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
思来想去,路佳还是拨通了杨叶的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深坑酒店见。有事说。”
“干嘛去那啊?”
“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还是待在‘坑’里比较合适。”
“调皮啊你。”
杨叶正在处理并购,接到路佳的电话,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
“一小时后见。”
“一小时后见。”
还真是有事“杨总”,无事“杨叶”。
杨叶哭笑不得,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杨总,这个材料需要您签字!”
“杨总,这个需要您同意复印营业执照。”
“杨总……”
“通通等我回来再说。”
……
路佳戴着墨镜,迎着日头,往深坑酒店开。
一路上,那个空的三七盒反光,几次差点闪到路佳的眼睛。
路佳无奈,扯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盖上!
三七,化瘀止血,活血定痛。
路佳略有所悟,心中继续沉浮酝酿要和杨叶商谈的内容。
“姐姐!我们都坐这儿四十分钟了,你就一直盯着那个瀑布。倒是说句话啊!”
杨叶坐在遮阳伞下,焦灼地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路佳。
眼前的两杯冰咖啡,各自凝结了一滩的冷凝水,皆未动一口。
“路佳,我跟你说,我真挺忙的,洋溢正并购呢。”
“我知道。”
路佳戴着墨镜,杨叶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是听语气,倒是异常平稳。
“行,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开口。那我就先说我这边调查出来的结论。”
杨叶在伞下道。
“老靳那破‘精心设计’就是一壳儿!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再做一个长期的建筑公司!其实我早就该猜到,当时他都走了,还回来干嘛?抛下十年的基业,出国转一圈儿,发现没合适的项目,再回来创业?”
杨叶的话,借用一个比喻就是——
没有人回头是为了再爱你一次。
“精心的洋房就租了仨月,瞿冲也告诉我,他们账面上根本就没钱!”
杨叶也很无语。
当初精心这个火坑,他也劝了一千万次,让路佳别跳,但拦不住啊!
“我不相信这全是老靳做的。“
冷不丁地,路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杨叶愣了,而后忍耐到现在的燥热一下子全部涌上眉梢眼头。
“不是!你还做梦呢?!路佳?!”
老靳是什么人,杨叶觉得自己不光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简直连后槽牙都快磨穿了!
“哦,都现在了?他告你抄袭,抹了你的股份,自己把公司卖了赚钱,你还对他心存幻想?!我就搞不明白了?他是上辈子拯救了你全家还是怎样?你这就是标准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路佳还是戴着墨镜侧着脸,任由杨叶怎么激动,她就是不言语。
杨叶也说不动了,撼山易,撼被 PUA 过的脑子难。
爱咋咋地吧!
杨叶把面前的冰咖啡拿起来就干掉半杯!
“我是说,‘不-全-是’老靳做的。”
良久,路佳才又开口。
杨叶蹙眉,似乎读出了路佳的另有隐情。
路佳耐着性子,她此刻已经完全心平气和了。
“杨叶,你见过老靳嘚瑟吗?”
“嗯?”杨叶咬着吸管抬头。
路佳又重新把戴墨镜的脸转过去,看深谷中细长形的瀑布和冷翠的青苔。
“你调查的,和老靳跟我坦白的,一模一样。他就是利用 space 造势,融资,然后以 67%的绝对控股权,将公司卖给了神武,自己套现了一大笔。”路佳道,“但是,老靳这次套现完,没有立刻跑路,也没有欲盖弥彰,让大家觉得不是他做的。甚至,他在我面前,还表现得十分得意!”
“老靳?得意?”
杨叶不信,老狐狸从来都不喜形于色。
“我也是来的路上才想通。上次老靳跑路前,给了我一盒空的三七。这次回来他跟我解释说,这叫作‘空城计’。但我总隐隐觉得,涵义没这么简单。”
“一个垃圾,有什么可琢磨的。”
路佳笑笑,摘下墨镜道:“杨叶,你知道三七的功效么?活血化瘀,活血止痛。我们之所以现在被卡在这里,卡在坑里。就因为‘血液’没有流通起来,血脉不畅。”
“你要怎么个通畅法?”
“杨叶,我决定再去找一次老靳!”路佳很肯定地说,“让他给我出出主意,然后我按他说的去做。只有在事态的流动中,才能找到新的出路。”
“不是!路佳!你没事儿吧?!”
杨叶直接跳起来了,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人把“无能”和“认怂”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路佳这是打不过就加入吗?!
明知老靳骗了她,还要自己再送上门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路佳这是立志要做“滚刀肉”。
离谱!
太 TM 离谱了!
离谱到家了!
路佳按了按手,云淡风轻地示意杨叶别激动,先坐下。
她又看了看不远处悬空处的一处“高空滑索”,一根钢丝绳横穿峡谷,好多年轻人背上绑着滑索,面向下地滑行穿越。
“想去,玩玩么?”
