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
这是沈知念印象中贺风驰第一次自称老子。
她的大脑像真的被烧坏了, 完全当机。
贺风驰手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咬牙切齿道:“别说八年,八十年都能认出你。”
这几句话像是魔音缭绕在沈知念的脑袋里。
但幸亏她烧糊涂了, 反正也无法思考多余的,一路上就只有那几句话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一番折腾, 到了医院, 做了检查。
幸亏贺风驰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居然直接肺炎了。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没准明天就直接重症了。
沈知念直接办理了住院手续。
陈医生就是瑞华医院的医生,商量治疗方案的时候, 她瞟了眼立在床边的贺风驰,“我想单独跟陈医生说。”
贺风驰默着脸,转身出去,关上了病房的门。
沈知念吁了口气, 只要把她丢进医院里,他还算好说话。
病房内只剩下陈医生和她两个人,她跟陈医生老实交代,“陈医生,我切掉了脾脏, 免疫力很差。”
陈医生抬眼, 打量了她一眼。
脾脏是人体的免疫器官,切掉后, 免疫力会大幅下降,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切除。
真切掉了,在这种病毒肆虐的时代, 对她的身体简直雪上加霜。
难怪流感并发肺炎。
沈知念请求道:“在我主动找机会告诉贺总前, 请不要跟贺总说。病人个人隐私。”
贺风驰已经有了正常的生活,或许还有未婚妻, 她现在不想用太多过去的苦情去困扰他。
他们之间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可能,那些过往没必要揭露。
陈医生劝道:“贺总很关心你。”
沈知念:“我知道。可是那是我的隐私。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他。”
也可能再没有合适的时机,他这辈子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陈医生笑笑道:“好的,你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隐私。”
陈医生跟她商量好了治疗方案,就推门出去了。
房门打开,贺风驰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
沈知念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垂下眼,道歉道:“贺风驰,你要骂我笑话我都行,是我该受的。你在完全不知道对象的情况下许下的承诺,算是被我骗的,可以不作数。”
贺风驰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满身桀骜,却说:“我许诺的对象是沈医生,你是沈医生不?”
是。
她低垂的眼睫一颤,他的意思是,还作数?
她抬起眼,一脸懵懵地看着贺风驰。
她发着烧脸蛋潮红,眼底潮湿晕出可怜又艳丽的红眼尾。
贺风驰垂眼看她,语气平平,“那就安心养你的病。说了一辈子信守承诺的,我不会食言。”
这时,陈医生拿了药水进来。
贺风驰让开,陈医生给她挂上吊瓶,“控制得很及时,应该问题不大,早点休息吧。”
贺风驰看了眼时间,真的太晚了,对沈知念平静地说:“别胡思乱想。过去的事我没那么小气。好好休息。”
沈知念点点头,心情复杂却也知道实在太晚了,他需要休息,她也越来越乏力,“晚安。”
贺风驰没再多说什么,却连夜转了院,住到她楼上病房。
折腾了一番办完住院手续。
他想就在楼上,万一紧急情况他可以立刻下来。
本来觉得天都快亮了,睡不睡都无所谓。
但是,想起沈知念说要他做一辈子的靠山。
他还是拿了一粒助眠药吞了睡觉。吩咐完陈医生有情况立刻叫他之后,他才睡觉。
沈知念这边,液体滴滴答答缓缓进入她的身体,时间慢慢流逝,一股乏力困倦感袭来,她睡着了。
沈知念沉入梦乡,光怪陆离的画面袭来,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幢奢华的大别墅里。
整面镜的宽敞舞蹈房。
少女满身是汗,柔软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饱满光滑的额头上,脸颊绯红艳丽,气息微喘,一遍一遍笨拙又认真地跟着少年动作。
不知怎地少女的双脚笨拙地绊倒,险些摔倒。
少年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
气氛分明旖旎缱绻,好像要发生些什么,少女自己都这么认为,少年却很快将她扶正,离她两步远。
“休息一下。”他席地坐下,曲腿恣意拧开矿泉水瓶递给她,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少女因为刚才的亲近有些紧张,见他那么坦荡绅士舒了口气,接过矿泉水瓶还是有点沮丧,“我好像四肢不协调,不然,还是去跟学校说清楚吧?别人帮我瞎报也不是我的错。这样下去跨年文艺晚会我上去也是丢脸。”
少年抬眼鼓励她,“这才哪儿到哪儿?沈知念,你才练了一个星期就放弃了?人家就是捉弄你让你出丑帮你瞎报名,你甘心就这么认输了?我看你挺有天赋的,很有节奏感。况且,你喜欢跳舞的吧?喜欢,我就教你。”
两人喝水休息了一会,少女脸上洋溢着笑意,挥洒着汗水,一直练到夜深。
少年停下动作,“宿舍快关门了。我送你回去。”
少女收拾了一下包,跟着少年走出舞蹈房。
到客厅的时候,见到了少年的父母。
“沈同学要走了?下次再来玩。阿驰要看着她上宿舍楼,太晚了学校也不完全安全......”
