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已迎来了夏日,可七星峰却好似没有摆脱春日的阴翳,成日阴雨朦胧的。
妙星玄思虑过度,蔫了吧唧,无精打采。
每天的早课做得敷衍,无法入定,更不要说冥想了。
筑是万万不能敲了,可别的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恰好这时,剑宗递来了请柬,邀请司南去参加君子芳的飞升宴以及剑宗新宗主的即位大典。
司南本不想去的,可想到妙星玄最近的情况,就想带着她散散心。
她拿着请柬与妙星玄道:“剑宗邀我前去参加宴会,一共可带十人。”
“可你我师徒就二人,我想了想,要不将你那几位小友邀请过来,一起参加宴会如何?”
妙星玄心力交瘁,可逢上司南的事,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她闻言笑笑,与司南道:“这是好事啊师父,我与她们说一声,她们必然答应的。”
“好,那你就去与她们说一声。”
妙星玄只是在身份牌中问了几句,青阳沐等人纷纷欢喜答应。
尤其是陆飞霜:“回宗门四个月了,被我师父关着打了四个月的铁,早就想跑了!”
“那可是剑宗的宴会!一定很好吃!不去白不去!”
沈飞绝附和道:“就是!君一真那个王八蛋,害我修了十三年的灵力全没了,必须去吃!”
“狂吃,把他剑宗吃得兜比脸干净!”
第五离莞尔:“飞绝师姐,剑宗家大业大,你就算再能吃也吃不完的!”
众人嘻嘻闹闹的,妙星玄也有点欣慰,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们修为恢复得怎么样了?”
芦苇盈答了话:“托宗门的福,好了大半了。”
秦山岭也道:“得亏你在执法厅自刀那一下,扭转乾坤,剑宗赔了好大一笔灵石。”
“嘿嘿,我们都好了。”
妙星玄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青阳沐问道:“大师伯呢?身体可安然无恙。”
妙星玄还没说,陆飞霜就插了话:“星驰道君一回来就闭关了,自然是在帮大师伯调养身体,想来也是无恙了。”
“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妙星玄答道:“嗯,无事了。”
青阳沐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飞霜叹了口气,很是羡慕:“星驰道君真好啊!大师伯做星驰道君的弟子,一定很好吧。”
“唉……羡慕……”
“羡慕了……”
“太羡慕了……”
身份牌的消息不断在刷新,妙星玄端坐在炼器室前,抬眸望向司南。
她望着司南抡起建木锤,手臂肌肉绷紧,劲瘦的腰腹用力,狠狠往下一砸。现猪夫
“砰!”
火星四射,映着司南线条清晰的侧脸,格外的迷人。
妙星玄看了她一眼,泪眼又开始朦胧。
做她的弟子,很好吗?
只做弟子的话,真的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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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升宴前三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司南带着妙星玄,还有青阳沐等七名万器宗弟子,前往剑宗。
她开了龙舟,御空飞行,一路飞驰电掣。
沈飞绝趴在龙舟边缘,望着不断远去的山川河流,惊呼道:“好快的速度!”
“但这些风景,好像停滞一般,比在一叶舟上流逝的还慢!好神奇的龙舟!”
陆飞霜趴在船边,听到这句朝她脑袋拍了一下:“当然不一样!”
“这可是星驰道君亲自开的龙舟!龙舟!”
“有顶级的罡风防御阵法,自然不会让你晕船。”
这时沈飞绝看到甲板上的按钮,嘀咕道:“这又是个什么?”
她动手戳了一下,只听得“唰”地一声,一柄定在船头的长弓立在她身前。
与长弓搭在一起的,是有线的箭。
恰好这时第五离从船舱中走出来,看到这把弓言道:“这是龙舟的线弓,专门给龙舟客人把玩的东西。”
陆飞霜见了,立马跑过来:“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她挤开沈飞绝,立即拉弓射箭。
沈飞绝眼尖,一眼就看到前方海面飞起来的海蛇,激动地说:“有有有!有海蛇!”
“射它!”
“射它!”
陆飞霜搭弓射箭,一箭如电,猛地钩住前方的海蛇,“唰”地一下回拢,砸到了甲板上。
“啊啊啊啊啊!还能射鱼!”
