱人都是些薄情寡义的人。
“赵?赵珺棠同学?”
赵珺棠回过神,发现查理叫了她好几声,“老师您说。”
“下周就是校内预选了,你把你要报的项目选一下吧。”查理递给她一张表,上面是他带的两个班里,报名参加比赛的四个学生的名字。
赵珺棠接过来一看,笔试是必选的,剩下可以选择听力或口语,口语就是演讲比赛,决赛的时候有即兴演讲和自选题演讲两个部分组成,难度要比口语高很多。
除了程雪欢,剩下的两个学生都选了听力。
她看着表,在笔试和口语下面打了勾。
查理一看,“赵你也要选口语吗,那你和程就是竞争对手了,她很强哦,你要好好准备。”
赵珺棠露出个腼腆的微笑,“我肯定不行的,就只是试试而已。”老娘必赢!
查理又嘱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教室了。
赵珺棠刻意地走在了程雪欢后面,这样才比较安心。
“赵珺棠对吧,上次的事情是我误会你和居澜了,真的很抱歉。”程雪欢突然转头说。
“……没事。”
“不过居澜那个人很邪门哦,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程雪欢笑着,一副“我真的是为你好”的样子说。
赵珺棠垂眸,低眉顺眼地说,“我和他本来就不熟,而且他一天到晚都在睡觉,也没什么交集。”
“哦,那是因为啊,他害的人太多,晚上一直做噩梦,所以根本都不敢睡觉呢。”程雪欢微笑,“这……是不是报应啊?那样的人,人生就应该像垃圾一样,埋在淤泥里,直到烂掉,不是吗?”
赵珺棠根本装不出小百花的模样了,她抬起头,没什么表情,正正地看着程雪欢,“也不一定,或许是因为有疯子总想害他,所以不得不提高警惕。”
程雪欢哼笑了一声,走近赵珺棠,“你说得也对,不过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身边才会有疯子……”
“雪欢。”宋河吊儿郎当地才来,一看眼前的场景,立马大步走过来,“快上课了,干什么呢?”
程雪欢面对宋河总是会少一些自持,多几分娇俏,她白了宋河一眼,“和居澜的同桌聊天啊。”
宋河:“什么居澜的同桌,人两个也不熟,聊什么?”
“关你什么事?”程雪欢看着宋河,“别以为我不知道,假期的时候你和居澜一起出去了吧,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了吗?”
宋河的神色有些不耐起来,“都说了,你让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和居澜怎么样你也别管。”
程雪欢显然是管不了宋河,表情阴恻恻的,一脸不甘,但也没多说什么。
宋河对她总是狠不下心,又开始打哈哈,“好了好了,那也不过是凑巧有点事儿,平时你看我搭理他不,好学生可不能迟到,赶紧上课去吧。”
他搭着程雪欢的肩膀往前走,赵珺棠默默跟在后面,回了教室。
平时她从后门进教室,居澜总会抬头看一眼,今天却趴在桌上没有反应。
赵珺棠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
从前她觉得居澜是这个学校里最肆意最自由的人,因为不管他做什么,好像都没人管他,没人管他一天到晚睡觉,上课发呆,没人管他不交作业,考试交白卷,还不用费心去搞好什么同学师生关系。
现在她才知道,居澜就像被蛛网缠住的小虫子一样,根本身不由己。
之前也有一次,她以为居澜要和她说什么,结果他当时看了一眼窗外什么也没说,那时候她回头去看,窗外走过的人就是程雪欢。
这次也一样。
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
因为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拯救自己,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死寂中沉沦下去。
憋屈,赵珺棠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这一学期,她到了新的班级,有了新的同学,和居澜成为了同桌以后,生活就再也不能平静了。
以前他会觉得这都死居澜的错,现在却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
手机震动,赵珺棠拿起来一看,是宋河。
【不是说让你离雪欢远一点吗,你怎么还自己往上凑,长不长记性!】
赵珺棠本来就很生气,看见这条消息更生气了,【是我要凑上去吗?直到她有病就带去治,为什么要放出来害人!】
宋河回头,被赵珺棠的眼刀子狠狠剜了一下,他回过头,满心疑惑,真是的,犯什么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