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的车道很空旷,只有内部工作车偶尔驶过,车少是因为需要有通行证才能入内,而停在对面的黑色越野车显然就是外来车辆。
喻凝还在惊讶他怎么来了的时候,人已经几步走过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随后表情微沉下:“怎么搞的?”
喻凝没反应过来,是捡起东西的裴关砚替她回答:“小凝是化妆品过敏。”
宗明赫没看他,而是在等女人开口。
喻凝回神点头,“对,化妆品过敏。你不是在槟城吗?”
“回来待两天。”
宗明赫答着,把她的脑袋抬起一点,仔细观察:“去医院了吗?”
“去了。”
“医生怎么说?”
“擦点药就好了。”
宗明赫又问:“自己弄的?”
他这样仔细盘问一堆,喻凝觉得啰嗦,直接拨开他的手:“不是,贴了化妆师姐姐面膜才这样,哎呀没事啦。”
“小凝。”
裴关砚等两个人说完,才插进他们之间,把袋子放到喻凝手里:“刚才是薛老师让我来找你,剧本有些细节要开会讨论一下。”
“啊!”喻凝回头,才想起来上午编剧组的老师约过开会时间:“我差点忘了。”
看看时间,她赶紧道:“走吧走吧,我们现在过去。”
说才完,脸颊被温热的手掌按住,掰正。
“我呢?”
对上宗明赫的眸子,喻凝微微眨眼:“我要先去工作,你要不然……自己去玩玩?”
“我自己怎么玩?”宗明赫问,还瞥了眼身边那个碍眼的人。
喻凝抿唇:“你没有工作要忙吗?去工作吧,没带电脑的话到外面找个网吧。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买杯咖啡。”
安排完,发现宗明赫好像不太满意,她无奈摊手:“我真要去工作了,拜拜。”
“房卡给我。”宗明赫拉住她的胳膊。
“?”
宗明赫:“我去你房间补个觉。”
“你没睡觉?”
宗明赫嗯一下:“今天凌晨到锦城,上午处理完事情中午又飞来这里,没时间睡觉。”
解释完看见她犹豫的模样,微微蹙眉:“房间里有不能看的?”
喻凝悄悄瞪他一眼,进棚子把包里的房卡取出,递给他。
宗明赫接过房卡:“结束告诉我,我来接你。”
“不用......好吧。”
再跟他掰扯下去不知道要耗多久,而且裴关砚还在旁边等着,喻凝就敷衍着答应了。
拿上房卡,宗明赫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喻凝住的酒店。
地方离基地不远,应该是剧组一起订的房间,环境还不错就是房形有点小。
酒店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色的床单深色的地毯,在用一点暖色的灯光点缀,让这临时歇脚的地方勉强有一丝温馨的味道。
其实他对酒店环境挺挑剔的,因为经常都是奔波在路上,比如昨天还在槟城,今天便辗转两地到了北城。酒店像家,要舒适,家里也像是酒店,只用来落脚睡觉。
可有她生活过的痕迹,这屋子就不太一样。
或许是出门太着急,她的东西散落在四处,还有几本笔记本在地上,他走过去捡起,看到上面的几个字:编剧:裴关砚......
他只是随意看了几行,把纸张整齐摆放在桌上。
捡起掉落的衣服,小心放置在衣柜里,拉窗,开空调,躺到床上。
白色被子软软的,味道是香香的。
陷入异常难得的宁静中,宗明赫却觉得头痛欲裂。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早晨在宗家老宅时的场面。
上次和泰汇失败的合作只是一个导火索,宗氏的工厂欠了不少外债,航线运力过剩、空船率高,亏损值已不可估量。
奕合集团在紧要关头介入,把宗岳管理的工厂挤出了局,千万资金打水漂。
事到如今,宗贤伦不再维持表面的慈父模样,指着他的鼻子骂“扫把星”。
“你抢宗岳的生意,把你的亲哥哥、把宗家害成这样,你就不是宗家的人!我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你给我好好说话!”
老爷子听到儿子这样的话,被气得不轻,拐杖重重敲响在地面上,就事论事:“宗氏出事开始,明赫前前后后也做了不少吧,要是没有他,现在恐怕连这老宅都没了。”
“是,他是做了不少事,那现在呢?看着他哥就可以见死不救?”
宗明赫冷笑一声,特意把他叫回老宅,搞了半天还是为宗岳的事。
救他?