“好厉害的龙舟!好厉害!”
“能不能射鸟啊!”
“来来来,试试……”
司南的龙舟又快又稳,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这群小修士也不打坐了,全跑到船头,去玩她设置的那些小玩意。
司南端坐在船舱正中央,盘腿捏诀,操纵着龙舟。
她听得甲板上的孩子们在嘻闹,睁开眼,朝妙星玄望去。
却见她端坐在船上,拖着下巴看着自己,目光迷离。
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放空。
司南轻轻唤了一声:“玄儿……”
妙星玄这才回神一般,将目光聚拢在她身上:“师父……”
司南凝望着她,温声道:“她们在外玩得很热闹,你不出去与她们一起玩吗?”
妙星玄轻轻笑了一下,坐正身子:“我都这么大了,还跟她们一起玩不合适。”
司南莞尔:“你比她们的岁数还小些,一起玩怎么了?”
“可我是她们的师伯啊。”妙星玄端坐着,望着司南笑吟吟地,“更何况,师父不也没有出去玩嘛。”
“要是师父出去玩,我也一起出去玩。”
她和以往那般耍懒,说着抠字眼的话。
没想道司南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你啊……”
司南起身,朝妙星玄走去:“师父带你去玩。”
她朝妙星玄伸出手,妙星玄怔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司南就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来,随我来。”
司南牵着妙星玄走向甲板,小修士们见到她,很是高兴地让出了一个位置:“来来来,星驰道君,这个这个!”
“多谢。”
司南拉着妙星玄,站在船头,教她拉开弓弦:“来试一箭。”
龙舟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罡风,微风里,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
司南握着她的手,将她笼罩在怀中,目光看向前方,定定道:“就射这只海鸟。”
她说什么,其实妙星玄不太能听得见。
可妙星玄在她怀里,随着她拉开弓弦,听得她道:“去!”
于是手松开弦,一箭离去。
“咄!”
箭羽刺穿海鸟的脖子,一击毙命,而后在罡线的拉扯中,迅速摔到甲板上。
众人在欢呼:“星驰道君好厉害!”
“星驰道君万岁!”
司南收了手,浅浅的笑着,肆意又洒脱。
妙星玄仰头看着她,见她眼中流淌出笑意,好似细碎的星光,极为的诱人。
她就这么望着她,一点也不肯挪开视线。
司南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望向她,温声问:“好玩吗?”
妙星玄抬手,拉住她胸前的衣襟,摇摇头。
司南敛了笑,有些苦恼地望向她:“那……你想师父陪你做什么?”
妙星玄仰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雪颈上,在她识海幽幽道:“想吸血。”
司南一怔,牵起她的手,与众弟子道:“你们继续玩罢。”
言罢,也不管众人如何想,她便拉着星玄回到船舱。
她拉着星玄在床上坐下,扯开自己的衣领,对妙星玄道:“来。”
妙星玄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倾身将她扑倒,压在身下,露出尖牙一口咬了下去。
她这一口咬得又快又急,司南还未觉得疼,身体的血液就开始流失了。
妙星玄吸了一口血,就不再吸食。
不知怎么地,她反而将尖牙抽出来,叼着司南雪颈的白肉,反复厮磨地咬。
司南觉得很奇怪:“怎么不吸了?”
妙星玄咬着她的皮,凶了她一句:“师父你不要说话!”闲注复
她的小徒弟,最近一直很奇怪。
总归司南是惯着她的,奇怪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索性瘫在了床上,放松了身体,随便妙星玄折腾。
妙星玄在她颈侧咬了两下,叼着她小狼似得不放口,反复蹂躏了一番之后,终于看到那一处落下了青紫的痕迹。
她这才像是满意一般,从她颈侧一路往上咬,咬到司南的下巴。
“嘶……”
下巴一疼,司南睁开眼,看着妙星玄很是不解地问:“你最近对师父,是有什么不满吗?”
妙星玄没说话,又在她下巴上啃了啃,沿着她的下颚线,咬到司南的耳朵。
耳朵忽而一疼,司南偏头看向妙星玄:“你到底要做什么?”
