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灯基本都已经熄了, 旅馆里没有人值夜班，楼下黑漆漆一片，两人到窗边找了张桌子坐下，借着路灯的光说话。
凌子晨开门见山：“你刚才和邱天聊了什么？”
沈嚣没有回答, 而是反过来问他, “你喜欢邱天，对吗？”
凌子晨瞳孔微张, 先是惊讶, 而后表现出一股敌意,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嚣当他默认, “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要无视他的表白呢？”
问题问出后,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微弱的光打在凌子晨脸上，让本就锐利的棱角变得更加冷硬，平时朝气蓬勃的眸子里闪着一股寒光。
“这些都是他跟你说的。”
沈嚣笑了笑, 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敌意, “谁说的不重要, 我只是想知道, 你为什么那么做？”为了得到答案, 沈嚣又加了一句, “只要你告诉我原因,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邱天的秘密。”
凌子晨冷笑一声, “他的身上不存在我不知道的事。”
“要是真没有，你就不会担心邱天现在的状态了。”沈嚣兜圈子的本事再差, 也不会拿不下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你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吧, 除了训练，邱天一有空就来找我，你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聊天了，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
听到这副说辞，凌子晨沉默了，作为邱天最亲近的人，他无法忍受邱天有事瞒着自己，还和别人亲近。
一开始他还能用交朋友的理由敷衍过去，但随着邱天和沈嚣越走越近，凌子晨感受到了不安，他害怕邱天的视线转向别人。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你得先告诉我，邱天跟你说了多少。”
“可以。”沈嚣把邱天和他说的往事三言两语概括起来告诉凌子晨。
凌子晨没想到邱天说得这么详细，一双眸子压得更低了，他语气低沉：“你既然知道我的家世，就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alpha是无法自由择偶的，我母亲和他母亲虽然是好友，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允许我跟邱天在一起。”
沈嚣抬眉，“你问过你的母亲。”
“试探过，我的家族很特殊，表面上看有军部、议会、科研院三方的支持，但这三方势力在家族内部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我的奶奶身上。”
凌家是一块很肥的肉，他的“肥”不是体现在军中的势力，而是所有人脉构成的利益网，凌安的父母其实和沈嚣与原泽很像，都不是自愿结成的婚姻，而是通过大数据捆绑到一起。
凌安的父亲是两朝元老，在军中人脉深厚，换届站队时，整个第四军队都较为偏向亚尔科夫，所以尘埃落定后，他作为巡航舰队的指挥官也受到了提拔，跃升到了战舰副指挥，是仅次于上将的位置。
那几年因为事务繁忙，凌安的父亲一直没有时间找对象，家里的人也催促他，但他嫌相亲太麻烦，就把信息素送去了测算中心，让系统给他匹配对象，结果匹配到了北极星区耶尔家族的小女儿。
耶尔家族是政治世家，百年间出了十几位星区议员和两位核心议员，与波鲁特家族往来亲密，凌安的父亲知道他的相亲对象是耶尔家族的小女儿后，第一时间想取消配对，却被亚尔科夫阻止了。
原因和劝原泽的差不多，想借联姻将军部的势力渗透到对方的势力进去，形成制衡，说不定还能从女方的身上获得情报。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耶尔家族的小女儿患有信息素缺陷症，别人可以闻到她的信息素，但她闻不到别人的信息素，也就不会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所以从生理特征上来看，是她拿捏住了凌安的父亲。
这个聪明的女人婚前装小白兔，婚后将部分产业挪到了双子星上，帮助家族发展新产业，凌家吃了一记闷亏，还得顾及自身形象，不能对他们发难。
亚尔克夫知道后想了个法子，既然对方想借军部的方便，在双子星上发展产业，那他们也能借耶尔家族的人脉，包下北极星区尚未开发的矿场，把他们改成军用矿场。
两方都不是会吃亏的主，互用关系网的结果就是联系越来越紧密，凌安父亲担心联系太紧密会影响到军部，于是主动提出卸任，用半放养的方式培养凌安，早早把他送进军部，远离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到此，凌安的仕途基本已经定死了，亚尔科夫当初的决定导致他无法完全信任凌家，双方之间利益大过旧情，所以凌安注定走不到他父亲的高度。
但这时候，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出现了，在一次机械研讨会上，联邦科研究院械制造院院长的女儿夏洛看上了凌安。
凌安因为一直被家族放养，不像其他军区大院里的孩子霸道血性，相反他性格温和沉稳，正好是夏洛喜欢的小奶狗类型。
两人自认识后感情就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吵过架，但婚姻之路却极为坎坷。
科研院虽然是一个独立的机构，但还是亲近军部，耶尔家族担心凌家有了科研院的支持，会反过来对付自己，所以处处为难夏洛，还在网上造她的谣言，试图毁了这门婚事。
但夏洛也是个强硬的主，直接跟凌安生米煮成熟饭，婚前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逼迫凌家主母同意了这门婚事。
凌安母亲无奈妥协，但在他们完婚之后，以凌安军务繁忙为由，提出想将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抚养，夏洛自然不同意，为此还和她大吵了一架，结果被拍下照片发到了网上，说她患有精神疾病，孩子也被强行带走了。
