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如果说自己所在的世界对曾经的路西法有所怨念的话,米迦勒对于镜中世界的这位魔王却并没有多少想法,之前之所以懒得和他废话一句,只是不满别人对于他无意义的试探行为,在这方面他承认自己有点双标,但是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这么充满敌意的对待,他觉得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哦,他又忘记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

  其实按照米迦勒原先一开始的打算,是暗中悄悄调查有关于神器的事情,没想到被路西菲尔给盯上,后面更是查出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被神给喊走……这一连串的变故若是没有路西菲尔插手,根本不会发生。

  其实,他就是对路西菲尔打乱了他的安排很不满而已。

  现在听到这位主动提起当初的事情,米迦勒倒是没有生气的想法了。

  他只是以十分冷漠的口吻道:“我若是说是,魔王陛下可满意这个答案?”

  撇开那让他堕天的一剑,路西法对米迦勒并没有多少怨恨,上帝给予对方的恩赐其实也是出于他,是他让上帝本来隐藏起来的那把剑给“找到”,然后用来对付自身。只是米迦勒对他的敌意,让他十分不解,除了算计他让他成为大天使长外,好像并没有做多过分的事情?而且,他是真的不懂,就算是神界唯二的大天使长,米迦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多少天使想要还得不到的啊。

  当然了,路西法这番想法是不可能当面说出来的,就像他其实很介意米迦勒对他这么敌视的心情一样。

  “米迦勒,其实你可以换一个思路。”

  这话很稀奇,让米迦勒略微皱了下眉:“此话怎讲?”

  路西法忽然问道:“你可以当做是一次魔王和光之君主之间的谈话。”

  米迦勒闻言,四处看了看,没有发展起来的人间只剩下一片荒野,这个时候的亚当还未生出人类应当有的“恐惧”情感,不然的话就他个人来说简直是乱葬岗可以媲美。方圆百里之内没有第二个人,也没有任何的光芒,只剩下黑压压没有尽头的四面八方。

  路西法的话让米迦勒心思一动,露出的微笑:“不错的主意。”

  还没等对方再次开口,他直截了当说:“既然是地狱和神界双方的谈话,路西法陛下难道不应该请我去地狱,给上几杯茶一点食物,而后再慢慢谈?”

  见他主动这么要求,路西法可以说是求之不得,对于米迦勒所施展的结界,地狱这边的恶魔始终是怎么都参不透,哪怕魔王知识渊博,也无法知晓运作的原理到底是什么。但是——就算是结界,只要施法者不在,那么结界怎么说都会变弱。

  早在来这里之前,巴尔就和路西法说过:“可以的话,想办法让米迦勒离开人界,这样一来我们才有办法在结界变弱的时候进入引诱亚当。”

  路西菲尔从未想过和米迦勒真森*晚*整*理的搞好关系,在他看来神界那些天使最终都会成为敌人,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威胁,倒不如真的如同过路人一样。若是他当初早知道会有一天需要和米迦勒搞好关系的话……好像也不行,这位大天使长当初见他就跑,对方厌烦他恐怕是天性了。

  见对方如愿上钩,路西法自然欣然允诺:“大天使长阁下愿意大驾地狱,那我自然是以礼相待。”

  米迦勒垂眸:“很好。”

  也不见他做了什么,结界骤然消失。

  【去将亚当带上后找我。】

  那间看不见内部的房间中,原先运转着结界的七件神器,骤然消失在原地。

  亚当这会儿正在种植新的花草,正准备浇水,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光芒消失,原地已经没有任何身影。

  路西法打开通道的时候,米迦勒收回了全部的神器。

  以及——沉睡在神器中的亚当。

  通道慢慢的变大,路西法侧过身,示意米迦勒跟上。

  米迦勒抬起脚,跟着地狱的魔王一步步的走向地狱之中。

  他想,但凡路西法知道他到底有些什么力量,一定会后悔让他进入地狱的。

  地狱之中,一直监视着结界的恶魔们向巴尔他们汇报:“大人,结界撤掉了,大天使长正在和陛下前往地狱的途中。”

  巴尔还没开口,阿巴顿一脸严肃:“马上派魅魔去找亚当,尽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之前吩咐的事情。”

  低阶恶魔领命,这就下去执行。

  阿巴顿长舒一口气,见身边的恶魔在蹙眉,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放松一点,高兴一点,我们总算是能够完成陛下交托的命令了。”

  和性格一样,巴尔穿得也十分的沉闷,一身暗色长衣规规矩矩的束了根腰带,一头长发也用细长的树枝给圈起,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他在短暂的沉思过后,问道:“你觉得,以米迦勒的性格,他既然会创造出如此完美的一个结界,会因为短暂的离开就疏忽对于亚当的保护?”