妙星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咬脖子不够。
咬下巴不够。
咬耳朵也还是不够。
她抿紧了唇,不搭话。
司南略想了想,拥着她坐了起来,将手抵在她腰后,温声问:“你是魔性大发,吸食鲜血不够,还想把师父吃了吗?”
妙星玄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司南见状连忙去掐她的脉:“脉搏无恙。”
她伸手,去探妙星玄的额头,拧紧眉头:“识海无恙,看起来魔气对你影响不大,没有入魔。”
话音落下,她将手落在妙星玄的心口,很是担忧:“但你的心跳得很快。”
“为何如此之快,是生病了吗?”
她一脸诚挚,看得妙星玄哑口无言。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满是关怀:“玄儿,你若真的有哪里不适,还是快点告诉师父。”
“若是落到要请你苏祖祖来的地步,怕是损耗更大。”
妙星玄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倒在司南身上:“师父,我没事……”
她顿了顿,与司南道:“你就当我是花痴症犯了吧。”
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天天的,悲春伤秋,心烦意乱。
司南揽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她略一思索,言道:“已经是夏天了,你这不可能是花痴症。”
“要不还是让你苏祖祖……”
还未等司南把话说完,妙星玄忽而站起来,很是激动道:“七星峰的岩浆都能化成春泥,长出杜鹃花来。”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在夏天得了花痴症。”
“就是花痴症!就是花痴症!我说了是就是!”
“师父不要再问了!”
她没头没脑地发了一通火,就和她没头没脑地哭一样。
司南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她,略有些手足无措。
妙星玄扭头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一下就怔住了。
她从未在司南身上看到过这么局促的神情。
司南是从容的,淡然的,洒脱的。
但绝对不是这样,被人用情绪欺凌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妙星玄立即敛了情绪,对司南道歉:“对不起师父,是玄儿太任性了。”
她深吸一口气,与司南道:“我出去和青阳她们玩了,就不打扰师父清修了。”
少女收敛情绪,转身离去。
司南端坐在床上,望着那一袭红裙离去的身影,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明明是铁石做的心,此刻却传来绵密的疼。
她着实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这小女不开心了。
难道……还是飞升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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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星玄说玩,那就是放开了玩。
从东洲飞往中洲一路,她们一行人带着小蛟龙,捅了十几个合体期妖兽的老巢,疯玩了一通。
入夜时分,司南一行人来到了罗刹海城。
上回来,司南与妙星玄在万灯海市被人利用,困上三个月。
这回再去,司南直接开着龙舟进入海市,对众弟子道:“随便买!”
“三百万上品灵石以下的商品,海市主免单!”
众弟子欢呼:“好耶!”
她们戴上面具,跳下龙舟,一溜烟地钻入了热闹的人群里。
妙星玄站在甲板上,戴着红色的小鹿面具朝司南伸手:“师父,你也一起来啊。“
很欢快的语气,仿若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完全浸在玩乐之中。
隔着面具,司南看不到妙星玄的神情,可听她语气上扬,自己也跟着快乐起来。
“好。”
她含笑,朝妙星玄走了过去。
妙星玄牵住她的手,足尖一点,飞上月空:“我带你一起下去。”
那少女张开了手,踏着月光,好似一只轻灵的红色小鹿,牵着司南,飞入了辉煌的万灯海市。
两人一落地,无数的喧嚣声如浪潮滚滚而来。
“一品发簪,能抵五行之毒……”
“姑娘,瞧瞧嘛姑娘……”
“海螺,传音海螺。”
“秘密传音,仅限两人的秘密传音……”
妙星玄一落地,牵着司南的手,径直穿过无数阴森可怖的面具,来到那满是发簪的小摊前。
成串的珍珠灵石灯光下,各式各样的发簪散发着圆润的光。
妙星玄一眼看中了躺在中央最显目那根珊瑚灵珠做成的发簪。
她一把拿了起来,冲司南比划:“师父师父……”
“你看这个簪子怎么样?”
