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城周围保留了很多旧时代景观, 算是联邦热门的旅游城市之一，每年夏天都是游客最多的时候。
温祁烟和莱亚进城的时候很顺利，审查员听说他们正在旅游结婚，热情地送了一本热门景点打卡手册, 莱亚压制着上扬的嘴角, 捣了一下温祁烟侧腰。
温祁烟麻木且熟练地从身后巨大的双肩包里翻出了一袋喜糖, 递给了一脸茫然的审查员, 一只手拉着莱亚, 另一只手吃力地抬起，捏了捏酸软的斜方肌，嘴角抽搐了两下。
她后悔啊, 后悔不应该把老家结婚的习俗告诉莱亚。
没想到莱亚认为发喜糖是贫民窟特有的风俗, 他作为一个贫民Alpha的伴侣应该入乡随俗, 连夜让温祁烟上网订购了两大箱糖果, 一路走一路发, 到现在还剩下几百袋, 这一路苦了温祁烟的肩膀了, 她现在迫不及待去租一个载具，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的摩托车暂时停放在城外的公共停泊中心, 那里收费比较低, 也不需要交进城费。
他们按照导航找到了最近一家租车店, 精心挑选后温祁烟选择了共享飞板。
这种飞板外形有点像加大号冲浪板，上面多了一个半包的防风罩, 是当下最流行的空中载具，不需要驾照, 不记名使用，和其他的空中载具相比速度稍慢, 胜在体型小巧灵活不会堵车，完美符合他们高机动的需求。
莱亚开始还满脸嫌弃，觉察出趣味以后把驾驶权抢了过来，温祁烟盘腿坐在莱亚身后，嘎嘣嘎嘣地吃零食。
莱亚嫌她吵得慌，刚想叫她安静，结果手心一沉多了一把松子仁，干干净净，白白胖胖，一颗碎的都没有，他不由愣了一下。
温祁烟把零食袋放下，伸了个懒腰，后背咔吧作响，舒服得她叹了一口气，语音控制飞板换成自动驾驶，拦腰抱起莱亚，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纳米面具让Omega精致的五官变得平淡无奇，但难得见莱亚脸上出现呆愣的表情，她心里还是稀罕极了，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吃点东西，等会儿要去的地方可能不太好闻。”
说完话，温祁烟转身调回手动驾驶模式，速度直接选择高档，飞板陡然提速很快穿过了拥挤的街道。
她决定先回贫民窟看看，原身在那里住过三年，多少会留下一点痕迹。
除此之外，还得想办法去一趟纠察队，那里保存着完整的卷宗。
至于以什么身份去，温祁烟还没想好，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地下城里应该能找到可以解决身份的办法。
贫民窟在城市的另一侧，温祁烟提前在光脑上查过路线，今天是工作日的原因，游客不是特别多，导航上显示是绿色的，预计四十分钟到达。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直到她余光瞥到一条窄路，下意识抬手扶了操纵杆一把，飞板咻地一下拐了进去，导航滴滴响，提示她走错路了。
？
不是，这手怎么就突然不停使唤了？
温祁烟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些陌生的画面，一个深夜，她独自在E城的街道里穿梭，身后似乎有人在追她，但是怎么也追不上。
这座城市的每一条小路她都烂熟于心，她就像暗夜里的老鼠，池塘里的泥鳅，窗户上的苍蝇，谁也别想抓到她。
这都是什么烂比喻，温祁烟默默对自己曾经的语文老师表达歉意。
事已至此，温祁烟决定相信原身的记忆，她放松精神，顺从着肌肉记忆操纵飞板前行，接连拐了几个弯后，繁华的街道渐渐变得破败，导航提示他们已经进入了外城区。
温祁烟一路上左右张望，随着路边的一些标识与记忆中的画面慢慢重叠，她意识到因为到了熟悉的地方，所以勾起了原身的一些回忆。
不得不说原身的生活真的好惨，每天打工到深夜才下班，回家的路上还被流氓追，比她上辈子惨多了。
地图上显示这里离贫民窟已经不远了，温祁烟正打算提醒莱亚，才注意到自从交换位置以后，莱亚就没说过话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温祁烟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啦？”
等了几秒，还是没人说话。
她转过头，看见莱亚低垂眼眸，盯着手里那堆松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才想起来莱亚是个超级洁癖，不禁失笑，“你不会以为我是用嘴嗑的吧，哈哈哈，我都是用手捏的，你看！”
她从零食袋里捡起一个核桃，轻轻一捏，露出一个完整的核桃仁，放到莱亚手里，又翻出一个榛子，如法炮制，又捻起一个夏威夷果...
