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今天要进行新药发布会。
早上,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边上吃早餐。
气氛温馨又甜蜜。
贺风驰忽然瞥了一眼她的手指,表情微变,“戒指怎么没戴?”
沈知念:“......”
这戒指是能戴出去的吗?难道不该供起来?
沈知念说:“不戴了吧, 怕掉了。”
贺风驰蹙眉,不同意, 任性劲上来了, “放在哪儿?我去给你拿。”
沈知念:“就在衣帽间的首饰盒里。”
贺风驰跑上楼去,取了下来,拉起坐在位置上的沈知念, 小心又缓缓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里。
钻石在她白嫩的手上盈盈发光,沈知念手翻来覆去端看了一会,唇角荡起抹甜蜜的笑。
贺风驰勾唇笑,“会有记者拍到的。”
然后, 她们会发现全场最有实力买得起这款戒指的就是他,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公开了。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参加了新药发布会。
新药发布会布置得简单而庄重,就在光明医药的多功能会议厅。
大屏幕是朴素的PPT,大标题:新型治疗帕金森症的基因疗法突破。
沈知念和贺风驰肩并肩出现在光明医药。
现场不仅医学界来人,商界政界也有很多知名人士前来。
贺风驰作为这个会场意外出现的人, 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有很多人跟他寒暄。
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儒雅的老者:“贺总?这两年都没怎么见你在国内, 怎么倒是来参加这个发布会了?”
贺风驰语不惊人死不休,笑道:“未婚妻潜心研制的新药上市, 我敢不来?”
沈知念:“......”
老者倏地望向沈知念,“啊!沈医生是你未婚妻?”
贺风驰跟人谈笑风生,说:“您不知道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大学时就开始追了, 难追得很,总算追上了。”
老者:“......”
全场:“......”
沈知念:“......”
就这点光荣事迹他真的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是他的体贴, 他这样一说,任谁都能知道他对她的重视。
直接把很多流言蜚语扼杀在摇篮里。
但她还是有点害臊,跑到了台上整理名牌。
她在她的名牌边上放上了贺风驰的名字,等会在台上他们两人的座位会挨着。
韩灵薇凑到她边上来,她来的路上已经跟韩灵薇解释过了。
“白心疼你了。”
沈知念讪笑。
韩灵薇瞟了一眼她的戒指,嗤声道:“我心疼你心疼得要死,结果你转眼就戴个个把亿的戒指,带着贵公子未婚夫来我面前秀恩爱。还在我一个单身狗面前狂秀。你是不是人?”
沈知念:“你不是单身狗,是单身贵族。”
韩灵薇心情好了点,笑起来,“让你家未婚夫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对象啊。”
沈知念:“好呀,对象肯定是有的,靠不靠谱那真谁也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韩灵薇更高兴了,神采飞扬,“嗯嗯,怎么着也得让他给我安排五六七八个候选人!”
沈知念笑,“好。只要你想,五六七八百个候选人都可以。”
韩灵薇乐得瞪圆眼:“......还可以这样?”
沈知念心想当然是客气。
韩灵薇:“那我要八百个。”
沈知念:“......”
还真不客气。
发布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贺风驰穿过围住他的宾客,上台坐在沈知念边上。
十点整。
在记者的闪光灯下,沈知念穿着白色西装,坐在讲台上开始做报告:
“......”
“我们招募了符合条件的200名志愿患者试验,试验期为六个月,受试者平均年龄为60岁,发现200名皆有显著效果,其中彻底治愈高达192名,另外8名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善。安全性方面表现出良好的耐受性,轻微不良反应仅5名,不良反应包括:轻症的头晕乏力,食欲不振,并没有出现严重不良反应......”
“......”
“一针注射即可永久起效,上市之后,我们公司定价......一千元。”
现场哗然,所有人震惊于这个定价面面相觑。
“国外别的病,类似基因疗法一针药到病除的,往往一针几百万上千万!”
“居然只要一千,这是在搞慈善?”
“我本来还想投资的……这个价格……发不了财啊……”
“嗯,算了,本来我还想想办法拿下沈医生,这也发不了财,搞不好还得往里面贴钱......”
“是啊。不过,对全球六百万的帕金森症患者有福了。”
现场立刻有记者开始提出,“这样光明医药不会运营不下去吗?要研发要生产。据说还有别的项目在研究。前段时间还听说光明医药几乎快把钱烧光了,在到处融资。好不容易产品上市了,这定价会不会偏低,导致光明医药昙花一现?还是说光明医药要放弃别的研发,靠这个吃一辈子?”