司南还没开口,那带着红猪面具的小摊主人,就十分殷勤道:“姑娘好眼光。”
“这是南海最深处,鲛人族群之地才有的顶级红珊,能避水祛毒,红里透白,极为珍贵……”
司南将那簪子打量了一番,言道:“簪子的确是好簪子,只是这阵法雕刻师太次了点,符纹刻错了,避水效果大打折扣。”
她话音落下,妙星玄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什么嘛……”
妙星玄将簪子在灯光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眯着眼道:“的确是次了点。”
她将那簪子放下,叹着气道:“算了……”
小摊主人见状,连忙道:“这可是鹿客岛上菱真人亲手雕刻的符文,已经是簪纹里最上品的符文了,怎么能说次呢!”
“姑娘,你不买归不买,话不能乱说啊。”
妙星玄挽起司南的手,顶着一张小鹿面具,对摊主哼了一声:“上菱真人怎么样,上菱真人很了不起吗?我师父说次就是次……”
她说完,挽着司南往前走:“走,师父,我们再看看别的。”
司南被她一拽,随她进入了人流里。
妙星玄牵着她,一路走,一路逛。
路上看到好看的耳环问她,司南就细细与她说了耳环的炼制方法。
看到有趣的海螺问她,司南就说自己能做个更好的。
如此走过一条大船,妙星玄提起裙摆,在水波摇晃里,穿过甲板相连处,朝无尽相连的小渔船走去。
司南走在前方牵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领着她走。
她落在了另一条船上,转身看向妙星玄,朝她伸出了手。
妙星玄握住她的手,足尖一点,跳到了小船上。
“嘿……”
她人一落地,小船微微晃动。
水波映着灯光,泛着粼粼波光,异样好看。
光影之间,一袭红衣的少女,扶着自己的面具,在摇晃的小船间向前走动:“师父这也能做,那也能做的。”
“那我们来这海市逛什么?”
司南跟在她身后,见她步履轻盈地经过摆放珍珠的船主身侧,与她言道:“自然是来看材料的。”
“材料?”
妙星玄看向自己身侧,端坐在摇晃小船中,身前摆放着珍珠的修士,与她言道:“你说的是这些东西吗?”
司南颔首:“嗯。”
妙星玄跳过这条小船,朝另外一条小船跳去:“那师父以前来万灯海市,都是为了买材料吗?”
司南与她答:“我很少来此处。”
妙星玄扭头看向她,很是好奇:“那你平日里和我娘,都去做些什么?”
司南跟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话,很是古怪道:“我和你娘,为何要去做什么?”
妙星玄心下一咯噔,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她:“没什么,是我瞎问的。”
唉,她怎么忘了,她师父全不记得了。
妙星玄振作一番,又开始问司南:“那师父的材料都是怎么来的?”
司南不假思索道:“大多都是替别人炼器剩下的,其余都是别人送我的。”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跨了几十条小船。
妙星玄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丛异常鲜亮的珊瑚,忽而双眼一亮。
她纵身几步,跳到了那一艘船上,指着那一丛珊瑚问:“师父……师父……这一丛珊瑚怎么样?”
司南扭头,朝她看去。
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万灯海市到点的烟火,开始升腾。
“砰!”
妙星玄的身后,骤然升起了无数的烟花。
璀璨的烟火在天空亮起,倒影在水波之间,落在了少女红色小鹿的面具之上。
司南站在原地,隔着百丈的海水,与喧嚣的渔船灯火,望向她的眼睛。
烟花声炸响,填满了四周的一切。
那少女以为她听不见,索性举起了手中的珊瑚树,在她识海中大声喊:“师父……师父……”
“这株珊瑚怎么样,我送你吧!”
那少女声音清亮,在摇晃的水波中,如此鲜明。
烟花绽放,好似流光飞鱼,伴着渡船,璀璨光明。
司南站在小渔船上,感受着脚下的水波晃动,识海翻涌,沉寂在下方的记忆翻滚而上,连接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也是这样喧闹的夜里,她将妙星玄举过甲板,与她看填满夜空的飞鱼,与她轻声道:“我希望下次你再自己坐船,想起来的,是今夜的夜晚。”
渡船摇晃,水波声响。
那少女曾扑在她怀里,哭声言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师父,但师父再等我五十年。”
“五十年后,若我不能与师父一同飞升,师父再离开好不好?”
