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师徒共处了九年,遇上事,很少隔夜才说开。
这次隔了三天,已是她二人之间难得的间隙。
妙星玄哭了小一阵,这才擦干眼泪,看着司南道:“我只是不想让师父为难,日后我必定不做这种傻事了。”
“我若是受了伤,必定第一时间告诉师父。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必定不拖着。”
“师父爱惜我的性命,我也爱惜我的性命,万万不会再耽搁了。”
司南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道:“这才是好孩子。”
妙星玄擦干眼泪,望着司南小心地问:“那师父准备拿我娘怎么办?”
“伤好之后,去找我娘,带她回七星峰吗?”
司南想了想,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她以禁术被人复活,只怕身体有损。”
“我观她魔气滔天,又吸食灵血,只怕是入了魔道。你娘这一生,最恨的就是魔。”
“可她却如今却成了魔,怕是……”
司南抿唇,声音略带哽咽,越发说不下去。
妙星玄握住了她的左手,望着她满目怜爱,默默不语。
司南缓了一会,才与妙星玄道:“她这般自傲的人,只怕不喜欢这副躯体,也不会跟我回七星峰的。”
“师父……”
妙星玄没由来地觉得难过,她倾身,靠在司南的心口,默默道:“这命运,对师父好苦啊。”
司南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温声道:“师父的命不苦。”
“你娘的命才苦。”
说到这里,妙星玄呜哇一声哭了出来:“都苦,你们都好苦。”
“玄儿也苦,我们一门三口,都好苦……”
月辉从窗口照了进来,落在了室内。
司南拥着怀中的小女,小声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她轻柔地哄,声音随风飘在了远方。
在更远处的屋顶上,一名身穿白衣的黑发女子,怀抱着箜篌,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对师徒,目光满是茫然。
一别经年,那个在她身边,总是胆怯瘦小的阴蛰孩子,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
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慎重表达情感的未婚妻,都学会安慰人了。
果然,每一个生者的生命都是往前走的。
而死者,永远停留在了昨日。
想到这里,妙行川笑了一下,神情略带几分苦涩。
物是人非事事休,不看也罢。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足尖一点,转身离去,消失在月色里。
——————
妙行川一路向北而行,降妖伏魔,猎杀了不少妖物。
剑宗弟子追寻妖物的尸体,一路追到了极北的极寒之地,寒冰城。
已是暮春三月,寒冰城的积雪未消,可春日的气息,已经将妖魔纷纷赶出了暖和地带,赶到了寒冰城。
妙行川一入寒冰城,拨响了箜篌,大肆杀戮。
箜篌声响彻一天一夜,寒冰城留下密密麻麻低阶魔修的尸体。
常年在寒冰城中待着的魔修慌不择路的往外跑,慢走一步就要被杀。
“琴魔真是杀疯了!手上只要有人命的,被她一杀一个准。”
“她这是疯了吗?剑宗发了道盟令追杀她呢,她怎么敢这么放肆啊!”
“她连君一真都杀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去快跑啊,她要杀到城中心了!”
修士们的消息在身份牌里狂飞,只听得“砰”的一声,箜篌砸开了寒冰城道盟的大门。
一个木簪挽发的白衣女子,怀抱着箜篌,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众人大惊,是妙行川!
她姿态轻盈,眉目凌厉,一身白衣满是浩然正气:“冰魔,我嗅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来。”
妙行川往里迈了一步:“一……”
她带着风雪,踏入了道盟之中。
明明是轻盈的一步,却重重地敲击在道盟之中,每一个修士的心上。
众人捂着心口,望着她的容颜,大气都不敢出。
“二……”
妙行川又往里迈了一步,抱着箜篌环顾四周。
“三!”
第三步落,左边角落里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化作一道白影,卷起风雪,忽朝门外奔去!
妙星玄即刻转身去追:“哪里走!”
