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簌, 我这身新裙子如何，会不会太花哨了？”着一赭红色上衣，锦绣纱裁成的留仙裙的小姑娘在沈簌面前打了个转。
二十褶留仙裙, 在转动中绽开，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朵。
而小姑娘沈彩，面上的笑容比花还要娇三分。
沈簌放下手中书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表情认真地说：“还好。”
“唉，阿簌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说还行啊，差不多, 还好，就不能夸夸我吗？”沈彩亲昵地抱住沈簌的肩膀说道。
“哎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阿簌这里，还好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我们阿簌的夸奖很宝贵的。”另一个看起来就很调皮的小男孩笑着说道。
“就是！就是！”不少小孩都附和。
沈簌只是温柔笑笑，没有说什么，任由沈彩靠在自己身上。
“阿簌, 今个陛下好像要来给我们讲课, 你说会讲什么啊。陛下讲得东西我很多都听不懂。”
沈簌听到自己座位前面的少年冷笑了一声。
“你当然听不懂了, 你心里只有如何打扮。”
“学着如何打扮也难，我就总学不会。”沈簌笑着说，本来沈彩还要生气, 一听小姐妹这么说，立刻说道, “没关系，阿簌, 我可以教你。”
沈簌的模样只是清秀，但是阿簌时常带笑，似乎永远不会着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喜欢。
前面的少年自觉无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对着沈簌说道：“你天资不差，入宫读书机会难得，多多学些东西。”
沈簌笑笑真诚地说：“我知晓了。”
少年这才满意地回过头，沈彩翻了个白眼，也就阿簌能受得了他说教。
白明理入了书馆，十几个小孩赶紧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白明理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沈簌的身上停了一停。
上回他教了众人关于盐政改革的事，让他们写一写听后的感想。
众人都是歌功颂德。
如今，他跟方长鸣的关系已经是半公开的了。
方长鸣又权倾朝野，再说盐政改革一事确实办得漂亮。
歌功颂德也是应该。
只有沈簌提出了些不解，她不解之处是若是按照区域改革，其中交接之处的矛盾该如何处理，朝中会不会有分裂，该如何弥合其中的关系。
每一个问题都是盐政改革中的关键。
要不是知道沈簌家中只是破落的旁支，她甚至是个孤儿，寄居在沈彩家中，平日她又是个宽和的性子，最爱说的便是‘还行’，‘都好’，‘差不多’等话。
他和方长鸣都要以为她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白明理收回目光，讲完了课程，便说道：“沈簌你跟朕来一下，你这课业写得太偏了些，朕要看着你重写。”
他当然不是真心说这个，只是这些孩子的位置特殊，要是自己现在就表现出对沈簌的特别关心，那不是看重她，完全是害了她。
沈簌不疾不徐起身，跟上白明理。
众人都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以往有人做作业写的太差，也会被提溜过去，被陛下盯着改。
没想到，从来都是好学生的沈簌也有被抓住的时候。
等到了白明理的‘办公室’。
沈簌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等着的方长鸣。
沈簌行礼：“见过方大人。”
“不必多礼，你这作业写得不错啊。”方长鸣直接说道。
“心中所想，便写下来了。”沈簌不卑不亢地说。
白明理关好门坐到方长鸣身边，笑道：“我以往怎么没发现你这般聪明？”
“藏拙？”方长鸣笑着说道。
“也不是，我只是突然点数了下我的同窗，我觉得，比起旁人，我更适合做皇帝。”沈簌真诚地说道。
方长鸣和白明理：！！！
“那你以前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白明理哭笑不得地说。
沈簌叹了口气：“我观陛下和方大人，发觉当明君太累太苦太不自由，若是当昏君，我性子又不允，既如此还不如不争不抢，安稳度日。”
“只是，如今我想通了。”
“我不争，这辈子便不苦不累了吗？我若争，这辈子就能保证不苦不累了吗？若是都不能，那位置高些，还是好一点。”沈簌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长鸣和白明理对视一眼，竟是无言以对。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就跟个哲学家似的。
真有意思。
“可是，你看要是像沈彩，不去争抢，便不会失败，到头来还能赚个同窗之意，往后定然能嫁得不错，也省了一场辛劳了。”方长鸣故意说道。
“同窗之意？我不觉得不会改变，嫁人也有危险，不过是风险大些，或是小些。风险我愿意担着。”沈簌不疾不徐地说。
方长鸣和白明理：“……”
“我们知道了，你重新写一份作业吧，你如今这份作业拿不出去。”白明理轻咳了两声说道。
沈簌颔首，答应，拿了纸笔坐到一旁的小桌子前，快速写就一篇普普通通的歌功颂德的文章。