路佳指了指滑索。
杨叶被气到说胡话:“我高血压!”
他本来想说,“我恐高。”
不一会儿。
路佳就和杨叶背上了装备,趴在准备台上。
杨叶是真的“恐高”,他趴着都快哭了!
舍命陪君子!
随着工作人员的手动助推,路佳和杨叶的滑索开始缓慢向前移动。
杨叶眯着眼睛,从眼睛缝隙里,往下看。
几十米的高度,他腿软,大喊了一声:“路佳,救命啊!”
路佳静静欣赏着滑索下深坑里的美景:有碧潭,有船,有人在说笑,有工作人员在忙碌,甚至他们刚才坐着的遮阳伞和卡座的方位都清晰在目。
杨叶喊了一声,也就不喊了,迎着微风,他也坦然地tຊ睁开了眼睛。
身下豁然开朗,从上面看,确实别有洞天。
“杨叶,我们刚才在坑里,只能看到坑里的风景。现在我们抽离出来,在高空开上帝视角,一切就尽收眼底了。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绝对不是事情的全部!我要找到这样一个滑索,把我吊起来,让我窥到整个局的全貌。”
“这根滑索就是老靳?”
“老靳左右逢源,就像这根钢丝,他一头连接着起点,一头连接着终点。我觉得可以从他下手。”
“好吧。路佳,都听你的。”
从滑索上下来,杨叶卸装备的时候说。
深坑酒店回来的路上,杨叶问:“抄袭的网络舆情怎么办?”
路佳翻了个身,在副驾驶上,往另一边假寐:“不用理,我没做过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那现在去哪儿?”
“回家。”
杨叶送路佳回到小区楼下,却正好撞见了一脸猥琐徘徊不停的陆之岸!
杨叶一拍大腿!
咋把这孙子给忘了?!
当初路佳检举他抄袭,这两天的新闻,绝对让这厮觉得自己是“大仇得报”了。
果然,杨叶和路佳一下车,陆之岸就冲上来冷嘲热讽道:“哟!剽窃犯回来了?!这回怎么不‘贼喊抓贼’了?路佳啊路佳,我是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轮到你抄袭被网暴了,活该!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陆之岸!”
杨叶一声吼!
随后,他放慢语气说道:“路佳抄没抄袭,现在这是外头在谣传,还没定论!你别跑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哟!被抄袭的论文都扒出来了,还不承认呢?”陆之岸走到路佳身边阴阳怪气,“路佳,你不是说建筑是你此生最纯粹的梦想的吗?梦想呢?纯粹呢?我呸!你就是个屁!手电筒就会朝着别人,苛责别人,纵容自己!唱你麻痹的高调!”
“陆之岸,你嘴巴放干净点。”路佳冷冷地回怼。
“到底是我嘴巴不干净,还是有些人品行不干净?路佳,我陆之岸最近几天一定会双目灼灼地盯着看你的笑话的!你给我等着!哦,不对,也许我心情好,也会去网上冲冲浪,顺便‘爆料’一下,你这个‘抄袭狗’是怎么以把前老公的工作给搞没的?我就说我抄袭是被你逼迫引诱的,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广大网友,同情谁?!”
“陆之岸,你别乱来。”杨叶急拦。
路佳却轻轻按下他的手,语气平静地笑道:“行啊,尽管去。手和嘴都长在你身上。这疯狗咬咬人,躲是躲不掉的。但是我会去打狂犬疫苗。陆之岸,你别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抄没抄袭,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抄没抄袭,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拜拜,不送。”
说完,路佳就挽起杨叶的胳膊上楼去了,把一脸阴鹜的陆之岸气够呛,鼻孔直冒烟。
这俩人到底有没有一腿?
“哎呦!佳儿,你可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哟,我得听你说。”
一进门,路佳就看见了正抹泪忧心忡忡的路妈。
“刚才,陆之岸带了好几个什么记者来,说要采访我!他们说你抄袭。路佳啊,你到底抄袭了谁啊?抄袭了什么东西啊?我这心啊,都快揪成一团了!”路妈带着哭腔道。
路佳只是轻轻拍了拍路佳妈,回了个微笑道:“没事儿。别担心,妈。”
路妈见她不肯说,又缠杨叶:“杨叶啊!路佳到底是什么事啊?下午一个记者跑来吓唬我,说什么路佳涉嫌侵权。这个是不是违法,要不要坐牢啊?”
杨叶看了路佳一眼,转头拉起路妈,就进了厨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细细安慰她。
路妈听了,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但又无济于事。
她抹着眼泪问杨叶:“就没有什么能自证清白的方法吗?”
杨叶泯然,低着头,如实回答:“目前没有。”
论文日期和专利申报日期,确实都在路佳招标之前。
除非路佳能够拿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在论文发表日期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自己成熟的方案想法。
这就是 mission impossible。