她一拨动琴弦,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那冰魔穿梭在冰雪间,霎时逃遁上百里。
妙星玄急急弹着箜篌,那箜篌声波化作浪,掀起了道道雪浪,极速地涌向冰魔。
“咚!”
箜篌之声砸中冰魔,妙星玄抬手捏诀:“束仙绳!”
绳索猛然朝地下涌去,忽而冰魔掀起一道雪浪:“雪海滔天!”
滔天雪浪化作巨龙,咆哮着涌向妙行川。
妙行川毫不犹豫地一箜篌砸过去:“破!”
箜篌砸断雪龙的头颅,妙星玄破雪而出,一把掐住了冰魔的咽喉。
与此同时,束仙绳起,缠住了冰魔。
那冰魔跪在雪地上,望着妙行川满目血红:“我在这寒冰城中,修炼上千年,从未害过人。”
“你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谁知妙星玄却抬手拍拍他的脸,很是不耐道:“谁说我要杀你,我问你,你们天生的魔修之中,有没有善用蛊虫或者毒一类的。”
冰魔一怔,好一会才思索道:“我们魔修没有,但幽冥洲有一支魔族传承,是与蛊虫有关的。”
“哦,对了,中洲极乐宗的朱厌与祸斗是从幽冥洲出来的,你可以问问他们。”
妙行川凝眉:“朱厌与祸斗……”
冰魔点点头:“嗯。”
他仰头,望着妙行川,笑得谄媚:“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了,琴魔大人,您要不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呗。”
妙行川收了束仙绳,淡淡与他道:“念你虽是魔修,却从未害过人,姑且饶你一命。”
“你走吧。”
那冰魔忙不迭道:“是是是……”
他当即化作了雪,消融在天地间,流窜着走了。
空荡荡的冰天雪地里,只余下妙行川一个人。
太阳藏在阴郁的云层里,有雪落了下来。
冰凉的雪破开屏障,落在妙行川的脸上,令她一怔。
就在这时,一群群冰蓝色的碎玉蝶,随着雪从雪山背后飞出,朝无垠的天空飞去。
妙行川望着翩跹的碎玉蝶,抬手抚摸着脸颊上的雪,在这冷意之中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旧事,那一年,她入炼虚,宗门举行了庆贺典,诸多好友送了许多礼物。
独独不见司南的。
于是她等啊等,从白日等到入夜,眼见这一日庆贺都要过了,司南姗姗来了。
那是个星夜,司南披着一件白色斗篷,手捧一个玉瓶罩子,披星戴月的来。
她坐在山门大殿的顶上等她,见她飞过,唤了一声:“星驰!”
司南回头见是她,双眼一下就亮了。
她抱着怀里的玉瓶罩子,连忙飞落,跑到妙行川面前:“行川!”
跑过来的时候,还差点栽倒。
妙行川连忙去扶她:“干嘛冒冒失失的,摔了怎么办。”
一碰司南,就像是碰了一块冰一样,冻得厉害。
妙行川很是诧异:“你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这么冷?”