她的哭声犹在耳中,司南隔着百丈渔火,凝视着妙星玄灌满笑意的眼睛,心中恍然。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师父……师父……”
那少女见她不应,又唤了两声。
烟花还在炸响,司南负手,足尖一点,轻轻跃过渔船,越过璀璨金光的水面,轻轻地落在妙星玄身前。
“玄儿……”
她轻唤了一声,妙星玄仰头,朝她看去。
却见那个带着无脸面具,身材修长的蓝衫修士,踩在船边,负手俯身朝她探来。
司南的身形极为高挑,又站在高处,此刻弯腰,好似一株被风吹弯的树,朝小小的小鹿倾斜而来。
命运之风吹到了这里,那小鹿望着站在身前的庞然大树,不知为何紧张地将自己的手缩在了身前。
“砰……”
身后的烟花又在绽放,可那光落在妙星玄身上时,就被司南挡住了。
妙星玄抱着这一丛珊瑚,很是无措:“师父……”
这是怎么了?
司南轻笑了一声,在烟花绽放声中,与她轻声道:“师父想起来了。”
妙星玄稍稍镇定了些,她把手中的珊瑚放下,仰头问:“师父想起什么来了?”
司南笑着回答:“五十年,我曾答应过你,会一直管教你。”
妙星玄脑袋“嗡”地一下响起来,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脑袋嗡嗡作响。
她仰头看向司南,眼里迅速积攒了泪光:“然后呢?”
司南伸手,从面具边缘探入,抚摸着她的脸,与她温声道:“是师父记性不好,答应过的事,总是忘掉,还平白无故惹你不开心。”
“既然你如此惶惑不安,舍不得我离去,那我就与你做约定好了。”
司南说着,伸出自己另一手,与妙星玄道:“来,我与你拉勾。”
妙星玄望着她的手势,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司南见状,勾住她的小拇指,与她轻声道:“天道在上,我司南向天发愿,愿与妙星玄结生生世世的师徒之缘。”
“我不但与她结生生世世的师徒之缘,还与她结永生永世的解脱之缘。”
“只要妙星玄还在人间受苦,我司南永不成仙。”
妙星玄满眼错愕:“师父……”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吹向了她们。司南伸手勾住妙星玄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将她们吹了起来,吹向了夜空之中。
“砰!”
烟花绽放里,一道紫色雷霆劈了下来。
“轰隆!”
雷霆劈向了司南,带着天道威严地发问:“你确定你要渡她嘛!”
司南握住了妙星玄的手,将她牢牢地握在手中:“确定!”
“不改?”
“不改!”
“可!”
天道轰下一道雷霆,劈向了妙星玄。
那道雷霆穿过妙星玄的身体,并未带来任何伤害。
妙星玄浑身一震,听得天道在她识海中发问:“你可愿向我发愿,与眼前之人结生生世世渡劫之缘?”
妙星玄握住司南的手,满脸都是挣扎的思索。
“我……”
“愿上苍垂怜,让我与师父,生生世世,永结渡劫之缘。”
“不改?”
“不改!”
誓言落下,天道化作雷霆,砸向了两人。
“轰隆!”
妙星玄闭上了眼,下意识地躲入司南的怀中。
雷霆落下,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锁住了司南与妙星玄。
司南勾住妙星玄的手,与她轻声道:“我与你结生生世世的缘分,若此一生,我渡劫飞升,你未能如愿。”
“来生我会化作风,化作雨,化作雾,化作朝霞……”
“化作花,化作小狗,化作人……”
“化作世上所有的一切,回来渡你。”
妙星玄的泪从眼角落下,她勾着司南的手,趴在她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师父……”
司南听得心疼,将她揽入怀中:“可不要哭了。”
“我又是下山游玩,又是立下泼天大誓,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妙星玄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怀中,彻底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师父……”
我的师父……
这叫她,如何放下。
——————————
万灯海市的烟花放了多久,妙星玄就在司南怀中哭了多久。
司南听她哭得心疼,将她抱回了龙舟。
她抱着妙星玄坐在床上,伸手擦她的眼泪。
妙星玄眼睛都哭肿了,坐在她怀里,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司南抬手捏诀,将冰之灵压在妙星玄的眼睛上,小心地敷着她的眼睛。
妙星玄吸着鼻子抽泣,窝在她怀里小声唤她:“师父……”
司南温声应了一句:“怎么了?”