凌安回家后，才知道这件事，利用军部关系找到了孩子，但他和夏洛之间也留下间隙，而这样的摩擦数十年间发生了无数次。
夏洛为了夺回主动权，辞退了在科研所的工作，进入了议会的执法部门，站队到了尼古拉斯阵下，开始针对耶尔家族在双子星的势力，凌安母亲才不得不示弱，让出了家中的部分权利，双方暗中的较量从未停止。
凌子晨初三那年，正值议会换届，夏尔家族想了很多法子，想把尼古拉斯从核心一员的位置上拉下来，双方格局尤为紧张。
夏洛为了和他们划清界限，借婚姻不合，带凌子晨暂时离开凌家，也好让尼古拉斯信任自己。
最后尼古拉斯不负众望蝉联双子星区议员，夏尔家族也被打压到了边缘。
“我的母亲并不歧视AB结合，但这个bate必须是自己人，并且有信心打赢家族纷争，否则他踏进来，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财阀想让一个人消失可用的手段太多了，就算背靠军部，凌子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邱天，想要站稳，就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但以邱天的性格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只能设计另一条路。
沈嚣听到这里，基本已经明了了，“所以你让他考进军校，就是为了让他之后能跟你一起进入第四军队，只要到达一定高度，议会和财阀就不敢动他了。”
“没错。”这些事现在告诉邱天还太早，凌子晨想拖到大学结束，再跟他坦白。
“所以你的计划从很早就开始了。”
凌子晨不置可否，“现在你该告诉我邱天和你说了什么。”
“他会告诉你的。”
凌子晨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个秘密我不能说，要不然等他自己告诉你的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你是在敷衍我吗？”凌子晨不接受这个解释，属于alpha的威严蠢蠢欲动。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沈嚣点了点桌子，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压倒，前倾身体看着他说，“邱天生病了。”
“什么病。”凌子晨警觉起来。
“眩晕症，侦查员过度操作后出现的常见病症，他怕影响你操作，就没告诉你。”
秘密换秘密，他既然知道了凌子晨的心思，自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反正瞎话只要编的合理就是真话，沈嚣作出一副笃定的模样，问道：“你就没发现他最近食欲很差吗？”
凌子晨不说话了，他一直觉得邱天这段时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原因，现在听沈嚣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像是生病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得了眩晕症了？”
“他发病的时候我看见了，正好我那里有药，就给他拿了一点，所以他才会经常跑来等我。”
这就能说通为什么战斗结束后，邱天不理自己，直接跑去找沈嚣了，感情他是去找拿药了。
凌子晨有些自责，他跟邱天搭档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他得了眩晕症，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他的症状不是很严重，可以撑到冬训结束再去看医生，你心里有数就行。”沈嚣编这个瞎话，也是为了让他在下星期的比赛里收敛一点，毕竟激动容易造成信息素外溢，邱天可扛不住第二次了。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凌子晨不想多呆。
“等一下。”沈嚣还有一件事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邱天。”
为什么？凌子晨皱了皱眉，“喜欢就喜欢，可能是第一眼，可能是后面的相处，反正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嗯。”
“那路星轨得罪你，也和这件事有关吗？”沈嚣算了算时间，那个时候凌子晨应该已经注意到邱天的感情了。
提起这事，凌子晨冷笑了一声，“告诉你也不要紧，这家伙高一的时候想通过邱天认识我，但是邱天没理他，所以才在背后造谣，说邱天跟我睡过，是靠交易才进的军校。”他说完骂了一声“操”，“当时我就该多揍他几顿。”
“很假的谣言，这都有人信？”沈嚣如是评价道。
“再假的谣言散播广了，也容易变成真的。”心心念念护着的人莫名被人诋毁，用的还是这种瞎做下作手段，凌子晨当时听到的时候，杀人的心都有了，要不是顾及两家的面子，肯定不是揍人怎么简单。
沈嚣眯起眼，好奇地问，“论坛上的八卦不会也是你放出来的吧？”
凌子晨抬了下眉，算是默认。
“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
人离开后，沈嚣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大堂里寂静无声，一点儿声音都会显得无比清晰。
【滴——系统重启中，更新已完毕，小精灵三七为您服务。】
下线许久的三七终于回来了，安静许久的精神海又闹腾了起来，沈嚣还有些不习惯。
【芜湖，我回来啦。】三七重新上线，换了副打扮，头发烫了卷披散在肩膀上，睫毛也烫翘了，看着更可爱了。
【嗯。】沈嚣扫了一眼，知道他的小心思。
但三七很不满意他的态度：【你好冷淡哦，这么多天没见，都不想人家吗？】
沈嚣没说话，抬头看向面前的楼梯口，一只小小身影慢悠悠从楼上跑了过来。
粘球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停下，甩了甩身上的白毛，撒了一地银屑。
那是他外化到空气中的能量，阿加斯兽即将进入成年期，他需要回到家人身边，在稳定的环境中完成进化，现在是来与沈嚣道别的。
“回去吧，别再过来了。”能接受异兽的人毕竟是极少数，粘球要是被别人捡到，恐怕就再也回不去雪山了。
粘球“呼噜”了一声，没有向他传递情绪，只是单纯地呼噜了一声，跟他道别。
小毛团子拱开旅店的门，跳进雪地一路往北，如果沈嚣猜得没错，那应该是梅林雪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