司南笑着与她道:“我去了一趟北极冰川,抓了些碎玉蝶回来。”
“送你。”
她掀开斗篷,把玉瓶罩子拱出来。
星月之下,那玉瓶罩子裹着一群冰蓝色的碎玉蝶,散发出漂亮的荧光。
妙行川一下就怔住了。
她自己是极冰之体,却很讨厌冰。
因为她的故国琉璃国,是一座冰岛之国。
她极为讨厌。
司南与她解释道:“你不是不喜欢冰嘛,又觉得碎玉蝶很稀罕,我就用雪莲冰蜜与它们交换了一百只。”
“你只管契约就好了。”
她把玉瓶推过去,又从纳戒里掏出新的东西:“传诏符一百枚,灵石三千万,还有我给你炼制的腰带,你喜欢的鲲鹏,嗯……我看看……”
“琴弦有套新的……”
“还有什么来着,算了自己拿着纳戒走吧。”
她将手中的纳戒递了过去,一双眼熠熠生辉:“祝你早登仙道,永超轮回。”
多么鲜活的记忆啊,在她的回忆里,司南就像是这些雪一样,永远皎洁,永远明亮。
这才是正确的记忆。
而这样的记忆,曾经有一度,变幻成赫连无忧的模样。
思及此,妙行川放下手,眉目一瞬冷凝起来。
忽而之间,一道声音在妙行川身后响起:“好美的碎玉蝶,多像一段脆弱凄美的姻缘。”
妙行川眉头一皱,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却见身后五十丈之外,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祂约莫有一丈高,身披黑色斗篷,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整张脸罩着漆黑的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也没有泄漏任何灵力。
妙行川望着那人,拧起眉头:“你又是何人。”
那人笑了一下,朝妙行川鞠躬行了一礼:“琴魔大人不必如此警惕,我只是个过路人,您唤我白即可。”
妙行川冷笑一声:“穿黑说白,你倒是有意思。”
白也笑:“琴魔大人穿白却是魔,也很有意思。”
“哼!”妙行川冷笑一声,转身背对着琴魔,往雪山里走,不再理祂。
白却道:“琴魔大人如此大费周章,从中洲杀到北洲,无非是想知道那年在北海乱流,赫连无忧对您用了什么密术,让您移情于她。”
“其中又有谁推波助澜,导致您悲剧的命运。”
妙行川猝然回头,风雪陡然大了起来:“你知道!”
白却道:“我大概知道都有谁。只要琴魔殿下祝我一统魔界,我必然……”
祂话音还未落,妙行川携风裹雪地朝祂杀去。
妙行川杀招刚至,那人的身影顿时消散,化作一张替身小人符飘飘落下:“看来琴魔大人虽成了魔,还是保持初心。”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了。”
“希望您能杀入镇妖塔,从朱厌的口中能获得一星半点的真相。”
“再会。”
苍凉的北方呼啸而过,冰蓝色的碎玉蝶纷纷飞向高空。
妙行川望着白消失的方向,抿起了下唇。
如此看来,必须走一趟镇妖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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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行川在冰川呆了一会,目送那群碎玉蝶消失在阳光下之后,才返回寒冰城。
此时的寒冰城内,妖魔尽撤,仅剩下一些行得正坐得直的修士。
夕阳薄雾里,妙行川推开万宝楼的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纳戒中拿出司南的身份牌,压在了柜台上:“要一壶玉冰清酒。”
寒冰城的万宝楼掌柜看了她一眼,从容地拿起她的身份牌,强装镇定道:“啊……是太师祖的牌。”
妙行川挑眉:“怎么,我不能用吗?”
掌柜的猛的摇头:“不不不……”
“凭借您与太师祖的关系,自然用得。”
“请您执牌稍等片刻,我这就为您奉酒。”
妙行川拿走身份牌和酒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上坐下。没一会,掌柜小心端上一壶清酒,一桌的下酒菜。
妙行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声淅沥,在这寂静的万宝楼中十分清晰。
在场的修士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妙行川也不管这满楼的修士是怎么想的,她用筷子夹了一颗的虎皮花生,放入口中。
“卡擦……”
虎皮花生在口中被咬开,除了清脆的声响,毫无味道。
妙行川蹙眉,将筷子挪到了凉拌的海草上。
她夹了一丝凉拌的海草放入口中,海草脆嫩,却如同嚼蜡。
妙行川拿起一旁的清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好似清水入喉,不留痕迹。
她叹息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果然,这具以建木为四肢,陨铁铸成五脏六腑,以魔气为滋养,血气为食的身体,完全尝不了人间五谷了。
大抵世界上的魔,就是如此吧。
妙行川起身,朝外走去。
侯在一旁的掌柜看得胆战心惊:“妙师祖,可是寒冰城的吃食,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妙行川摆摆手,轻声笑了一下:“非是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死人,已经尝不出人间五谷了。如今又强行秽土转生,连香火味都闻不出来了。”
她笑里含着自嘲,令人看得心悸。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却见妙行川缩地成寸,三两下就到了万宝楼门口。
此刻万宝楼的大门敞开着,夕阳的光掠过冰雪之城的屋顶,照在了大楼门前。
北风吹过,雪花纷飞,落在了万宝楼前空旷的大街上,粘着砖头的缝隙,层层堆积。
妙行川垂眸,看向左侧角落里藏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勾唇轻笑。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她这般思索着,往前迈了一步,迈出了万宝楼!