她躺在司南怀里,小小声问:“与我结这样的缘分,真的没事吗?”
司南小心捧着她的脸擦:“你不是说,给你五十年,你也能飞升吗?”
“既然你能飞升,我立这个天地大誓,又有什么关系。”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很娇气地往里挤:“若是我不能飞升呢?”
司南淡淡道:“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世。”
妙星玄想了想:“可是……可是师父都成仙了,还要跳无尽海轮回……这……”
她说到这里,语气低落了起来:“我觉得李飞宇骂得对,我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
司南直起身,看向妙星玄,很是诧异道:“这都多少年的旧事,你怎么还记得这号人。”
妙星玄也很诧异:“那师父不也记得吗?”
司南松开了手,与她道:“他骂过你,我当然记得。”
妙星玄心中一喜,又有些难过。
司南将她眼睛端详了一番:“眼睛都哭红了……你天天哭,怕是要哭瞎。”
妙星玄皱着鼻子,小声辩驳:“我都是个合体期的修士了,哭不瞎的。”
二十岁不到的合体期修士,简直比司南那时候还要逆天。
司南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与她道:“知道你厉害了。”
“你进阶这般快,你我师徒一门双双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松开了妙星玄,将她放在了床上,起身抻了个懒腰。
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咬住了下唇:“世事难料,若我心性不坚定,不能飞升……”
司南扭头看向她,很是奇怪:“那师父也是一样的啊,师父现在不过是大乘中期圆满,差点大乘后期罢了……”
“只差一步,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定是我连累你呢。”
司南转身,两手放在膝盖上,俯身看向妙星玄:“你我师徒都未成仙,既然已经立下天地大誓,那就决定了要互相勉励,互相成全。”
“若是今生不得飞升,那还有来生,来来生……”
她实在是生了一双多情眼,说话声音一慢,眼神一专注,被她看着的人就会升起一种,被她捧在手里疼爱的错觉。
妙星玄被她看得浑身发烫,一双耳朵都红了起来。
司南笑吟吟地望着她,满目澄澈无邪:“若是这辈子,师父与玄儿不能双双飞升,那师父下辈子,还想做玄儿的师父。”
“玄儿是师父养大的,若有来生,师父还要再养一次。”
“玄儿觉得呢,玄儿还想不想做师父的弟子?”
妙星玄知道,她们的人生是不一样的。
司南的人生 ,是天神写好的,她注定要飞升成神。
而妙星玄的人生……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妙星玄重重点头,望着司南很是认真道:“我想做师父的弟子。”
“今生,来世,永生永世,都想与师父结缘。”
“所以我一定会努力修炼,不拖累师父的。”
她像是想明白一样,握住了拳头,立下誓言。
司南也松了一口气:“那我和玄儿保证,师父也会努力修炼,不拖累玄儿。”
她伸出了手,与妙星玄道:“我们拉勾。”
妙星玄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两人跟小孩子一样齐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完司南也觉得幼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妙星玄也跟着笑,面颊红扑扑的。
司南伸手,半捧着她的脸,与她温声道:“既然做了约定,那你就不要再哭了。”
“师父可以舍去任何人,但任何时候,都不会舍去你。”
“既然做了你师父,我就要管你一辈子,明白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头,笑眼看她:“我明白的。”
“我再也不哭了。”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为此掉下一滴泪。
————————
下山一趟,哄好了妙星玄,接下来的一路,总算是云散月现,雨过天晴。
接下来的一路,妙星玄的心情很好,和青阳沐等人玩得很开心。
如此玩玩走走,三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剑宗山门。
这一日,剑宗张灯结彩,到处铺满鲜花与祥云。
剑宗那千丈大小的大殿,此刻铺满了红毯长桌,鲜花美酒,灵果佳肴。
司南出现时,大殿中几乎已坐满了人。
她甩了一百万上品灵石下去,剑宗的唱礼官扯着嗓子喊:“万器宗七星峰,星驰道君到!”
她一出现,众人纷纷扭头:“星驰也来啦。”
端坐在左下方的东方罄更是朝她招手:“星驰,这边!”