  不管怎么想,巴尔都觉得不对劲。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米迦勒确实什么都没做,就这么一脸悠闲的跟着他们的陛下来这里,但凡他来之前动了点手脚,巴尔都不至于这么纳闷。

  阿巴顿问出了一个致命关键:“他除了撤掉结界,还有做其他的吗?”

  巴尔猜测:“你说会不会……那个米迦勒只是一个分魂?实际上和陛下一起回来的——”

  阿巴顿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冷笑:“你是昏头了吗?如果是分魂的话,路西法陛下会发现不了?虽说神界地狱那一战中米迦勒是很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比魔王陛下强,你不要仗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啊!”

  巴尔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他因为不了解米迦勒,习惯性将对方想成了什么妖魔鬼怪,认为对方无所不能,才会导致现在这般忧虑重重。

  摇了摇头,巴尔对阿巴顿说:“你说得没错,是我想太多了。”

  路西法陛下怎么说也是神界曾经的大天使长,他不可能连一个谈话的对象是本尊,还是分魂都不知道的,如果这点都被对方忽悠过去的话,也就不是他们那般追随的路西菲尔了。

  米迦勒不难发现,在他跟着路西法来到地狱后,对方那一瞬间情绪产生了些许变化,不过他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对于被用计“骗”到这里来,米迦勒仿若毫无所知。

  人界的地面上,一缕细微的波动过后,一个有着亚当模样的人出现了原地。

  他在静静等待着,那所谓的蛇来怂恿他破戒。

  路西法作为地狱的魔王,所待的地方和在神界一样豪华,放眼望去高大的宫殿伫立在宽阔平整的地面上,周围是各种艳丽瑰丽的红色彼岸花,微醺的香气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踏入宫殿后,是黑曜石铺就的光滑冰凉的地面,左右手两边是晶体打造而成的支柱,米迦勒边走边看,柱子的每一根上面都刻画着一个坠落的天使,而在最高处刻着的是碎裂的门扉。

  路西法听见后面的声音逐渐变得迟缓,不再是最初那样“哒哒哒”,便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个走一步停一下的金发青年。

  “在看什么?”

  米迦勒给了路西法一个眼神,才又将视线从柱子的上面看到下面,像是一眼望尽了,才像是抽空回答了路西法的问题。

  “想看看魔王陛下怎么嘲讽上帝罢了。”

  路西法看了眼柱子上面的画面,见被人点穿也不动怒,而是一副从容的神情:“现在看到了,感觉如何?”

  米迦勒闻言,只是笑得意味深长:“作为神界的大天使长,我建议你最好喊我忘记这一幕。”

  路西法又问:“那仅仅作为我的双生天使的话,又当如何?”

  米迦勒深深望着面前的魔王,试图揣测这话的用意。

  即便同这位魔王的关系不是原来世界那样,米迦勒也依然不会用双生天使的态度,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他就想到了怎么回答。

  “做工不错,相当有欣赏价值。”

  他是真心诚意的赞美,至于听在路西法的耳中是怎么样,那就不管他的事情了。

  路西法看向米迦勒的神情一言难尽,还有一点让人看不懂的质疑。

  作为神界的天使,首当其中应该是维护上帝的颜面,这一点米迦勒自然知道,他也明白这是在嘲讽神界的所作所为……只是这和光明神有什么关系?而且,不说别的世界好了,单就这个世界而言,他和上帝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他还没搞清楚那位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不妨碍他继续咸鱼也挺好。

  更多的,让他维护上帝在地狱恶魔眼中的形象什么的……哎,那是加百列他们的工作,可和他没有关系啊。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没有发现这位大天使长有任何愤怒的情绪,路西法顿觉无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米迦勒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而不真实,他无从知晓这样的错觉从何而生,只是这么认为。