“天罗地网!”
她一迈出万宝楼,潜伏在四周的剑宗修士,手持九天罡丝做的天罗地网,猛地朝妙行川盖去。
妙行川足尖一点,飞玉半空之中,素手轻拨箜篌:“筝!”
箜篌声响,化作无边音浪,掀起风雪,朝这上百名剑宗弟子涌去。
风雪瞬间大了起来,糊了这些小修士一头一脸。
他们眼前一黑,纷纷从高空之中坠落。
就在这时,有一道泠冽剑光朝妙行川刺来:“妙行川,你这魔女,还我侄儿一真的命来!”
“铛!”
妙行川侧身,以箜篌之身挡开他的剑,飞速朝后退去。
风雪弥漫里,妙行川怀抱着箜篌落在万宝楼顶端,看向下方的剑修,脸上有些不解:“君师叔,君一真以禁术,令我秽土转生,害我父母一族上百口人,我杀他,是为了惩恶扬善,你为何要来为他讨公道。”
风雪落下,露出持剑之人的真容。
那是个容貌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的青年,模样极像君一真,身形健硕,头发漆黑,唯有两鬓斑白。
青年抬剑指着妙行川,满是憾恨:“这能一样吗?我侄儿一阵,四岁入道,每日劈剑上万回。不管风霜雨雪,雷打不动。”
“你为了区区几百个凡人,就杀了他,害他数十年修为一朝散尽!”
“今日我不杀了你,难消此恨!”
“废话少说,魔女,拿命来吧!”
君天明抬手捏诀:“剑化三千!”
他手中之剑幻化成三千剑雨,由下至上疯狂戳向妙行川,势要将她戳得稀巴烂。
与此同时,君天明冷声道:“剑宗弟子,摆万剑阵!”
“拦住这魔女,我要让她插翅难逃!”
“是!”
剑宗弟子纷纷抬手捏诀:“万剑齐发!”
“吼!”
剑雨从四面八方裹向了妙行川,来势汹汹。
妙行川眉头微拧,声音也冷了下来:“好好好……”
“君一真的命是命,区区几百凡人的命就不是命!”
“我看你们剑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太离谱,我今日就送你们断手断脚,再也握不了剑!”
“飞雪玉花!”
妙行川一拨琴弦,地龙之力席卷着魔气,从她箜篌之中涌出。
音波震动,化作一股巨大的风,裹着风雪朝十面涌去。
风雪咆哮,坚韧催发,纷纷卷起剑刃,如同冰刀一般,将其搅碎。
”啊啊啊啊啊啊……“
剑刃碎裂的时候,持剑的低阶弟子也纷纷被搅碎了持剑的那之中。
血肉翻飞,冷冽的风中弥漫着残忍的血腥味。
填满箜篌之声的街道上,响起了剑宗弟子的尖叫声。尖叫声传入万宝楼中,所有听到的修士都毛骨悚然。
飓风穿过了无数的剑雨,席卷向了君天明。
那风好似狂暴的巨龙,一瞬咬向君天明的右手。
君天明面色大惊,甩着飓风猛然后退。
“太迟了!”
就在这时,妙行川怀抱箜篌杀了过来。
她抽出藏在箜篌中的匕首,面无表情地一刀下去。
“啊!”