司南扫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了朝她迎来的陆子蘅身上。
陆子蘅难得穿上了华服,一张黝黑的小脸都精神了几分。
她抱着剑,朝司南走来,打了声招呼:“星驰师姐!”
司南连忙拱手行礼:“见过陆宗主。”
陆子蘅打了个哈哈:“别客气别客气,我这宗主捡漏捡的,您先入座。”
“请。”
剑宗的小弟子引着司南往里带,将她带到了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位。这位置,比东方罄还尊贵些。
司南一怔,指着自己的位置道:“使者怕是弄错了吧,我不应当坐这啊。”
那剑宗小弟子也很客气:“星驰道君,这就是您的位置。”
“宗门上下都安排好了的,您请入座。”
众人都朝她看来,司南只好先落座。
她一落座,身后跟着的弟子也纷纷落座。
陆飞霜激动死了,在识海之中狂喊话:“好多人啊!”
“激动死了!”
“好多榜单上的美人!”
“啊啊啊啊啊……跟着星驰道君有肉吃!”
妙行川听得她们嘀嘀咕咕,轻笑了一声,看向身侧的司南。
司南一袭蓝衫,正襟危坐。有熟悉的修士打招呼,她也是轻轻颔首,微微一笑。
坐在她身旁右边的东方罄挨过来,笑眯眯地:“你这回把剑宗上下敲打了一番,她们还把你放在首位,看来真是换了个宗主,器量大多了啊。”
司南头都没转,微笑抿唇道:“这是别人家的大殿,你要闲聊,回家去!”
东方罄轻啧了一声,又好奇地问:“话说你和行川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俩能拜堂成亲呢。”
“孩子也带了,人也活了,怎么就分了呢?”
好奇,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司南全当没听见,转头看向左手边的妙星玄:“这典礼很是繁琐,接下来还有鹿鸣宴,弟子们估计还要切磋。”
“你若失觉得烦了,吃些瓜果。”
妙星玄莞尔,应了一声:“好。”
东方罄气死了,伸手去拽司南的衣角:“司南,我问你话呢!”
“快回答我!”
司南伸手,轻轻将自己的衣角带回来,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你话太多了。”
东方罄一下就噎住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碧霄宗宗主碧沧海,携妻儿到!”
话音落下,场上皆哗然。
“沧海老贼?她怎么也来了?”
“还妻儿,她脸皮也太厚了吧!”
“不愧是碧海老贼,啧!”
议论纷纷里,陆飞霜也在识海大声喊:“什么什么!碧沧海也来了吗!”
“她老婆呢!”
“她老婆,我的江潮美人!”
“让我看看我的美人在哪!”
陆飞霜等人纷纷探头,在场的小修士全部都和小乌龟一样,使劲探出头,往外张望。
妙星玄不明所以,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剑宗大门口,走来了一行三人。
为首一人,身穿灰色阴阳鱼道袍,面容俊秀,风度翩翩。只是一头黑发,白了一缕,垂落在身前。其余全都半挽在脑后,极为洒落。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
她面容极为秀丽,肤色雪白,一双眼雾霭朦胧,像云像云又像风……
这女子一出现,陆飞霜在识海中大喊:“老婆!我的江潮老婆!”
“可恨啊,沧海老贼,我与你拼啦!”
不仅是她在喊,其余修士也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江潮身上。
坐在门口的一名刀客看了眼江潮,收回视线,冷哼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竟然还敢抛头露面,要我早就自裁谢罪了!”
他骂了一句,碧沧海将身旁的妻儿挡在身后,看向那刀客,很是好笑:“你这种无名的刀客都能来沾沾升仙宴的喜气。”
“为何我不能来参加我兄长的升仙宴呢?”
碧沧海眯着眼,笑吟吟的。
那刀客被噎了一句:“你……!”
碧沧海扫了他一眼,牵过江潮的手,与她步入殿中,从容离去。
那刀客握紧了刀,恨得牙根痒痒:“辱没伦常的狗东西!”
“终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
满堂寂静里,他的诅咒听来如此鲜明。
缀在碧沧海与江潮身后的黄衫少女猝然扭头,握住手中的玉笛,朝对方猛然掷去!