  说来也是可笑,路西法明明从来不相信宿命论,也不承认双生天使之间的特殊关联,但是他却隐约觉得他和米迦勒之前的确有着不可割裂的关系维持着。

  米迦勒一路上走走停停,路西法的宫殿足够大,光是他从宫殿门口走到中央大殿,就花费了半个多小时,而这条路上看到的东西也不少。各种他看得懂的,看不懂的画一幅幅挂在宫殿两侧,每副画都用透明框架给框起来,显得原先大小不一的画看上去格外一致。除了庞大的绘画外,在靠近宫殿内侧的部分,还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在柜子里。

  路西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给他说明:“这是恶魔的牙齿。”

  米迦勒原先打算摸一摸的心收了,看向路西法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没有牙齿吗,这种东西也要收藏?”

  路西法一脸烦躁,还是耐心解释:“这个宫殿的设计是玛门负责的,他觉得门口摆放恶魔身上的东西,有利于宣扬我的强大。”

  米迦勒:“你自己住的宫殿,你都不管?”

  路西法嗤笑一声:“这是待客的。”

  顿了顿,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用来招待你们这些神界的使者的。”

  他本来还想看看米迦勒的表情,却听到对方嘟囔了一句:“用来震慑神界的话,难道不应该是天使的翅膀更好?”

  路西法……路西法无话可说,就冲米迦勒这话说得真情实意的语气,他相信对方刚刚赞美柱子的说法也是发自内心的了。

  所以——这人真的是神界的大天使长?谁家副君会去提点敌人要怎么让自家人感到害怕啊?

  末了,他只能开口道:“你说得对。”

  为了避免再次听到对方的豪言壮语,路西法走得飞快。

  而米迦勒也像是对宫殿里的各种东西没了兴致,加快了脚步。

  其实,他之所以愿意这么有闲情逸致,也是为了在操控人界的分魂不露出破绽。分魂和分为两个躯体到底是不同的,前者是需要他这个本体去控制的,而后者就是两个互不干涉的意识体。

  一旦要本体去控制,就不可避免的要分出精神去那边查看,很多时候路西法以为米迦勒在“看”,其实只是他意识在那边,本体保持着清醒状态而已。

  人界,“亚当”准备去边上种田,就看到一条小蛇在那边和他说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边的果子很好吃,吃一颗就会长命百岁。”

  “亚当”无动于衷,只是一板一眼道:“若是这么做,吾神会生气的。”

  小蛇扭动了下身体:“你只是拿一颗果子,吾神不会发现的,你信我。”

  “亚当”听到这样的保证,有些蠢蠢欲动,眼光时不时瞥向那边。小蛇见游戏,吐出舌头,声音越发的低沉:“我不让你发现,你跟我走。”

  最终,小蛇说服了“亚当”,带着他走进了伊甸园,只见这个人类伸手摘了一个果子,这才心安的悄然离开。

  在它离开后,“亚当”随口咬了口果子,一脸厌恶:“这么难吃吗?”

  匆匆而来的上帝:“……”

  “亚当”冲着上帝挥了挥手,笑得得意:“吾神,这个不怎么好吃呢。”

  上帝无声的叹息,拿掉了眼前人手上的果子。

  “你想怎么样,米迦勒?”

  见被人识破了身份,米迦勒只是扬眉,分魂消失在原地。

  神明依旧站在原地,那双纯粹无垢的金色双眸一下子空洞无比,他脚下的影子一阵扭曲,他的声音也逐渐的模糊不清。

  “注意……”

  一阵风拂过,他像是才醒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地上的果子,一脸苦恼。

  刚刚是谁吃了果子?

  完成了偷吃果子的壮举,米迦勒分魂归位,总算是舍得放下眼中各种稀奇古怪的饰品了,他大踏步的朝着宫殿的深处而去。

  宫殿的尽头,路西法并没有高坐在他魔王的位置上,而是在殿内添加了一个桌子两个椅子。他这一副做派,倒是真的有打算好好和米迦勒聊聊天的意思。

  米迦勒进来的时候,已经隐去了身后的翅膀。

  看向内殿的桌子,还有那已经让其他恶魔准备好了的茶水,以及看起来还算是可以入口的小点心。

  “这是神界的口味,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大天使长应该是明白的。”

  米迦勒挺想说不明白的,不过想到今天已经给了这位太多刺激的东西了,便配合的没有将对方有卧底在神界的话说出去。

  见他没有再针锋相对,态度也有所改变了,路西法才问道:“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研究神器是为了什么?”