君天明痛叫着,失去自己的右臂。
“束仙绳!”
令诀落下,束仙绳捆住了君天明。
妙行川收起了箜篌,提起手臂哗啦哗啦流血的君天明,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向中洲:“你不是想要报仇嘛!”
“好!我们就到道盟执法堂走一趟,看看是你在理,还是我在理!”
————————
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一路飞驰电掣,杀向了中洲万剑城。
她在寒冰城群伤了剑宗弟子一事,在九州十四海中,闹得沸沸扬扬。
因此一入万剑城城门,她就被人挡住了。
挡人的是剑宗的刑罚长老君天痕。
她亲率两百名元婴期以上的剑宗弟子,挡在了万剑城城门口。
此刻万剑城的百姓都被疏散,躲在地下城去了。
除了万剑宗弟子设置的层层关卡,此刻的万剑宗,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君天痕挡在万剑城前,剑指妙行川,恨生道:“妙行川,将我大哥交出来!”
“速速放下你的箜篌,随我回道盟执法堂等候判决!”
妙行川拽着被她打得奄奄一息的君天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天痕,冷笑一声:“等候判决?”
“我做错了什么?要跟你回道盟等候判决!”
君天痕厉声道:“你在泰安城虐杀了我剑宗少宗主,令其尸首分离,大错特错!”
妙行川更气了,音量都提了起来:“那他杀了我父母这件事又怎么算!”
君天痕被她一噎:“你……”
妙行川冷笑一声:“你们定我罪的时候我不在,我无从辩解。”
“今日既然我来了,我就要靠自己一步一步登上你们剑宗,替我父母要个说法。”
“别废话,动手吧!”
君天痕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
“剑宗弟子听令,飞剑!”
“唰”地一下,所有长剑飞起,对准了妙行川。
妙行川拽着君天明往剑宗方向一甩,怀抱箜篌铮然拨弦:“铮!”
话不多说,又是以一敌多,混战了起来。
——————————
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上剑宗,闹得沸沸扬扬。
哪怕有剑宗弟子在场威慑,也还是有修士偷偷拿了留影石留影,传遍九洲十四海。
在泰安城养伤的妙星玄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司南。
她拎着药着急忙慌地推开万宝楼天字第一号门,对司南焦急喊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我娘拎着君天明打上剑宗,剑宗的八名太上长老出关,说要把她压进镇妖塔!”
她一闯入室内,就见司南正在用蛟龙腰带将自己的右胳膊挂在脖子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结:“知道了。”
司南背好上弦月,转身看向妙星玄:“一会你回七星峰,师父去剑宗把你娘救回来。”
此时司南摘下了面具,换上了一套银色劲装,以玉冠将漆黑的长发高束,看起来极为利落英气。
妙星玄一怔,往前迈了一步:“师父要一个人去救我娘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猜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行川爱慕者众多,她若落难,必定有人八方救援。
妙星玄蹙眉,很是担忧:“若是只有你一人,你当如何?”
司南语气坚定:“自当倾尽全力。”
妙星玄想了想还是不行:“若是倾尽全力也救不了我娘呢?”
司南淡淡然道:“那就随她一起,关入镇妖塔中。”
“不行!”妙星玄当即反对,她一把抱住了司南的左手臂,仰头望着司南道:“既如此,我就不能回七星峰。”
“若是师父救不出我娘,也被关进去了,那玄儿的安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也要一起去!你被关,我也被关,我娘也被关。”
“索性我们三人要关一起关,谁也离不开谁。”
这少女说得坚决,好似司南不同意,她即刻就把自己送到剑宗门下,让他们把自己关进去。
“你......”