“够了。”莱亚按住她的手，把零食袋放到身后挡住，他就算是仓鼠也吃不了这么多。
“那你快吃啊。”
“你才是那个需要补充营养的人。”莱亚喃喃低语，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他从小受到最严格的Omega礼仪教导，带皮坚果因为吃起来很狼狈，从来都被禁止出现在零食列表里。
偶尔出去做客，有些人家会准备去皮坚果，母父也不允许他吃。
理由是Omega不应该贪吃，坚果油大，会影响身材，小时候他还闹过一次，非要尝尝味道，长大了也就无感了，这么多年他竟是一次都没有尝过。
只有温祁烟，总是劝他多吃点，多吃点，难道她就不担心他的身材走样吗？
还是说她更喜欢丰满的Omega，现在是在暗示他太清瘦？
莱亚心里五味陈杂，更没心情吃了。
“我这几天吃的都够多了，都长肉了。”温祁烟摸着自己的腹部，忽然有点焦虑，一天除了吃五顿饭，她还要喝好几瓶营养剂，腹肌好像都有点不明显了，她抓起莱亚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一下，看看有没有变化？”
“流氓！”莱亚呼吸瞬间急促，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这个呆头鹅，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温祁烟：“......”
她不敢指出莱亚的双标，只好拿出正经人的姿态，“这边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看到的。你快吃吧，瞧你这几天都瘦了，逃跑可是件力气活，以后稳定下来，你也跟着我一起锻炼，争取一拳一个Alpha。”
莱亚忍不住笑，又轻叹一声，倚在温祁烟的背上，“你干嘛总是对我这么好。”
温祁烟故弄玄虚：“经验之谈。”
莱亚磨牙：“你哪来那么多经验，说实话，你到底谈过几个Omega？”
温祁烟连忙否认：“是打工的经验，讨好老板有钱途。”
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以你是为了钱才对我好？”
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温祁烟反手去搂他，莱亚使劲儿挣扎着，飞板跟着摇晃起来，她赶紧打开自动驾驶，彻底转过来。
“生气了？”
莱亚的嘴唇绷成一道线，漂亮的眼眸被怒气填满，手还紧紧攥着那把坚果仁儿，理都不理她。
温祁烟抬手扶住莱亚的肩膀，刚想说话却被那双微微泛红的棕色眼眸吸引住了，怎么有人生气的样子也那么漂亮呢。
她的眸色逐渐加深，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带着Alpha侵略性的信息素淡淡飘出来，让她特别渴望靠近眼前的人，
把他这样或者那样......
莱亚又羞又恼，单手捂住女Alpha的眼睛，“你，你不许看我！”
啧，如果是晚上就好了。
温祁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深呼吸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把莱亚摁在怀里，吻在他的头发上，“我逗你的，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才对你好。”
莱亚抬起手想锤她胸口，又舍不得，最终轻轻落下。
“这里肌肉硬，别弄伤你的手。”
莱亚翻了个白眼，“有时候我觉得你要是没长嘴就好了。”
？
温祁烟很委屈，她绝非嘴贱之人，一定是因为被Alpha的劣根性影响了，
......