她不是不会写，只是不愿写而已。
等人走了，方长鸣和白明理才大笑出声。
这孩子小大人模样可真可爱！
白明理笑得肚子疼，方长鸣伸手替他揉着腹部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我们要选她，是她自个选了我们，这才乐意脱颖而出，小小年纪，逻辑如此自洽，行动力又那么强，实在惊人。”
他跟方长鸣让这些姑娘跟着入宫读书，又让她们多学习一些知识，往后有更多选择的意思，但没有刻意追求下一任皇帝是男是女。
毕竟，白明理只将皇帝当个职位，他的心态非常平和。
既然是职位，那自然是能胜任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要是她长大了，还有这份心性，那我觉得，我们老了就可以四处去游玩了，不用担心旁的。”白明理没有把话说死。
守成不易，他们照看这江山许多年，也有了些感情，若是下任皇帝昏庸无能，他们还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事也不少。
他们时间长着呢，自然要多看看。
方长鸣微微颔首：“要是她自小到大都是这份心性，倒是天生的王者。”
有自己的世界，不为外人左右，有手腕、有知识、性格稳定却有难以捉摸。
只是不知道她能否保持住。
想要一时有智慧并不困难，有句话便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一是开悟容易，一直开悟难。
之后的二十三年里，沈簌像他们证明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她表面还是那么随和，却又能调节许多事务。
便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同窗’都下意识信任她，依靠她的帮助。
方长鸣和白明理并没有犹豫。
直接立她为皇太女。
只不过白明理并没有退位，既然他们亲手将沈簌推到了这个位置，也该帮她保驾护航一段时日，总不好让她一下子面对朝臣的反对和怒火。
朝中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众人见陛下并没有放权，方长鸣仍然在朝中权倾朝野，沈簌只是帮着处理一些普通的政务。
他们就慢慢缓和了下来。
呃，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们不需要太过反抗。
已经成为镇北王的季连惠，通过信件知道了此事的结果后，给自己开了一坛美酒，笑着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等着吧！”
只要退步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又过了五年，在大伙都认同了沈簌的能力，而白明理和方长鸣身体硬朗，似乎还能再统治几十年时，白明理宣布要退位了！
这一次众臣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方长鸣和白明理强硬地压了下去。
新帝顺利继位。
白明理虽说成了太上皇，还是会处理重要的政事，方长鸣也继续当着他的丞相。
嗯，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变。
朝中又闹腾了一段时日，最后接受了这个折中的结果。
季连惠再次通过信件知道了此事的结果，给自己又开了一坛美酒，笑着说：“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回事，真是每次都上当，当当都一样！”
五年后，方长鸣乞骸骨，沈簌按照常例准备来个三次挽留。
方长鸣却拐了白明理，直接溜了！！！
已经大权在握的沈簌强行压住了朝中的非议。
她忍不住感叹道：“父皇和方大人，为了这一天，可是等了许久了。”
宋河不解地问：“方大人和陛下还会回来吗？”
沈簌听到这个问题，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当然了，方大人还有许多事没完成呢，这丞相的位置，朕还要留给方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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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西北的马车上，白明理笑着问：“咱们就这么过去，季连惠会不会想要把我们轰走啊？”
“我猜他肯定吓一跳！”方长鸣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灿烂笑容。
这让他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面孔重新变得耀眼。
白明理伸出手，摸着方长鸣的脸说：“我们都老了。”
方长鸣笑道：“哪里老了，咱们这叫刚退休，我这才多大，我可是能活九十多的。你说你房车上的太阳能板还能用吗？”
白明理捂住额头无奈地说：“这个，还真难说，试一试吧！”
他们终于来到了草原，就像是当年他们说过的那样，来到草原给房车充电！
虽然这一刻来得迟了一些，但还好，并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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