画面中的贺家父母的面容逐渐模糊,画面一转。
她躺在医院里,高烧,萎靡,稍微有神志地时候打开了手机,迷迷糊糊地接到了室友的电话:“念念......你知道吗?贺风驰的爸妈,死了......”
玻璃窗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吵醒了沈知念。
沈知念侧眸望去,竟然是雪子崩落在窗户上。
天亮了,但是灰蒙蒙湿漉漉的,外面下起雨夹雪......
有一瞬间,她分不清是八年前还是现在,像是重回了那时候。
她眼珠子缓慢转动着,打量病房。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不断砸落。
天气阴沉,雪水纵横在玻璃窗上,干净的玻璃窗一片斑驳交错的湿痕,像冰丝网般拢住她的心脏,冰凉压抑窒息。
沈知念抿唇,忽然就情绪很难控制。
居然梦见了贺风驰.......
她刚进大学不久,就被评为校花,意外得知有人背地里帮她报名了学校跨年文艺晚会。
她哪会跳舞?
本来如果临近晚会才发现她也报了名,这事就麻烦了。
幸好贺风驰早早得到消息,说还有两个月,他可以教她。
而那时,她正因为穿衣朴素,甚至都是表姐的旧衣服都大了一号,而被嘲到学校论坛。
她自卑怯懦到骨子里。
躲在学校某片阴暗的墙角蹲着哭,她心里很难受,她以为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霖州的噩梦,拼命努力给自己换片澄净明媚的天空,没想到,到了F大,居然还被公开嘲到论坛上。
什么全国最土校花。
校花是他们投票的,照片是不知道谁拍的,最后却要让她来承担被嘲弄讥笑的后果。
她心底阴云密布,像是被囚禁在黑暗四处是暗墙的小丑,撞得头破血流也永远走不出那片暗墙。
到了F大,她依旧要被讥笑嘲讽吗?
口袋里手机铃声不断地响,她都没有管,贺风驰循声找到了她。
他蹲在她面前,说:“跳就跳,两个多月,努力一下,让全校同学看见最耀眼的你,让他们闭嘴。”
“我不会跳。”
“我教你。”
她时常会去贺家练舞。
贺风驰教她跳舞的时候很规矩。
从来不在他家里教她跳舞时对她逾越。
教跳舞就是教跳舞。
或许是怕她不敢去吧。
去得多了,贺风驰的父母撞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跟她也越来越熟稔,很客气很友好。
两人虽然都上了年纪,但看起来高贵优雅又神采飞扬。
谁想到会在那时候忽然去世。
沈知念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情绪忽然失控,她也难以想象那时候的贺风驰不过一个少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仅要承受父母乍然离世的痛苦,还有那么多老奸巨猾又丧心病狂的人围剿他,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怎么踽踽独行跟他们抗衡的。
沈知念忽然很想他,想离他近一点。
她去不了华兴医院,但此刻哪怕电话也好。
这时,贺风驰家的阿姨拎了早餐敲门进来,“沈姑娘,贺总一日三餐都让人帮您准备了。医院里叫不进外卖,不用让人帮您买了。”
这阿姨沈知念认识。
沈知念怔住,“谢谢杨阿姨,这么多都是给我的?”
她手上拎了两袋子。
杨阿姨说:“另一袋贺总的,贺总昨晚连夜转院了。就在楼上病房呢。我给他送上去。”
沈知念瞳孔放大。
就在楼上病房?沈知念不打贺风驰电话了。
囫囵吞枣地吃了早餐,就往楼上去。
真的离贺风驰的病房越来越近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连开场白都没有准备好。
她拖着步,缓缓往他病房走去,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好开场白。
甚至连此行的目的都没想好。
她只知道,她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已经到他门口了,她愧疚心作祟,也不准备退缩。
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打扮精致时尚皮肤白皙五官很清秀的姑娘从他病房里出来。
姑娘被门前杵着的沈知念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
沈知念神色怔怔。
“嗯?您是?”姑娘缓过神来,很客气地用了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