不可能的。不仅不救,还要在他岌岌可危之际推一把,让他坠入深渊。
看着那张满脸怒气的脸,宗明赫缓声开口:“他不是我亲哥,你想不想认我都无所谓。”
宗明赫淡然的态度,让宗贤伦突然像是哑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宗明赫走丢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他做生意时勾搭得罪了一些涉恶势力,在工厂庆典当天,那伙人找了上来,在做选择的紧要关头,他和宋珊为了留下了宗岳而把年幼的宗明赫推给了仇人。
怕自己的事情败露,他只好假装儿子是走丢的,还硬着头皮和家人一起找了宗明赫好几年。
只是他没想到,宗明赫居然从那些人手里逃了出来,健康活到了二十年后上宗家认祖归宗。
所以面对宗明赫这个小儿子,宗贤伦一直是心虚的。怕他还记得那些事情,也不确定他回到宗家的真正目的。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宗家会渡过难关的。”
老爷子没注意到他们父子俩古怪的神色,还在以长者的姿态在一旁劝道。
宗明赫淡漠地看宗家人变化的脸色,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宅院。
一个上午就这样折腾过去了,抵达北城时精力已经全部耗费。
他捏了捏起眉心,闭上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鼻腔里全是喻凝身上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他不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放松了神经进入睡眠状态。
……
那头,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裴关砚忽然开口问:“小凝,你和宗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喻凝顿了一下偏头:“之前有共同认识的人。”
“所以你们是朋友介绍的?”裴关砚这样问。
“也不是。”
“那就是家人安排的?”
“......算是吧。”
喻凝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只好笑了一下:“怎么了?”
裴关砚轻耸肩:“就有点好奇,你介意我问这些吗?”
“不介意。”
喻凝嘴上说着,手却不自觉默默揣进兜里,步伐也变快了一些。
裴关砚低下眉,没有继续问她和宗明赫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
到会议室里,喻凝又遇见了孙屏秀,她态度比刚才好了点,只是依旧不怎么搭理人。
等几个主演老师都到了以后,大家开了一场小会议,把剧本改动的小细节整理清楚。
会议结束后,喻凝又和几个老师讨论了一会儿,看到手机的消息时她正准备过去片场。
宗明赫发来的是语音,点开他慵懒的声音就立马跳出来:还没结束?
他应该是睡一觉起来了,喻凝打字回复【我要去片场了,你想吃什么?我找人送给你】
宗明赫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你吃什么?”
喻凝:“过去吃盒饭。你起了吗,想要吃什么?”
“起了。”
宗明赫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不用管我了。”
喻凝说好,挂断电话和其他同事一起近摄影棚。
剧组的盒饭是统一发放,喻凝补完镜头在棚子里换造型没来得及领饭,她的那份还是裴关砚帮忙拿的。
“挑了盒清淡的,你要喝汤吗?”
喻凝立马站起身去接:“不了,谢谢关砚哥。”
加上匆匆赶来的时乐,他们三个人坐在小桌子上准备开饭。
才揭开盖子,一个男人就探头进来问:“请问喻凝喻小姐在吗?”
喻凝抬头:“在。”
“你好,我是好运私厨的配送员,这是您点的餐。”男人穿着黑色T恤,衣服上印有私厨的logo。
“哇姐,你点什么菜了?”时乐闻到香味,使劲儿伸着脖子看。
“我没点啊?”
喻凝疑惑问那个配送员:“是不是搞错了?”
配送员看了眼单子摇头:“没搞错,是一位姓宗的先生订的餐。”
时乐听见“姓宗的先生”这几个字便看了眼喻凝,得到她的示意后抛下手里的盒饭,朝配送员挥手:“进来吧进来吧。”
配送员把保温箱里的菜全部拿出,有四份冒着热气的菜和一份刚炖出来的热汤。
他把碗筷全部放下后,说了一句用餐愉快便离开。
“哇,这好香啊!”时乐拎起筷子,在伸手去夹的时候发现另外两个人都没动,于是又默默放下筷子。
喻凝给宗明赫发消息确认了一下,看见时乐的动作连忙道:“乐乐吃啊,没事。”又看了看同样没有动筷子的裴关砚:关砚哥,一起吃。”
说完她率先夹菜吃起来。
裴关砚拿起餐具点头:“好的。”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门口又来人。
是端着盒饭的白筱和助理。
喻凝让她们进来一起吃,白筱摆手:“我就是闻到香味来看看,你们慢慢吃。”
随意聊了几句,她带着助理走了。
时乐满足地啃着排骨,感叹一句:“太香了,这香味都能把整个剧组勾来了。”
“可别把整个剧组都勾来。”
喻凝给她递纸巾:“咱开小灶就低调点。”
棚子外,白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盒饭,转身走进另一间休息室。
这屋里只有两个人,都坐在椅子上吃着饭。
她扬起笑:“屏秀姐,我来跟你一块儿吃饭啦!”
孙屏秀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吃着玉米。
白筱像是没看到她冷淡的模样,亲昵地凑上去:“屏秀姐,你怎么就吃这些啊。”
盘子里只有半个玉米和两个鸡蛋。
孙屏秀:“减肥。”
白筱感叹一声:“我要向你学习!”
