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天气逐渐闷热,热浪在空气中蒸腾扭曲,闷灼炙烤着人的每一寸肌肤, 沈知念一出门身上便细汗涔涔。
这样的天气,来扫墓的人并不多。
沈知念和贺风驰各自手捧鲜花, 来到墓地。
墓地是双穴墓地, 沈知念把父母安在一起。
墓碑很被清扫的很干净。墓碑上的男人女人面露微笑,容颜年轻靓丽,本也是一对璧人。
他们本来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父母从事着平凡的工作,但是,性格认真踏实,家里温馨有爱, 父母养活她也绰绰有余。
她也是父母手中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直到父亲意外受伤,家里的经济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还要帮父亲看病。
“爸爸的亲戚,那些叔叔伯伯,全被妈妈借得断绝了关系。”
当贺风驰问到她爸爸的兄弟姐妹时, 她说。
“我妈要钱的时候, 很泼辣。”沈知念脸上有着怀念的笑容,当年她在身边跟着, 眼见着她妈妈骂人骂到最后那些叔叔伯伯们全都闭门不出,跟她们断交。
那是一个母亲,为了给自己孩子起码的生活, 而不顾一切的泼辣。
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饿肚子, 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丈夫无人看管照顾。
一开始靠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可能兼顾。
她只能要求亲戚们帮忙。
她也理直气壮, 身为兄弟,生了病一点都不管,确实没什么道德,骂几句怎么了?
沈知念温柔地抚了一下妈妈的照片。
“妈妈没有改嫁。”贺风驰帮她撑着大大的黑伞,一片阴影完完全全遮住沈知念,替她挡住毒辣的阳光。
“嗯。”沈知念说,“有点傻。把自己累死了。年幼的我,生病的爸爸,她扛起了所有,我初三的时候,硬生生把自己累死了。”
“她很厉害的,拼命赚钱,也给我和我爸囤下了几年的生活费。”沈知念手指轻轻触碰妈妈的脸,“我妈妈长得那么美,我爸也几次都想跟她离婚,她都没有离。”
“她用自己后半辈子的生命,换了年幼的我那几年有个依靠。”
“妈妈在的那几年,家里虽然辛苦些,但我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知道妈妈无论何时都不会抛下我。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会累死......过劳猝死......”
沈知念眼眶已经湿了,
“我当时该骗骗我爸爸的。”
她语气哽咽又后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愧疚,“我当时骗骗爸爸,妈妈是出车祸死的,或许爸爸就不会那么自责。也不至于,看见我累,就想着结束自己。”
“我当时要是不那么自卑,接受你的帮助,赖着你,或许我爸也不会自杀了。”
“如果他能活到现在......”
她现在条件那么好了,真的不差他那点医药费。
“如果他能活到现在,病好好的控制,他可以活得很好,活得很久......”
“我爸爸他其实很好的,他赚钱不多,但他顶天立地,他好好的时候,我们母女都很有安全感。”
“跟他的最后一面,我刚跟你分手,心不在焉,都没有好好观察我爸爸。我要是好好观察观察他,或许我会发现他看见了我就医的病例,或许我能安抚住他。”
她眼泪不断滚落。
贺风驰搂住沈知念的肩膀,叹声道:“学校里说那样的流言蜚语,依你的性格,当然不想接受我的帮助。”
往往就是她这样她妈妈这样心好善良的人,人间疾苦什么都不落下。但凡她妈妈自私点丢下沈知念丢下老公,她妈妈就能过得很好。
但她妈妈选择靠自己的双手养大女儿也给丈夫看病。
这样的耳濡目染下,造成沈知念这样的性格,是自然的。
也是这样的耳濡目染,让沈知念更知道做精神病家属有多辛苦,从而不想连累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那些自私自利冷眼旁观,或者仗势欺人伤害你的人。”
“念念,你的性格也没有问题,正是因为你这样的性格,成就了现在的你。虽然很艰难,但是一路走过来了,你有独立又强大的人格,有坚不可摧的毅力,有世界上最耀眼的灵魂。”
沈知念靠在贺风驰肩上,不再多说什么,在碑前洒了两杯酒,“爸妈,我领证了,跟身边的人。是个很优秀很善良的人。今年十月十六举办婚礼。我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
沈知念又陪贺风驰去见了他奶奶,贺奶奶对她和蔼亲切。
老太太对她赞赏有佳。
巧了,老太太有个非常好的朋友不久前也检查出帕金森症。
用了她的药之后,效果非常好。
沈知念去港区拜访的时候,老太太特地邀请了她朋友前来,那家人围着她好一顿夸,非得要给她塞礼物。
老太太也给了她一件传家宝。
说是当时给贺风驰的妈妈的。后来贺风驰的妈妈死了,她就帮忙收着以后给阿驰的媳妇。
但是,贺家又大又复杂,也有几个亲戚会阴阳怪气。主要表现在想教她规矩,拿捏她,通过长辈关系在他们之间建立尊卑关系,让她不痛快。
张嘴闭嘴就是进了贺家的门,就是我们贺家的人,好像她是贺风驰的附属物。
又说,虽然贺风驰爸妈不在了,但要多少时间来照顾一次老太太,要多少时间来拜见拜见长辈,表面上说是隔得远怕疏远了关系,但,搞得就像古代的妃子时常要拜见太后皇后一样。
贺风驰听见了,不跟她玩阴阳怪气,只挑明了道:“以后聚餐,二婶母你不用来了。”
二婶母觉得自己这下马威给得也够隐晦了,但,贺风驰不跟她玩这种暗落落的宅斗。
直接挑明了让她以后不用再出现在她眼前。
贺风驰的拜见就是:拜拜,再也不见。
私人飞机上,灯光昏昧,沈知念侧躺着抱住他的腰,他的侧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被灯光描摹出英挺立体的轮廓,她看着他矜贵的面容,忍不住发笑。
“笑什么?”