这定价一看良心得不能再良心了,她都深怕他们开不下去。
沈知念说:“我们经过测算,勉强可以维持。至于后续,先让这个药上市,服务全球六百万的人群再说。”
记者看出来,也就是说,沈知念也不知道光明医药能维持多久,先惠及这六百万人口再说。
她完全不是一个商人。
边上的贺风驰笑道:“本来沈医生就打算把她的聘礼烧光了来做科研的。她的初心是治病救人,不是赚钱,如今没烧光,还能回些本已经很开心了。”
记者双眼瞪大:“所以光明医药的投资款都是沈医生的聘礼?是您给的聘礼吗?你们二位是要结婚了吗?我很好奇,多少聘礼?”
贺风驰勾唇一笑,好像很喜欢记者这个问题,说:“嗯,是我,聘礼百亿。”
“另外,贺氏愿意每年无偿补贴光明医药二十亿。”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沈知念都有些震惊。
贺风驰没跟她说过这个。
二十亿,每年,无偿?
记者:“无偿?每年?贺总这是在做慈善吗?打算扶持多少年?”
贺风驰:“贺氏在,我在的每一年。”
记者震惊:“您要是长命百岁,得无偿补贴掉一千多亿!”
贺风驰:“希望跟沈医生一起,为更多家庭带来幸福。”
记者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捂着嘴,内心疯狂尖叫: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
两个人互相成就彼此,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啊啊啊啊!
沈知念笑,“感谢贺总的善心,光明医药一定能很好的运行下去,给更多家庭带来幸福。”
“那可不见得——”现场忽然有道突兀却平淡的声音响起。
贺风驰眉心微蹙目光循声望去,却看见一名男子戴着帽子戴着口罩,眼角冷锐而镇定,贺风驰对这种冷利特别敏锐。
男人手持两把手枪,枪口的金属泛着幽森冷光,对准讲台。
“小心!!!”贺风驰飞身一扑,将沈知念扑倒在地上。
“嘭——嘭——”
枪声霎那间响起,回荡在多功能厅的回声剧烈得几乎能击穿人的鼓膜。现场一瞬间犹如布满阴森的死神残影,恐惧窒息笼罩进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被枪声震得脑子嗡嗡作响,耳边只剩自己惊恐的呼吸声。
“嘭——嘭——嘭——”
又是三枪。因为视线被讲台挡住,所以,他选择射顶上的大射灯。
“哐——”
会议厅硕大的射灯被他射了下来,一个坠地后碎片四溅迸裂,一个砸在贺风驰身上。
他本就疼痛得像被熔浆滚过又像被烈焰蒸腾着的身体,又被重重砸了一下。
他咬紧牙,怕吓到身下的姑娘,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声。
吊顶被流弹击穿,天花板像是暴风雪一般哐哐哐地砸下来,全部落在他的背上,砸在他伤口上。
最后一枪打在背后的液晶电子屏幕上,屏幕被击碎,碎成冰雹一般从半墙空中哗啦啦地砸下来,贺风驰咬牙不吱声,绷紧脊背,紧紧地护住沈知念。
“贺总!!!”
保镖们有的冲上讲台,有的往男人那儿砸椅子。
“我想杀的人,活不了。”
男人留下一句平静却如魔鬼般的宣言,不再动手,持枪嚣张离开。
沈知念被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摔懵了一瞬,她只觉得被紧紧地护着头,她的身体没有一寸露在外面,她能听到顶上的东西在不断往下坠。她没有感受的任何疼痛,只是隐隐觉得压在身上的人力道更沉了些。
她脑子几乎放空,手下意识地抱住贺风驰宽阔的脊背。
手指瞬间被血浸染了,像是将手伸进了涓涓不绝的温泉里,粘稠,温热,一瞬间泉水浸满整双手。
她意识到什么,像是被热气烫了,瞬间倏地抬手,血液顺着指缝坠落,啪嗒啪嗒砸在他的脊背上。
她的戒指被血润滑,从她指中滑落,坠在他脊背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啪嗒”声。
沈知念根本没注意到这声微不足道的声音,刺鼻的血腥味溢满整个鼻腔,粉尘多得几乎让人窒息。
她仓惶得瞳孔涣散,她分明没有受伤,但喉咙口好像布满了血腥味。
她张嘴颤抖开阖了几下,勉强唤出一声夹杂着血腥味的气音,“阿驰......”