  米迦勒也不担心魔王对吃喝的做手脚,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口,才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说是为了创造一个世界,你信吗?”

  神器之所以被称作为神器,自然是其有着可以超越一切常识和寻常之物的可能,会被冠之以“神”之物,都拥有着等同于神,甚至于超越其的力量,不可单纯以容器来称呼其。

  然而对于神器的理解,路西法并不认可米迦勒的想法,反而有了别的思路。

  “应当先有种族,才能有世界才对吧?”

  米迦勒还真的认真琢磨了一番这话,才一点点的否认。

  “没有居住的地方,就算是有再多的种族,那也没有任何意义。”

  又是世界,又是其他种族,路西法忽然语出惊人:“你想成为神?”

  米迦勒瞄了眼对方:“魔王陛下,你可真是有会想的。”

  路西法:“难道不是吗?”

  米迦勒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这可以作为一个开拓方向,可惜前路远远不只一条。”

  路西法端起茶杯,优雅的喝了口,才笑道:“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

  米迦勒侧目,神情专注而平静。

  “我和你是双生天使,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各方面都差不多,可实际上到底如何呢?”

  扯双生天使做什么?米迦勒有时候真的看不懂路西法,就算是世界改变了,也不可能变得这么难以理解吧?和他不同,路西法这位魔王经历的一切,基本上和原先的轨迹变化不大,除了他和米迦勒不再是父子上下级,其他的差别真的几乎没。

  那么一个人的人生不存在太大关键性的差异,在性格上也不会有过多的改变才对。

  而这,也是米迦勒能够掌控路西法一举一动的缘由所在。

  不在乎米迦勒的心情,路西法只是自顾自说着:“我是上帝曾经最为宠爱的孩子,但是却依旧不如亚当来的重要。上帝对我说过,说我太贪婪什么都想要……”

  自嘲一样勾起唇角,路西法笑容阴森:“我神界最为耀眼的存在,我想要一切有什么错的?不,没有错。错的是上帝,他所在意的那个人类,比起我有哪里优秀了呢?”

  作为天之骄子,路西菲尔从未质疑过,就算是和上帝有过争执,就算是他真的想过要独自称王,却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的神撕破脸,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初见你的时候,就明白你和我是一样的。”

  米迦勒疑惑。

  路西菲尔到底是哪个眼睛看出来,他们是一样的?从性格到种族都完全不同好不好!?

  忍住了抽搐唇角的心情,米迦勒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的小人在撞墙。

  路西法眯起眼睛,说得煞有其事一样:“你和我一样有野心,也有实现这个目的的能力,和我区别的地方在于你懂得隐忍,也知道如何让其他人不忌惮你。”

  米迦勒:不,他是真的懒,害怕一切麻烦的事情。

  如果不是修谱诺斯和法则搞事情,他这会儿已经在其他世界继续做咸鱼了!

  “以退为进这个做法,你比我了解。”

  太高估他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路西法少有的神情严肃:“我在地狱称王,你想要在其他世界成神,这很好。”

  讲真的,米迦勒并不见得这有哪里好。

  “我会帮你。”

  米迦勒:“……”

  等等!没有他在的时候,路西法和上帝是相爱相杀吗?这种一副“我得不到他就要毁掉”,不惜和敌人为伍的做法太像了!

  槽点太多了,米迦勒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路西法的想法错误没错,可是可以让他利用一下。

  米迦勒露出了被猜中了心中所想的震惊神情,颤抖着眼睑。

  “真的是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帮我?”

  路西法眉眼弯弯,笑得特别开心。

  “我可以帮你拿到上帝一直藏着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就在米迦勒还在想说什么的时候,路西法摸出了一个宝石,给到了米迦勒。

  “这里储存着上帝的力量,使用这个你也可以创造出亚当那样的生命。”

  米迦勒想要拒绝,但是当那宝石触及到他手掌之时,熟悉的力量让他心惊。

  这力量——分明是光明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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