“哎,做女明星可真不容易。我真羡慕喻老师啊,她都吃不胖,刚才我路过她那边,她和裴老师还点了不少好吃的呢。”
孙屏秀没回答,把手里的玉米扔下拿起鸡蛋剥开。
白筱看她并不是很想听,于是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
夜场戏收工时不到九点钟。
裴关砚和另一个编剧薛老师坐了她的车一起回酒店。
三人乘电梯上楼,那位薛老师忽然道:“小裴,你和喻老师关系很好啊,这几天老看你们待在一起。”
喻凝朝他笑笑:“我和裴老师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比较熟悉。”
“这样啊,那你们也认识很久了呐。”
“是的。”
“怪不得.......我到了先走了啊。”
电梯门开,喻凝裴关砚同时抬手和他道别。
“薛老师再见。”
等人走后,电梯又继续上升。
到了八楼,他们一起走出去。
长长的走廊灯光昏暗,喻凝说着剧本的事情,一路到了房间门口,正欲道别,忽然被裴关砚叫住。
“小凝。”
“啊?”
裴关砚脸上是温和的神情,他抬手想去帮喻凝把衣领上的发丝拿走,可动作到一半忽然顿住。
喻凝看到他的举动,连忙低头自己伸手把发丝捻去。
再抬头,撞进了裴关砚的目光里。
他扬起嘴角:“我们认识好久了啊。”
喻凝点头:“七八年了。”
“七八年了。”裴关砚低声重复,他看响喻凝,变化了情绪:“小凝,其实这些年我总是在后悔,要是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是不是就......”
两个人站在门口,都有些迟疑。
喻凝心跳忽然加重,她看着裴关砚的嘴巴,深怕他说出自己想象中的那些话语。
他说他在后悔,这么多年他都在后悔。
过去的种种,都是因为不够勇敢。
可裴关砚最终没有说出口,有了勇气却没了资格。
如果当初能勇敢些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都不知道。
那年和喻凝的爷爷谈过话后,他一度觉得在喻凝面前抬不起头,喜欢一个人,却被她的家人贬低侮辱,那些少年的心气全部被磨灭,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喻凝,甚至庆幸他们之间还没有捅破那层关系。
她出国以后,自己为了事业更好地发展,也不得已到了南半球工作,导致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后来听到她结婚的消息,第一反应觉得她一定是被家里安排的,可等他真正见到宗明赫,突然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们之间就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咔嚓——”
喻凝身后的房间门被打开,男人露出了身子。
他靠在墙边散漫地抱着手,他身上是价值高昂的衬衫,虽然头发乱七八糟的,但抵挡不住身上那股矜贵的傲气。
他是宗家的小少爷,好像生来就被簇拥着。可这样的人,真的和喻凝是般配的吗?
裴关砚露出来浅浅的笑容,掩去心中的想法:“宗先生,睡得好吗?”
宗明赫垂下手,勾住喻凝的腰一把将她拖进屋子里,他扯起薄唇吐出两个字“不错”。
抬手,把门重重合上。
喻凝的一句“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被关在门内,厚重的门板将他们彻底隔绝。
裴关砚站在门口敛起眉头,不自觉捏起了拳头。
——
门内。
喻凝被宗明赫抵在墙上,吓得不敢动弹。
上次分别前的那一遭可是让自己难受了好几天,怕他又乱来,赶紧按住他的胸口。
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喻凝急得扯住他的头发。
“你你你脑子里只知道那种事情吗?”
宗明赫没回答,只是弯腰伏在她的身上。
好半天才开口:“那种事情?”
喻凝听到他的哑声觉得不对劲,抬手摸了摸他。
很烫。
宗明赫把脑袋从她的肩膀上抬起来:“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们......”
喻凝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想!”
都烧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事儿??
宗明赫却不以为然,轻用力把她抱起来,让她高出自己一截,方便自己亲吻上去。
可才碰到柔软的唇瓣,她就偏开头。
又躲。
看着女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眸中泛起涟漪。
刚才隔着门,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后悔、勇敢......看来他们之间全是遗憾呐。
他胸腔里翻涌出妒意,欲望击溃理智,这种滋味比生病了还难受。生病了还可以吃药,嫉妒却无解药,磨着心脏让他想去死。
于是单手束着她柔软的腰,另一只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颌,对准唇瓣蛮横地吻上去。
“不准躲。”
唇齿、眼眶、鼻梁都被他描摹过,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的,全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她细细的喃声,他才猛地停下动作抬头,只见她大口喘气唇瓣嫣红,委屈的模样像是被什么东西伤害了。
宗明赫目光一暗,松开手把她放到了地上。
喻凝腿都软了,这人每次都这样......
缓几秒,她赶紧抬手擦干净脸上的痕迹,一言不发转身就往里走。
宗明赫看到她眸中的幽怨,慢慢冷静下来。
她好像喜欢白白净净笑起来温柔的,喜欢不会咬人的,喜欢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
他虽然不是,但装一下还不简单?
宗明赫迅速抑制住情绪,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疯狂执念如数掩去。
从背后抱住她,弓腰埋到她长长的发丝中,软下声音:“我好像发烧了。”
“嗯?”喻凝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停下脚步。
上一秒还恶狠狠咬人,下一秒就用黏糊糊的声音缠上她,听上去像是要断气似的。
这完全不像他。
他高大的身躯覆在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过了几秒,他又呢喃着蹭了几下。
滚烫的额头贴上她的肌肤,好可怜。
“难受,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