十分钟之后，飞板停在了一片破旧的建筑旁边，一对年轻的男女翻身下板，女人长身而立，站在前面神色略微严肃，男人在她身后一步，专注地看着女人的侧脸。
“就是这里。”温祁烟喃喃道，她往前走了几步，眉头微皱，“奇怪，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莱亚捏着鼻子：“哪里不对？”
他果真受不了这里的味道，酸臭腐败，这里能住人吗，莱亚怀疑地看盯着楼门口那个大垃圾堆，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
温祁烟淡定地从包里翻出一个口罩，递给莱亚，“这里之前也就是一般破，现在有点过于破了。”
莱亚：“......”
一般破和过于破，有区别吗？
在他看来，这里就算新上十倍，也不能住人，想到温祁烟以前就住在这种地方，莱亚不由得心生怜爱，打算以后对温祁烟再好一点。
温祁烟不知道莱亚的心理活动，瞧见楼门口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着，她想了想，决定去打探一下。
转头看见莱亚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温祁烟索性叫莱亚回飞板上等着。
莱亚求之不得，飞快地爬了上去，污水弄脏了他的鞋底，他愁眉苦脸地把脚搭在飞板外面，备用的鞋都在摩托车里，盼望着温祁烟快一点结束，他要去买新鞋。
温祁烟走到跟前，脑子一抽，嘴也不受控制，自然地打起招呼来，“王叔，李叔。”
话音刚落，她就愣住了，王叔和李叔也愣住了。
“这个年轻人瞧着怪面生的，老李，你认识她吗？”
李叔摇摇头：“我记性还没有你好咧！”
王叔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一脸愤怒，“你不用套近乎，说破大天我们也不会搬走的！”
李叔也来劲了，跟着帮腔，“就是啊，姑娘，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怕死人？”
？
虽然听不懂，但温祁烟直觉他们口中的死人，应该就是被原身杀死的那个人。
温祁烟灵机一动，打算曲线救国，“王叔，李叔，我是来找人的，温祁烟，她曾经住在这里，你们认识吗？”
王叔一脸狐疑：“什么七烟八烟的，老李，你认识吗？”
李叔再次摇头，见老王不打算继续吵架，他缩着手窝回椅子里，悠哉地嘬了一口电子烟。
“就是一个女Alpha，个子跟我差...”温祁烟猛然想到她最近长高了不少，连忙改口，“她比我矮一点，瘦一点，眼睛圆圆的，下巴线条很锋利，对了，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大概这么长。”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王叔陷入深思，他没一会儿，神色又紧张起来，“你还说你跟那些人没关系，骗子！”
温祁烟一头雾水，聊得好好地怎么又激动了，她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恶意。
王叔似乎憋了很久，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那个混蛋，被抓起来也不消停，招来一帮不三不四的人经常在这里转悠，把这里的居民都吓跑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东西，你们还不死心，非要把我们也逼走。哼，我肯定是不会走的，我在这里出生，也要在这里死去！”
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温祁烟反应了好几秒。
王叔突然抄起拐杖，用力怼她的小腿，“混蛋的朋友就是混蛋！”
李叔在一旁拍手叫好。
温祁烟：“......”