“铛!”
玉笛击中了长刀,爆发出绚烂的火花,声势可怖,极为骇人!
那刀客浑身一震,手都发麻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黄衫少女。
有一名妙音阁的音修倒吸一口凉气:嘶……好厉害的音波!”
“潮生!”碧沧海开口,淡淡道,“别伤了你娘的笛子,等开宴再说。”
“是!”
碧潮生收回笛子,扭头看了眼那刀客,厉声道:“逐鹿宴上,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她那一眼极为冷冽,看得人遍体生寒。
场上众人不再多话,碧沧海牵着江潮的手,在剑宗小弟子的指引下,在司南的正对面落座。
碧沧海一落座,朝司南一拱手:“见过星驰道君。”
江潮也跟着拱手,望着司南,眼中含着笑:“一别数十年,道君仍旧是风采依旧。”
司南回礼,淡淡道:“哪里哪里,倒是两位,久违了。”
碧沧海笑了一下,伸手指向身后的碧潮生,与她言道:“这是我儿潮生,星驰道君还认得吗?”
碧潮生从身后出来,朝司南行了一礼。
司南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倒是能看出来点小时候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碧沧海笑了起来,与她温声道,“若非是你,她也不能长这么大。”
她二人叙旧起来,全当场上没有其他人。
东方罄八卦死了,听到这里,连忙插话:“老碧,你和星驰什么时候有的交情,我怎么不知道啊。”
不仅是东方罄八卦,场中众人也很好奇。
司南淡淡扫了一眼东方罄,笑着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在场都是熟人,东方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她什么德行,大家也最清楚。
她也不管什么宗主规矩了,直接伸手去抓司南的衣袍,耍赖一样:“我又不要听你和行川的,还不能听你和老碧的!”
“你说嘛说嘛……”
司南别过眼,碧沧海见状,抬抬手示意:“东方你别打扰星驰道君,我与你说。”
东方罄立马撒手,看向碧沧海:“那你说!”
碧沧海端了一杯酒,笑眯眯地起身:“来来来,我与你说……”
她起身去揽东方罄,来到东方罄跟前,发现她身侧端坐着一个陌生侍女,轻讶了一声:“讶……怎么,你又换了个新嫂子嘛……”
“噗嗤……”
碧沧海话音落下,坐在星驰身后的少女们纷纷笑了起来,忍俊不禁。
东方罄连忙垮起脸,推着她道:“你走开。”
“你太不要脸了,我不和你玩,我和星驰玩。”
碧沧海也不恼,揽着她道:“这新嫂子,和你是怎么相识的?”
“鹤大嫂知道吗?”
一旁的人听着乐死了。
妙星玄也觉得有意思,与司南在识海中道:“想不到能谱出《碧海潮生》这种危机四伏,又缠绵悱恻的曲子的碧霄宗主,私下里原是这般有趣。”
“难怪大家都唤她老贼。”
司南也勾唇轻笑:“嗯……”
妙星玄仰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不过为什么那刀客骂她辱没伦常……”
她正问着,司南还未解释,这时东方罄扭头,看向江潮:“江潮!管管你师父!”
“她还要不要脸了!”
妙星玄浑身一震,脑袋嗡嗡作响,震惊地朝江潮望去。
却见江潮端坐在席上,望着东方罄道:“是东方宗主你先不要脸,这个打听那个打听的。”
她怼了东方罄一句,目光落在碧潮生身上,满眼都是爱惜:“师父,回来吧,别与她计较了。”
碧沧海挑眉,拎着酒道:“成,那就看在你的面上,回去吧。”
她动身,朝自己的桌位走去。
江潮起身迎她,搀扶着她坐下来。
妙星玄望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识海翻天翻地乱,脑袋一片混沌。
她们……
她们是……
师徒!
师徒有伦……
她们……
妙星玄的目光落在她们身后的江潮生身上,面色苍白,冷汗直冒,毛骨悚然。
这时司南注意到她的异样,扭头看向她:“玄儿……”
妙星玄回眸,看向司南,满目震惊。
司南拧起眉,略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妙星玄心神大乱,全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脑海之中,只剩下一句话:师徒有伦……
辱没伦常,天下共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