司南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偏生那小女仰头望着她,一双眼湿漉漉的:“你说过,你不会舍下我的。”
司南斟酌片刻,与她解释:“此行凶险,我怕你会误伤。”
“但也总好过你被关入镇妖塔成千上百年,你我师徒生离。”
妙星玄说得感伤,语气里都带着泫然欲泣的水意。
司南想了想,温声与她道:“你决定了,要跟师父走是吗?”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一双眼雾蒙蒙的:“难道师父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万灯海市一行,我已告诉师父,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
“我的命是师父救下的,自然生随师父,死也随师父。”
司南垂眸,望着这少女,唇瓣微微翌动:“你......”
她一时为这小女依赖看重自己而欣慰,一时又为她这真挚的肺腑之言而心中颤动。
顿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片刻后,司南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好,有你这番话,师父怎么着也能带你们母女平安出来。”
“走,先去万灯海市,找楼千灯拿证据。”
“再上剑宗救你娘。”
“嗯!”
————————
司南撕裂了空间传送符,前往万灯海市时,妙行川已经一人一箜篌,杀向了剑宗大殿。
“星海浩瀚!”
“铮!”
一曲水上飞花奏响,化作浩瀚无垠的音波,汹涌地朝剑宗弟子拍打而去。
那音波好似巨浪,掀翻了剑宗弟子,也掀翻了剑宗大殿顶上的瓦。
剑宗弟子们纷纷倒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连带着他们手中的本命剑也摔在地上,丁零当啷响了一地。
为首的君天痕伤得最终,“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周边的弟子连忙去扶她,慌里慌张:“三长老!”
“三长老!”
“三长老!”
妙行川收起箜篌,冷冷一笑:“以你这点功夫,想要拦我,不过是自找苦吃。”
君天痕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你这魔女……”
“你且等着,我剑宗自有前辈收拾你!”
“是吗?”妙行川往前迈了一步,眉目凌厉:“我到要看看谁来收拾我。”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剑锋从剑宗后山破风而来:“狂妄小儿,我来阻你!”
那一剑,剑势凌厉,穿风刺云,声势赫赫,直破妙行川面门。
妙行川一拨箜篌,弦声铮然,宛若浩瀚海浪,朝前方猛烈推去。
“嗡!”
音浪冲上了那一剑,硬生生将那一剑停在了妙行川身前五十步。
剑身穿不透音波,在剧烈的震慑之中,浑身颤抖,嗡嗡作响。
剑宗弟子大骇:“这琴魔竟如此厉害,连太上长老,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天呐,那可是大乘期啊!”
“难不成琴魔已大乘巅峰!”
众人大骇,君天痕更是面色大变:“如此琴魔,也难怪我三千剑宗弟子守不住山门。”
“此战过后,只怕我剑宗会贻笑大方。”
议论纷纷间,后山又升起一剑:“狂妄小儿,我也来!”
“我也来!”
“我也来!”
顷刻间,又有七把飞剑从后山飞出,直戳妙行川面门。
八剑同杀,竟汇聚成一柄巨剑,猛地往前刺去:“破!”
“轰!”
此剑势如破竹,层层破开音浪,朝妙行川汹涌而去。
妙行川当即按动琴弦,往后退了百步:“金龟甲!”
“铛!”
金龟甲在妙行川身前张开屏障,挡住了巨剑,将她护在身后。
剑势停顿了片刻之后,后山齐齐飞出八道身影,飞在剑宗大殿上空,抬手捏诀:“天龙八斩,破!”
“吼!”
巨剑高高抬起,化作了巨龙,猛地朝金龟甲撵去。
庞大的灵力碾压之下,能够防御大乘期最高一击的金龟甲轰然破碎。
碎片狂飞,打向了妙行川的身前,“铛铛铛”地被尽数击飞。
八人之首的太一长老皱眉:“九天神笼!此等灵器,都能现世!”
“看来星驰待你不薄!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护身法宝!”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
灵诀落下,八人的飞剑分开,齐齐朝妙行川展开剑诀。
妙行川一拨琴弦,在九天神笼的护身之中,冷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穷剑修的要群殴,我也舍不得用她给的东西。”
“既然用了,就让你们吃点苦头。”
“看打!”