你俩就是我亲大爷，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温祁烟一把抓住王叔的拐杖，带着拐杖转了半圈指向莱亚，“你们瞧见那个男人了吗？”
王叔和李叔下意识看过去，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坐在飞板上，他的腿搭在板子的外面，速度很快地抖着腿，时不时还干呕一下，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温祁烟语气悲痛道：“他是我的表弟，也是温祁烟的男友。大约两个月前，那个...”她咬咬牙，心道为了知道真相骂自己不算什么，“那个混蛋不辞而别，留下表弟和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表弟伤心过度流产了，现在脑子都不太正常了。 ”
太阳有点刺眼，莱亚抬手挡着，忽然发现门口那两个老头在盯着自己看，还一脸同情，莱亚觉得莫名其妙又十分不爽，刚想翻白眼，突然看到温祁烟的手放在腿边，偷偷地跟他摆手，莱亚迟疑地抬起手挥了挥。
“看着倒是个老实孩子，就是遇人不淑啊。”王叔感叹道，语气和缓了一些，“你这个当姐姐的也有责任，怎么能让自己弟弟和那种人交往。”
温祁烟配合着点头，问道，“那个女Alpha到底去哪儿了？”
“哎，老头子之前瞧她年纪轻轻的总是后半夜回来，我怕她误入歧途还去关心她，她说自己是星环大学的学生在勤工俭学，我还给她送过鸡蛋，呸！白瞎我的蛋！”说着说着王叔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温祁烟嘴角抽了一下，跟着痛骂了她本人几句。
骂过之后，王叔像是没了力气，颤悠悠地坐回到椅子上，“那天半夜，我睡眠浅，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几声对骂，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一声尖叫，我没在意，贫民窟里每天都有人打架。”
“等到第二天一早，我下楼买菜，看见一个男人躺在血泊里，那个女Alpha靠在墙边，满身的血，像个恶鬼一样，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上面也是血，喏，就在那个位置。”
说到这，王叔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回忆起了那个可怕的场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温祁烟愣在原地，看着王叔指的那个杀人现场，似乎还能闻到很浓的血腥气，她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妈呀，想不到原身还真的杀过人。
忽然传来一声极响的呼噜，温祁烟转头一看，李叔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王叔回过神来，弯腰去捡扇子，温祁烟抢先一步把扇子捡起来，递到王叔的手里。
“那人已经被纠察队抓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判了，叫你弟弟死心吧，抓紧看病。”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哎。”
王叔长长叹了一口气，叫醒李叔，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大楼。
温祁烟站在原地，心中更迷茫了，这算什么，难道她真的穿进了一个混蛋的身体里吗？
忽然头一阵晕眩，脑中多了两段回忆。
第一幕是还是刚才两个老头坐在楼门口，原身有天下课早，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闲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王叔去给她送鸡蛋，第二天她又送了两瓶营养片过去。
第二幕是一天夜里，她打工回来，正好碰到李叔犯胃病，贫民窟附近没有租载具的地方，她只好一路背着那个老头，把人送到医院，还垫了钱交押金。
看过这些回忆之后，温祁烟绝不相信原身是王叔口中的恶鬼。
终审结果说她是防卫过当，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问题。
温祁烟心事重重地回到飞板旁边，莱亚瞧她脸色不对，想也知道调查结果不顺利，心里也有点难受。
他想了想，冷不丁开口，“鞋子脏了，你陪我去买双新的好不好？”
温祁烟回过神来，发现莱亚的白鞋鞋边变成黄黑色了，啧了一声，抬起自己的脚，“我就说作战靴最实用，湿巾一擦就干净，谁叫你不听我的。”
“打死我也不穿作战靴，丑死了！”
“嗯嗯，你肯定不是因为穿靴子走路像企鹅才不穿的。”
莱亚忍不住捣了她两拳。
温祁烟知道莱亚是怕她失落才故意逗她说话，心里暖暖的，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如果真相那么轻松可以查清，这世界就不需要福尔摩斯了。
莱亚打她的两拳和挠痒痒差不多，但是她仍然装作很疼的样子，捂住胸口半天没说话。
莱亚本来不想理她，见她一脸痛苦还是没忍住，“有那么疼吗？”
温祁烟虚弱地嗯了一声。
想到她身上还有毒素，莱亚有点愧疚，“我下次轻一点。”
女Alpha忽然咧嘴，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在他的嘴唇上用力地亲了一口，莱亚挣扎了一下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却抽身离开，莱亚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她一脸坏笑，气得把人推开，直接开走飞板。
“哎，别生气呀。”温祁烟在后面猛追，“你不知道路，等等我。”
“离我远点！”
两个人你追我赶地离开了，片刻之后，大楼侧面走出了一个中年女子，她望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从兜里拿出光脑拍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