当然是他无时无刻都那么护她她很开心。
“我其实一直不懂,你当年为什么就忽然看上我了。”论美貌吧,她确实还挺漂亮的,但那怎么久那么多年非她不可?
贺风驰半隐在昏昧中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那不是自然?”
夏日永不停歇的蝉鸣声传入脑海,阳光热烈到毒辣,贺风驰仿佛回到了那个酷热的夏日。
他让司机把车停远点,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独自走在梧桐都成不了荫的道上。
他在家里等到最后一日来校,想等到气温没有四十度那么夸张,结果,烈日也为莘莘学子们考上F大而持续兴奋,硬生生发光发热了连续一个星期。
向来情绪稳定的他都有一丝烦躁。
边上叽叽喳喳的青春荷尔蒙的躁动让本就燥热的空气更加沸腾。
他被几个女生围上来搭讪。
学......姐?呵。
学弟就单纯好骗好下手是吗?
居然有人敢跟他讲辈分了,还有人明目张胆觊觎了。
他说:“我看起来像残障?需要帮助?”
学姐们:“......”
学姐们一脸“好凶,撤”。
没人围了顿时没那么烦闷了,空气都清爽了一些。但他转头就听到边上几声更加荷尔蒙躁动的男声,有几个男声声音略微激动地自称学长。
他内心一阵嘲讽。
学妹就单纯好骗好下手是吗?
他循声望去,瞬间理解了这几个学长为什么这么躁动。
在他斜后方,看见一个姑娘,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阳光晒在她的皮肤上清透细腻,暑气蒸得她的脸蛋酡红,唇畔更热得嫣红,乌黑莹亮的长发扎了个马尾,额际耳鬓细汗涔涔,鼻尖挺翘也染了抹粉嫩,一双大电眼分明妩媚艳丽,却纯情,甚至有一丝怯懦。
人、家、害、怕、了。
他这几个人自己什么样,汗拧下来照照镜子不行吗?
他对那三个男生说:“喂,学长!”
三个男生朝他望过来,“嗯?”
那三个人有点被打断的不耐。
他直接说:“她手上都没箱子,没看见学弟我第一天报到两个大箱子,还有一个双肩包呢?”
三个男生,在互相推辞,觉得他们中间一个去帮他提箱子就行。
他抬腿走了过去,没有看她,一人分了一个箱子,把背上的包脱下来,一把塞进空手的学长手里,“热。”
三个男生一脸“卧槽”。
但碍于刚才在沈知念面前表现得那么助人为乐,不好发作,只得吃瘪。
边上的沈知念很机灵,趁机一溜烟跑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越过他的身边,看见她的马尾轻轻擦过他的肩头,只觉得夏日呱噪的蝉鸣似优美奏乐,酷暑的热浪似热烈长风,当头的烈日似旖旎灯火......
那一瞬间,什么都恰到好处的美好。
他双手插兜,悠然闲逛在梧桐无荫的道上,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勾起了唇角。
贺风驰回忆随着她背影的消失戛然而止,他低眸看了眼窝在他怀里的沈知念,说:“就是心动了,不由我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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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念和贺风驰的婚礼就在贺氏开的奢华酒店举行。
当日各个政商界名流,包括某些皇室政治家富豪,都纷纷给面子地前来参加婚礼。
多盛大隆重不用说。
两人的婚礼有个很特别的仪式。
贺风驰身着燕尾服,手持权杖,从花团锦簇的舞台尾部走上舞台正中央。
权杖通体金色,上面镶嵌着华丽璀璨的硕大钻石。
正中央的沈知念穿着流光溢彩的修身鱼尾婚纱,头上戴着钻石王冠,面带微笑从容优雅地等着他靠近。
贺风驰单膝跪地,将刻有“贺”字的权杖托在手心举起。
这一举动震惊了全场。
权杖历来代表权力,意味着一个人把权力完全交给另一个人。
全场哗然。
可见新郎对新娘的重视程度。
其实贺风驰和沈知念对于这个仪式也商量了很久。
沈知念觉得权杖的分量太重,意义太重,两个人自己在家随便怎么玩也就算了,真的当着全世界的面把刻有贺字的权杖送到她手中,这有些过头吧?好像把整个贺家,起码贺风驰拥有的贺家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但贺风驰执意如此,他不希望有人在明里暗里揣测她嫁入贺家后,在贺家的受重视程度。
当然沈知念如今因为新药的关系,荣誉无数,即使钱不多,荣誉不可估量,不需要再借贺家的光。
可是,“我说过,我下半辈子的一切都归你,总得有个仪式。”
于是,两人最终意见统一,在婚礼中增加这个特殊的仪式。
人声鼎沸中,单膝跪地的贺风驰说:“请全世界的人见证,我爱你,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交到你手上。”
沈知念还是没忍住热泪盈眶。
眼前这个狂风、巨浪、高山都阻挡不了他向前的男人,跪在她的眼前,将象征着对她最高的尊重的权杖交到她手中。
他挺拔峥嵘,矜贵非凡,却屡屡在她面前弯腰低头。
她接过权杖,笑着落泪,道:“贺先生,三生有幸,得你嘉奖。”
贺风驰起身,搂住她的腰肢,在排山倒海的掌声中拥吻她,“何其有幸娶到你,贺太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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