妙行川也不多废话,拎起自己的箜篌,朝这八人邦邦砸去。
————————
这八人都是剑宗后山的太上长老,实力最低也是炼虚期巅峰,最高也有大乘中期。
妙行川不过大乘初期,仗着司南给的护身法宝还有灵龙,勉强撑了一个时辰。
可剑宗的浩然正气剑很克制她,极为消耗她的魔气。
如今她的身体靠魔气滋养,实在不能久耗。
妙行川拧眉略一思索,最终拨弦:“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曲出,四周的风都凝聚成竹叶飞花,凌厉地朝八方杀去。
“啊!”
八人之中最弱的一人被飞花竹叶此中了双目,当场惨叫了起来。
那飞花染了血,场中杀气更浓,琴声更烈!
“不好!”
太一长老惊呼道:“快聚阵,她杀气起来了,要压不住她了!”
“快!”
“好!”
其余七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抬手捏诀:“浩然正气!”
“吼!”
八剑从四面八方围向妙行川,朝她奋力刺去。
浩然正气之中,妙行川一袭白衣,拨弄箜篌,杀气凛凛,长发飞舞,如疯如魔。
鲜血从她指尖涌出,她望着四周八人,厉声道:“你们剑宗,人人都会浩然正气剑,可如今人人干的皆非浩然正气之事!”
“问问你们的剑,还愿不愿意跟你们吧!”
“碧海潮生,浪翻海涌,破!”
风波炸然起,一瞬涌向了浩然剑,顷刻间,翻江倒海,强大的灵力冲击波掀翻了众人。
“啊……”
八人惊呼,为首的太一长老更是仰头喷出了一大口血。
“你……你这魔女!”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妙行川。
妙行川收回了箜篌,满手是血地往前走:“这话我今日听多了,还是骂点新鲜的吧。”
她往前迈了一步,无视了所有人,就要进入剑宗大殿中。
就在这时,后山深处传来了一声叹息:“唉……”
“终究是,要杀故人之徒!”
那是剑宗宗主君子芳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浩瀚磅礴的剑意从后山升起,化作一柄巨剑朝妙行川斩来。
“浩然剑,落!”
浩然剑恢宏地落下,带着凛然正义杀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心中警铃大作,足尖一点,后退了上百步。
那一瞬间,她御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屏障,想要挡住这一剑。
可那把剑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破开了九天神笼,破开了金钟罩,破开了天极盾,破开了飞神甲,堪堪点在了她的锁神甲上……
“噬神之盾!”
就在这时,一道流星从天际滑过,硬生生地插入她身前,将她与那柄巨剑拉开了距离。
“刺啦……”
火花四射间,一张漆黑的巨盾挡在了她身前,挡住了那柄巨剑。
妙行川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司南单手举着盾,与妙星玄一起,为她撑开了一方庇护。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司……”
司南回眸看了她一眼,紧抿唇瓣,眼里都是庆幸的光。
她刚要说些什么,可口中的血却从唇角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师父!”
站在她身旁的妙星玄面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扶她。
司南只是摇摇头,一开口,又呕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落在了地上,濡湿了脚下的土。
妙行川连忙上前几步,站在她身旁,想要去碰她,又怕一碰她又开始吐血,眼里慌得厉害。
可司南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妙行川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将手收回来,一扯,扯不动。
司南将口中剩余的血生生咽了下去,握着她的手腕,仰头望着她,眼神却不容置疑:“跟我回七星峰。”
她下巴还淌着血,语气却很坚定:“回七星峰,没有人会伤害你。”
这是她十八年前就该说的话,时隔十八年却第一次说出口。
妙行川凝眸望着她,通过她倔强的眼神,同样看到了自己的倔强。
她伸手,用自己的白衣擦掉司南下巴的血,眼神冷冷的:“我不会跟你回七星峰的。”
“司南,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