“幸、好是我......”说话间贺风驰的鼻息洒在她耳边,夹着点笑意,好像每个耳鬓撕磨的夜,缱绻温柔。
“咳......”他胸腔剧烈一震,粘稠血腥的温热液体喷射出来,哗啦溅满她整个耳朵,灌入耳道迅速填满。
他身体一震,周遭的空气便浑浊几分,砸在他身上的玻璃碎片天花板碎片窸窸窣窣地抖落。
她呜咽出声,眼泪决堤,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滑过耳鬓,没入耳道,跟他的血混在一起。
她忍住不再说话,她要是说话,他回话会更严重。
可他还是说:“别哭......咳......”
沈知念眼泪疯狂涌出,“阿驰,别说话,求你,别说话......”
“去医院,求你,坚持住......”
“求求你,别丢下我......”
“贺总!”
“贺总!”
“贺总!”
所有的保镖围上来,贺风驰背上还砸了一个金属椅子,是沈知念刚刚坐的那把,保镖们立刻将它掀开。
他们将贺风驰小心翼翼从废墟里捞出来,一左一右架着他,“背上中了两枪!快去医院!”
沈知念的公司离好医院很近,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位置,一是离她上班的地点华兴医院很近,二就是害怕万一急救快。
贺风驰很快被推入手术室。
沈知念僵立在手术室外,差点跟进去。
却被主刀医生拦住,“沈医生,交给我。”
沈知念眼睁睁地看着手术室门阖上,只觉得平时熟悉的医院像个巨大的冰窖,又黑又冷,无数双恶魔的手把她往深处拽。
“草他妈!好嚣张!!!”阿威一拳砸在医院的墙壁上,骨节很快映出血丝。
“草!分明已经戒备森严了!怎么还会这样?!居然让他在我们眼皮底下携枪进来!”他一脚踹在医院墙壁上。
警方及贺风驰的保镖团把贺风驰送进医院就在调查现场的监控,现场戒备森严,为了防止有上次这样的武器事件,在一楼大门和会议厅门前都安装了检测仪。
这个人却像是会隐身术一样,从他们眼皮子地下携枪支进来,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漏洞,漏洞到底在哪儿?!
“贺总受伤了,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该扑上去逮住他的!”
“那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保护贺总......”
“这人很不一般,警方目前还没有抓到人的消息,他逃离的时候看似很嚣张,但实则很谨慎很专业。”
“专业杀手?”
“恐怕是的。”
“枪法也准得惊人。”
沈知念弯身坐在空荡手术室门口,冰冷的金属椅子让她身心更冷。听见“枪法准得惊人”这几个忽地一僵。
她脑子混沌,不断重复着刚才枪击的画面。
画面一遍又一遍像慢电影回放,带着诡异血腥的色调。
最后,她终于从不断重复的画面中发现一点,她要是反应再迅速一点,是不是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她立刻发现对方要射击,如果她迅速躲在讲台底下,对方没伤到他们,会不罢休地上讲台射击,他一旦一次失手,就给了保镖们反应的时间,那么多人,没准能控制住他。
她越想浑身越冷,血染了她半张脸,都是贺风驰已经干涸的血。
她的眼泪又把它给晕湿了,混着贺风驰血液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的膝盖上。
她瞳孔失焦,几乎无意识地喃喃道:“我要是反应再快点就好了......”
韩灵薇在边上泣不成声,抱住沈知念,“是坏人的错!念念,会没事的,贺风驰一定会没事的。”
警方来了。
办案警官不知道贺风驰跟周氏那些纠缠。
甚至阿威他们也不知道最新消息。
因为昨晚贺风驰都才知道消息,他一直跟她黏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分开,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阿威他们C国的事。
后来,贺风驰又跟她聊了很多。他们做.爱做完休息的时候,就聊这些。
警方问:“请问,关于这起谋杀案,你们有可疑的目标吗?”
沈知念六神无主,但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协助警方办案,尽早查明凶手,这也是另一种保护贺风驰的方式。
要是好不容易救活他,又被人补刀,那她真的会悔死。
她眸中泛着冷凝的光,目露坚毅,咬牙道:“两种可能,第一种,周氏和那走私军火的军官有人留有后手,买凶报复。请你们联系B国和C国警方,让他们审问周氏他们。或许能审出什么来。”
阿威:“对!我看他眼睛是个外国人,训练有素,像个专业杀手,从这杀手的眼纹来看,有点年纪。狠狠审周氏他们没准能审出来!”
警方点头,问沈知念:“还有一种可能呢?”
沈知念目光更冷,深吸了一口气,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贺氏里,还有人想杀贺风驰。可能,觉得这是嫁祸给周氏除掉贺风驰的最佳时机。”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包括阿威都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这两年一直在斗周氏,注意力全在周氏身上,完全没考虑这个可能。
现场已经有很多贺风驰的家人闻讯而来。
贺家的人听到她这句话,立刻情绪激动地抗辩道:“你血口喷人!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是不是觊觎我们贺家的财产,巴不得阿驰的财产全落到你头上吧?没结婚呢,你想太多了吧?轮不到你头上!”
沈知念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这人,这人看年龄,像是贺风驰的某个婶母或姑姑。无论跟她有没有关系,贺风驰躺在里面她却张嘴闭嘴财产,都够沈知念厌恶了。
她边上的男人:“就是!安的什么心?不会真以为一个玩玩的女朋友,可以得到阿驰财产了吧?”
林小姨蹙眉骂他们,“你们才是不用觊觎,阿驰早就立过遗嘱。”
沈知念再看向警方的时候,完全没理会他们的言论,声音郑重坚决,“我请求警方,等他醒来之后,将他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那两人依旧不饶人,继续道:“不让我们靠近?那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谋害他?”
沈知念却不理他们,只是请求警方:“我可以放弃遗嘱里任何有关财产的继承,让我进去。”
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医院里掷地有声,坚定,果决。
警方打量了她两眼,决定道:“好。”
警方对贺氏的人说:“在我们眼皮底下,你们大可以放心。”
说完又对沈知念说:“我们会全力以赴,彻查此事。祝贺总早日康复。”
那两人又厉声道:“不行不行,怎么可以放这女的一个人进去呢?不行的!你哪个警官,阿驰出了事我可是要投诉你的!”
阿威他们看见这两人这么叫嚣,用身体把他们隔到角落。
对方当然生气,“看不懂主人是谁了吗?”
阿威听出他们话中的侮辱,脸色铁青的警告,“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贺总和沈医生。”
两个壮汉围着他们,他们声音低了些。
警方还盘问了一下,沈知念一五一十地回答。包括她知道的贺风驰的家庭关系。
做笔录的时候,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给警方提供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警方没有问题的时候,她甚至还会想出些问题来提供。
漫长的笔录终于做完,她憋着的一口气微微松下,却忽然觉得眼前发黑发花。
她伸手去捂戒指,寻求慰藉。
自从三个月前贺风驰送给她,她每晚都会戴着睡觉。
跟贺风驰分开的这段时间,这枚戒指成了她的心灵寄托。
只要它在,就好像贺风驰陪在她身边。
她戴在手上,无数个夜里贴近胸口,将他真挚的心意贴近胸口。
她伸手捂了捂。
阿驰......快好起来......
她瞳孔蓦地放大。
戒指!
戒指呢?
她手又慌乱地摸了摸。
手指上没有金属触感。
空无一物!
沈知念低眼看自己的手指,在发黑发花的视线下艰难地辨别,终于发现,除了满手血迹,手指上没有任何东西!
戒指丢了!
她的脑子一懵。
当年那个雨雪纷飞的小年夜的记忆又尖锐地闯入脑海。
贺风驰追出来,不由说地将戒指套在她手上,“你说什么呢?花钱治。我就不信我那么多钱治不好你了?健康还是生病,抑不抑郁我都陪你。”
雨雪淋湿了她的手,他抓住她的手一套就套进去了。
她当然不要,雨雪浸湿了手也很滑,她也一拔就拔出来了,塞回他手中。
他没握住,戒指掉进小水团里,顺着雨水冲刷的沟壑,被冲入了阴井盖的缝隙里......
那一瞬间,贺风驰受伤的表情刺痛了沈知念的心。
丢了......
又弄丢了......
吊着一口气强撑到警方走的沈知念终于撑不住了,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到看起来像是要窒息。
她发出一声崩溃的泣音,哭道:“我又把......阿驰送我的戒指,弄丢了......”
又弄丢了......
她又弄丢了贺风驰给她的戒指......
她是不是要永远失去贺风驰了......
她要永远失去贺风驰了......
眼前倏地一黑,她从椅子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